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清刚踏进院子里,裴时煜就快步走到颜清面前。
他眼中带着担忧之色,先将颜清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没什么事的模样才略松了口气。
虽然早就收到了姑姑一切都好的消息,但不亲自来看一看裴时煜还是无法安心的。
如今颜清切切实实的站在他面前,裴时煜自从颜清离开后便一直提着的心总算落了回去。
他抬眼看着颜清,眼眶不知何时红了:“胥州瘟疫,我很担心姑姑。”
颜清有些无奈道:“我无事,在府衙里也没有跟瘟疫接触的机会,陛下不用太过担心。”
裴时煜嗓音沙哑,低声道:“但若有个万一……姑姑我害怕……”
颜清心底微叹,安抚道:“陛下,没有万一不是吗?胥州的事情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我也回了京城,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裴时煜这才低低道:“嗯。”
还好姑姑没事,若真出了什么事,他都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裴时煜嗯完之后便不再说话,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为了不让气氛就这样一直沉默下去,颜清只好先问道:“我离开京城的这段日子里,京中局势如何。”
听到颜清的问话,裴时煜想起了他和江淮序的交手,其中自己并未得到半分好处,不过江淮序也没有取得上风,如此倒也算平手了。
但哪怕是这样,裴时煜的眸色仍是不由得有些阴沉了起来。
他总觉得江淮序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和他的过招也没有出全力,但他如今应对起来却已然是要底牌尽出了。
只是裴时煜不想让颜清再为这些事情忧心,他把那些暗色藏匿了起来,一脸乖巧回道:“一切如旧,不过姑姑离京前说的杨蒙确实很有本事,若是重新派去负责皇陵的守卫有些可惜了。”
毕竟历来跟皇陵扯上关系,不管是皇亲国戚亦或者是功勋权贵,这都是受冷落的象征。
但杨蒙却不太一样,他能让姑姑记住他的名字,姑姑还在梁涛离开后对他委以重任,可见姑姑对杨蒙是极为看重的。
如此姑姑只让杨蒙守着皇陵就值得推敲了。
而能让姑姑如此谨慎对待的,一直以来都只有一个人选,那便是父皇。
父皇驾崩后就是葬进了皇陵。
颜清面上神情浅淡,像是对此并无别的感受:“杨蒙乃杨老将军的幼子,陛下想如何安排。”
裴时煜倒是有些意外了,难怪杨蒙能得姑姑信任,只是之前怎么没听姑姑和杨老将军提起过。
而他如今知道此事,先前的安排便不合适了。
裴时煜沉吟片刻后道:“既然是杨老将军的儿子,便让杨蒙去梁将军手下待个两年磨砺一下,以后再让他接手禁军,姑姑以为如何?”
“可。皇陵那边陛下不用管了,我会让手下的暗卫去看顾着。”
裴时煜心情有些复杂,对与父皇有关的事姑姑还是不放心,他眼睫垂落:“都听姑姑的。”
俩人又说了些朝堂上的事情,直到夕阳渐落时,颜清才止住了话头,对裴时煜道:“晚点宫门就要落锁了,陛下还是早点回去吧。”
裴时煜这次也是悄悄的出宫来公主府的,本意便是不想让旁人知晓他出来了。
如今听到颜清的话语,他也抬眼看了下天色,确实是不早了。
和姑姑独处的时间总是过的飞快,裴时煜有些不舍,不太想离开,但注意到颜清眼底透出的一点疲惫之色,他瞬间便自责了起来,也不再打扰颜清了。
“好,姑姑也要好生休息。”
颜清点头应下后,裴时煜便和守在院外的影一一同回皇宫了。
颜清眼前有些模糊,她闭眼缓了缓,方才好受一点。
浮云在裴时煜一离开后就重新出现在了颜清身边。
他扶着颜清进了卧房内,眼底的寒意如同冰雪,不过都是对着裴时煜的。
在颜清面前,浮云身上的冰雪凉意似乎都消散了,他担忧问道:“殿下忍一忍,属下已经派人去请林太医过来了。”
感受着心脏处传来的疼痛感,颜清微不可察的叹息了一声。
她也就这几天下线,林怀谷医术再高明也是徒劳,但看浮云着急的模样,颜清还是默许了。
自从颜清去胥州开始,体内毒素的失控已经愈发频繁,每次都是施针压下去的。
林怀谷回来后也不敢放松,一直准备着。
所以在浮云派人来寻他时,他也能迅速带着东西过来。
林怀谷来后照例为颜清把了脉,他神色凝重,情况一日不如一日,但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迎着浮云询问的眼神,林怀谷冲他摇了摇头。
见状,浮云垂眸,眼底神色不明。
林怀谷为颜清开了一副安神的药,来去胥州时一路颠簸,在胥州又费心劳神,如今回了京城先休息好才是当务之急,先别的想急也急不来。
颜清点头,等浮云将药熬好后服了下去,但哪怕是喝了安神的药睡的也不甚安稳。
浮云看着颜清在睡梦中依旧紧蹙的眉心,他的心也跟着揪紧了。
他替颜清拢了拢被角,掩上房门走了出去。
一直在外面等浮云的林怀谷在见到他后便立刻开口了,清俊的脸上神色一片凝重。
“阁下应该也清楚,殿下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林怀谷的话打破浮云的自欺欺人,他身上的冷傲忽的便散了,显出点颓靡来。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林怀谷叹道:“或许有,只是我医术不精,暂且找不到方法。不过我此次是想问一下,那位之前帮殿下压制毒素的医者何时才会回京,我与他一同寻找可能会早点找到方法。”
闻言,浮云看了林怀谷一眼,这段时间的观察下来,他对殿下也是尽心尽力,并无二心。
故而浮云也没有再隐瞒,语气沉沉道:“是殿下。”
林怀谷微怔,竟然不是那人,而是帝姬殿下自己,是他猜错了吗。
若是帝姬殿下,那药丸研制的手法为何是那人的,其中依旧有许多解释不通的地方,但他又不好多问,再问下去浮云就该起疑了。
所以林怀谷只是面带惊讶道:“原来是殿下。”
浮云眸色淡淡,并不想再说话。
林怀谷收敛心绪,想起了什么,有些迟疑道:“先前在胥州应对瘟疫时,我与镇北王府的那位洛姑娘讨论过医术,她医术在我之上,或许能找她一试,或者去寻那位许久不曾现身人前的医圣。”
浮云在听到洛棠时眸色动了一下:“我知道了。”
林怀谷也看不出浮云什么反应,谁让他带着面具,只好道:“那我便先回去了。”
浮云颔首,看着林怀谷走远后他也没再留在此地 ,更没回颜清卧房守着,而是去了屋后栽着的一片竹林中,在这里隔着窗户也能注意到屋内的情况。
夜色寂寥,竹影重重。
浮云倚在一根翠竹上,脸上的面具不知何时取了下来,露出了他原本的面容。
他眉眼生的修长,五官立体而深刻,肤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冷白,给人一股凉薄锋锐之感。
本是极其俊美的皮相,却被右眼处一道由眉骨划至眼尾的伤痕破坏了,伤口早已痊愈,但还留着淡淡的红痕。
若颜清看见必然会就惊讶,面前这张面容,除了浅色的瞳眸与那道伤痕,竟跟裴琢长的一般无二。
浮云随手取了片竹叶放在唇边,吹起了一曲无名小调。
他眼睫垂落,投下的阴影压住了瞳孔里的浅淡色泽,此时此刻竟显出些温润来。
悠扬平和的曲调随着晚风吹进了屋内,颜清蹙起的眉慢慢舒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