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10章 齐世子,你不能进去!

    顾长卿在看到窗外的齐云疏时,眉头微蹙,下意识地就抬手取回了木窗上的叉竿。

    当包间的木窗阖上时,’咔哒’一声,窗外的光透过窗户纸仍旧洒进了包间内,但到底比先前要暗了几分。

    裴度在看到顾长卿的动作后,看起来似乎仍旧嘴角带笑,但与他熟悉的人便可发现,他的眼里其实并未带着笑意。

    顾长卿没有注意到裴度的模样。

    他取下窗户叉竿的动作虽然是下意识的,但他并不是害怕自己与裴度’私会’被齐云疏撞见,只是单纯的想要避开麻烦。

    毕竟他如今还是齐云疏名义上的’妻子’,被齐云疏和他的同僚撞见的话,终究是个麻烦事儿。

    裴度看着顾长卿的动作时,身子微微后仰靠在官帽椅上,一手的手肘支在官帽椅的扶手上轻点着下颚,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

    这位被先帝赞誉过的探花郎有着一双好看的凤眼,但当他似笑非笑地瞧着人时,平时端方君子的模样便消失殆尽了,只余下一股隐隐让人不安的凉薄感。

    顾长卿过去从未见过裴度的这副模样,心里隐隐带了些不安,他本能的想要解释一下自己的动作,但没等他说点什么,裴度已经先他一步开了口。

    “去岁先帝殡天是为国丧,今岁又有新帝登基,接连而来的国丧大礼与新帝登基均耗费颇巨。”

    “新帝登基之后,循例大赦天下减免税粮,国库未得充盈,适逢今岁北地天灾频繁——毕竟北夷诸部天灾不断,我大胤朝北地多处与北疆接壤,也有天灾侵袭。”

    裴度一点一点的讲着大胤朝的现状,顾长卿一面听着,脸色也不由得越发凝重起来。

    大胤朝开国至今已有一百余年,皇室之中虽称不上英才辈出,但所幸历代帝王中并未有昏庸之人。

    皇权传到先帝手中时,皇家威仪已达到最高,先帝又是一位善使帝王心术的高手,在位时手腕强硬、积威甚重,各位皇子均在天威之下不敢有分毫僭越。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当今天子虽已登基,但朝中旧日权臣刚从先帝的强硬手腕下脱出,已经封王的各位王爷也刚从先帝的弹压下得了自由。

    以上种种,单只一件便足以令帝王烦恼,何况是这种种都累积在一起?

    现如今,新帝所面临的境况可谓是朝局未稳,又有灾荒,国库之中怕也正是青黄不接时。

    如果新帝能凭借自己的手腕将这一切按住平稳过渡,那大胤朝就仍旧还能在新帝的掌控下顺利地绵延下去。

    偏偏就在新帝小心翼翼地掌控全盘局面时,又有北疆奏报前来。

    裴度似笑非笑地看着顾长卿:“你觉得,此番境况下,朝廷对北疆的战局又能有多少支援呢?”

    顾长卿的脸色此时很有些糟糕。

    这样的局面下,朝廷即便能够给北疆挤出资源,只怕也十分有限——依照顾长卿幼时的记忆,镇北军地处北疆,虽有军户种地,但北疆种植不易,自己所能产出的粮草有限,更加之今年北疆天灾干旱……

    今岁冬日如果北夷当真来犯,对于镇北军而言,只怕会是一场极其艰苦的大战。

    对于顾长卿的所求,裴度倒是没有半点藏私。

    “虽然户部借口不断,但陛下已经下了死命,令户部配合兵部筹集至少够十万将士吃用两个月的粮草。”

    顿了顿,裴度道:“这已经是陛下如今能为镇北军所做的极限了。”

    北疆常驻有八万军士,这足够十万将士吃用两个月的粮草看似不少,但北疆今年遭灾,镇北军军户的屯田应当也是欠收的。

    而北疆苦寒,从入秋后就有可能普降大雪,从秋日到开春,何止两个月的时间?

    但也正如裴度所言,这应当已经是新帝极力转圜下所能为镇北军做的极限了。

    而更重要的是从中透露出的新帝对镇北军的态度与支持。

    顾长卿微微眨眼,明白了其中深意之后,起身对裴度郑重一揖:“多谢。”

    裴度自三年前得先帝钦点探花之后,得授翰林庶吉士,又由先帝钦点其为太子侍读,也是如今的皇帝侍读,可以称得上一句皇帝近侍。

    也只有得新帝如此信重的裴度,才能将新帝对镇北军的态度说得如此清晰直白。

    包间内,裴度看着顾长卿的揖礼浅浅一笑:“既然要谢我,那世子夫人你……又要用什么来谢呢?”

    至此,顾长卿才察觉,从刚刚开始,裴度对他的态度似乎就有些不对。

    顾长卿眉头微皱。

    他和裴度原本也算是自小相识,裴度的嘴虽然毒,人其实不坏。

    当年他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被从北疆送来京城,面对的就是祖父、祖母的白事以及当时已经十分虚弱的母亲。

    就算他自小在北疆长大,已经见惯了边塞战场的生死,但面对自家亲人的故去时,也仍旧是不知所措的。

    那时候,只比他大了不到两岁的裴度随他母亲过府探望。

    顾长卿还记得,那天他躲在暗处瞧见自己母亲刚刚咳出了血,又听母亲交代丫鬟嬷嬷不许将咳血的事情让他知晓。

    那时他刚刚经历了祖父与祖母的白事,却眼见着连自小疼爱他的母亲也时日无多了,于是一时惶惑,茫茫然间躲到了家中后花园的一处假山里,就连外头仆从来寻也不肯出来。

    最后是前来做客的裴度找到了他,把他从假山后头拉了出来,将那时悄悄流泪的他一把抱进了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安抚他时,裴度没有无力地劝慰他’一切都会好的’,而只是认真地对他说:“别怕,我会陪着你。”

    那是裴度与他关系最好的一段时间。

    遗憾的是,他们两人,一人是原本执掌镇南军的裴家人,一人是镇北将军府被送往京中’尽孝’的二子。

    不论为哪家着想,他们的关系都不能太好。

    但即便如此,顾长卿也从未忘记两人童年时的情谊。

    他也从未见过裴度如眼前这般模样——满眼的凉薄戏谑,其中甚至还夹杂着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应该怎样回复裴度,眼前的人已经长身而起——数年未见,穿着一身文士长衫的裴度看起来温文尔雅,却已比他高出许多。

    眼前的裴度一步一步靠近自己,顾长卿还没来得及避开,裴度就已经一手捏住他的下巴,轻笑道:“世子夫人,既然那么怕齐云疏瞧见,又何必出府?不如好好在齐家呆着,何必再担忧镇北将军的死活?”

    顾长卿不知裴度这是误会了什么,刚要解释自己关窗并不是怕被齐云疏瞧见,就听见门外常山突然道:“齐世子,你不能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