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齐云疏这样的呵斥,顾长卿清冷的眉眼视线终于落在了齐云疏的身上。
面对顾长卿的视线,齐云疏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挺直了脊背,想要拿出他在顾长卿跟前一贯的威严。
但看着眼前的顾长卿,齐云疏的一颗心却不由自主的在下坠着——实在是此时此刻的顾长卿看着他的眼神,丝毫不像是从前,而像是单纯的看着一个不甚熟悉的陌生人。
他原本面对顾长卿时那种将眼前的人一点一滴全盘掌握在手中,那种仿佛捏着一颗棋子的感觉如今已全都消失。
就在齐云疏心中紧绷时,眼前的顾长卿终于缓缓开口。
“齐云疏,与我和离,这不是一直都是你所想要的吗?”
顾长卿带着清冷疏离的面孔上露出的似乎是单纯的不解,就像是在问齐云疏——我此刻所做的一切,不正如你所愿吗?
齐云疏看着眼前似乎仍旧在为自己着想的顾长卿,但他分明从顾长卿的一双眼里看不到从前的丝毫情谊。
这一瞬间,他忽然想起当年他的父亲老齐国公曾对他提过——如今镇北将军功高盖主,顾家顾长卿对你的情意或许只是顾家自保的手段。
齐云疏也曾经如此怀疑过,但五年时间里,顾长卿对他的痴心从未有过改变,因而也让他渐渐忘了曾经的猜想。
但此时此刻,眼前的顾长卿眼中那仿佛看陌生人般的神态,让齐云疏忍不住的想起了曾经的这个猜想。
他忍不住地开始猜想——顾长卿真的喜欢过他吗?
昨日的顾长卿在看他时仍旧还是情意绵绵的模样,此刻的顾长卿就可以看着他犹如陌路。
……所以过去的五年时间,顾长卿对他的情意,当真是真的么?!
一念及此,齐云疏的心中骤然涌起了一股被欺骗的怒气,叫他心中不由得情绪翻涌了起来。
盛怒之下,他一把上前趁顾长卿不备抓住了他的手腕,压低了声音道:“你现在还不能走!”
顾长卿拧着眉头,看向了自己一时不备被齐云疏抓住的手腕,试着挣了挣,齐云疏抓着他手腕的手却又更用力了几分。
顾长卿抬眼看向齐云疏:“放开。”
齐云疏看着顾长卿抗拒的模样,心里的不满又更多了几分,但他满眼阴霾的看了齐云疏一眼后,还是强压下了心中那股翻涌的让他自己一时之间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再次沉声道:“顾长卿,我说了,你现在还不能走!”
顾长卿虽不是挣不开齐云疏的手,但他此刻只想离开齐国公府,不想在离开前跟齐云疏大打出手,因而只能深吸了一口气,忍了忍,问:“为什么?”
眼前的顾长卿脸上是这几年齐云疏都不曾见过的冷淡模样,但偏偏从前面对顾长卿只有冷漠与厌恶的齐云疏此刻看着眼前眉眼冷淡的顾长卿,竟有些忘了移开视线。
下一秒,在顾长卿不解的视线中,齐云疏默默转开了头,开口道:“顾老将军与顾长风如今正驻守北疆,今岁北夷大旱,如今北夷各部蠢蠢欲动,等到冬季到来,北疆必将面对来自北夷各部的不断冲击。”
顾长卿原本对齐云疏要说的内容还并不在意,在听到北夷各部因干旱开始蠢蠢欲动时,一张没什么表情的面孔上开始出现了几分焦急。
他再次挣了挣,想要挣开齐云疏的手,拧着眉头道:“齐云疏,放手!”
齐云疏看着顾长卿的动作,手里抓得更用力了几分,他看着顾长卿挣扎的模样,一把将顾长卿扯到了自己跟前,看着近在眼前的顾长卿,垂头在顾长卿的耳畔沉声问:“顾长卿,我以为你换下了那一身女装,是重新找回了你小顾校尉的锐气,但你或许是这些年在我齐国公府做世子夫人做得当真没了头脑?”
顾长卿原本有些不适应突然凑近了说话的齐云疏,但在齐云疏的这番话出口之后,他抿了抿嘴,蹙眉道:“……齐云疏,你什么意思?”
齐云疏垂眸看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半晌之后,才在他耳畔低声道:“你以为,先帝当初为什么会准许你嫁入我齐国公府?”
顾长卿原本还想挣开齐云疏的手,但在齐云疏的这句话后,他的动作也突然停止。
先帝为什么会允许他嫁入’齐国公府’?
在过去的五年时间里,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选择,都是在’剧情’的强压下所做出的,因为受制于’剧情’,仅仅是要保持神智令自己不受’剧情’影响成为一个真正’剧情’中的’万人嫌舔狗原配’,这就已经耗尽了顾长卿的心力。
因而他并没有太多的余力去顾及’剧情’背后所隐藏的逻辑。
就像是齐云疏刚刚问出的这个问题——先帝当初为什么会荒天下之大谬的同意他以男子之身’嫁给’齐云疏?
真是因为顾家的军功吗?
如若先帝当真为他顾家着想,那先帝就不该以恩惠的姿态,将他这个镇北将军府的次子真的’嫁入’齐国公府,令他与顾家都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顾长卿此时才忽而清醒地想起——十岁之前,他是跟着父兄一同在北疆生活的。
他们顾家从不放任小儿娇养,自小就会养育在北疆,经历边疆的艰苦,与军中士卒一同成长,这才能在成年之后入主镇北军,而不是成为一个只会纸上谈兵夸夸其谈的废物。
而他是何时被送回京城的呢?
是在她的祖父祖母相继病逝,母亲也重病之后,被他父亲紧急送回京城’尽孝’的。
但在他母亲也重病离世之后,他却并没有被允许返回北疆,而是继续留在了京城。
年少时他向来无忧无虑没什么烦恼,就也未曾细想过这背后的缘由。
如今想来,他在京城中的祖父祖母与母亲,就是在先帝眼皮子底下的’人质’,是确保镇北军远在北疆也仍旧能够让先帝感到放心的筹码。
所谓的’剧情’操控下的一切虽然看起来浮夸且毫无逻辑,但在’剧情’的背后,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一切事物的走向都有其复杂的因果隐藏其中。
齐云疏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将顾长卿点醒,也让他沉默的僵硬在了原地。
正如齐云疏所说——先帝让他嫁给齐云疏,这其中就藏着对他顾家的侮辱,那么如今的新帝呢?
新帝刚刚继位未满一年,如果他这个被先帝亲自’赐婚’给齐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此刻选择与齐云疏和离……
新帝会怎么想?
他还能放心地继续任用远在北疆即将面对北夷骚扰的顾家人吗?
一旦新帝对顾家心中存疑,只需稍稍卡一卡镇北军的粮草,就捏住了镇北军的命脉……届时他的父兄在北疆就会面临腹背受敌之困……
看着眼前陷入深思的顾长卿,齐云疏的视线不经意的掠过顾长卿的脸颊,却被顾长卿左眼睑下的一颗不甚明显的泪痣锁住了。
这颗泪痣……
齐云疏的手下意识地想要上前触碰顾长卿脸上的这颗泪痣,却在下一瞬被顾长卿带着抗拒的姿态避开了。
在察觉到自己下意识的动作和顾长卿躲避的姿态后,齐云疏的目光骤然一冷。
他的手方向一转,捏住了顾长卿的下颚,对眼前的人道:“所以,虽然我确实希望你离开齐国公府,但不是现在——乖一点,别惹事,这对你我都好,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