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白月光她完美演绎救世成功》 第1章 时空管理局 (无CP文,女穿女位面和女穿男位面五五开,介意的宝子勿入。) 时空管理局内,白月光部小世界出口 : “任务者颜清,系统012,欢迎回家。” 传送阵中踏出一位身穿旗袍的美人,明眸善睐,巧笑倩兮。 她怀里抱着只黑猫,发髻用一根白玉簪松松的绾在脑后,似是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大家小姐,一举一动皆温婉大气。 颜清刚出传送阵耳边就响起了这道熟悉的机械女音,每个任务者从小世界回到时空管理局总是有人在欢迎他们回家。 哪怕只是一段程序,这种感觉也很好。 更何况,本来就有意识的人工智能呢。 颜清唇角微弯,眼中含笑:“谢谢。” 她怀里抱着的小黑猫也有样学样,挥了挥爪子,口吐人言:“谢谢~” 机械女声并未回应,只是周围的灯更亮了些。 颜清失笑的摸了把猫猫头,往自己办公室的方向而去。 边往外走边询问窝在怀里的小黑猫:“12,查看一下通讯,有没有重要讯息?” 这是她每次回到时空管理局都第一时间进行的操作,以便在下一次进入小世界前将其处理好。 小黑猫习以为常的开始查询,突然它浑身的毛都炸开,激动万分。 “!!!” “颜颜,有一封从神殿发布的召集令,要求排名前100的系统宿主从小世界出来后立刻前往神殿。” 颜清撸猫的手顿了下:“召集令?” “是呢,上面还有大人留下来的神力印记。” 颜清将小黑猫身上炸起来的毛一点一点抚顺,垂眸若有所思道:“上次发布召集令还是一万年前,难不成在我做任务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大事?” 黑猫也想起上次发布召集令的时候,时空管理局折损了一位排名靠前的任务者连伴生系统也没能幸免,008的位置现在还空着呢。 每个系统的编号都是按宿主实力排名而定。 能进前百的哪个不是从尸山血海撕杀上去的,都是万中无一的存在。保命手段更是层出不穷,这般情况下还是在那次召集令中折损了一位,而折损的那位大佬还是比他家宿主排名还高的008。 想到这,小黑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先前因为看到大人留下的通讯,而激动的心瞬间冷却了下来。 他忧心忡忡问道:“颜颜,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颜清走到最近的传送阵旁,将黑猫放在肩头后取下了手腕上戴着的碧色玉镯。 玉镯在被取下后的瞬间化作为光点,融入了传送阵中。 原本白色的传送阵慢慢被染成了碧绿,在颜清面前形成了一条通道。 这是前往神殿的通道,只有拥有信物才能开启。 颜清抱着小黑猫走进了那条通道。 迟来的回复飘散在空中。 “我也不知道,先去神殿一趟看看大人有何吩咐。” 神殿: 一名男子正坐在主位旁低头处理着手中的文件。 忽的,感受到周围空气中传来的异样波动,他抬起头,面如雕刻,眉眼深邃,黑眸冰冷的扫过一个地方:“谁?” “是我。” 颜清走出传送阵后冲那人轻轻颔首,来时的通道重新在她手腕上凝聚成了碧色玉镯。 那人看见是颜清,原本警惕的神色松了下来,俊美的脸上罕见的带上了几分疲惫。 他将文件放下,随手指了个位置示意颜清坐下。 “刚从小世界回来吧,看到了召集令?” 颜清点了下头,走到了位置旁,正欲开口说话,怀里的小黑猫却先一步嘀咕开了。 “001在这里怎么不见大人?” 男人神色冷峻的瞥了眼小黑猫,窝在颜清怀里的012瞬间缩回了探出去的脑袋,怂兮兮地往里面钻了钻,不敢再出声。 001可是个狠人,哦不,是个拟人的狠系统。 曾经有手撕系统的先例,要是惹到了他,说不准会把自己拆了。 颜清安抚般摸了摸小黑猫的脊背,抬头对上了001的视线,正了神色询问:“封屿,好久不见。 我确实接到了大人留下来的召集令,大人却不在这里,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封屿,系统编号001,管理局最特殊的系统。 是那位大人建立时空管理局后诞生的第一个系统,融有大人的一丝神魂,同时也是那位大人的伴生系统。 从诞生之初到现在一直陪伴在大人身边,极少单独出现,若非发生特殊事件,他绝对不会离开大人身边半步。 封屿抬手揉了揉额角,俊美的脸上此刻阴沉如水,满身戾气压都压不住。 “未完全进化的小世界出现了时空旋涡,大人已经将时空旋涡吞噬,正在闭关融合里面的时空之力,无暇再顾及这边,现今一切事宜皆由我接管。” 闻言,颜清松了口气:“大人无事便好,召集令上需要我们前来是为了那些被波及到的小世界吗?” 封屿点头:“此次被时空旋涡波及到的小世界大部分是由小说衍生而来的。 世界意识薄弱,需要将原剧情走一遍才能脱离小说进化成独立运行的世界。但是受时空旋涡影响,有些小世界重要剧情人物或是缺失亦或是觉醒,导致剧情半路夭折,无法继续下去。” 颜清疑惑问道:“是要我们去维护剧情吗?若是这样也无需发布召集令召集系统排名前100的任务者。” 封屿神色严肃:“这才是关键所在,先前我曾派过一批实力尚可的任务者进入这些小世界,但没有任何一人成功进去。” 封屿把手边的一份文件合起,继续道:“后面经过观察发现被时空旋涡影响后的小世界形成了特殊磁场,灵魂之力不够强大的任务者根本进不去小世界。 所以只能让你们进去稳定剧情,等大人完全融合了时空旋涡的力量才能派别的任务者前往。” 颜清蹙眉:“事不宜迟,还是早日出发为好。” 封屿抬手一挥,颜清身后便多出了一个传送阵。 “已经有一批任务者前往被时空旋涡波及的小世界还未回来,现在里面有许多不确定因素,不能完全确保安全。 颜清我还是比较放心你的,就不过多叮嘱了,给你分配的小世界会按照你之前所在的部门属性进行传送。 进入小世界后会自动为012加载剧情维护进度条,方便你们实时监测任务进度和剧情走向。” 封屿叹了口气才继续道:“你刚从小世界回来本不该立马进入另一个小世界的,但我担忧那些被时空旋涡影响到的小世界会为大人融合这股力量产生影响,只能麻烦你们了。” 颜清笑了下:“不麻烦,能帮到大人就好。” 封屿缓了神色,脸上也露出了点笑意,“万事小心。” 颜清含笑道:“谢谢关心,我们会的。” 随后转身就踏入了传送阵,和怀里的小黑猫一起化为点点星光消散在空中…… 第2章 帝姬(1) 初春的风吹过公主府,带来了丝丝凉意。 美人半倚在栏杆上,眉眼精致却拢着几分苍白病气,一缕黑发落于锁骨处,平添了抹艳色。 她白皙的手上握着一把鱼食,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往湖中撒去。 应该是在此处待了有一会,湖中已经聚集了许多鱼儿在争抢散落的鱼食。 将手中最后一把鱼食撒下,颜清单手支着额头,眼眸半垂地看着湖里活泼的鱼,她在识海中询问系统:“12,女主是不是要来了?” “是的,还有3天女主就会穿越过来,剧情即将步入重要节点,颜颜做好准备哦。”系统012回答道。 闻言,颜清在脑海中把剧情重新梳理了一遍。 这是本双主角文,前半部分讲述的是男主的成长史,从一个张扬肆意的少年人成为战无不胜的镇北王。 后半部分则是说来自现代中医药高手的女主因为一场意外而身穿进了大昭,一个不存在于历史上的架空朝代。 邂逅了身中剧毒的镇北王男主,而后凭借着自身超高的医术与先进的思想在这个朝代大放异彩。 在与男主经历了许多事情之后,最终打倒了反派,助男主登上皇位,从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颜清所要扮演的角色是剧情中至关重要的角色:帝姬安颜清,原名安映溪。 但颜清在成为时空管理局的任务者时唯一的要求就是无论去哪个小世界都要用本名。 所以在时空管理局的影响下,小世界内的人们记忆中颜清便是剧情里的原名。 她是大将军遗孤,被崇明帝收为义女,先帝义妹。 先帝驾崩前将小皇帝托付于她,封她为帝姬,允她垂帘听政,与镇北王分庭抗礼,在小皇帝和镇北王开启权势争夺中病逝。 总的来说就是反派还未成长时期的金手指。 小皇帝裴时煜就是原文里的反派,安映溪的灵魂却被时空旋涡吞噬,导致剧情无法进行。 颜清轻轻叹了口气,她刚来这个小世界时才4岁,接替了原本安映溪被吞噬后的时间点,算起来来到这个小世界也二十多年了。 在成功进入这个小世界的时候,颜清便明白为什么封屿说灵魂之力不够强大的任务者无法进入小世界内。 因为安映溪是被时空旋涡所吞噬,受时空之力影响,她所存在过的痕迹也被彻底抹除,世界规则不再承认小世界中有这个人。 而灵魂之力不够强大的任务者,在进入的一瞬间就会被世界规则排斥出小世界,所以才无法进入。 哪怕是颜清已经成功进来,灵魂之上依旧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强烈的拉扯感,如果不是实力强大,或许也被排斥出去了。 所以这些年颜清走起剧情万分小心,如今属于她的剧情即将走到尾声,剧情维护的任务条也过半了。 这意味着她只要走完最后几个剧情点就可以领盒饭下线。 正在颜清想着如何走完最后这一年的剧情时,一件狐裘轻轻地披在了她的肩上,随即传来了一道还带着少年稚气的声音:“初春正是寒凉,姑姑风寒未愈,应当爱惜身体才是。” 颜清回头,看见来人时,原本冷淡的眉眼温柔了些,像是冰雪消融,春暖花开。 出声的是位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唇红齿白,目若朗星,穿着一袭墨色长袍,袍角上绣着金色的暗纹,细看赫然是五爪金龙。 正是当初先帝托付于她的小皇帝,裴时煜。 颜清起身正要行礼,却被裴时煜一把扶住了,他缓声道:“姑姑不必多礼。” 待颜清重新坐下后,裴时煜从旁边跟随他一起过来的太监手中接过暖炉,塞进了颜清微凉的手里。 那名太监也在裴时煜的示意下垂着头退了下去,亭中只剩下俩人。 颜清温声询问:“陛下怎地出宫了?” 裴时煜想起刚刚看到她时的样子,像是天上的仙人,不染红尘俗世,随时能乘风离去。 他抿了抿唇,心底突兀的升起了一股不安,“我担心姑姑的身体,过来看看。” 说完见颜清露出几分不赞同的神色,他连忙解释道:“北边战事已经平息,朝中事务我也处理好了。” 北边的战事,就是原剧情里男主两个月前前往漠北打的最后一战,结束了四处战乱时代,马上要开启与小皇帝的皇权争夺。 颜清看着面前略显慌乱的少年人忍不住在心里又叹了口气,剧情中这位明明是个心思缜密的主,是她把小皇帝养的太单纯了吗? “细算起来,镇北王也快回京了,陛下可有应对之法?” 裴时煜眸色微深,不欲在和颜清的相处中提起不相干的人:“战事才刚停,离王叔回京还有一些时日,姑姑莫要忧心。” 他又看了眼脸色依旧苍白的颜清:“御医说这次风寒来的猛烈,姑姑的身体不宜太过操劳,应当好好静养才是。” 颜清握着暖炉的指尖微不可察的顿了顿,感受到掌心传过来的温度她笑了下。 “只是寻常风寒而已,是那群御医过于谨慎了。” 说罢,她似是不经意提起:“我的身体现今已无大碍,陛下将他们召回宫吧,一直留在府里终归于理不合。” 裴时煜有些迟疑,:可是……” “陛下。” 颜清抬眼,不轻不重的一声,眼中依旧含笑却多了分强硬。 裴时煜只好将剩下想要劝说的话咽了回去,把担忧放在心底,他点了点头道:“好,那就依姑姑的。” 姑姑一直看重规矩,况且一直留人在公主府,有心之人难免多想以为是他派去公主府的眼线,他也不想姑姑误会。 恰在此时,原本退下的太监脚步匆匆的往这边走来,向俩人行完礼后跪在了地上。 “陛下,城外的探子传来消息,镇北王提前回京,快到了城门口。” 裴时煜豁然起身:“王叔怎会这么快就回京了。” 颜清也蹙起了眉,男主不应该提前回来的,到底哪里出现了问题。 原剧情中,女主会在三天后穿越过来,遇到在回京途中被杀手埋伏身中毒箭的男主,完成男女主的第一次相遇。 现在男主回来了,那和女主相遇的剧情点怎么办。 识海中的012适时发起了警报,“颜颜!剧情维护的进度条变红了,重要节点是不是要失败了?” 颜清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是第一次面临这种情况,她思索了片刻问道:“进度条有没有倒退?” 012仔细查看后回道:“没有欸颜颜,只是一直在发红。” 颜清冷静了下来,她安抚012道:“没事,还有挽救的机会,先弄清男主提前回京的原因吧。” 第3章 帝姬(2) 裴时煜见颜清在那名太监提起镇北王后久久不语,似乎在出神想着什么,未曾注意到这边。 他眼睫微垂,遮住了眼底泛起来的冷意,全然不见刚刚的无措与稚嫩。 又是镇北王…… 或许连姑姑自己也没发觉,每次在提起镇北王时,她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两分不同,那人又凭什么能让姑姑分心? 裴时煜闭了下眼复又睁开,不,他不能多想。 姑姑一定是在为镇北王提前回京思考对策,姑姑不可能因为那点年少情谊就对他手下留情。 姑姑说过会一直护着他的…… 哪怕是这样说服着自己,裴时煜依旧忍不住出声打断还在出神的颜清:“姑姑,王叔此番提前回京,会不会有阴谋?” 少年人的嗓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抬眼望来时,眼中早已换上了担忧和对颜清的信任。 颜清刚让系统排查完男主回京前后的剧情,一切都是在按照原剧情走,并没有发现特殊异常。 听见裴时煜的声音,她压下繁杂的思绪后起身道:“无须担心,万事有我在。镇北王既然快到了城门口,陛下也该先回皇宫准备了。” 话落,她转头望向旁边还在跪着等吩咐的太监,语气淡淡道:“起来吧,陛下回宫的马车可备好了?” “回帝姬殿下,马车已经在公主府外候着了。” 太监虽然已经起身,却仍旧低眉敛目,不敢抬头。 颜清轻轻颔首,“派人用陛下的名义去各位大人府邸传个信,让他们尽快前往金銮殿议事。” 太监悄悄看了眼裴时煜的神色,见他微不可察的点头才应声答道:“奴才领命。” 说罢,行礼告退后前去安排人手了。 颜清把暖炉放在了一旁,她拢了拢狐裘上围着的一圈绒毛,对裴时煜道:“事关重大,我随陛下一同前去。” 裴时煜藏在袖中的手握紧,脸上担忧之色更甚,“姑姑的身体……” 说不清楚是为什么,但他并不想姑姑和镇北王见面。 “已经无事,此次事关重大,也该去会会镇北王了。” 似乎是裴时煜脸上的担忧过于明显,颜清笑了笑,语调放柔,没再称呼他为陛下。 “镇北王在外带兵打仗多年,心思诡谲,你一个人去,我终归不放心。” 裴时煜原本握紧的手悄然松开,乖巧应道:“我听姑姑的。” 在他们交谈的过程中,也走到了府外,俩人上了马车后,驾车的暗卫立马扬鞭向皇宫驶去。 所幸公主府离皇宫距离不远,马车不过须臾就到了宫门口。 暗卫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令牌递给守门的士兵,待令牌查验无误后放行。 马车驶入皇宫不久,颜清看了眼裴时煜身上的常服后对外面驾车的暗卫道:“此处离金銮殿不远,将本宫在此放下便好,先送陛下去寝宫换身衣服。” 暗卫应声停车,裴时煜想着待会要见镇北王还要接见大臣们,便也没有异议。 等颜清下车后,马车飞快的往帝王寝宫方向而去…… 金銮殿中: 接到皇帝派人传信后先赶来的几位大臣俯一进殿,原本因为遇到熟人而在交谈的声音为之一静。 只见龙椅下右侧,除龙椅外唯一一个放有坐椅的位置上正坐着一人。 那人单手支着额头,眼眸半阖,似在闭目养神。 听见来人的动静,颜清眼眸微抬,不曾起身,只是冲进来的几位大臣点头示意:“杨太师,崔侍中,何尚书。” 几人方才如梦初醒一般纷纷行礼:“帝姬殿下千岁。” 颜清抬了下手:“无须多礼。” 三人起身后站到了自己上朝时所在的位置上。 大殿内气氛沉默了一会,何尚书先按耐不住询问:“先前听闻殿下身体欠安,一直想去探望一二。” “奈何朝中事物繁杂,不曾前往拜访,殿下如今可安好。” 颜清语气淡淡回道:“劳何尚书挂心,已无大碍。” 话语被这般不轻不重的挡回来,何尚书神情有几分不自然,却也不好再重新挑起话题。 倒是一旁的杨太师捋了一把胡须后道:“今日本是休沐,陛下却派人传信让我等前来金銮殿,然并未言明发生了什么,殿下可知晓是何事?” 颜清似笑非笑的睨了眼杨太师,她不信这只老狐狸没有得到镇北王回京的消息。 现今这般说应是为了确定消息的真假和她与小皇帝对镇北王的态度,方便他坐山观虎斗罢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说的,略微透露一二也好让他们在小皇帝过来的这段时间内安静下来。 她过来时因着裴时煜在身边还没有服药,那药……也不方便被他看到。 这副身体撑不了多久了,算算时间镇北王也快进皇宫了,余下的精力还要留着应对镇北王,没多余的力气跟他们虚与委蛇。 “镇北王已经提前回京。” 听到这个消息被确定,杨太傅眼底有精光一闪而过,他朝何尚书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马会意开口:“殿下,战事刚停镇北王便已然到了京城,恐另有所图。” 原本老神在在的崔侍中也道:“殿下,镇北王狼子野心,不可大意。” 颜清没管他们或真或假的询问试探,并不作答,只是指尖敲击着坐椅扶手。 等他们安静下来才缓缓道:“各位大人莫要妄加揣测,此事待陛下来了再议。” 随即闭上了眼睛重新假寐,不再理会他们脸上是何表情。 见颜清不再开口,余下几人也不说话了,各自思索着什么。 后面陆续进来的大臣们还在诧异今日的金銮殿怎么这般安静。 一抬头就看见空了一个月左右的坐椅上正假寐着的颜清,又见先来的几位大人都安静站在各自所在位置上垂眼沉思。 他们心下皆是一紧,随即又慢慢放松了下来。 这一个月来帝姬对外宣称感染风寒,未曾出现在人前。 这可是自小皇帝登基以来的第一回离开朝堂这么久,更何况是在攻打北方的紧要关头,朝堂之上人心惶惶。 那段时间猜测者众多,说什么的都有,具体情况如何就不得而知了,也不是他们能参与的。 不过单看帝姬略带苍白的脸色,或许真是感染风寒也说不准。 不敢再多想下去,他们纷纷向颜清行礼,得到了后者颔首回应后,起身站到了原本所在位置,大殿内重新恢复一片安静…… 第4章 帝姬(3) 裴时煜换好一身帝王冕服踏进金銮殿时,该过来的人都已经到齐了。 身旁的太监总管适时喊道:“皇上驾到。” 颜清看了眼高坐于龙椅之上的裴时煜,起身抚平了袖口的褶皱,缓缓下跪,俯身叩首,后方众大臣见状也一同下跪行礼,口呼万岁。 裴时煜唇角压的平直,想让人将颜清扶起来重新坐下,姑姑本就有见天子而不跪的权力,这还是父皇在位之际就定下了的。 颜清察觉到了裴时煜的意图,行礼时眼眸微抬透过帝王冕旒对上了他的视线,朝他摇了下头。 颜清相信小皇帝能懂她的意思,她抱病在家有一个月,朝堂上难免人心浮动。 在镇北王到来之前,她必须先表明站在小皇帝这边的立场。这样即使镇北王过来了,这些大臣也会谨慎考虑,不会那么快选择站队。 裴时煜自然读懂了颜清的意图,他指尖收紧不再阻拦。 上次姑姑对他行跪礼还是登基大典的时候。 那时父皇突然驾崩,镇北王在外平乱没有来得及赶回来,只剩一众皇叔在旁虎视眈眈,意图造反。 他尚且年幼,姑姑在他们眼中也只是个一直养在深宫中,略得父皇喜爱的义妹罢了。 朝堂之上无一人将他们二人看在眼中,都在等那几位王爷斗出最终胜利者后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而这般的柔弱公主和幼童,便是得了皇位和垂帘听政的权力又如何,在这波云诡谲的斗争中又能有几分胜算保的住皇位。 恐怕到时连性命也一同丢了。 然而谁都没有料到,父皇会将手中仅握的一半虎符和尚方宝剑交于姑姑之手。 更未曾想到,他们印象中的柔弱公主第一次出现在人前便是领着一众将士,用鲜血和死亡强行镇压了那所谓的最终胜利者。 这才让人恍然想起,她原也是将门之后啊,那半枚虎符背后是她父亲旧部。 那日鲜血染红了整个皇宫,幸存者战战兢兢,唯恐受到牵连。 却也有人心思百转,帝姬手握兵权,垂帘听政,迫于战事镇北王又无法回京,这朝堂上,以后怕是帝姬的一言之堂。 至于小皇帝,恐怕也是个傀儡皇帝。 然而,事情再次出乎众人意料,姑姑没有给他们多想的时间,在镇压了造反者的同一天为他举办了登基大典。 姑姑一手执剑一边牵着他的手,剑尖泛着寒光,上面的血迹还未干涸,正往下滴落着鲜血。 牵着他的那只手却异常温暖,姑姑带着他踏过满地的尸体和鲜血,一步一步将他送到金銮殿内那代表至高无上权力的龙椅上。 而后她后退一步,领着一众随她平乱的将领向他行跪拜大礼,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次姑姑是用行动承认了他的地位,告诉那些心思不纯的人,她忠于皇室,若有心思不轨之徒,她有那个能力斩之。 后面姑姑一边帮他慢慢稳固皇位,一边悉心教导他为君之道。 这次亦是在为他铺路。 裴时煜藏在袖中的手握的更紧了,只能用生平最快的语速道:“众爱卿平身。” 等颜清坐下后才继续道:“今日传召诸位大臣前来乃是为前段时间的战事,漠北大捷,该为镇北王接风洗尘了。” 有不明所以的大臣出列回禀道:“陛下,现在准备是否为时过早。” 裴时煜没有回答,似有预感一般抬头往殿外望去,心中暗叹:来了。 只见守在殿门外的太监进殿行礼后道:“陛下,镇北王求见。” 裴时煜示意出列的臣子回归原位,随后冷静开口:“宣。” 进来那人剑眉英挺,眉眼深邃,身上仿佛还带着战争中未散的杀伐之气,漆黑如墨的眸子只是轻轻扫视过一圈便叫在场的大臣浑身一凉。 但那冰冷锐利的视线在触及到颜清的一瞬间陡然柔和了下去。 江淮序眼神在她身上逡巡而过,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与上次他回京见面相比阿清消瘦了许多。 他在漠北就收到了京城的来信,言阿清身体抱恙,已许久未曾现身人前。 现在看起来脸色依旧不太好,皇宫的御医都是废物吗?小皇帝是怎么照看人的。 江淮序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那么久,颜清不是察觉不到,她顿了下,让系统把在江淮序进来时就开启的扫描关闭。 她应当知道这人比剧情提前赶回京城的原因了…… 颜清抬眼对上了他还未收回去的视线,她冷淡发问,“面见陛下,镇北王为何不跪。 ” 大殿内一片寂静,朝中众大臣无一人敢言,连呼吸都放轻了。 江淮序用舌尖抵了下上颚,敛去了眼底的忧色,有些烦躁,他倒是忘了,对阿清来说即便是自己的身体也没为小皇帝立威重要。 殿中的气氛僵持了几秒后,江淮序向前迈了一步,单膝下跪,脊背挺的笔直:“微臣参见陛下。” 见此颜清也有些意外,她早就做好了江淮序拒绝的准备,没想过他真的会跪,哪怕只是单膝下跪。 江淮序也有面见皇帝不必行跪拜之礼的特赦,那是他自己用战功换的,一时之间颜清也有些摸不准他的想法。 江淮序的想法倒是没那么复杂,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想驳阿清的面子。 而且他就是跪了,小皇帝可能受得住? 裴时煜的神色被垂下的冕帘遮住,他并未喊起而是问道:“大军还未回京,王叔提前回来可是有何要事?” 听见小皇帝的发难,江淮序眸色不由得暗了几分,也只有阿清才会把这只狼崽子当成小白兔一样事事护着。 不过他也早有准备,“匈奴送来了降书,臣认为此事不容耽误,故而快马加鞭赶回京城,还请陛下过目。” 话落江淮序从怀里掏出一册封好的书信。 裴时煜向侍立一旁的太监总管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意会,下去双手接过书信后重新奉上。 裴时煜方才像发现江淮序还跪着一般懊恼道:“是朕的疏忽,急于政务,竟忘了王叔还跪着,王叔快快请起,望王叔莫要放在心上。” 江淮序起身,似笑非笑瞥了眼装模作样的小皇帝回道:“臣不敢。” 闻言,一直静看俩人交锋的颜清不由得陷入反思,和原着相比,小皇帝的手段还是太稚嫩了,她养崽也是按照剧情来的,所以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第5章 帝姬(4) 还没等颜清反思出个结果,裴时煜已经把降书看完了,他重新将降书合上:“诸位爱卿看看吧。” 太监总管适时上前把降书拿下来,按位置前后率先递给了颜清。 颜清接过降书一目十行扫过,匈奴王敕满单于愿尊奉大昭为主,每年给大昭进贡牛羊马匹…… 匈奴一直以来都是大昭皇帝的心腹大患,时常前来边境劫掠,骚扰百姓,偏又滑不溜手,抢了就跑。 匈奴是游牧民族,部落没有固定居所,故而很难一网打尽,历来只有和谈。在江淮序之前,匈奴从来没有明确投降过,更遑论写降书对大昭俯首称臣。 一时之间颜清不知道是否该赞叹男主的厉害,她不由得想起原书中对男主深入匈奴时的描写: “那人一身黑色甲胄纵马而来,马蹄踏过尘土,似利刃出鞘,穿过漫天飞舞的黄沙,直抵匈奴王庭。 待黄沙落下,他身后已然是一片尸山血海,在敕满单于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江淮序早已越过重重的草原勇士,将长枪抵在他的脖颈处…… 从此那人成了边境各部落挥散不去的噩梦……” 颜清随手把手中的降书递给身后在听见匈奴投降后异常兴奋的大臣。 她眼角余光扫过江淮序带着几分兴味的神色,颜清敛起了眸,缓缓问道:“王爷可是还有事要禀?” 江淮序一怔,有些意外颜清猜出了他还有事没说,但转念一想阿清这般聪慧,能猜出了也不为奇。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阿清呐…… 他收起了面对小皇帝时的不耐烦和凉意,目光专注的看向颜清,原本似笑非笑扬起的唇角也带上了点真切的笑意。 “殿下所言不错,除降书之外确实还有一事,敕满单于送了最受宠的公主前来和亲,想与大昭结百年之好” “传闻那位阿芙娜公主容色无双,是匈奴的明月,现今已经在随大军回京的路上。” 说到最后江淮序语速放慢,视线颇有些玩味的重新放在了裴时煜身上。 在经过颜清对裴时煜登基时镇压造反诸王的那次血洗,皇室宗亲牵连甚广,无一幸免。 现今死的死,圈禁的圈禁。若是匈奴公主前来和亲,那只剩下小皇帝的后宫适合了。 小皇帝把阿芙娜收入后宫就意味着接受了匈奴的投降,同时也是安定草原各部落的心。 当然,如果这只小崽子愿意放弃匈奴这次投降所带来的利益也可以拒绝。 但是很明显,这是只野心勃勃的狼崽子,势必会借这个机会拉拢匈奴,降低他此番大胜的影响,与自己相互制衡。 裴时煜登基时尚且年幼,一直有颜清看顾着,自然没有大臣敢往幼帝身边塞人。 在他通晓人事以后,颜清不再管这方面,各位大臣又开始蠢蠢欲动,可惜裴时煜这些年一直忙于政务,对那些大臣暗示的话语熟视无睹。 所以后宫至今连侍寝的宫女都没有,更不用说后妃了。 裴时煜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他下意识的去看颜清的反应,姑姑会怎么想…… 然而颜清却目光奇怪的看着事不关己的江淮序。 明面上看起来只有裴时煜一个适合人选,但是江淮序是不是把他自己给忘了。 而且据原着描写,那位阿芙娜公主可是冲他而来的,嗯……一见钟情。为后面男女主感情线的发展添砖加瓦。 裴时煜眸色有一瞬的暗沉,被他极快的掩饰了过去;是了,姑姑从不在意这些事情,他不是一早就知道吗。 姑姑在意的只有他是否能当一个好的帝王而已…… “和亲之事不急于一时,待那位公主随大军进京后再行打算,各位爱卿看完降书可有不妥之处?” 果不其然在他谈起政务后姑姑将目光移向了自己,裴时煜下意识端起颜清教过的帝王威仪。 姑姑她喜欢聪明的人,所以不能一味的示弱,他也要表现出适当的价值,姑姑才不会放弃他。想到这里君时煜脸上的神情越发沉静内敛。 和某人相似的容貌与在朝堂上如出一辙的气质让颜清有一瞬间的怔忪,朝中众臣的议论声慢慢远去…… 颜清脑海中不期然浮现出另一张脸。 裴时煜与那人有七分相似,尤其是眉眼,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同的是他脸庞轮廓肖母,看起来更加柔和无害。 而皇兄的脸庞线条深刻几分,薄唇高鼻,本该是薄情的长相却偏偏温润如玉,行止有度。 笑起来时温文尔雅,让人如沐春风,冷下脸后亦沉静内敛,杀伐果断。 皇兄啊… 单单是想起这个人便感觉手脚冰凉,五脏六腑无一处不疼,悲伤的情绪和喘不过气的窒息感几乎将她笼罩。 颜清垂眸闭了下眼,试图缓解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她在心里告诫自己:时煜和皇兄是不同的,已经错了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了。 然而那种疼痛与窒息感非但没能减弱反而愈来愈烈,似乎连心脏都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 颜清手指蜷缩了一下,不是错觉,今早未曾吃药,应当是体内毒素开始发作了。 颜清眸色沉郁,她现在不方便离开但是更不能让人知晓她如今的身体状况。 思及此,颜清小幅度地拢了下袍袖,隐在袖中的左手几不可察的搭在了右手脉搏上。 感受着脉搏处传来的微弱颤动,她眉头轻蹙,用指腹揉按内关穴。过了一会,心脏处原本的疼痛感减弱。 颜清却并未放松,她的眸光从裴时煜脸上移开,轻轻扫过依旧在讨论政务的众人,应是太专注了或是不敢抬眼看她,无一人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颜清心下微安,紧接着从指尖滑出一根银针,她毫不犹豫的往手腕扎去。 本就带着几分苍白病气的脸色一瞬间惨白了下去,像极了冬日里覆盖着的雪,寒凉到不带一丝温度。 与此同时强烈的疼痛席卷全身,她蝶翼般的长睫微垂,遮着眼底氤氲雾气。 不过仅仅是在这一瞬后,雪白的宣纸上染了颜色。 似春暖花开,覆着冰雪般的脸庞慢慢的添上了点血色,连着眉梢眼角都鲜活了过来,唯于从长睫上沾着的湿意中方能窥见刚才发生的一切。 第6章 帝姬(5) 颜清感受着逐渐恢复的体温,她悄然松了口气,借着袍袖的遮掩拔下了银针。 一抬眸却见江淮序正静静的注视着她,墨色的瞳眸深邃如渊,让人琢磨不透。 颜清身体一僵,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她平静回视江淮序,唇角忽的绽开了点笑意,像春日桃花,灼灼耀目。 心却往下沉了沉,麻烦了,不知道江淮序看到了多少。 江淮序被那一笑晃了眼,所有的思量和顾虑全都被抛在了脑后。 不可避免的心跳加快,他的眸色幽暗地在心底叹息一声:真是没出息,人家什么都没做,他就丢盔弃甲了。 但,那可是阿清啊…… 是他年少欢喜时便一直惦记至今的人。 江淮序将这份悸动埋在心底,眼底却控制不住地弥漫起了笑意。 他在漠北得知阿清身体不适后万分担忧,想立马赶回京城,但那时战事正当关键之处,又一直被副将拦着只好作罢。 等战事平息后本应和大军一同回京的,可大军行进速度太慢,江淮序又一心挂念着颜清的情况,抛下他们快马加鞭的往京城赶,这才在今日回到京城。 现在见阿清的脸色比起刚见面时似乎好了许多,他一直提起的心也放松了些许。 江淮序方才只顾得看裴时煜会如何应对他给对方出的难题,确实没注意到颜清那一瞬间的不对劲。 后面看过去只是对颜清这么久没出声感到奇怪,毕竟阿清一向护着那只小崽子,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为难裴时煜而无动于衷。 想到这,江淮序刚升起好心情荡然无存。 总有人能得到阿清的特殊对待,之前是裴琢,现在是裴时煜,只不可能是他罢了。 年少时他也曾天真的以为自己对阿清来说是不一样的,后来现实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好像在嘲讽他的自作多情一般。 阿清待他确实是有几分不同,但那几分不同都在他站在裴琢的对立面后被一一收回。 想起那人,江淮序神色一点点暗沉下去,没谁能比得过裴琢在阿清心中的重量。 哪怕是裴时煜也不行,想到这江淮序顿时便没了针对小皇帝的兴致。 朝堂上没有了江淮序的为难,朝会也将接近尾声。 裴时煜听完下方众大臣讨论的几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后,他看向众人道:“诸位爱卿所言朕已知晓。” 话落他把目光落在了江淮序身上,冕流遮住了他眼底的神色:“待过两日大军回京后,再一起办庆功宴为王叔接风洗尘,王叔意下如何?” 江淮序也有些厌倦了,无可无不可的回道:“单凭陛下做主。” “既如此,那便退朝吧。” 旁边的太监总管高声喊:“退朝!” 颜清和众人一起行礼恭送裴时煜,因着坐了太久,一坐一起涧,眼前有片刻的发黑。 她身形微晃,想扶一把身旁的坐椅,借力稳住身形。 旁边却先伸过来了一只手臂将她稳稳扶住。 颜清下意识道了声谢,抬头对上了江淮序的脸。 她一怔,神色冷淡了下来,“多谢王爷,现在可以放开了。” 江淮序依言放开了手,他笑道:“阿清同我何必这般见外。” 颜清也笑了,不同于刚才的粲然一笑。 她唇角勾起了一点浅淡的弧度,眼中似乎也带了点笑意,细看只是浮于表面而已,从未达到眼底。 “王爷说笑了,本宫和王爷无甚交情,更何谈见不见外。” 江淮序神色晦暗不明,“阿清,许久不见,你就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吗?” 颜清眉眼似拢着山巅晨雾般清冷,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京城水深,王爷别来无恙。” 江淮序听出了颜清的言外之意,阿清不想他的回来搅乱京城好不容易稳定的局面。 可惜他注定要让阿清失望。 江淮序墨色眼眸微眯,多了几分危险意味,“那我偏要看看这水能有多深。” 颜清语调不急不缓,如山间清泉流响,甚是悦耳,然而说出的话却不是那么好听,“既然如此,那我与王爷便各凭本事了。” 闻言,江淮序眸中墨色翻涌,阿清还是站在了皇室那一边,虽然这是他早就料到的结局,但是心中到底意难平。 明明他和阿清自幼相识,为何阿清从来没有想过选择他。 心底有个声音在反复的拷问自己,你真的不知道吗? 江淮序猛地闭了下眼,他怎么会不知道,当然是因为裴琢,真是死了都不消停。 江淮序有时候是真的想不明白,他和裴琢皆是与阿清一同长大的,阿清为什么偏偏对裴琢这般特殊。 阿清对这人又是抱着怎样的感情…… 一时之间,两人都各自沉默了下来,气氛有些诡异。 恰在这时,一名太监快步走到颜清面前低声道:“殿下,陛下在养心殿等您呢。” 来人正是刚才在御前侍奉的太监总管福禄,福公公。 说完这话他才注意到颜清身边的江淮序,他朝江淮序行了一礼,“奴才参见王爷,王爷千岁。” 颜清朝那位太监轻点了下头,不再理会江淮序。 “带路吧。” 福禄立马起身就要引着颜清往御书房而去。 擦身而过间,江淮序伸手扣住了颜清的手腕。 掌心压在了颜清扎过银针的穴位上。 颜清身体一僵,回眸冷声道:“王爷这是何意?” 福禄也停住了脚步,为难道:“诶呦王爷,陛下那边催的急,帝姬殿下也不好耽搁……” 江淮序只是黑眸一扫,福禄便被吓的后退一步,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福禄额间冒起了虚汗,他忘了,这可不是别的大臣,而是从战场上下来的杀神,手上沾过的人命数不胜数,自己也是昏了头竟然敢在江淮序面前拿小皇帝压他。 想到裴时煜,福禄脸色又是一阵变化,陛下手段狠辣也不是好相与的,只有在帝姬面前才显得人畜无害罢了。 福禄在心里叹了口气,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盼望帝姬殿下能早点脱身去御书房见陛下了。 江淮序眼角余光瞥见福禄的脸色变换,他也不甚在意,别说小皇帝了,就是裴琢从棺材里蹦了出来又能如何。 他现在在意的唯有眼前人。 江淮序沉默了会才轻声道:“阿清,相识一场,你我能好好聊聊吗?” 颜清长睫微垂,眼底神色不明,低声道:“好。” 得到想要的答复后江淮序也不做纠缠,松开了手。 颜清毫不犹豫地转身出了金銮殿。 江淮序的脸色在颜清离开后冷了下来,墨色的瞳眸一点点暗沉下去,无端透出几分阴鸷。 原本想前来和江淮序交谈的大臣也望而却步,歇了这个心思,镇北王果真如传言中说的一样阴晴不定,还是下次吧。 第7章 帝姬(6) 御书房内: 颜清到时裴时煜正在看奏折。 少年人换下了繁重的帝王冕服,身着一袭青色常服,不似朝堂上的肃然更添了几分稚气。 此刻他皱着眉头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相比平日里的故作老成,如今倒多了些独属于少年人的鲜活意气。 直到听见颜清过来的脚步声,裴时煜方才抬头,看见是她后松了眉眼,眼中有些欣喜又带着点委屈。 “我等了许久不见姑姑过来,只好让福禄去看看了。” 颜清脸上神色不变,语气温和地道:“和镇北王聊了两句,路上被耽搁了会。” 她自然也注意到了裴时煜刚才眉头紧皱的表情,转而问道:“陛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妨和我说说。” 裴时煜敛了下眸,那句‘姑姑和镇北王聊了些什么’终究没有问出口。 他欲言又止,只是回道:“不是什么大事……” 颜清看出了裴时煜的踌躇,她柔和了眉眼:“你我不必见外,有事尽管和姑姑说。” 颜清抬手揉了揉裴时煜的脑袋,垂眸含笑时话音一转:“还是说此事需要瞒着我,若是这般我便不问了。” 几乎是在颜清话音落下的刹那,裴时煜立马反驳道:“我永远不会瞒着姑姑的。” 他低头沉默了片刻,才有些难为情道:“王叔大破匈奴,以后应当常驻京城,我有些担心罢了。” 说这话时裴时煜脸上神色万分纠结,待抬头看颜清时又仿若带上了不自知的信任和依赖。 然而他袍袖下的手却攥着死紧,这次姑姑又会如何做,会选择哪一边…… 哪怕裴时煜没有明说,颜清也瞬间了悟了他的意思。 功高盖主。 当初裴琢积劳成疾,一病不起。 朝中也霎时大乱,后面虽然有医圣为他强行续命几日,却也于事无补,在托孤给颜清后遗憾驾崩。 那时不止京城的王爷们在旁虎视眈眈,本就不安稳的边关各部落得到消息后,全都露出了凶狠的獠牙,都想趁这次机会从大昭身上撕扯下一块肉来。 大昭周边的各部落像约好了一般,一齐进攻大昭,一时之间战乱四起,边关以南更是连丢几座城池。 唯有才继承镇北王之位没几年的江淮序,一力抗下北方所有压力,将趁乱进犯的各部落击退。 还有余力把南方丢失的城池一一夺回。 江淮序也是在这时立下赫赫战功,战神之名响彻大昭。 只是后来北方在他前往收复城池时得以有喘息的机会,虽未跟以前一般大举来犯,却也时常前来骚扰,让人烦不胜烦。 直到此次才算彻底平息了边关战乱。。 江淮序本就声名过盛,加上此番大胜待大军回京后声名势必会更上一层楼,故而君时煜心中有隐忧也在情理之中。 颜清笑意淡去,她沉思了片刻,轻声道:“镇北王留在京城未必是件坏事,战事平息,也该派将领前往边关各地镇守。” 裴时煜眸光一亮,姑姑是要他借这个机会,将镇北王的军队分化打散,再一点点收拢兵权。 指尖悄然松开,姑姑还是选择了他。 裴时煜面上神情有些迟疑道:“王叔不会坐视不管,我怕派过去的将领不出半日就暴毙而亡。” “杨将军老成持重、足智多谋。他也曾驻守过边疆,能派去一试,至于拱卫京师,可以提拔梁副将……” 颜清嗓音清浅,一字一句说话时,透着让人沉静下来的魔力。 刚才提到的几个人都是颜清血洗京城时能快速镇压造反的仪仗之一,同时也是颜清的亲生父亲安将军旧部。 裴时煜思索了会道:“如果是杨将军的话此法或许可一试,即便不能做到这件事,应该也能全身而退。” 他叹了口气,像是不经意间感慨道:“若是父皇还在就好了,姑姑就不用这般为我劳心费神了。” 颜清呼吸一滞,眸底神色不明,后面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她又轻声细语的安抚了裴时煜几句便告退离开了皇宫。 裴时煜注视着颜清离开的方向半晌后,他起身从书架的暗格里取出了一个木盒,打开后里面赫然是半枚虎符。 裴时煜把虎符握在掌心,一点点摩挲上面的纹路,脸上神色复杂。 姑姑对他一直都是极好的,悉心教导他为君之道,从不贪恋权力。 连父皇给她的这半枚虎符也在他登基之后交给了自己,可是他总觉得不真切。 直到后来他才隐隐约约的摸索到一点,姑姑对他的好,更多是建立在帮他担起身为皇帝的这个身份上。 比起其他姑姑似乎很想他能成为一位合格的帝王。 更准确点来说,是成为像父皇一样的人。 想到刚才他提起父皇时,姑姑那片刻的异样,裴时煜握着虎符的手一点点用力。 最初知道姑姑对她的好是掺夹着别的东西时,他是委屈不甘的,但在那阵情绪过后竟然诡异的安心了。 只是裴时煜还是忍不住一次次的去试探,想看看这份好能到什么程度。 每当姑姑选择他这一边后,那诡异的安心感越来越重,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空虚的内心获得满足感。 在没有经历这一系列变故之前,他和姑姑的关系只能说是淡薄,仅是常在母后口中听见她的名字,见面的机会却是寥寥。 直到母后离世后,在骤然失去母亲的悲伤和惶恐不安中,他下意识的抓住了一直被母后挂念在嘴边之人的衣袖。 或许是母后提起她时的神色太过温柔,让裴时煜对她产生了天生的信任和依赖。 时至今日,裴时煜依然能清晰的记得那人当时一怔,向来清冷的脸上带了点不知所措,却还是蹲下身把他揽进怀里,温柔的替他拭去眼角的泪痕。 也没忘记那一瞬间父皇沉下去的眸色。 他在姑姑怀里大哭一场后便睡着了,醒来后惶惑的寻找着她的身影,却只看见了坐在一旁的父皇,不见那人踪迹。 父皇似是看出了他在寻姑姑,意味不明的道:“你很聪明……卿卿守了你一晚上,朕让她先回去休息了。” 话落,父皇收敛起了所有表情,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他一番,俊美的脸上透着些凉意。 裴时煜早在父皇说出‘你很聪明’时就浑身僵硬,被父皇知道了吗…… 后面在他的目光投射过来时更像是被某种危险的凶兽锁定了一般,一动不能动。 良久之后,父皇叹息了一声,似在自言自语。 “不像……罢了,既然卿卿喜欢就随她去吧。” 闻言,裴时煜悄然松了口气,只是听见的前两个字让他感到了疑惑。 不像又是不像什么? 还未等他细究,父皇就恢复了素日的温润如玉,眼中也带了点伤感,轻声安慰了一番刚丧母的自己。 至于刚才的一切,都好像是他在惶恐里生出的幻觉般,当不得真。 在那之后,姑姑时常前来看望他,自己和她的羁绊越来越深。 直至父皇驾崩后,他才算真正意义上的养在了姑姑身边,也是姑姑最亲近的人。 思及此,裴时煜握着虎符的指尖放松。 没关系,只要姑姑如今最重要的人是他就好,旁的阿猫阿狗又算的了什么…… 第8章 帝姬(7) 颜清从皇宫离开时,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本该是温暖的,她却感受不到分毫。 颜清坐上了回公主府的马车,在皇宫里扎的那一针开始反弹,凉意从指尖蔓延而开。 她阖眸靠在一旁,整个人像失去生命力一般,透着一股难言的孤寂感,和马车外的喧嚣人声形成鲜明对比。 风吹起了帘子的一角,颜清本是随意的扫过,视线却停在了外面,在帘子要落下时她抬手撩了起来。 马车的不远处,一名半大的少年郎正牵着一个小姑娘在街上闲逛。 路过卖糖葫芦的小贩旁时,被牵着的小姑娘明显被吸引住了视线,迈不动步伐。 小姑娘扯了扯那少年的衣袖,只见那少年露出了个宠溺的笑来。 他蹲下身,一把抱起了小姑娘,让那小孩儿选自己喜欢的。 待小姑娘选好自己喜欢的后,少年将她放下付了钱。 最后那小姑娘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开心之情溢于言表。 而那少年一手牵着那小姑娘,另一手同样拿着一串糖葫芦,如来时一般渐行渐远 直到那二人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后,颜清方才回神。 这番场景何其熟悉,曾几何时也有这样的一位少年郎,会带她偷溜出压抑的皇宫,替她买上一串糖葫芦。 可是那人已经不在了…… 颜清垂下了眼眸,撩起帘子的手也放了下去。 她突然有些厌倦了,在那人走后,这人间的繁华和万丈红尘皆与自己无关。 她不过是因着对他的承诺,才留在这人间苟延残喘罢了。 不过很快就要结束了…… 颜清脑海中浮现出君时煜提起皇兄时的神色,她眼底闪过一丝决然。 马车平稳地停在了公主府门口,未等颜清有反应,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一步掀开了帘子。 马车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暗卫,身着黑色窄袖劲装,气质冷傲,脸上覆盖着银白色的面具,只露出了一双无机质的眼睛。 他朝颜清伸出了手,嗓音很轻,怕惊扰了什么一般,“殿下小心。” 因着毒素的发作和那一针的反噬,颜清身上也没有多少力气,就顺势搭上了他的手,借力下了马车。 掌心的手修长白皙,在阳光下泛着羊脂玉的光泽感。虽只是一触即分,但他依旧感受到了那过于冰凉的温度。 浮云心中一沉,抬头便看见了颜清透着病态苍白的脸色。 他眼中的情绪有了变化,不复方才的漠然。 颜清也注意到了浮云的异样,按照往常来说,浮云这个时候已经隐在暗处了,除非是有什么事情或者她有需要,才会出现在人前。 “怎么了?” 手腕处传来一阵阵疼痛感,颜清微不可察的蹙了下眉,问这话时声音显的极为冷淡。 浮云跟上她往里走的步伐,压低声音询问:“殿下,是……毒素发作了吗?” 颜清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没有应声。 见状,浮云就知道自己猜的不错,他薄唇紧抿,眸中闪过复杂之色,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反倒是颜清率先打破了这片刻的沉默。 “府中的太医都回宫了吗?” 在她准备去皇宫会一会江淮序时,裴时煜已然派人前来传旨,让府里的御医应召回宫,如无意外的话现在应当都回去了。 闻言,浮云把刚浮起来的担忧压了下去,藏在面具后的脸上满是冷峻之色。 “大部分都回去了,只有林太医还留在府中,他想见殿下一面。” 颜清脚步一顿,语调像寒夜微风般,透着凉意。 “林怀谷?他抗旨不遵?” 她让裴时煜把太医都召回宫的主要原因,便是因为林怀谷。 这人是近些年才声名鹊起的医者,素有妙手回春之名,以前名不见经传,是因为在潜心修习医术,学成之后便出世前来救死扶伤。 第一次露面就救回了礼部尚书幼子。 这可是被好几位有名望医者诊断后都表示束手无策,直言活不过一年,经过林怀谷之手后,现在还活蹦乱跳的。 后林怀谷被推荐入了皇宫当御医,现在年纪轻轻已是太医院院判,若非资历尚浅,院使也无不可。 此番借着风寒的说法和林怀谷的几次接触,更是让颜清确定了他医术果真同传言一般精湛,不容小觑。 她的身体现今每况愈下,也不知还能撑多久,而留林怀谷在公主府,迟早能让他看出点猫腻来,所以她才让裴时煜把人都弄回宫。 只不过,林怀谷竟然没在接到圣旨后立马离开,是发现了什么端倪吗? “林太医说风寒之症还有些需要注意的事情,他必须得见殿下一面,等说完后会自行回宫。故而前来传旨的公公也不好再催。” 说罢,浮云眸中闪过一抹狠厉,继续道∶“林太医仍在暂居的庭院中等着殿下,若殿下不想见他,属下亲自送林太医回宫,必定不会让他多说什么。” 浮云在说到‘亲自’这两个字时加重了语气,里面的意味不言而喻。 “不必,先见一见林怀谷,看他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 几乎是颜清话落的一瞬,浮云周身的气息便冷上了几分。 他又看了眼颜清毫无血色的脸,低声道:“还请殿下以身体为重,见林太医何必急于一时。” 颜清脚步一转,往为林怀谷这些太医居住所准备的庭院而去。 “我心里有数。” 她现在的状态确实算不上好,一旦松懈下来,这次的毒发势必会比以往来的猛烈许多。 林怀谷是个变数,这人单是留在府中就让颜清心中忌惮。 更遑论现在不清楚这人已经知晓多少,不早点确定下来颜清无法安心,故而即便是强撑着她也要先见完林怀谷再说。 浮云眸色沉沉,不再劝说,他的殿下一旦决定了什么事情就不会轻易更改。 颜清拿出一块面纱戴在脸上,从方才浮云的反应上来看,她现在的脸色应当算不上好。 用面纱遮一下总好过让人一眼就看出不对劲,所幸她在府中也偶尔会戴面纱,现在这般也并不显得突兀。 颜清到时林怀谷正在院中晾晒药材,她抬手制止了准备通报的小厮,慢慢走近院子。 听到来人的脚步声,林怀谷转身望来,见是颜清后他唇角微扬,俯身行礼。 广袖荡开一个清雅的弧度,气质如松如柏,一派的温和淡然。 “臣参见殿下,殿下万安。” 第9章 帝姬(8) 颜清垂眸注视着向自己行礼的林怀谷,她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对与那人相关的人和事,亦或者是和他有几分相似之处的人,她总是会宽容几分。 颜清虚扶了一把林怀谷,眉眼中的冷淡化了少许,她语调轻缓道∶“免礼,听说林太医想见本宫?” 林怀谷点头,脸上带着的笑意如四月春风般和煦。 他反问道:“今早陛下派人前来传旨,让臣等回宫,这是殿下的意思吗?” 话说到最后,林怀谷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颜清,似乎是想从她脸上窥探出点别的的神情,可惜在面纱的遮挡下无法让人探知分毫。 颜清眸光微闪,只是把早上应付裴时煜的那套说辞搬了过来。 “本宫已无大碍,后续的调理有府中的医师看着,便不劳烦诸位了。” 闻言,林怀谷笑意敛去。 他犹豫了片刻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道:“臣有些话想单独对殿下说……” 颜清眸色加深,她只是略一抬手,院中的丫鬟和小厮立马会意,都退了下去。 至于浮云,早在她踏进庭院时就隐藏在了暗处,故而庭院里目前明面上只有他们二人。 见没了旁人,林怀谷清俊的面容忽地凝重了起来,不似方才的淡然。 他迟疑了会后压低声音道∶“臣把脉时发现殿下脉象虚浮,偶尔还会紊乱,这次的风寒恐怕不简单。” 颜清心底一沉,林怀谷果真发现了点什么。 但她面上不显分毫,眼中像带了点疑惑反问道:“脉象紊乱可是有何不妥?” 林怀谷对上颜清的眼睛,眼眸中满是认真之色,他道:“有中毒之疑。”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庭院旁栽着一片翠竹,恰有一阵风吹来,吹动了竹叶便发出簌簌声响,连同被阳光照射后投下的竹影也一同摇晃了起来。 婆娑的竹影映在颜清带着面纱的半边侧脸上,她的眼中带着浓浓的审视和微不可察的杀意。 虽然因着林怀谷的气质与那人相似,而对林怀谷多有几分宽容,但他知道的比自己预想中的多。 留还是…… 林怀谷俯身,背脊依旧如青竹般笔直,他深深叩首回道:“臣知道,所以不敢欺瞒殿下。” 他自然明白自己说这话的含义,相当于赤裸裸的说有人下毒谋害帝姬殿下了。 这个谋害,端从脉象上来看已经成功了。 若是这件事情传了出来,朝野必然会一片动荡。 不管中毒是真是假,按照林怀谷这些时日对颜清的了解,她必然不会让消息透露出去。 况且还是在镇北王已经回京的现在。 林怀谷眸底滑过一抹暗色,镇北王回来的还真是时候,若非如此,他也不敢轻易把此事说出来。 他在赌,赌颜清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对自己怎么样,只能留下自己。 竹影不再晃动,颜清恢复了冷淡的语调,眼中带着的杀意未散。 “为何之前不曾听林太医提起过?” “臣之前确实察觉出了点异样,只是时间太短,无法下判断。” 林怀谷抬头,万分冷静道:“此事事关重大,臣不敢妄言。也是在最近几日才有了些眉目,本准备今日告知殿下,却得知陛下下令让臣等回宫……” 说到最后,林怀谷的话音渐渐消失,不再说下去了。 颜清像才知晓这个消息一般,眉心微微拢起。 她思索了片刻后问:“既然林太医说是中毒,可知是什么毒,有解决之法吗?” 林怀谷藏在袍袖中的手紧了紧,他能否留下的关键来了。 林怀谷脸上是一派谨慎之色,他回道:“脉象起伏复杂,应该是寒毒的一种,若臣猜测不错的话,极有可能是‘阳春白雪’,更多的臣还需要些时日慢慢研究。” 阳春白雪…… 隐在暗中的浮云在听到这四个字后瞳孔猛的一缩,周身的杀意瞬间暴涨。 林怀谷知道的太多了,这人迟早是个隐患,不能留了。 然而片刻之后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杀意慢慢减弱。 林怀谷是第一个猜到颜清身中‘阳春白雪’的人,要是他能研究出解药,殿下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浮云那一瞬间爆发的杀意太过浓郁,被林怀谷敏锐的察觉到了。 他脊背微微绷紧,直到那杀意逐渐褪去后才松了口气。 暗处果然还有人,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除了是颜清的心腹别无他想。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位,看感觉应当是很受颜清信任,知道的秘密必然会比旁人多的多。 林怀谷眸色微暗,自己能否从这人身上下手,探听到想要的消息。 “何为‘阳春白雪’?” 颜清鸦羽似的长睫半垂,投下一片阴影,让人无法看清她眼底的神色。 林怀谷沉吟片刻后道∶“殿下恐怕不知,此毒形似细雪,无色无味。待到毒发时,会一点一点顺着中毒者经脉蔓延,直至将血液全部冻结,而中毒者到了中期开始,便会出现强烈的疼痛感。到那时除非医圣出手,否则无解。” “不过殿下也不必太过担忧,臣这些日子观察,殿下并无中期中毒的症状,只是体温寒凉,应当是刚中毒不久。” “而‘阳春白雪’在早期还是能解的,上面同殿下说的都不过是臣的猜测罢了,到底如何尚未有定论。” 颜清抬手接住了一片飘落的竹叶,还是早春时节,叶尖却泛起了枯黄。 她端详了会后,轻声道∶“林太医当真博学。” 林怀谷脸色微变,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自然。 “此为古籍上记载,臣闲暇之余便爱钻研古籍,故而多有涉猎。” 自己太过心急了,让帝姬起了疑心,往后还是要多加小心谨慎为好。 颜清没有再谈及中毒一事,转而道:“陛下忙于政务,这点小事就不用告知陛下了。” 林怀谷见颜清对此事避而不谈的态度,他在心底做了判断,帝姬是知道自己中毒的,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了。 但他面上不显,立马识趣道:“殿下的风寒还未痊愈,臣请留在府中为殿下调理身体。” 颜清一松手,掌心的竹叶便落在了地上。 她眉眼含了点笑意:“本宫思来想去,也觉得府中还是留一位太医为好,这段时间便劳烦林太医留在府中了。” 这人知道这么多,还是留在眼皮底下叫人放心些。 身上传来的不适感愈发强烈,得到想要的结果颜清不再纠缠,“既然没有旁的事,本宫就不打扰林太医了。” 话落她朝林怀谷点了下头,转身出了庭院。 林怀谷起身后深吸了一口气,自己赌对了,现在的结果可比他预想中的好上太多了。 他平复了下心情,抬头时又是一派芝兰玉树,风度翩翩…… 第10章 帝姬(9) 颜清从院中出来后整个人都是恹恹的,浑身上下都失去了力气,她抬手召来了浮云,嗓音极轻:“回去。” “殿下,得罪了。” 浮云将人半抱起来,运起轻功就往颜清居住的栖云阁赶去。 颜清阖眸靠在他怀里,乌发被风吹起,她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下意识往里靠了一些,没了往日里的不近人情,竟显的有几分乖巧。 浮云别过脸不敢再看,默默加快了速度,把自己这不合时宜的想法甩出脑海。 然而心跳却一下重过一下,他呼吸乱了一瞬,生怕被怀中人察觉到什么。 所幸很快就到了栖云阁,浮云将人抱进寝宫后低声道:“殿下,到了。” 颜清倚在床榻上轻嗯了一声,随手摘下了覆在脸上的面纱,苍白的脸上血色尽褪。 “把暗室内第一排第三个柜子里的瓷瓶拿出来。” 浮云在把颜清放下后心底空落落的,但是在看见颜清如雪般惨白的脸色后,心底那些多余的想法瞬间消散。 他面具后的神色极其难看,快步走到桌边,将桌角上的长信宫灯逆时针旋转两圈再顺时针旋转四圈。 靠近床榻的右侧墙面传来机扩转动声,墙壁缓缓向两边分开,露出了一条仅能让一人通过的暗道。 浮云迅速迈下台阶,停在了一扇药柜旁,冷漠的双眸一扫就找到了颜清要的瓷瓶。 拿到东西后他身影只是一闪,转眼间就回到了颜清身旁。 浮云从瓷瓶里倒出了几粒药丸,顺带着从桌上倒了杯水放在了床边的雕花木柜上。 他在颜面前半跪下,原本冷然的嗓音音堪称温柔:“殿下……” 仅仅是浮云去拿药的这片刻时间,颜清脑海中已然一片昏沉。 在骤降的体温下,连同对外界的感知都变的迟缓了起来。 耳边依稀听到有人在温声劝慰:“殿下,吃了药就好了……” 颜清在迷迷糊糊中感觉这声音格外熟悉,她伸手想扯住那人的衣袖,入手却是一片凉意。 颜清眉心微蹙,轻声呢喃道:“皇兄…我好难受。” 她的的手指正紧抓着浮云戴着护腕的手腕上,浮云身体一滞,一时之间僵硬了起来,不敢动弹。 直到在听见颜清喊出皇兄二字之后,他闭了下眼,眼底压抑着不知名的情绪。 沉默了良久,浮云最终像是妥协般传来了一声叹息。 他音色压低,是不同于以往的漠然,反倒透出几分清润皎然的意味。 浮云换了个称呼,轻哄道∶“清清乖,吃了药就不难受了。” 这次的话语起了效果,颜清微蹙的眉心放缓,顺从的将他递过来的药丸咽了下去。 浮云怕她噎住,也顾不上那许多,立马把雕花木柜上的水放在了她唇边喂她喝。 “清清,喝点水。” 颜清听话的小口抿着他递到唇边的水,水渍一点点的濡湿了唇瓣,浮云瞳眸一暗,随后迅速的低下了头,心绪终究难平。 或许是那药丸的苦味太重,哪怕喝了水,嘴里依旧残存着苦味,颜清抓着他护腕的手指收紧,有些委屈∶“皇兄,好苦呀。” 浮云微怔,她原是怕苦的吗? 这些年颜清喝药时都是面无表情的一饮而尽,未曾见她露出别的表情,更遑论像现在这般委屈的撒娇。 浮云面具后的唇角牵起一个略带自嘲的弧度,这么久了,仅是语气的相似就能影响到她。 真是……让人嫉妒呢。 浮云缓了口气,想起身去给她寻蜜饯,又被人抓住手腕不好动弹。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包随手买来的饴糖,往她嘴里塞了一颗。 指腹不小心触碰到柔软的唇瓣,他眸色愈发晦暗,最后只是反手将颜清抓住自己护腕的手指扣住,拢在了掌心。 许是服下的药丸起了作用,颜清脸上渐渐恢复了一点血色,浮云提起的心也放下了一半。 殿下早些毒素发作时虽也难熬,却不似今日这般严重,好在那药丸还有用。 天幕慢慢暗了下去,天空中星辰闪烁其中,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了卧房内,留下满室清辉。 颜清呼吸加重了些,眉心紧蹙,似乎有要醒过来的征兆。 守在床边浮云立刻察觉到了此番动静,他早已松开了手,见此情形低低唤道∶“殿下。” 颜清缓缓睁开了眼,眸光有些许涣散,不过一会就恢复了清明。 她半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嗓音沙哑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浮云倒了杯水过来回道∶“殿下,已经亥时了。” 颜清接过水抿了一口,脸色已经好了许多,烛火摇曳中她轻声道∶“我好像听见了皇兄唤我……” 闻言浮云身体一僵,所幸颜清在说完这句话后眼睫微垂,没能注意到他的异样。 一时之间卧房内只于一片寂静,颜清也没指望着浮云会回她话,这人一言不发才是常态。 她抬手揉了下抽疼的额角,许是今天总是想起那人,才会在昏迷时幻听了。 不过有些事该到做决断的时候了,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感受着体内慢慢恢复的力气,颜清起身下了床。 见状浮云立马拿了件大氅为她披上,随后小心翼翼的将人扶住,语气带着疑惑∶“殿下?” 颜清走到了书桌前坐下,磨好墨后拿起一旁的狼毫笔提笔写信。 衣袖滑落,露出半截皓腕,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皇兄曾让我好好看着时煜,只是我恐怕撑不了多久了,时煜尚且稚嫩,镇北王终究是心腹大患。” 听见颜清说自己撑不了多久时浮云眼底闪过一抹痛色,他在颜清面前半跪下,声音像是压抑着什么难言的情绪∶“是属下罪该万死。” 颜清握笔的手没有半分停顿,依旧在纸上写着些什么。 “起来吧。本就不怪你,你也是听命行事罢了。” 浮云不曾起身,只是道∶“殿下,还有办法的……” 颜清打断了他的话∶“当年在接过那杯毒酒时我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你不必安慰我,我的身体自己清楚。” 颜清顿了下才继续道∶“有一种毒名为‘噬骨散’,无色无味亦无解。中毒后会引发人体内的暗伤,使其一点点加重,而后再慢慢吞噬生机,让中毒之人虚弱下去直到死亡。” “此为慢性毒药,中毒者轻易察觉不了,即便察觉了也只会以为是暗伤引起的旧疾。” 浮云在听到‘毒酒’二字时心脏便泛起了细细密密的疼。 那一日的场景浮现在了眼前,他带着探究与玩味递过去了一杯毒酒。 那人指尖微顿,察觉到了什么,手握半枚虎符的她明明是有置之不理的能力的,却在他说完∶“这是陛下的意思。”后,果断的接过去一饮而尽。 “必不负皇兄所愿。” 从此以后,病痛缠身,不得安宁。 那时的他也从未想过,这会成他挥之不去的梦魇,以至于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自己亲手递过去的那杯毒酒。 直至听见颜清后面说的这一段话,浮云才回过神,他眸光暗沉,隐隐有了个猜测,没有轻易开口。 颜清停了笔,把狼毫笔搁下后,将写好的纸放在烛火上烘干墨迹。 烛火倒映在她瞳孔中,明明是温暖的色泽,她眸底却一片漠然神色。 待那纸上的墨迹完全干涸,颜清将它塞进了一张信封上,一点点封好后才道∶“替我把这封信送去镇北王府,邀镇北王明日前来一叙。” 浮云起身接了信,心底的猜测在这一刻坐了实。这些年来镇北王一直在外打仗,身上必然有大大小小的暗伤。 “殿下是想……” 颜清叹息一声,有些无奈道∶“皇兄……若是多给我些时间就好了,我也不必匆匆忙忙设局。” “去吧,是我对不起他,但我答应过皇兄的,为了时煜他必须死。” 第11章 帝姬(10) 夜色暗沉,明月高悬其上。 摄政王府内,江淮序身旁零落着几个空酒坛,他单手枕在脑后,正躺在屋顶看天上的繁星,另一只手拎着一坛酒偶尔饮上那么一口。 他此时褪去了朝堂上的那份成熟稳重 ,单见他的神态,倒是能窥见几分当年少年郎打马游街时的肆意轻狂。 江淮序又饮了一口酒,明明同是满天繁星的景象,漠北的星空让人感到星河浩瀚无垠,京城的星空却让人感到极致压抑的沉闷。 连酒也不及漠北的醉人。 念头落下的一瞬间,江淮序将手中的酒坛往屋檐下的某个方向飞快掷去,隐在暗处之人虽有些猝不及防,仍旧稳稳将它接住,一滴未撒。 这人府一靠近他便察觉到了,只是一直藏在暗处,他等了片刻不见那人有动作便先发制人了。 那酒坛掷过去时可是用了他八分力,一般人避开都难,更别提像如今一般,一滴不落的稳稳接住了。 江淮序眸色渐深,暗中蓄起了力,面上却是嗤笑出声:“藏头露尾,阁下夜闯镇北王府,可敢现身一见。” 浮云从暗处现了身,银白色的面具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森白的寒芒。 江淮序略一挑眉:“是你。” 看到是浮云,他身上未放松分毫,反倒是更紧绷了几分。 这人他认识,是个和裴琢一样讨人厌的家伙。 曾是裴琢的暗卫,在裴琢驾崩后来到了阿清身边,虽不曾和他交过手,但端看他方才露的那一手也不容小觑。 浮云眸色极浅,他将手中的酒坛用力往来处抛去,语调是一如既往的寒凉:“还请王爷……不吝指教。” 说到后面四个字时他加重了语气,颇有些意味不明。 江淮序抬手接住了那重新抛回来的酒坛,掌心被震的发麻。 他也来了点兴致,放下酒坛后从房顶一跃而下,随手折了一支开的正艳的梅花枝干,便向浮云攻去。 “指教谈不上,切磋一二罢了。” 浮云也没拿腰间佩着的剑,同样折了一支梅花枝干,内力覆于其上,他偏头架住了江淮序直指命门的攻击。 一个旋身回手反攻一击,浅淡的瞳眸也染上了点杀意,眨眼之间已过数十招。 俩人手中拿的虽是花枝,却能让人看出几分执剑时的凛冽剑意来。 剑气惊起地上散落的梅花瓣,府一收式便又飘飘扬扬的落了满地。 江淮序的花枝直抵浮云咽喉,浮云手中的花枝亦直指他心口。 毫不掩饰的杀意在周围弥漫,气氛逐渐焦灼时,两人手中的花枝不堪重负,断成了数截。 江淮序顺势松了手,唇边带了点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阁下当真深藏不露。” 浮云杀意也慢慢隐去,随手扣紧了有些松的面具道:“见笑了,远不及王爷。” “阁下来我镇北王府所为何事。” 说这话时江淮序眸色深邃,带着审视的目光直直落在了浮云身上。 浮云感受着虎口处传来的疼痛感,微不可察的蜷了下指尖。 他从怀里拿出那封信递给江淮序,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来:“殿下让我将这封信给王爷。” 江淮序一怔,手上动作却不慢,迅速从浮云手中接过。 展开信后,入目的便是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 信中与他回忆了年少情谊,结尾处才是邀他明日前往公主府一叙。 江淮序似是也忆起了那段时光,眼中不由得带了些真切笑意。 他今晚还在此处饮酒便是因为阿清在大殿内答应他的好好聊一聊,故而一直在等她的消息。 以他对阿清的了解,应当会在出宫后来见自己,只是没想到是现在,这般也算不得晚。 江淮序抬头,本想让浮云告诉阿清,自己明日定会去赴约,却不见这人的身影。 想来这人应该是在自己看信入神时离开了。 竟然没等自己的答复,就这般笃定自己会赴约吗? 江淮序墨色眼眸暗沉,随即是一声轻叹。 他当然知道所谓的谈一谈必然不会简单,但不管是鸿门宴还是别的什么,只要是阿清,他都会赴约的。 最终他只是细致的把信叠好放入了怀中…… *** 月色如水,颜清穿着那件大氅站在屋檐下,她抬头凝望着被乌云遮住半边的月亮。 雪白的绒毛在她脸旁围了一圈,衬的她本就巴掌大的脸更小了,清冷中又透出几分柔软来。 她眸底像是将那浅浅撒下的月光都纳了进去,闪着细碎的光芒。 颜清静立了片刻,才轻声询问道∶“信送过去了吗?” 原本空无一人的长廊内出现了一人身影,赫然是从镇北王府回来的浮云。 他低低回道∶“殿下,已经送过去了。” 月光被乌云完全遮住,连带着周围的星辰也黯然失色了般。 颜清有些怅然般自语∶“皇兄行事磊落,若是他还在,见到我用这般手段,想必会失望吧。” 浮云眸色幽暗,几乎有一瞬间以为殿下知道了那件事,但立马便被自己否了,殿下不可能知道的,所有知情人都死了。 所以哪怕是她自己亲自饮下那杯毒酒,在她心中那人还是谦谦君子,品行高洁吗? 浮云指尖收紧,牵动了和江淮序过招时崩裂的虎口,鲜血顺着指尖滴落。 因着经历过的一些事情,颜清对血腥味异常敏感,闻着空中传来浅淡的血腥味,她转身望去,一眼便看到了浮云正在流血的伤口。 颜清走近了后蹙眉道∶“怎么受伤了?” 浮云低头回道∶“属下无能,送信时镇北王可能是将我当成了刺客,与他过了两招……” 这话半真半假,但足以让殿下相信。 “是我思虑不周。” 她单想着明日设局之事,一时间倒是忘了半夜前往镇北王府的风险。 颜清微微俯身,眼睫微垂,侧脸细腻如玉。她拿出了块手帕为浮云擦拭伤口旁的鲜血,正欲为他包扎。 浮云看着突然凑近的人,呼吸一紧,他按住了那方雪帕,嗓音沙哑道∶“不敢劳烦殿下。” 颜清松了手,倒也不勉强∶“暗室内有金疮药,可以取来用。” 浮云周身的冷冽气息消散,答道∶“谢殿下。” 颜清抬步回了卧房,声音轻缓∶“你是皇兄留下的人,我总该照看一二。” 听见这句话,浮云眸色沉郁,手中死死攥着那方雪帕,嫉妒如野草般疯涨。 心软也好,关心也罢,皆只是因为自己和那人有关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手上略一使力,便直直的按在了伤口上,强烈的疼痛感传来,方才让他平静了下来。 没关系的,那人已经不在了…… 第12章 帝姬(11) 翌日上午,天空中飘起了细细密密的雨丝。 江淮序撑伞绕过假山后,脚步微止,隔着雨雾看见端坐在凉亭中,牵动他心神的那人。 颜清应该也注意到了他,许是水雾氤氲的缘故。让人看不太真切,竟衬的她抬眼望来时眉眼含笑,格外温柔。 江淮序执伞的手微微收紧,缓了缓心绪,自雨幕中向她而来。 他走到跟前收了伞,随意在颜清对面坐下,石桌的一角正燃着不知名的香,正巧有风吹过,几缕烟雾飘散过来,清新淡雅。 他眸色微动,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颜清沏茶,如玉的指尖搭在茶杯上,动作行云流水,甚是赏心悦目。 颜清将沏好的茶推了一杯放在江淮序面前,随后抬手拿起另一杯茶先亲抿一口,语调轻柔:“淮序哥哥见谅,我风寒尚未痊愈不能饮酒,只能委屈淮序哥哥同我一起喝茶了。” 不同于昨日宴会上的冰冷淡漠和那句客气疏离的王爷,此刻这人好似鲜活了起来。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江淮序不禁有些恍惚,犹如回到了年少时,没有这五年来的针锋相对。 他们也算是自幼相识,青梅竹马。 安将军生前和他父亲乃是好友,那时镇北王还是他的父亲。 当年驻守边关的镇北王听闻好友死后剩下的唯一血脉被寄养在皇后宫中,便传信给留在京中的江夫人照看一二。 许是觉得同龄人更能玩在一起,江夫人每次进宫时都会带上一同留在京城中当质子的小儿子,他们就相识于那段时光。 江淮序第一次见到颜清的时候,白白软软的一小团,乌黑的眼睛一动不动,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怎么戳都没反应,像个漂亮的瓷娃娃。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偏偏见到裴琢时,整个人就鲜活了起来,眼睛里也亮起了光,会甜甜软软的喊裴琢阿兄。 这倒是让江淮序开始较劲了,一有时间就去戳一戳这只小团子,也想让她叫自己哥哥。 戳着戳着便上心了,随着时间推移,那个小团子也慢慢长大,从安安静静的无视他到会喊他淮序哥哥。 这一声哥哥,他记了好多年…… “无碍,偶尔喝一次也别有一番趣味。” 收回思绪,江淮序端起面前的茶抿了一口,入口微涩,回味却带着几分甘甜:“阿清的手艺比当年更胜一筹。” 颜清笑了笑道:“这是今年新出的天山云翠,我府上还有一些,淮序哥哥若是喜欢拿去便可。” 江淮序一口饮尽杯中的茶,把手中的茶杯搁于桌上:“不必,我喝惯了漠北的烈酒,就不糟蹋阿清的好茶了。” 颜清沉默了会,把茶重新斟满后道:“此番大胜,淮序哥哥应该会常驻京城了吧,漠北的酒恐怕是再难喝到了。” 江淮序深深的望了眼颜清,可是那人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笑意,似乎说的这番话并无深意。 片刻后他也笑了,嗓音低沉:“阿清难道不想我留在京城吗?” 话落,漆黑如墨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人的反应。 颜清脸上的笑意未减半分,只是答道:“怎么会呢,只是京城规矩良多,不比漠北自由自在,我怕淮序哥哥不习惯罢了。” 闻言,江淮序恍然想起,阿清从小就被困在这京城中,未曾见过塞外的风光,不由得心软了几分。 “这些年,你在京城可还好?可有人为难你?” 话刚说出口他便是一哂,以阿清现在的身份又有谁能为难她,更何况阿清身后可是站着安家军,而且阿清聪慧,即使是有人为难,也能轻而易举化解。 出乎意料的是,颜清定定的看着他问道:“若是有人为难我又当如何?” 她认真询问的样子与小时候某一刻重合,江淮序捻了下指腹,压下想揉一揉她头发的冲动,故而也没能注意到颜清语气中的不同。 “是谁让我们阿清不高兴了?”他说这话时脸上神色未变,只是眼中的墨色微暗,大有颜清说出个人名就去把为难她的人大卸八块。 颜清长睫半垂,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让人分辨不出里面的情绪:“我以为淮序哥哥知晓才是。”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江淮序也不是傻子,不至于反应不过来颜清说的人是他。 他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刚才的询问仿佛在嘲笑自己的心软是多么的愚蠢。 “阿清想要我怎么做?”他们年少情谊,纵使这些年不太愉快,他也不信颜清真的这么无情。 她弯眸浅笑,还是那般温柔:“各地战事已平,淮序哥哥既然已经回京,军队交接之事也该提上日程。” 江淮序扯了下唇角:“阿清可曾考虑过我的处境?” 颜清拂去杯中茶的浮沫,含笑道:“时煜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与皇兄一样,他会是一位明君,不会过多为难淮序哥哥的。” 想到那个狼崽子,江淮序哼笑道:“我不信他。” 崇明帝多疑昏庸,裴琢笑里藏刀,小皇帝虽是颜清抚养长大,但是端看他在颜清身前身后的两幅面孔便能窥见一斑,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当初裴琢披着一张温雅君子的皮来接近阿清,现在裴时煜又用纯良无害的外表来欺骗她。 这样算起来也确实是与裴琢一样,一样的虚伪。 皇室啊,权力至上,所以他又凭什么相信那只小狼崽,况且回京之前他查到的事若是真的…… 那他与皇室不死不休…… 颜清取下腰间系着的玉佩,将它放在桌上:“给我这块玉佩之人承诺说,会答应我一个要求,淮序哥哥,不知道这个诺言是否还作数。” 那是他年少离开京城奔赴边关时赠她的。 江淮序闭了下眼,郁气一点一点积累,他没想到颜清会拿出这块玉佩。 沉默了很久,他最终只是将玉佩推了回去:“除了这件事,别的我都可以答应你。” “阿清,你别逼我,你知道的,我没有退路。” 功高盖主,烈火烹油。 即使是他能答应,陪他出生入死的属下也不会答应。 颜清轻轻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与淮序哥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道不同不相为谋?”江淮序一字一句重复着。 “阿清,你与皇室并无血缘关系,我们本该是一路人。” 颜清笑意淡了下去:“皇兄选了时煜,那我与时煜便是一路人。” 他怒极反笑,积累的郁气爆发:“裴琢都死了那么多年,我很好奇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对皇室死心塌地。” “放肆!” 颜清脸上笑意尽敛,似拢了一层细雪般寒凉:“皇兄岂是你能置喙的。” 江淮序眸色阴鸷道:“你以为他就是什么好人吗,你知道当年……” 颜清起身打断他的话:“本宫乏了,王爷请回吧。” “安颜清!” “浮云,送客。” 隐在暗处的浮云现身挡在了江淮序和颜清中间,他朝外做了个请的手势:“王爷请。” 江淮序深吸一口气,把怒意强压下去,是他冲动了。 他又不是不知道裴琢对阿清的影响,只要提起这人,他们之间总是难心平气和的。 最终江淮序只是缓缓道:“阿清,你再好好想想。” 话落转身离去。 第13章 帝姬(12) 朦胧的细雨停歇,待江淮序离开后,颜清神色疲惫,身形有些不稳,被一旁的浮云扶住。 与江淮序的这场交谈费了她许多心神。 她嗓音低弱的吩咐道∶“把香灭了,桌上的茶也处理掉。” 石桌上燃着的香就是‘噬骨散’,配合着那茶才会让人中毒。 颜清方才为了打消江淮序的顾虑,也喝了茶,导致她体内原本的毒素和‘噬骨散’发生冲突,相互排斥。 浮云将颜清安置在凳子上坐下后,也反应了过来,茶殿下没少喝而香又一直飘散在空中,所以殿下应该也中了那毒。 他眸色冷凝,快步走上前把香熄了,要是他早知道殿下会用这个方法下毒,那他一定会拦着的。 但现在再怎么后悔也已经发生了。 ‘噬骨散’的味道不再飘散过来,颜清眉心却依旧紧蹙,喉间一阵痒意袭来,她偏头低咳,唇边溢出了鲜红血迹。 颜清指尖微顿,而后用手帕掩着唇,眼尾一片殷红。 纯白的手帕被染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像极了冬日雪地里落下的红梅。 触目惊心中带着妖异的美。 浮云方才如梦初醒,面具后的脸色微变,他从怀里拿出先前的瓷瓶,倒了几粒药丸出来正欲喂颜清服下。 颜清摆了下手,咳嗽已经止住,她哑声道∶“不必,已经不管用了。” 浮云薄唇抿的死紧,说话的语气带着自己都未曾发觉的颤∶“殿下,不试试怎么知道。” 若是连压制‘阳春白雪’的药都不管用了,就证明殿下可能时日无多了。 颜清阖眸想缓一下,然而两种毒素在体内叫嚣着,谁也不甘示弱。 她昨日吃完药后好转的脸色如同昙花一现般,迅速凋零败落,泛着些惨淡的苍白来。 终究是撑不住,颜清昨日起就混沌的脑海瞬间失去了意识,她身形晃了晃,就往一旁栽去。 浮云心神都系在她身上,自然在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 他也顾不上手里的药丸了,一把将人揽进了怀里。 浮云浅淡的眸中带上了焦急道∶“殿下?” 然而怀中人没有任何反应,他又压低了嗓音唤道∶“清清?” 哪怕是这般,颜清依旧紧闭着双眼,不见半分有醒来的迹象,苍白的脸色衬的眼尾的红痕愈发鲜艳。 浮云眸光暗沉,此处人多眼杂,看情况殿下一时半会是醒不来,他避开了来往仆从,将人半抱着回了栖云阁。 到了寝宫后,颜清额头上开始冒起了细密的汗珠,浮云用手帕一点一点擦拭干净。 他伸手探了下颜清额头的温度,不同于高烧的炽热反倒是比正常温度低上许多。 无法确定颜清现在的身体状况令他心底万分焦虑。 浮云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他眼睫半垂,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浅色的瞳眸诡异的平静了下来又好似是压抑着更深更沉的东西。 林怀谷…… 这人既然能在殿下的遮掩下依旧看出殿下身中剧毒,还能一语道破其中至关重要的“阳春白雪”可见其医术精湛。 殿下现在情况不明,是到用他的时候了,希望他的医术能有他表现出来的这般,不然…… 浮云扯了下唇角,是个极其凉薄的弧度,不然也没有留下这人的必要了。 他知道林怀谷不可信,殿下应该也不希望旁人知晓她的情况,可如今这般情形他着实放心不下。 只能先违背殿下的意愿了,待殿下醒来后他自会去领罚。 浮云目光在她苍白虚弱的脸上停了片刻,随后运起轻功直奔林怀谷居住的听轩阁。 他到听轩阁时林怀谷正在研磨药粉。 看到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庭院里的这人,林怀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脸上神色颇为诧异。 林怀谷为颜清治疗风寒时,曾经在她身边见过浮云几次,对他也算不上陌生也算不上熟悉。 见浮云此时过来,林怀谷起身,嗓音清雅如山间流淌的泉水,犹带几分疑惑问道:“这位……” 他顿了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人,林怀谷索性放弃了称呼,直接询问道:“可是殿下有何吩咐?” 浮云眸色极冷,看人的眼神不带一点温度,他寒声道∶“殿下身体不适,还请林太医随我走一趟。” 林怀谷皱眉,清俊的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他进屋提了药箱后往院外走去,边走边问道∶“殿下现在如何,是风寒发作还是……” 话还没说完便感受到了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时人已经被扛在了肩上。 浮云语气冷淡的说了声:“得罪了。” 话落,扛着人就往栖云阁的方向掠去。 林怀谷眸中极快闪过一抹阴沉,温和的假面快要维持不住。 他无端想起和颜清谈话时感受到的浓烈杀意,所以那隐在暗处的是这人吗? 他这般着急,想来应该是颜清那边出了特别的状况。 林怀谷飞快的调整好表情,他提着药箱的手指收紧,这是个机会…… 浮云扛着林怀谷几个起落间就回到了栖云阁,他把人从肩膀上放下来,抬步往里走。 “跟我来。” 林怀谷揉了下被浮云肩膀硌到的胸口,而后跟上了浮云的脚步一路行至颜清的卧房内。 浮云往后退了一步,让被他身形挡住的林怀谷能看到颜清的情况。 她静静的躺在床上,脸庞被覆上了一层霜雪凝成的寒意来,唇色也是不见血色的惨白,唯有眼尾的红痕鲜艳。 “劳烦林太医为殿下诊治一二。” 林怀谷心底一沉,昨天见她时明明一切正常,不应该会这样。 不对。 他凝了下眉,颜清见自己的时候带着面纱,现在想来定是那时就已经感到不适了,那面纱是用来防自己的。 对那防备他倒倒没有别的感受,毕竟这才是人之常情,无由来的信任才叫人心里不安。 而如今颜清身边的心腹却放弃防备前来找自己,不论是不是她的吩咐,都证明她的情况不容乐观。 思及此,林怀谷快步走上前,指腹搭在了那雪白的皓腕上。 脉象没了旁人的遮掩一一显现了出来。 林怀谷神色慢慢凝重,他虽然早就料到颜清情况不妙,却没想到到了这般地步。 脉象起伏不定,时而微弱几不可察,时而又猛烈跳动。 此番情况绝对不是他先前把脉时探出“阳春白雪”的中毒尚浅,而是毒素已经深入了五脏六腑,连心脉处都蔓延开了。 况且据脉象传来的还不止一种毒素…… 第14章 帝姬(13) 浮云见林怀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绷紧了下颚线,声音愈发冷然。 “如何?” 林怀谷收起搭在颜清腕间的手,凝重道∶“殿下所中的‘阳春白雪’已经深入心脉,而今又被另一种毒素侵蚀,故而才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 听完林怀谷的话后,浮云眸色微闪,这人所说的与实际情况竟半分不差。 “有办法让殿下醒过来吗?” 林怀谷眼睫微垂,隐去了眼底的探寻和思量,在旁人看来却是一副思考应对之法的模样。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不知阁下可知晓先前为殿下压制毒素的为何人,能否把此人寻来?” 颜清中的‘阳春白雪’已经蔓延至心脉,从这个程度上来讲已然是到了后期,显出了油尽灯枯之相。 而‘阳春白雪’中期若是没有压制,那种疼痛感足以将人逼疯。 然而除这次风寒以外 外界没有听到半点风声,必然是有位医术高超之人为她诊治调理。 能有这般医术的人屈指可数,自己若非是对‘阳春白雪’万分熟悉,只怕也会被瞒住,发现不了半分端倪的。 只是不知道为颜清诊治的是不是自己寻找的那人…… 浮云眸光微凉的瞥来一眼,这些年来殿下一直在吃抑制的药丸,偶有不对也是自己诊脉,并无旁人。 不过若是算上那药丸的制作之人,勉强也能说还有一人。想到那人,他眸色暗了一瞬,却也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浮云没将这些全盘托出,他对林怀谷并不信任,只是顺着他的话道∶“那位几日前有事离开了京城,林太医寻他所谓何事?” 闻言,林怀谷眸色微沉,几乎断定浮云在撒谎。 他把脉时见颜清内关穴有过扎针的痕迹,无论是金针亦或者是银针,只有在三日内施针才会留下痕迹,过了三日则会消散。 内关穴连通心脉,应该是毒素发作过才会在内关穴扎一针,但内关穴是极其特殊的穴位,稍不注意便会迎来反噬。 按理来说,那位为颜清诊治之人势必要留下看顾着的,以防情况恶化,是不可能在现在离开京城的。 不过浮云的回答也在意料之内,这人警惕心之强也不会让自己随便接触到那人的。 那人不在府中应该是真的,不然浮云绝对不会来找自己的。 自己刚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取得信任,待日后自然有机会接触到那人。 心中百转千回,林怀谷面上却不显分毫,只是神色愈发的凝重了起来。 “殿下先前应当有服用压制‘阳春白雪’的药,短时间内我不好分辨里面的成份。 而今又中了另一种毒素,我不确定我所用的药是否会和它们发生冲突,故而无法下手为殿下诊治,若是有这人在便方便了许多。” 浮云周身气场冷凝,他虽不通医术,却也知道许多药是相克的,林怀谷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殿下不醒他无法心安。 所以哪怕在林怀谷面前暴露一些事情也无妨,毕竟这人现在在他手中,是生是死不过是他一念之间。 浮云眉眼压低,显出几分晦暗不明来:“我手中有压制‘阳春白雪’的药丸和另一种毒素的药粉,单凭这两样可行?” 林怀谷一顿,斟酌着开口:“我需要先看看。” 浮云从怀里拿出了两个小瓷瓶,其中一个是昨日他从暗室里取出来抑制‘阳春白雪’的药,而另一个则是今早殿下交给他让他下在香炉中的‘噬骨散’。 林怀谷伸手接过,一个是药丸一个是药粉,他拿出工具将倒出来的药丸碾碎成了粉,指腹细细的摩挲过后放在了鼻尖轻嗅。 少顷后,林怀谷心中有了计较,他用手帕将指腹沾着的药粉一点点拭去。 “若是我没看错的话,另一种毒应该是‘噬骨散’。” 浮云眸光暗沉,轻轻颔了下首:“林太医猜的不错。” 对于浮云清楚颜清中的另一种为何毒,林怀谷心下虽疑惑,却识趣的没有过多询问,而是说起了他方才看出来的结果和解决之法。 “端看药性的话‘阳春白雪’属寒毒,而‘噬骨散’则属火毒。两者相冲。 殿下后中的‘噬骨散’打乱了体内‘阳春白雪’勉强维持的平衡,身体出于保护的情况下殿下才会昏迷不醒,但若是不尽快稳定下来,殿下性命危矣。” 林怀谷拿出了一包金针,方才继续道:“这两种毒虽然不兼容,却可以互相制衡。我有一个办法能使两种毒素稳定从而让殿下醒来,只是会比较冒险。” 浮云眸色冷厉:“什么办法?” “如今是寒毒更胜一筹,可以先催发殿下体内的‘噬骨散’,让其和‘阳春白雪’形成制衡之势。这也是另一种意义的平衡,届时殿下应该能醒过来。” 话落,林怀谷征询般看向了浮云,是否要催发‘噬骨散’就要这人拿主意了。 浮云敛了神色,也听明白了林怀谷的话语,殿下的情况不容许他过多的犹豫,只能让林怀谷一试了。 “那便有劳林太医了。” 这人的性命捏在他手中,倒也不怕他会搞什么小动作,而且只要殿下醒来,旁人有没有动手脚殿下也能察觉。 林怀谷得了应允后心下稍松,他从药箱里拿出一小瓶烈酒,而后将那包金针打开道∶“我需要为殿下施针,劳驾阁下拿一盏烛火过来。” 浮云眸色沉沉,却也不废话,把放在一旁的灯盏递到了林怀谷面前。 只见林怀谷把金针放在烛火上,待金针被跳动的烛火烤的发红,他将其取下用烈酒消了毒。 直到所有金针都消完毒后,林怀谷才拿起金针依次扎在了颜清的手臂穴位上。 其实把针扎在心脉处的穴位上效果会更好,不过只是想想就知道身旁这位煞神不会同意。 随着金针一根根扎下去,颜清的脸色一会惨白下去一会又泛着薄红,她眉心微蹙像是在忍耐着什么痛苦。 见此情形,浮云的心也像是被人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他不由的上前了一步,只是还未等他做什么,林怀谷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动静,他手下动作不停,开口道:“殿下没事,这是两种毒素在殿下体内开始了争夺才会这般,待毒素稳定后就会平复下来。” 将针全部扎完后,颜清蹙着的眉果然平复了下去,脸上慢慢浮现了点血色,林怀谷也长舒了一口气。 浮云在林怀谷说我那句话后就没再打扰,现下见他已经扎好针,浮云也开口询问起了自己关心的问题∶“殿下怎样了?什么时候能醒?” 林怀谷谨慎答道∶“殿下体内毒素已经稳定,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我不能确定具体是哪个时辰,但如无意外,两日之内殿下就会醒。” 浮云收紧的手指一松,掌心已然多了几道被指甲划出的血痕,他却毫不在意 。 有个时间就足够了,至少能让他的焦虑得到喘息的机会,不再像之前般无能为力。 浮云恢复了淡漠的模样,冷静道∶“已经在旁边备好了客房,殿下昏迷的这两日便烦请林太医留在此地。” 林怀谷看了眼还扎着的金针,温和道∶“阁下费心了,金针晚些时辰才能取下,我留在此处也好随时看顾殿下的情况。” 该说不愧是帝姬的手下,连留下人的说辞都一般无二。 见林怀谷这般轻易应下,浮云也没有过多为难。 直至天色暗沉,林怀谷方才取下金针:“我需要去研究一下殿下之后服用的药物,此处便劳烦阁下照看。” 浮云轻轻颔首:“隔壁第一间屋子便是为林太医准备的客房,若是缺什么可以和我说,我会派人为林太医寻来。” 林怀谷笑着应了后就离开这里去了隔壁,他转身那瞬间晦暗下来的神色无人注意到…… 第15章 帝姬(14) 颜清昏迷的一瞬间就被012拉到了系统空间里。 这也是任务者的常态了,在小世界内总不能真的失去意识。 万一剧情突然出现什么意外也没办法补救,而且还有一些剧情任务是需要卡点醒过来的。 在系统空间内便可以将外界的情况看的清清楚楚的,更方便任务者行事。 此刻颜清正抱着拟态成黑猫的012看她昏迷后的外界情形,见一切都是按照她设想的方向发展颜清身体也略微放松。 窝在她怀里012扬起毛绒绒的脑袋,满是疑惑问道:“颜颜,你给男主下毒和你毒发好像都是后面的剧情线。” 要是按照江淮序没有提前回京的剧情发展,应该是江淮序随大军一起回京,却在京郊外遇到安映溪派过去伏击的杀手,欲在江淮序还没进京之际就将人击杀,以解小皇帝的心头大患。 而江淮序在那一场打斗中被毒箭射伤,身中剧毒,与亲兵分散后毒素发作,遇见了刚穿过来的女主洛棠。 洛棠帮江淮序解毒后被他带回了镇北王府用于清空体内的余毒,那时江淮序对是谁派过来的杀手还心有怀疑,对外则是一副被暗算成功,身中剧毒寻求名医的模样。 安映溪为了探查江淮序是否在那场刺杀里中毒,故而在庆功宴结束后才邀江淮序前来公主府一叙,然后以防万一再次为他下毒。 这一次有洛棠在旁边,江淮序刚一中毒就被她发现了,而江淮序也很快就锁定了人选,是他一直当成妹妹对待的帝姬安映溪。 江淮序回京虽然有造反之心但面对安映溪时一直是有几分犹豫的,在知道安映溪为了小皇帝想要他的命后,江淮序的心态就发生了变化,不再留手。 安映溪也因为毒发,一时间无暇他顾,朝堂上只剩下小皇帝和江淮序掰头,这也是剧情的重要节点之一…… 颜清颔首,温声道:“江淮序提前回京,后续一系列的剧情都会受到影响,我只能将一些剧情点提前走一遍了。” 颜清解释完原因后才询问道:“剧情维护的进度条现在如何了?” 012查看了一下,进度条依旧泛着红光停留在原地,黑色的猫脸上一脸沮丧:“颜颜,进度条还是不动。” 听闻此言,颜清心中倒也不失望,她笑着安抚道:“没关系,等过完男女主相遇的剧情点再看看。” 012点了下猫猫脑袋,但不过片刻他又忧心了起来。 “这次男主就没按照原剧情回京,要是后天女主穿越过来的时候大军还是没有回京,男主也不去京郊怎么办,这样就没办法完成这个剧情点了。” 颜清揉猫猫头的手一顿:“这次是个意外,是我还不过谨慎。不过你说的情况也不必太过担忧,还记得我推过去的玉佩吗?” 那便是她留下的后手。 012稍一回忆,一下子就从记忆里翻出了颜清说的场景:“颜颜,是你推给男主但是他又推回来的那块吗?但是男主没收欸。” 颜清戳了下猫猫头,眼中带了点笑意:“收不收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后天是十五,我当年在京郊送江淮序去漠北也是十五。” “若他提前回京的原因是我想的那般,我今日在他面前拿出这块玉佩,不论大军是否回京他都一定会去京郊的。” 012有些似懂非懂,却也没询问颜清为什么这么笃定男主会去京郊,就像他也没有询问男主为什么会提前回京一样。 跟颜清走过这么多的小世界,012也不是傻的,这两日通过颜清的视角他也能看出男主是因为颜颜才快马加鞭回来的。 这可是他的宿主,招人喜欢不是很正常的吗,而且喜欢颜颜的男主海了去了,颜颜还是能完成任务,所以他相信这次颜颜也能处理好的。 只是不过片刻的时间,012的猫猫脸上又浮现出了一片纠结之色。 颜清看着他反复变化的脸色,有些失笑的往两边扯了下他的猫脸,相处时间这么久了,不用012开口她就知道012又在纠结什么。 颜清先一步道:“京郊外有一片落霜花,和江淮序体内的‘噬骨散’刚好相冲,闻多了会提前诱发他体内的毒素。届时我再派杀手过去伏击,这般不就达成了男女主相遇是先决条件吗。” “至于江淮序和洛棠能不能相遇。” 颜清眼中笑意更深了几分:“我们已经做到了这种程度,多多少少都会激发剧情的修正性,哪怕世界意识还在沉睡,惯性使然也会让他们相遇的。” 他所担心的事情都被颜清考虑到了,012不由得挺了挺胸膛,真不愧是他012的宿主,考虑就是周全。 一人一统就这样看着外界的剧情发展,估摸着也快到了醒来时间,颜清才从系统空间出去,意识逐渐回归体内…… 外界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然而颜清依旧没有要醒的症状,浮云愈发焦躁了起来,周身弥漫着冷冽的煞气。 林怀谷也守在了一旁,扎着的金针早已被取下,他重新为颜清把了一下脉。 两种毒素除去一开始的针锋相对,现在已经稳定了下来,形成了互相制衡之势。 林怀谷拢了下眉心,不应该啊。 他对浮云说两日之内颜清会醒不过是保守的说法罢了,按理来说应该在当晚就醒过来的,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还在他思索之际,指腹下脉搏的跳动忽的加快了,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林怀谷身体一僵,朝颜清看去。 只见那人放在身侧的手微不可查的动了下,而后她那如蝶翼般的长睫一颤,睁开了眼睛,眸色空茫,是罕见的脆弱姿态。 林怀谷连呼吸都不由得放轻了几分,心底忽的涌上股莫名的情绪,他一时之间竟忘了做出反应。 而浮云在林怀谷为颜清把脉时就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现在见他表情有异,浮云眸色微沉,也顺着林怀谷的视线望去。 看到颜清醒后浮云身旁煞气一散,沉冷的眉眼徒然柔和,他快步上前将人扶起,如同之前一般轻轻唤了声:“殿下。” 第16章 帝姬(15) 听到这个称呼,颜清眼底的空茫慢慢散去,思绪一点点回笼,她的记忆停留在江淮序离开以后自己就昏迷了过去。 房间内燃着银丝碳,暖融融的。 窗户被木棍撑起了个小缝,应是用来透气的,隐约可见细雨绵绵,好似离她昏迷刚过去不久,还在清晨一般。 但颜清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缓了会方才询问道:“过去多久了?” 浮云眼中担忧还未全退,恭敬回道:“殿下,已经一天一夜了。” 颜清有些哑然,比她预想的时间要短。 此次情况凶险,颜清也没料到‘噬骨散’会引发体内的‘阳春白雪’暴动,先前做的准备并不充分。 她在昏迷的那刻便察觉到了不好,只是已然毒发,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万幸现在还不是最坏的结果。 不对…… 颜清眉心微蹙,感受了下身体内的情况,体内的两种毒素竟然诡异的稳定了下来。 连同心脉处传来的疼痛感都消散了不少,这不是一句自愈就能解释的,必须有外力干扰才能有的结果。 她刚想开口问浮云可是有人来过,眼角余光却瞥见了不知何时退到了角落的林怀谷。 颜清眸色一顿,也明白自己为何会这么快醒来,想来她那时情况应当不太好,浮云才会将林怀谷找来的。 这人医术她本就是忌惮的,能让她体内的毒素稳定下来也不为奇。 只是这样也就证明林怀谷已经全然知道了自己的秘密,颜清眸色暗沉了一瞬,眼底情绪让人分辨不明。 林怀谷也察觉到了颜清投过来的视线,他上前拱手行了一礼,宽袖下的手紧了又紧,嗓音却依旧温和淡然。 “臣参见殿下,殿下如今感觉怎么样?” 颜清苍白的脸上透着些破碎的清冷感,眉眼却染上了点笑意。 “本宫感觉甚好,还得多谢林太医妙手回春。” 最后四个字她音调加重,透着不知名的意味。 浮云也像是想起来了房间内还有一人,他站在了一旁,目光如有实质般落在了林怀谷身上,泛着凛冽的寒意。 林怀谷先是因颜清带笑的眉眼有些怔住,那股异样的情绪愈发汹涌,像是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 直到浮云冷厉的目光扫来,他才压下了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回过了神,也注意到了颜清那意味深长的后半句。 林怀谷心中一凛,转瞬间便明白了这是颜清的又一次试探。 他不敢再走神,立马打起了十二分精力来应对。 他恭谨道:“臣日后既然会留在府中为殿下调理身体,这些便都是臣份内之事,不敢当殿下一句谢。” 这是在提醒颜清他先前便说过会留在公主府,所以是绝对不会将消息外传的。这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表忠心了。 颜清打量着林怀谷说这话时的神情,看起来是万分诚恳的模样,倒是识趣。 这次的意外也确实让颜清的想法有了改变,自己百密总有一疏,身边还是留一位可以为自己所用的医者好。 林怀谷医术不错,也没对她体内的毒素有多余的好奇心,是个很好的人选。 思及此,颜清语气平缓问道:“林太医可愿意当本宫府中府医。” 林怀谷心跳加快,面上却不显分毫。 他深深行了一礼,不卑不亢道:“臣愿为殿下效劳。” 单只是留在府中和在公主府任职是不一样的,前者是可以随意放弃的棋子,而后者则证明颜清有信任他的意思。 想起自己前来公主府的原因,林怀谷眸色不由得暗了几分,他在心底告诫自己不能着急,已经这么久的时间,万不能在此刻出现纰漏。 公主府是他推测那人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若那人在这里,他迟早能找到的。 就算不在,颜清应该也知道一二那人的消息。 听到林怀谷的回答,颜清笑意真切了几分:“既然如此,本宫便派人去陛下那将你要过来了,日后若是有需要必会让人前往听轩阁请林太医。” 林怀谷顿了下,殿下这算是下了逐客令,他也不气馁,若真是立马就对他万分信任才是不合常理,只是他还有些事情需要在离开前说明。 “殿下体内毒素虽然被稳定了下来,但是中毒己深,恐怕维持不了多久。以毒攻毒也非长久之计,稍有不慎就会反噬。” 颜清颔首道:“本宫知道了。” 她体内的毒本就无解,现在能多撑一段时日也是好的,她也能多看顾时煜几分。 林怀谷见颜清神色不变,好似对自己时日无多毫不在意,他抿了下唇,却也不好多留,只能告退后离开了。 等林怀谷出去后浮云才说起来了颜清昏迷之后的事情,也解释起来林怀谷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直到全部说完,他才半跪在颜清面前请罪。 “属下私自将林太医带过来,还请殿下责罚。” 虽然事出有因,但这也不是他擅作主张的理由。 颜清有些无奈的让人起来,道:“此次突然,若非你去寻了林怀谷过来,我还不一定能挺过这一劫。” 浮云眼中情绪复杂难言,他轻声道:“主子要是还在也不想看到殿下以身犯险的。” 颜清鸦羽似的睫毛微垂,随后有些失笑,皇兄应该是不在意的。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她本就欠皇兄良多,现在不过是在还皇兄的恩情罢了。 颜清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吩咐道:“这两日派人观察一下林怀谷,没有异动最好,若是有异动就让人处理了。” 浮云低头回道:“是。” 这人若是有异动他定会亲自将人解决。 颜清半阖了眸,才说了一会话,她便有一些精力不济了。 “镇北王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浮云浅色的瞳眸微沉,殿下昏迷后他一直忙着看顾殿下的情况,旁的无暇他顾,对于摄政王府的监视也就松懈了。 “属下失职,未曾去探听情况。” 颜清叹息了一声,也知道浮云是因为要看顾自己才会放松对镇北王府的探听。 她沉默了会,眼底神色有些晦暗不明的吩咐起了浮云。 “你亲自去镇北王府盯着,若镇北王明日前往京郊,派人暗中前往劫杀,生死不论。” 浮云霎时抬头,面具后的神色冷肃:“殿下身边离不开人,属下会派别人前去。” 颜清眸光投射了过来,不含半分情绪:“若是不能为我所用,你也不必留在我身边。” 浮云浑身紧绷,眸中酝起的深色雾气将浅色瞳眸染的暗了些许。 他坚持道:“殿下体内毒素并不稳,而且主子让我留下本就是为了贴身保护殿下 。” 她指尖收紧,嗓音却是柔和了几分:“此事事关重大,我只信你。” 浮云原本的坚持瞬间土崩瓦解。 殿下说只信他,那他绝对不能让殿下失望。 “属下领命。” 第17章 帝姬(16) 转眼已至第二天。 天空中不再下起朦胧的细雨,隐约可见被云层遮住的太阳。 江淮序自从从公主府出来后他总有些心绪不宁,回到镇北王府后这两日脑海中总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回想起跟颜清的交谈。 他和阿清已经许久未曾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而这次虽然他们各有盘算,但前期的交谈还是愉快的。 只是一碰到有关裴琢的事,不管是阿清还是他,都是容易失去理智的。 所以也就造成了这次不欢而散的结果,他本意是想和阿清回到从前的,并不想如此。 江淮序神色沉郁,他是真的嫉妒裴琢,为何这人能让阿清付出一切,连他赠给阿清的那块玉佩,都被阿清拿出来逼迫他了,只为保裴氏的江山。 想起那块玉佩,江淮序眸光暗沉了几分,他从怀里拿出了另一块玉佩,在阳光下流转着光泽。 这枚玉佩的材质和雕刻手法皆与他赠颜清那枚如出一辙。 只是其上的花纹有分别,拼在一起赫然是一只麒麟,单看是无法看出来的。 这两枚玉佩是他们家传下来的传家宝,本就是一对,父王与娘亲把玉佩传给他时,曾经说让他将另一半交给想要共度余生之人。 而且玉佩还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半枚玉佩可号令镇北军的一半势力,见此物如见镇北王。 至于虎符,只有看起来能号令镇北军,让朝廷放心一些,其实早已没什么用处。 镇北军随他镇北王一脉冲锋陷阵,认的也是他们一脉,早已不认虎符了。 就此来说,裴琢和小皇帝对他的忌惮也非并无道理。 不过这些阿清都不知晓,他将玉佩给阿清时也没过多解释,归根到底还是怕阿清知道后不接。 他也从来不敢将自己的心意明目张胆说出。 不敢…… 原他也有害怕的事情。 江淮序不由得有些自嘲,就是在九死一生的境地里他也不曾有过半分胆怯,能让自己害怕踌躇的这世间恐怕只有阿清了吧。 江淮序将玉佩收起,或许是因为颜清拿出了的那枚玉佩,又或许是因为今天日子刚好,不知出于何种心理,江淮序策马出了城。 骏马一路奔驰,最终停在了京郊外,前方是一片草原,侧面则是一片生长着落霜花的小树林。 阿清曾在此处送别过他,那时裴琢还只是太子,他父亲才是镇北王,刚带领奇兵大胜边疆部落。 却在回营途中被身边人背叛 ,虽然杀出一条血路出来了,但还是因为伤势过重,倒在了军营驻地旁,长眠于了漠北。 娘亲得知这个消息后大受打击,浑浑噩噩几天后也一条白绫跟随父王而去,镇北王一脉只剩他一人。 但是原本被打败的边疆各族再次蠢蠢欲动,朝中有能力的将领也镇守各方,一时之间还真是抽调不出人手。 还在孝期的他自请领命奔赴漠北,在质疑声里硬是凭借着自己的实力坐稳了镇北王的爵位,同时也接替了父王镇守漠北的职位。 想起父王的死,江淮序神色冷然。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这般简单,现在自己已经查出了些眉目。 若他查到的消息属实,恐怕就连阿清父兄的战死也是阴谋,届时阿清可还会念着裴琢,可还会站在皇室那一边? 就在江淮序回忆往事的时候,忽然异变突起,一支利箭从小树林中射出,带着烈烈的破空声,直逼江淮序命门而去。 江淮序侧身躲过,手中摘的那朵落霜花被箭尖擦过,瞬间枯萎落在了地上。 江淮序眸色微变,这箭上淬了毒。 那支箭像是个信号一般,不等他有反应的时间,一波箭雨从小树林射出。 江淮序拔出腰间长剑,周身气势陡然凌厉了起来,他眉眼压低,一剑祭出,箭雨刹那被破。 与此同时,江淮序身边出现两名身着劲装的侍卫,和他一起应起了新一波的箭雨。 江淮序出城也不可能说一个人都不带,他还不至于如此托大,这两名侍卫便是跟随他从边疆回来的。 三人配合默契,就要出了箭雨攻击的范围,却在此时,小树林旁跃出几名蒙面的黑衣人,一齐朝他们攻去。 三人瞬间落了下风,被迫退回了箭雨的攻击范围,江淮序倒也不惧,在边疆什么情况没见过,这种程度的刺杀又算的了什么。 然而此刻小树林里又射出了一波箭雨,看样子是完全不顾和他纠缠的黑衣人,与他们缠斗的几名黑衣人也退了一步,抵挡起了箭雨来。 不是一波人,但都是冲自己而来的。 几乎在瞬间江淮序就下了这个判断,他眸色一暗,顺势和他们拉开了距离,寒露和惊蛰两名侍卫也迅速聚集在了江淮序身边。 惊蛰一边砍着射过来的箭矢一边对江淮序道:“主子,埋伏的人太多了,恐怕不好脱身。” 江淮序一剑劈开数支雨箭,目光沉沉的扫视周围,他们身处的草地广阔,没有任何遮挡物,而且箭雨的攻势也一波比一波密集,等下一波射来不一定能挡得住。 那些跳出来的黑衣人也在应对这箭雨,江淮序当机立断道:“分开行动,往小树林里去。” 小树林里虽然有不曾露面的弓箭手,但那里树木茂密,是个隐匿的好地方,不会像现在一样给人当靶子射。 闻言,惊蛰和寒露也没有异议,一起往小树林而去,转眼就消失不见。 江淮序在掠过那片落霜花时体内运转的内力忽的一滞,连带着那些暗伤也开始泛起了疼痛感。 他握剑的手一顿,现在这般情形无法过多思考,江淮序甩开那几名跟上来的暗卫就往深处而去。 路上身体的异样感愈发严重,隐约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江淮序一凛,掌心直接握在了剑刃上,让他的脑海清醒了一些。 自己现在的情况肯定不对,就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中的招,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找到。 前方已是一处悬崖,四周皆是藤蔓,江淮序眸色冷凝,只能赌一把了。 他直接跃下悬崖,单手拽着藤蔓一路往下,期间换了好几条藤蔓,直至离崖底三丈高时已经没了能往下的藤蔓。 体内的内力彻底无法运转,江淮序神色阴鸷,松手跳了下去。 五脏六腑都被这股冲击力震的生疼,江淮序没走几步就感觉眼前发黑,要撑不住了,今日他就要丧命于此吗? 意识模糊时他看见一位穿着奇装异服的女子朝自己靠近,这人不知何时出现的,竟然能逃过他的感知。 江淮序靠着强撑起的意识迅捷出手,染血的手搭在了她脖颈的命门处,稍一用力就能掐断。 那女人也感受到了危险,嗓音清冷中又带着出奇的冷静:“别杀我,我能治你身上的伤势。” 阿清? 江淮序指尖放松,强撑起的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第18章 帝姬(17) 公主府内,颜清手中端着林怀谷熬制好用来压制体内两种毒素的汤药,正准备喝时012忽的在识海里开了口。 “颜颜,剧情进度条不再发红,而且还前进了一大截!!!” 颜清端药的手一顿,长睫垂落,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连带着那瞳孔也蒙上了一层淡薄的暗色。 下方的林怀谷也注意到了颜清的神色变化,他温和的面孔带上了点疑惑,询问道:“殿下,可是有何不妥?” 颜清现在的身体状况只是表面上看起来无恙,内里早已被毒素渗透。 用药更是需要慎之又慎,所以这汤药全程都是他亲自接手的,选用的药材也是趋近温和的,倒是不敢像颜清昏迷时那般大胆用药。 颜清回过了神,她面不改色的把药一饮而尽:“无碍。” 等颜清放下药碗林怀谷再次为她诊起脉,结果并不算好,虽然勉强用以毒攻毒的方法稳定了下来,但就如他先前说的那样,并不能当长久之计。 一旦再次爆发,就是必死无疑的局面。 可要他解毒,他也是无法的。 他能做到的只有拖延毒素失衡的时间,只能寄希望于之前为颜清治疗的人是他心中所想的那人了。 林怀谷又把情况跟颜清说了一遍,末了他凝眉道:“不知为殿下治疗之人何时回来,臣想和他探讨一二,或许能有别的方法。” 早在颜清醒过来时浮云就已经跟她说过林怀谷认为她身边有位隐藏的医者之事,而林怀谷到现在也并不知道另一个懂医术这人是她自己。 颜清也没有要解释的想法,而是顺着林怀谷的说法接了下去。 “若是回来了本宫自然会告知林太医。” 林怀谷眸色暗了暗,应了声是。 颜清有些倦怠了,在两人又聊了几句后随意的将林怀谷打发了下去。 直到这时颜清才抽出时间,用神识问012:“进度条前进了多长?” 012满是兴奋道:“颜颜,前进的长度算下来刚好是你提前过了的剧情线的长度。” 颜清笑了下:“看来我先前的想法没错,12,顺序并不重要,至于更多的还要慢慢探索。” 012把自己摊成了猫饼,自豪感油然而生,对自家宿主要探索的话更是无比的信任:“好哦,颜颜加油。” 恰在这时,一个黑色的人影闪身进了屋,半跪在了颜清面前,嗓音里带着自责道:“殿下,属下失手了。” 012瞬间熄灭了所有动静,如非必要,他是不会在颜颜做任务的时候打扰她的。 来人正是浮云,他这次没带银白色的面具,而是蒙上了黑色的面巾,毕竟是去埋伏,总不能让人一眼看出是谁的人。 颜清眉眼清冷问道:“怎么回事?” 浮云将京郊发生的事跟颜清说了才继续道:“盯着镇北王的的不止我一人,在京郊埋伏的也有另一波人,属下不曾露面和王爷交手。” 他就是指挥人在后面嗖嗖放冷箭的那个人。 自从那晚和江淮序在镇北王府有过交锋后,俩人对对方的招式都有了解,虽然会刻意收敛,但难保不会在细节处露出破绽,从而暴露身份。 为了稳妥,他是没想在这次刺杀了出手的, 江淮序要出攻击范围时,他本来打算打算让手下人将人逼回来的。 哪曾想有另外一波黑衣人先一步行动了起来,直接抢了这个活干,而江淮序又当机立断的直接入了小树林,他手下的人竟然跟丢了。 他回来之前曾去镇北王府探过,里面氛围异常紧张,江淮序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去了,还是在京郊外受伤失踪了暂时也难以分辨。 而且江淮序遭遇埋伏的事也没有传出一点风声。 听完前因后果,颜清眸色一沉:“那另一波人你可有头绪?” 浮云沉默了片刻,眼底闪着不明的意味:“他们出手的招式和我有些相似。” 颜清指尖莫得收紧,浮云早年是跟着皇兄的,一招一式皆从那里学来,能让他觉得相似,颜清只能想到一个地方,那便是皇宫。 裴时煜…… 颜清心绪有点复杂又有一些欣慰,这小孩在她面前一直都是温良无害,而为君者,最忌讳的就是心慈手软。 就连皇兄平日里再温文尔雅,面对威胁时也异常的杀伐果断。 以前她还常因为这件事忧心,现在倒是能放下点心来了。 一缕阳光顺着打开的窗户投射过来,映在了她脸上,刹那间便为上面渡起了淡金色的光晕,她低眉浅笑,冲淡了眉眼的清冷,万分的温柔宠溺。 “皇兄,小时煜长大了。” 这算不算是完成了对你承诺的一半。 浮云浅色的瞳孔映照着这一幕,心跳蓦然加快,但在反应过来颜清是因为谁才露出这般神色时,那些角落里见不得光的阴暗的念头喧嚣呈上。 好想把他的殿下藏起来,再用镣铐将她锁起来,让殿下只能对自己笑的这么的温柔,眼中也只能有自己一人。 不行,镣铐太粗,会弄伤殿下的。 还是要定制一个跟这束阳光一样的淡金色链条,扣在脚踝上,狠狠欺负她时定会在上面留下一道道红痕。 而他的殿下又会不会眼眶泛红的喊他:“皇兄……” 毕竟他和裴琢都是一样的不是吗? 颜清的脸忽的凑近了,她微凉的手覆在了他额头上,浮云浑身一僵,还没回过神:“殿下?” 温度正常,也没发烧啊。 颜清收回手,她眼中带着担忧:“刚才叫了你好几声都没反应,有哪里受伤了吗?” 浮云看着她眼底毫不作假的担忧,他有些仓促的低头,那些阴暗的心思瞬间收了回去,然而眼底的染上的深色怎么也无法消退。 “没有,属下刚才在想镇北王之事一时失了神,殿下有何吩咐?” 颜清起身道:“没事便好,让人暗中搜寻镇北王的下落,把所有视线拉到你们身上,争取将此事有关时煜参与的部分存在感降低。” 浮云眸色微动,江淮序这次遇到埋伏,势必会怀疑他们,殿下这是在为小皇帝遮掩吗,同时也是把镇北王府的怀疑都放在自己身上。 是怕小皇帝应付不来吗? 不过据他观察,小皇帝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但他最后只是低声回道:“是。” 第19章 帝姬(18) 与此同时,皇宫里裴时煜也接到了手下暗卫的汇报,他眸色沉沉,不见半分在颜清面前的少年气,眉眼间透着浓浓的戾气。 “还是没找到人?” 只是淡淡的一句话,跪在地上复命的影一就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朝自己而来,冷汗顺着额间滴落。 他不敢多看裴时煜的神色,低头请罪:“属下办事不利,请陛下责罚。” 裴时煜一言不发,冰冷的眸光越过他投向了虚空的某一点上,不知道在思忖着什么,御书房内气氛愈发冷凝。 裴时煜在江淮序回京后也派心腹盯着镇北王府,寻找契机除掉他。 故而在江淮序出城的时候他的人就跟了上去,看江淮序在这个时候去京郊干什么。 本来是没准备做什么的,但是影一看到那一阵朝江淮序而去的箭雨,立马就反应了过来,有人埋伏江淮序。 而且江淮序身边还只带来两个侍卫,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影一先派了个暗卫回去禀报陛下,自己则带人静观其变。 直到江淮序即将退出箭雨的范围,影一才果断出手帮忙拦截。 只是没想到那埋伏之人竟然如此狠厉,分毫不曾顾忌他们,似乎是想将他们一同埋藏在此。 万分无奈下,影一只能下命令先收手,抵挡箭雨,江淮序就在他们忙着抵挡箭雨时逃出了包围进了小树林。 箭雨也在江淮序进小树林后停了,影一和另外几名暗卫分头去追还是把人追丢了。 那些提前在小树林里埋伏的人也一直没有露面,直到现在影一也不知道是哪方的人。 裴时煜方才的问话也是一语双关,即是问还没找到江淮序,也是在问还没找出埋伏之人。 半晌后,一声冷笑打破了满室寂静,影一只感觉到头皮一阵发麻。 “一群废物。” 裴时煜神色阴鸷,嗓音沁着寒意。 “派人继续寻找镇北王,此番事了再去领罚。” 影一心中松了口气,恭敬道:“属下遵旨。” 在他即将踏出御书房时,裴时煜忽然道:“等等……” 影一身体陡然一僵,转身等着吩咐。 “埋伏的人就不必寻找。” 闻言影一有些讶异,陛下疑心甚重,这种不稳定因素,势必是要查个清楚再握在自己手里的。 但他也不敢询问,只是将疑惑放在了心底,低头答道:“是。” 等影一离开后,裴时煜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他低低呢喃道:“箭雨……姑姑是你吗?” 听影一所言,那箭雨有好几波,消耗的箭矢必定不少,箭矢并不是普通人就能铸,所以在那埋伏的人肯定和兵营脱不开关系。 在京城内外,能不惊动他调动兵器的,他只能想到姑姑。 而且那些人竟然能提前埋伏在那,必然是对江淮序的动向一清二楚,能让江淮序放松警惕的也只有姑姑。 想到这裴时煜眼底神色明明灭灭,最终竟绽出个带着少年气的笑来,像是小孩子得了心爱的糖果一般心满意足。 是因为之前他对姑姑说的话,所以姑姑才会决定对镇北王出手吗? 姑姑果然还是更在意他的。 只是影一出手的仓促,他既然能猜到派人埋伏镇北王的是姑姑,姑姑也未尝不能猜出影一是他的人。 裴时煜脸上的笑意散了,他在姑姑面前一直都是装做单纯乖巧的,连行为处事也是对照着父皇的来。 现在让姑姑知道了他并不单纯,姑姑又会怎么想他。 会不会觉得他手段太过狠辣,而不喜他了呢。 思及此,裴时煜又有些焦躁不安了起来…… 时光飞逝,转眼已经过了两天。 朝堂上,镇北王也连着两天都告假不来上朝。 江淮序遭遇刺杀,现在失踪之事,被几方势力默契的联合压下,开始暗地里搜寻他的下落,既有救他的也有杀他的。 朝中众人皆以为江淮序是在故意下小皇帝的面子,所以才不来,反倒是没有引起旁人的怀疑。 直到第三天,江淮序才在朝会上露了面,脸上神色看不出一丝端倪,好似根本没有遇到埋伏一样。 但是他的行事作风却变得凌厉了起来,和裴时煜明里暗里的过了几个回合。 同时镇北王府多了一位表小姐,据说是他母亲家前来投靠的远房亲戚,不过暂时无人在意。 裴时煜在焦虑了几天后,也开始破罐子破摔,彻底锋芒毕露,一时之间俩人表面上倒是僵持不下,谁也没占到便宜。 而颜清在知道裴时煜并非如自己想的一般单纯稚嫩,也放手让他和江淮序开始了博弈。 自己则以太医说这次风寒亏损严重,需要静养为由,在公主府内吃着林怀谷配置好用于平衡毒素的药。 也派人去了裴时煜那里把林怀谷留下的原因过了明路,倒也没人怀疑什么。 直到迟迟未到的大军护着前来和亲的阿芙娜来了京城,方才打破了京城里僵硬的局势。 裴时煜让人在宫里摆好了晚宴,一为江淮序等人此次大胜的庆功宴,二为迎接匈奴和亲的阿芙娜。 江淮序大胜破的可是阿芙娜所在的匈奴王庭,将两者的宴会合二为一,裴时煜的用心之险恶可见一斑。 颜清则是毫不意外大军会现在归来,女主已经穿越过来,并且和男主相识了,剧情自然开始快速发展了起来。 至于那位镇北王府多出来的表小姐,应当就是在京郊救了江淮序的女主,洛棠了。 颜清早就在洛棠进镇北王府时就密切关注着,剧情进度虽然仍在进行下去,但是顺序已经有些乱了。 某些剧情点便需要人为的一点点补上,这次的宴会就刚好是几个剧情点撞在了一起,融合成了新的一个剧情点。 颜清必须要去看着的,更何况本来就有她的戏份。 颜清放下了繁杂的思绪,她合上了手里看着的书,脸色也在这几日的调理下恢复了些。 她抬手召来了浮云,笑意盈盈道:“皇宫难得这般热闹,本宫也该去瞧瞧了。” 浮云微怔,以颜清的身份,自然有资格直接去参加今晚的庆功宴。 但不用想就知道,今晚宴会上里面的利益牵扯有多复杂,他是不想让颜清再为小皇帝劳心费神的。 思虑越重,毒素就越容易失衡,这是林怀谷说的。 但他也清楚殿下不会听自己的,只能迅速让人备好了去皇宫的马车。 第20章 帝姬(19) 颜清到设宴的宫殿时里面已然热闹非凡。 这次宴会是可以带家眷前来的,有不少大臣都提前过来了,趁着裴时煜和江淮序他们还没到,开始三三两两的攀谈了起来。 一旁候着的小太监似乎认出了颜清,开口就要行礼通报。 颜清冲他摇了下头,示意这人无需多礼。 她也没进去,知道自己这时候过去的话,里面这些人必然会同上次在朝会上一样,万分的拘谨。 颜清也没有打搅诸位大臣攀谈的雅兴,索性趁着宴会还没开场四处走走。 今天可是女主要正式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场合,不知道她能不能也来个偶遇女主。 傍晚的风微凉,颜清路过一处梅花园时,风吹动了开着正盛的梅花,花瓣便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也落了她满身。 花瓣飞舞间,那人神色浅淡的静立于侧,她眉眼清冷,发间落着的一朵红梅更衬的她肤白如雪,像是梅花成了精般,美的动人心魄。 阿芙娜就这般看呆了,唯恐惊动了这人,下意识的就屏住了呼吸,只是愣愣的站在了原地。 颜清也注意到呆立着的小姑娘,眉眼生的娇艳,但脸上神色却是呆呆愣愣的。 再看她的穿着打扮,不似大昭人,颜清对她的身份也有了猜测。 没遇到女主,倒是遇上了女配。 颜清抬手拂去身上落着的花瓣,她走到阿芙娜身前,嗓音清清冷冷的:“阿芙娜公主。” 被这一声惊动,阿芙娜方才如梦初醒,她捏紧了手中的铃铛,莫名的开始紧张了起来:“你是谁?你认识我?” 颜清没有回答阿芙娜的问题,而是问道:“晚宴也快开始了,小公主是跟使臣走散了吗?” 距离太近了,能闻到她身上刚沾染上的浅淡梅花香,若有若无的。 再加上那句“小公主”,阿芙娜陡然脸红了起来,有些支支吾吾的答道:“嗯……” 原剧情里的阿芙娜是娇蛮任性的,现在出现在她眼前的倒是有些不一样。 颜清不由得有些失笑:“走吧,本宫带你过去,免得使臣找的着急了。” 她笑起来更好看了,满园的梅花都失了色,阿芙娜有些晕乎乎的,不过本宫?是宫里的哪位娘娘吗? 这样的美人放在皇宫里简直是暴殄天物,不知道以后愿不愿意跟她回匈奴。 阿芙娜亦步亦趋的跟在颜清后面,一边在心里思忖怎么把人拐回去,直到被人拉了一把才回过神。 看到颜清突然停了下来,她有些疑惑的抬头,遇见了迎面而来的江淮序。 他正跟身旁的女子说话,那名女子容色明艳,肤如凝脂,身上透着一股宁静平和的气息。 也是个难得的美人。 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颇有些郎才女貌的意味。 在见到颜清之前,阿芙娜本是冲江淮序而来的。 匈奴原定来和亲的公主并不是她,而是她不受宠的二姐。 但那日江淮序直逼王庭时她就在现场,那人气势强盛,竟让她那如草原雄鹰般的父王也低头臣服了。 阿芙娜是崇拜强者的,江淮序就是那个将部落里的儿郎都压下去的强者,所以阿芙娜才向父王自请前来大昭和亲。 只是现在她看到了颜清,她忽然觉得打打杀杀的也没什么好的,连带着对江淮序的崇拜之情也淡了下去。 但是如果这位柔柔弱弱的美人愿意对自己多笑一下,阿芙娜便觉得自己可以为她去冲锋陷阵了,甚至是为她去死也无不可。 不过美人没再对自己笑,反倒是对江淮序含笑道:“真是碰巧,竟遇上了王爷。” 江淮序看见了颜清下意识的就要露出点笑意,但像是想到了什么,那点笑意就这般硬生生止住了。 他神色复杂道:“本王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帝姬殿下和阿芙娜公主。” 颜清敏锐的意识到了江淮序称呼上的变化,她眸色暗了下,刺杀应该是暴露了。 而落后江淮序一步的洛棠也在听见那句帝姬殿下后眸光流转,不动声色的看了眼颜清。 洛棠是中医药高手,去山上采药时脚滑不慎坠崖的,没成想这一摔没把自己摔死,反而把自己摔到了另一个世界。 一开始洛棠并不知道自己穿越了,只当自己大难不死,反而一直在崖底寻找上去的路,直到看到碰巧遇到了被追杀至崖底一身古装的江淮序。 没有吊威亚,这人直接用藤条就顺着悬崖滑下来了,那么高的悬崖欸,一眼都看不到顶。 洛棠瞬间就意识到了不对劲,但出于医者仁心还是上去查看了这人的情况,哪曾想差点被江淮序掐死,直接就在这里一命呜呼了。 所幸最后江淮序还是松了手,嘴里还一直呢喃着阿清。 洛棠本以为这人只是受了的皮外伤,没想到还中了毒,那毒她前所未见,需要慢慢研究才能解。 最后出于种种考量下,洛棠还是决定救人。 后来等江淮序醒来,洛棠才确定了自己真的是穿越了。 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回去的路,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 而江淮序对穿着奇装异服的洛棠也满是防备,既不放心她的身份,又要靠她为自己解毒,便让洛棠用了他母亲远房亲戚的身份入了镇北王府,将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 洛棠也有自己的打算,这个世界她没有一点了解,一开始不曾刻意遮掩,江淮序可能看出了自己的特殊之处,现在贸然离开镇北王府并非明智之举。 如今她恰好可以用为江淮序解毒的这段时间好好了解这个世界,之后再另做打算,两人也算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 至于颜清,也是她后来在为江淮序解毒时从那只言片语中知道那日这人呢喃的阿清就是帝姬殿下。 从这几日她所了解到的情况来看,两人的关系并不是表面的这般简单,故而一直被她暗暗记在了心中。 只是没想到这人竟生的这般好看,只是今日见两人的反应,果然是另有隐情吗? 还没等洛棠多想,那位帝姬殿下便又开口了,嗓音清清冷冷的。 “这位是?” 江淮序眸色微沉,回道:“是本王表妹,洛棠,还不快见过帝姬殿下。” 洛棠收回思绪,行礼道:“臣女参见帝姬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得亏有这几日在镇北王府恶补的礼仪,让自己能够招架的住。 第21章 帝姬(20) 颜清抬手让洛棠起来,她仔细的端详了一下女主,不卑不亢,行止有度,真不愧是能在这个世界依旧大放光彩的女主。 她转眼看向江淮序,语气玩味道:“先前不曾听说过王爷还有这样一位表妹。” 江淮序听出了颜清言语中的试探之意,他眸色晦暗,不紧不慢的回答道:“洛棠也是第一次进京,殿下没见过的也是正常的。” “反倒是本王没想到帝姬殿下和阿芙娜公主能走到一处。”话落他眼神凌厉的看向了还被颜清拉着的阿芙娜。 阿芙娜脸上的热意早已消散,她捏了下袖口,在颜清跟江淮序的交谈时阿芙娜便知道了颜清的身份。 不是哪宫的娘娘,是大昭的帝姬殿下,她曾在父王口中听说过这人,能以一介女流之身,稳住混乱的京城,硬生生的把小皇帝扶上位,手段果决,不可小觑。 甚至在她来京城时父王还再三叮嘱必须小心这人。 能得父王这么高评价的,上一个还是江淮序的有勇有谋,锐不可当,若给此子成长的机会,未来必成心腹大患。 江淮序后来也真的应了父王的谶言,把她们匈奴给捶的只能低头臣服。 但她也实在是无法将身旁温温柔柔的美人和父王的言语中不可小觑的帝姬联系起来。 而且是那位帝姬的话,她想要将人拐回匈奴去的难度加大了许多。 现下见江淮序提起自己,阿芙娜略一挑眉,额间坠着的蓝色宝石微微晃动,开口便要说话,然而却被颜清拦住。 只见她对阿芙娜笑了一下道:“本宫也是碰巧遇上了阿芙娜公主,同行一段路罢了。” 阿芙娜被那笑晃了眼,刚刚想要说的话瞬间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大脑也一片空白 ,只余下循环播放的五个字“她对我笑了。” 就连后面他们又说了什么阿芙娜也都全然忽略了。 直至回到了宴席上,陪她同来的使臣一脸紧张的询问她怎么了,阿芙娜才回过神。 “没事,这皇宫还真是给了本公主一个惊喜。” 话落,她的视线不经意的掠过坐在斜上方的颜清,后者注意到了自己的视线,眸色淡淡的看了过来,阿芙娜下意识的冲她甜甜一笑。 闻言,使臣们的脸色瞬间不好了。 能让这位小祖宗觉得惊喜的,对他们而言必定是惊吓。 一位使臣苦着脸劝说道:“公主,不要忘了王的谋划,我们现在不宜多生事端。” 阿芙娜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有些不以为意道:“本公主自有成算。” 话落阿芙娜也不再理会使臣,她摇了下手中的铃铛,铃铛发出一点细微的声响,一条蛇从她衣袖探了出来,黑色鳞片在不同角度呈现出了多彩的色泽。 此刻蛇正缠绕在了阿芙娜的手腕上往外嘶嘶的吐着信子,它猩红色的瞳孔竖立成了一条直线,直勾勾的盯着颜清的方向,诡异又危险。 看见这条蛇后,原本还在一旁劝说的使臣瞬间脸色煞白,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阿芙娜点了点这个小家伙的脑袋的,也不在意众人害怕的模样:“你也喜欢她?” 在她遇到颜清的时候乌澜就一直想从她衣袖里钻出来,只是被她拦着没能成功出来。 后来她和颜清分开后乌澜才消停下来,蔫蔫的缠在她手臂上一动不动,一点都没有方才闹腾的劲。 直到这次她摇响了铃铛乌澜才慢吞吞的探出了个头来,还是第一时间去找了颜清的位置,能让乌澜连她的话都不听了倒是稀奇。 最后乌澜还是扭回了脑袋,冰冷的瞳孔正对着阿芙娜,有些不高兴的冲阿芙娜嘶嘶叫着,似乎对于阿芙娜不让自己出来现在又打扰自己看美人的事十分不满。 阿芙娜笑道:“她那么柔弱,如果你突然出现吓到了她怎么办,再等等吧,我先和她熟悉起来再把你介绍给她认识怎么样?” 乌澜颇有灵性的歪了下头,像是在思索一般,片刻后它蹭了蹭阿芙娜的掌心,同意了她的说法,就连瞳孔的色泽也不再冰冷。 乌澜又钻进了阿芙娜的袖子里,重新盘在了她的手臂上。 直到乌澜彻底隐没不见了,众使臣才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 他们之所以害怕乌澜,是因为之前在部落的时候,曾经眼睁睁的看见一个触怒了公主后被乌澜咬伤的人,在他们面前七窍流血而亡,根本没给人反应和救助的时间。 后面尸体更是迅速发黑浮肿,恐怖至极。 虽说乌澜不会随便咬人,但那一幕让众人记忆深刻。只要看到它就油然而生一股恐惧感。 现在恐惧感慢慢褪去,其中一位使臣又不免开始忧心道:“公主,乌澜怎么和你一起来了,若是伤人了怎么办?” 阿芙娜眉头一皱,有些不耐烦道:“乌澜会藏好的,没有我的命令更不会随意伤人。” 使臣有些迟疑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阿芙娜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娇蛮道:“要我让乌澜出来和你相处几天吗?” 袖中盘着的乌澜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再次探出了头,猩红的瞳孔中流转着嗜血的光芒,就那样死死盯着开口说话的使臣。 那人感到一阵头皮发麻,身体僵硬成了雕塑。 阿芙娜觉得太过无趣了,她再次摇晃了一下手里的铃铛让乌澜回去了,这次再无一人敢说话,阿芙娜的耳边也终于清净了。 直到裴时煜的到来才打破了她们这一方的安静,众人纷纷抬眼去看这位年轻的大昭皇帝。 阿芙娜也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没什么特别的,她便不感兴趣的移开了视线,继续看颜清去了。 只是当阿芙娜望见颜清看这人时的神色后,她心中突然生起了对裴时煜的嫉妒之情。 那是不同于对旁人的温柔神情,眉眼带笑格外真切。 阿芙娜原以为这人一直都是清清冷冷的,偶然对自己笑一下便足够让她受宠若惊。 未曾想过竟有旁人能让她真真切切的看在眼里,还是这么温柔的模样。 虽然她知道这位小皇帝是颜清扶上去的,对颜清来说肯定是不一样的。 但那股嫉妒之情依旧愈烧愈烈。 阿芙娜冷下了脸,她重新打量了一番裴时煜,除了长的像小白脸外,还是那么无趣。 等等,小白脸?难道颜清喜欢这种类型的吗? 阿芙娜摸了摸自己的脸陷入了沉思,自己貌似也挺白的,要是她喜欢自己也不是不可以当小白脸的…… 第22章 帝姬(21) 裴时煜自然也注意到了阿芙娜一行人不敬的视线,也看到了坐在江淮序身边的陌生女子,但他却没有心思去理会了,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颜清身上。 这几天姑姑一直没来朝会,他还以为姑姑知道自己的真面目后对他不喜了,才不见他的。 裴时煜也不敢去公主府,虽说是破罐子破摔了不再隐藏锋芒,但姑姑若是露出任何不对的情绪都会让他心绪大乱。 这次提前收到了姑姑要来庆功宴的消息,他才稍稍放松了些。 不论如何,姑姑还是来了,姑姑没有不管他。 如今更是看到颜清的神情和往常一般无二,还温和的对他颔了下首,裴时煜彻底松了口气,莫名的又有些委屈了起来。 只是现在的场合不适合他多想,裴时煜只能按耐下这些复杂的心绪面对宴会上的众人。 宴会里的窃窃私语声也在裴时煜到来后安静了下来。 等众人行礼后裴时煜让他们无需拘谨,众人才重新开始了小声交流,不过声音比他来之前小了不少。 庆功宴上也没什么好说的,真正的封赏在早上朝会时就安排的差不多了,只除了阿芙娜和亲的人选还没有定。 裴时煜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并没有说要纳阿芙娜为妃,而是让她自己先在京城看看。 这倒是给了阿芙娜许多选择的余地。 虽说是来和亲的,但让他父王低头臣服的是江淮序,并不是大昭的皇帝。 而大昭会在江淮序回京后出现权力争夺她父王也有所预料。 所以在阿芙娜前来大昭之前父王就已经和她说不必过多理会皇帝,尽量跟江淮序达成合作,和亲对象是他的话就更好了。 当然,最好是他们两败俱伤,跟以前皇帝突然驾崩,底下的王爷通通想谋反一样的内乱,届时他们匈奴就能趁此机会再次反扑。 那时她也是乐意的,只是现在她有了上心的人,对江淮序便不怎么在意了,更不想和这个亲的了。 只是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而且那人的身份她不好带走。 阿芙娜眼眸微垂,手中把玩着那枚铃铛。 不如就按照计划跟江淮序合作,她们助他登上皇位,那时美人也跌落凡尘,她便可以将人带回匈奴了。 想到这,阿芙娜心情大好,连带着看裴时煜也顺眼了几分。 颜清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惦记上了,她抿了口温热的茶水,也没有怎么说话,就这样看着裴时煜发挥。 手段比之前成熟了许多,和皇兄也越来越像了。 若是没有江淮序这个威胁,假以时日裴时煜也能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帝王。 颜清有些惋惜,上次还是太过急切了,才导致刺杀没能成功,现在江淮序有了防备,想再找机会就难了。 不过江淮序还中了“噬骨散”,此毒隐蔽,应该不会被发现吧,若是被发现了,她也只能在自己还在人世时提前为裴时煜准备好后路了。 并非她不相信裴时煜的能力,而是她了解江淮序,等自己也离世了,裴时煜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但凡对手换一个,裴时煜也能赢,可惜偏偏是江淮序。 颜清轻轻叹了口气,皇兄真是给她出了个难题。 她把手中的茶杯放下,按了按又开始抽疼的太阳穴,这副身体也是个累赘,一旦废点心力就撑不住了。 宴会上的低声细语也扰的她心烦,颜清想出去透透气,看看能不能缓解一点。 她走之前还冲裴时煜点头示意了一下,而后才离开了这场庆功宴。 天色已经不复颜清来时将暗未暗的模样,而是彻底的暗了下去,明月高悬,偶有几颗星辰闪烁其中。 此刻是难得的静谧。 不过这番安静被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断,裴时煜站在她身后有些小心翼翼的喊她:“姑姑。” 颜清回头,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陛下不在宴会上多待一会吗?” 裴时煜垂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里面没什么重要的事,我待在那他们也不自在,而且我怕姑姑走了……” 说到最后,他偷偷抬头看向颜清,语气中也带上了点委屈的意味,像极了被主人抛弃的大型犬。 颜清一怔,瞬间便知道是自己这些天没来朝会让他误会了。 她想像幼时般揉一揉裴时煜的脑袋,但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比自己高上了许多,自己恐怕要踮起脚尖才能碰到。 直到此刻,颜清才彻底认清眼前的人不再是那个需要她护在羽翼下孩童了。 只是心性倒是一点没变,还是跟小孩子一样。 颜清安抚道:“里面太过沉闷,我只是出来透透气罢了。” 闻言裴时煜在宴会上因为颜清的离开,而再次陷入惶惶不安的心才得已平复。 他的眸色深邃,里面藏着的偏执让人心惊,不过都很好的被暗夜所遮掩了起来。 裴时煜像是踌躇了许久,才鼓起勇气般问道:“姑姑,京郊那件事……是不是你?” 颜清点了下头,也没有隐瞒:“是我的人。” 虽然早就猜到了,但当颜清亲口承认时裴时煜依旧难掩喜悦,姑姑会对江淮序动手必然是为了自己。 看吧,在姑姑心中,自己比江淮序重要多了,他才是这世上跟姑姑最亲近的人。 裴时煜还是压制住了语气里的高兴,略带自责道:“我那日,是不是坏了姑姑的计划?” 颜清温声道:“不会,还得多亏陛下的人出手帮忙,那次也只是试探,失败在所难免,陛下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裴时煜眸色闪过一丝冰冷,转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并不是对颜清不满,而是对自己不满,姑姑都出手了,自己还是没抓住这个机会将江淮序置于死地,他总是有几分懊悔的。 裴时煜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不是有意瞒着姑姑的。” 颜清眼中带了点笑意:“陛下有自己的筹谋我很高兴,皇兄在天之灵必然也会感到欣慰的。” 闻言,裴时煜眼底的高兴之色消失,一股挫败感袭来,姑姑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父皇。 裴时煜眸中升起了浅淡的不甘,却又被他压了下去,最终只是低声道:“那姑姑怎么不来朝会?是身体不适吗?” 问到最后裴时煜眼底带上了担忧,他想起了姑姑将林怀谷留下了。 只是这些天裴时煜一直以为姑姑是不喜他的行事才不见他,从而忽略了林怀谷。 颜清眸色闪了闪,半真半假道:“风寒过后留下了点病根,不能太过劳累,不过有林太医在一旁调理,陛下无需忧心。” 裴时煜瞬间紧张了起来:“姑姑怎么不告诉我,我再派几个太医过去……” 话还没说完颜清就出声打断了:“林太医医术了得,有他为我调理就好。本来我还担心自己不在你会应付不来镇北王,现下知道你有自己的成算,我也能放手静养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裴时煜也不好再派人过去了,而且林怀谷他也知道,医术确实不错,这人为姑姑调理也能他不那么紧张。 “姑姑好生静养,朝堂之事我会处理好的。” 颜清笑着点了下头,她抬眼看了下暗沉的天色道:“我先出宫了,陛下不用相送。” 裴时煜有些想要挽留,姑姑建府前所居住的宫殿他没让人动分毫,但他终究没有说出口,姑姑不会答应的。 “好,姑姑保重。” 第23章 帝姬(22) 颜清还是没能走成,在半道被江淮序拦住了。 她停下脚步,神色冷淡:“王爷有事?” 月华倾洒在她身上,为她清冷的眉眼添了几分圣洁,像极了不染凡尘的仙子,好似没有任何人或事能让她放在眼里。 但却偏偏肯为一人跌落凡尘,只身入这阴谋诡计中,怎么能不让他嫉妒呢。 她明明最不喜的便是算计。 她曾说想去山川湖海,看塞外的大漠孤烟直,再去听江南水乡的吴侬软语…… 现在甘愿因为那人留在这四四方方的京城中,真是让他嫉妒到发疯! 江淮序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把嫉妒压下去,他看向湖面倒映着银月,眸色幽深。 湖岸另一边的庆功宴还未结束,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依旧能听见隐隐约约的动静。 直到心绪彻底平复他才重新看向了颜清:“阿清,你我认识也二十多年了,我从来没想到会跟你走到这一步。” 颜清不为所动,只是道:“若是王爷没别的事本宫就先走了。” 话落便打算离开。 “我入京以来你便开始算计我了吧,那日煮茶闲谈你放了什么,还有十五京郊外的刺杀,你就这么想我死吗?” 颜清身形顿住,在被江淮序拦住时就产生的不祥预感终于应验了。 识海中012发出了熟悉的警报声:“颜颜,进度条又发红了!!!” 原剧情里江淮序知道自己被下毒后就对安映溪失望了,顺势隐在了暗处,表面上是一副没有发现的模样,偶尔还要表现一下暗伤发作来让她以为一切顺利。 实则趁她放松警惕的时候在暗中布局和调查他父亲以及安映溪父兄之死的真相。 直到把一切查的水落石出了,江淮序才跟她摊牌。 然而江淮序现在就把事情放在了明面上说,再次打乱了后面一系列的剧情。 不过有上一次发生的剧情偏移在,颜清倒不怎么慌张,如今也不是能和012仔细交流的时候,还要先应付男主。 012显然也知道不能随便打扰颜清,在提醒完那句话后就不再说话。 颜清自然还要遵循着安映溪的人设把剧情继续进行下去…… 听见江淮序的质问颜清眸色微闪,江淮序知道刺杀他的是她的人这件事她并不意外。 京城想置江淮序于死地的人很多,但能让人提前在京郊设伏并肯定江淮序会去的人只有她。 不过连她下的“噬骨散”也被发现了倒是让她有些惊疑不定了。 但现在必然是不能承认这些的,所以颜清只是语气不变道:“本宫听不懂王爷在说什么,好好谈谈也是王爷先提出来的。至于十五的京郊刺杀,本宫竟不知王爷在那日遇袭了。” 说到最后她眉心微蹙,像是这些事都与她毫不相干。 江淮序低低叹息一声,抬眸直视她的眼睛:“我原以为你是不屑于用下毒这种下作的手段的。” 在京郊外感受到自己身体不对劲时江淮序也只以为是不小心在旁人那中了招,毕竟想要他的命的人太多了。 哪怕那时就猜测到了埋伏自己的人里必然有一波是颜清的人,他都没将两者联系起来。 阿清的性子是有些孤傲在的,这些年来两人的博弈不说是堂堂正正,但都是有底线在的,从没想过用这个法子。 直到后来洛棠尝试给他解毒时倒推出了他中毒的时间,刚好是阿清邀他去公主府的那一日。 那日离开公主府后他便回了镇北王府,没再去过别的地方,再不敢置信事实也摆在了眼前让他不得不信。 洛棠还说这毒是一种非常隐蔽的慢性毒药,能让他死的不惹人怀疑,旧伤复发而已,对他来说不刚好再正常不过了吗。 阿清肯定也没料到落霜花会和她下的毒药相冲,以至于提前激发了毒素让他察觉出了不对劲。 更不可能想到他在生死之境会遇到精通医术的洛棠,侥幸大难不死。 对于洛棠他也是怀疑的,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合的事,他刚好中毒被追杀,而洛棠又刚好出现在那。 行为又古怪,衣着样式更是前所未见。 后来他派人调查也查不到任何关于洛棠的消息,仿佛这人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而这几日在镇北王府里的观察来看,洛棠身上确实有大秘密,但他现在也没有追根究底的欲望,只想看颜清会有什么反应。 颜清袖中的手猛的一滞,索性被衣袖遮掩住了,旁人察觉不到分毫不妥。 她的声音是出奇的平静,也没再否认了:“哪有什么屑与不屑,这次是我输你一局。” 虽然将计就计更有利于自己,但他还是忍不住想亲口来问一问。 听到颜清承认了,江淮序眸色愈发深了,心底说不上是什么情绪。 他嗓音沙哑道:“阿清,我哪里不如他,你就不可以看看我吗?” “明明我们认识的时间差不多,裴琢只是早我一天而已,这一天就相差那么多吗?” 值得你为他做到这种程度,哪怕不喜这些手段也能降低底线下手。 颜清被问的也有些沉默了,看着江淮序脸上难掩的痛苦神色,她的眸中不似方才平静。 相差的从来都不是时间,只是裴琢以前是阿兄,现在是皇兄,仅此而已。 颜清抬头望向天空的银月,月光的清辉都拢在了她眼底。 颜清没有回答江淮序的问题,而是轻声道:“淮序哥哥不可能让步,我也不可能让步,这注定是一盘死局,唯有斗的你死我活。” 江淮序闭了下眼,睁眼时眸底暗色翻涌,死局吗…… 他偏要破局,置之死地而后生,偏要阿清心里眼里都有他。 先前是他想岔了,总想要阿清自己想清楚。 忽略了裴琢蛊惑人心的程度,单阿清自己怎么可能想的清楚呢,更何况旁边还有继承了裴琢血脉的裴时煜在。 要是没了大昭,没了裴时煜,阿清应该能想清楚吧。 想到这江淮序扯了下唇,掩盖了眼中横生的戾气,说了当初颜清在金銮殿中对他说的同一句话:“那本王和殿下就各凭本事了。” 第24章 帝姬(23) 距离庆功宴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有关剧情偏移之事012和颜清也交流过好几轮。 这次颜清倒是不怎么急切,只是让012多关注着剧情进度条,要是出现倒退或者进度条崩溃的话及时告诉她。 012点头应下,脖子上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响声,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忧的问道:“颜颜,我们不需要做些什么吗?” 颜清在识海中回道:“不急,我另有打算。” 012虽然不知道颜清的打算是什么,但是对她抱有百分百的信任,听到她这么说就已经放下了心。 只是还没等他继续说话,外界就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女声。 “清姐姐,我来找你啦。” 听到这道声音,颜清也切断了识海中跟012的交流,她有些头疼的看向外面,阿芙娜正笑容灿烂的向她走来。 自从庆功宴过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阿芙娜老是找借口往她这边跑,也没按原剧情去缠着江淮序和找洛棠的麻烦了。 而她碍于安映溪的人设更不可能把人赶出去。 毕竟现在裴时煜正跟江淮序交锋,匈奴又刚好臣服了大昭,但如果能将其拉拢过来也是一大助力。 于是乎阿芙娜就顺利的进了公主府,甚至喊起颜清姐姐。 一开始颜清是想过纠正的,但阿芙娜硬是眨巴着眼睛固执的喊她清姐姐,颜清也懒得在称呼上过多纠结,就这样随她去了。 让颜清感到头疼的是,这位小公主太过粘人了,一点也不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呆愣愣的模样,在她面前更没有原剧情里描写的娇蛮任性。 或许只有在遇到男女主时才会表现出来,她以前也有遇到过这种类型的配角,不知道阿芙娜是不是也是这种类型了。 可是看阿芙娜现在的表现也不像是对江淮序多感兴趣的样子,这样还可能跟洛棠产生矛盾进而促进男女主感情线发展吗? 还没等颜清再想下去,阿芙娜已经快步走了过来,发间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晃动。 她从怀里拿出了一根浅绿色的发簪递给颜清,眼底亮晶晶的:“清姐姐,这是我在外面偶然看到的,送给清姐姐。” 在看到这根发簪的第一眼她就想起了颜清,若是她戴上必然是好看的。 而且她听人说,发簪用来赠心上人也是不错的。 颜清只是眉眼冷淡拒绝道:“公主有心了,不过不必了。” 阿芙娜眸色有瞬间的暗淡,但很快就重新扬起了笑,她将那根发簪收了起来:“清姐姐不喜欢吗,那我下次再找找别的。” 玉佩好像不错,也可以定情,要不她下次就送玉佩吧。 颜清有些无奈道:“本宫这里并不缺什么,公主无需费心。” 阿芙娜有些气馁,虽然自己如愿的接近了美人,但美人对自己依旧冷冷淡淡的,送什么也不收。 颜清自然也注意到了阿芙娜脸上失落的神情,这位小公主把所有情绪都写在了脸上。 她不免有些失笑,眉眼间便染了点笑意。 阿芙娜见她垂眸浅笑的模样,脸又红了起来,真好看啊。 她本想说美人就该多笑笑的,但只要一想到旁人也能见到这副模样,阿芙娜就又说不出口了,心中甚至升出了种想把看到过的人眼珠都挖下来的冲动。 美人还是只对自己笑就好了…… 阿芙娜越想越黑暗的思绪被颜清的一句话拉了回来。 “小公主在大昭待的习惯吗?可有看上的郎君?” 阿芙娜原本就发烫的脸颊因为颜清的一句小公主,更加的红了,活像是喝了酒般酝着酡红。 连她后面说的话都没注意听。 颜清眉心微蹙,看着阿芙娜红的不正常的脸色,担忧她是不是不舒服。 阿芙娜是匈奴前来和亲的公主,身份特殊,如果在京城出了意外裴时煜必然会增添许多麻烦。 颜清伸手握住了阿芙娜的手腕,指腹状似无意的搭在了她的脉搏上,除了心跳加快外并没有什么异常。 只是这片刻的功夫好像跳的更快了些。 阿芙娜在颜清抓住自己手腕时就愣住了,这下不止脸,整个人都像要烧起来了,心跳更是不受控制的加速,并没有意识到颜清是在探自己的脉搏。 她努力压制着脸上热意问道:“清姐姐?” 颜清眼睫微抬,她看着阿芙娜现在红着的脸再结合她和阿芙娜初次见面时,这人跟现在相差无几的反应,心中恍然明白了什么。 阿芙娜这是害羞了才会这样? 怎么会,她也没做什么啊。 只是现在也不是多想的时候,颜清迎着阿芙娜带着疑问的视线笑了下,为她突然握上阿芙娜的手腕做描补:“本宫也有东西要给小公主。” 话落颜清拿出了个红绳编成的手链,上面还坠着几枚小小的银铃。 “先前看小公主手中常拿着铃铛,想来应该会喜欢。” 这手链还是她准备给012编个项链的。0前几日012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问颜清能不能给它编个项链,颜清自然是同意了。 结果第一次编小了,第二次才成功编了个012能戴上的,花费了点愿力把项链送进了系统空间里,012现在脖子上带着的就是颜清编的。 (012傲娇脸:我怎么可能承认是因为看到隔壁太傅府上的狮子猫不小心跑进了颜颜府上,被颜颜亲手系了个铃铛才想要颜颜编的项链的呢。不过颜颜只是帮它系了一下而已,而自己的项链可是颜颜亲手编的,颜颜最喜欢的猫咪还是他012。/骄傲挺胸jpg/) 编小的项链颜清还没处理,没想到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这个项链的大小说成手链也并不违和。 阿芙娜接过就立马戴上了,脸上是难掩的喜悦:“谢谢清姐姐,我很喜欢。” 颜清礼貌微笑:“小公主喜欢便好。” 就在她要收回手时,一条蛇从阿芙娜衣袖中钻出,蹭了下颜清的手腕又飞快的溜了回去。 颜清还没来得及看清它的模样就不见了踪影:“这是?” 阿芙娜的笑僵在了脸上,内心咬牙切齿,乌澜竟然不听她的话就出来了,忘了她跟它说的话吗,要是吓到美人了怎么办。 对上颜清的视线阿芙娜有些尴尬道:“这是我养的小宠,乌澜,它不伤人的。” 颜清轻轻颔了下首,原剧情里阿芙娜就有养一条蛇,还咬了洛棠一口,想来就是刚才那条蛇了。 阿芙娜见颜清没有反感的情绪松了口气 ,这次急着去教训乌澜,便没在公主府久留,又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第25章 帝姬(24) 随着女主的到来似乎是连时间都加快了起来。 乌澜上次在颜清面前露了脸后,阿芙娜就隔三差五带着它过来公主府找颜清。 颜清有精力时就会见她们,不想见时就不见。 洛棠也在京城中渐渐崭露头角,自从江淮序不按原剧情里的将计就计后,她的剧情线也发生了变化。 没像原剧情里般隐藏自己的医术,而是跟林怀谷一样,短时间内便用医术让人感到叹服,京城中更是多了许多从她手里弄出来的新奇小玩意,受人追捧。 对于这些颜清只是在确保大方向不会崩溃的情况下静静的观望,不做多余的引导。 她和012说的另有打算并非虚言,她在这两次的剧情偏移里隐隐察觉到了维持剧情稳定的另一条道路,只是现在还不明晰,刚好可以借这个机会观察一下。 而朝堂上裴时煜和江淮序依旧你来我往的斗着,颜清在那日同裴时煜说了需要静养后便甚少去朝会,只有在裴时煜落下风时才会出手帮上一二。 这段时间她体内毒素多次失衡,好在有林怀谷在,都有惊无险的控制住了。 她的时间不多了,裴时煜需要自己成长起来。 虽念及此,颜清依旧眸色浅淡,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她抬手在面前的棋盘上落下一颗白色棋子,棋盘上局势瞬间逆转,原本处于劣势的白子反败为胜,将黑子包围其中。 浮云手垂眸凝视着面前的棋盘,手中执着的一颗黑色棋子将落未落,局势已定,黑子落败已是必然,没有了翻身的可能。 半晌后他放下了手中的黑色棋子,颜清的模样倒映在他浅色的瞳眸里:“殿下棋艺高超,属下甘拜下风。” 颜清只是道:“再看看。” 浮云听到颜清这般说也重新看向了棋盘,还是必死的局面,根本看不出破局之法。 他面具后的眉心紧皱,叹道:“属下愚钝,还请殿下指点。” 颜清也没再说什么,拿起浮云面前的一颗黑色棋子,将其放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处,棋盘上的黑色棋子有了一线生机。 颜清缓缓道:“朝堂局势便如这盘棋局,看着是死局也能逆风翻盘,不到最后时刻谁又能知道鹿死谁手呢。” 浮云未发一言,只静静的看着这盘棋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一阵脚步声传来他才回过神,来的是林怀谷。 颜清体内毒素失衡几次后,林怀谷的诊脉便从原本的三天一次变成一天一次,这次也是过来为颜清诊脉的。 林怀谷对颜清行完礼后才在石凳上坐下,桌面上的棋盘已经被浮云推到了一旁。 颜清将手放在了空出来的石桌上,衣袖往上挽起了点,露出了雪白的腕,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最终隐没进了袖中。 林怀谷眸光微动,指腹轻轻的在了她的手腕上,脉搏上传来的结果令他皱了眉。 他抬眼看向颜清,清俊的面容带着凝重:“殿下的忧思过重,不利于体内毒素的平衡。” 闻言,浮云周身气压冷凝,与殿下对弈本是想让她放松一点的。 但端看殿下方才对他说的话,那时殿下应当也还在想朝堂上的事,想让殿下安心静养实非易事。 颜清倒是没什么反应,她将袖子放下道:“本宫知晓了,这段时间多谢林太医了。” 林怀谷皱着的眉头未松,看颜清的反应便知晓她又没有放在心上。 为什么要说又呢,自从他开始为颜清诊脉调理后,他发现颜清不怎么在乎自己的身体怎么样,对解毒一事也并不热衷,真正着急上火的反而是他跟浮云。 不,颜清也不能说是不在乎,用矛盾来说才更准确些。 为了能活的更久一点,再苦再难喝的药她都会喝,体内毒素失衡所产生的痛苦她也能咬牙熬下来。 但与此同时,她会用偏激的手段来达到身体的一时好转,如果一时不慎就没有了醒过来的机会,她这个时候又好像不在乎了自己是否会就此长眠了。 就好像是她的灵魂已经死寂了,但又因着执念不得不让自己活着。 初初察觉时,便有股陌生的感受涌上了林怀谷的心里,心脏好像泛起了细细密密的疼,还有一种不知名的情绪,不过都被他压在了心底。 而现在颜清已经说知道了,林怀谷就算担忧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最后他只是道:“外面的风景有利于身心放松,殿下有空还是要多出去走走。” 颜清点头应了,但到底有没有听进去林怀谷也不知道了。 见颜清没有留下他的打算,林怀谷也只能告退了。 离开凉亭时,他回头望了眼仍坐在那的颜清,还有一旁气势冷峻的浮云,他的眸光逐渐暗沉,提着药箱的手也紧了几分。 林怀谷深吸一口气,没有忘记自己费尽心思来公主府的原因。 他现在虽然得到了颜清的一些信任,但是依旧没接触到他想找的人。 借口为颜清调理的药方需要跟之前帮颜清诊治之人商量而询问浮云时,得到的回答依旧是不在京城,外出寻药了。 林怀谷只能安慰自己慢慢来,等他们足够信任你的时候就能知道那人是谁,是不是自己要寻找的人了。 等林怀谷走后,颜清抬头望着清朗的天空似在思索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许久后她才突然开口问道:“清明节要到了吧?” 浮云一怔,也想到了什么,面具后的脸色复杂,语气却是不变:“殿下,明日便是清明节了。” 颜清垂了下眼眸,眼底神色不明:“今日天气不错,去一趟梵音寺吧,等清明去恐怕会下雨。” 浮云指尖收紧,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梵音寺,他跟着颜清以后,颜清每年都会在清明前几天去一趟,为那人祈愿。 这次快清明了殿下也没提起,他原以为殿下今年不会去了。 这么多年了,殿下依旧放不下吗? 浮云自嘲的扯了下唇角,眼底泛着凉意。 只要和裴琢沾边的,殿下又何时放下过,先前是他奢望了。 或许是他沉默的时间有点久,颜清抬眼看他,带着点疑惑问道:“怎么了?” 感受到颜清的注视,浮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没事,属下这就去安排。” 纵然再不愿意颜清去梵音寺,他也没资格提出拒绝,在颜清面前,他只是裴琢留在她身边的暗卫,仅此而已。 第26章 帝姬(25) 梵音寺位于皇城西边,香火鼎盛。 现在临近清明,往来的香客更是络绎不绝。 颜清从马车上下来,喧嚣的人群令她神色更冷了几分,不过她也没多说什么,跟随着人群拾阶而上了。 通往寺庙的台阶旁栽满了桃树,如今恰逢花期,桃花开的正盛。 等到桃树结果时,寺庙里的僧人还会将桃子摘下来,免费供香客食用或者带回去。 浓郁的桃花香飘散在周围,本该是腻人的,但或许是经年累月里浸润了寺庙中飘散而出的香火味,反倒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颜清的心绪忽的平和了许多,眉眼中的冷意悄然褪去了些。 不知觉间想起了她第一次前来梵音寺时,也是阳春三月,桃花灼灼。 少年眉目如水墨丹青般自成一派惬意,气质温润如玉,总让人觉得温和。 连名字也是,裴琢。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裴琢看她时总是先带上几分笑意的,或许是察觉到了她对这次寺庙之行的疑惑,含笑问她:“卿卿是想问我为何带你来这吗?” 颜清那时还不似如今般万般情绪皆不外露,她迟疑的点了头:“我确实想不明白。” 裴琢脚步放缓,语气如清风拂过,倒也不隐瞒:“在皇宫待久了太过无趣,总该多见见别处的风光,我听闻这处的桃花开的极好,想带你来看看。” 这话说的着实轻巧了些,想带她出来其实是件麻烦的事。 她虽然名义上被皇帝收做义女,养在了皇后名下,但皇后对她并不亲厚,皇帝也对她的态度莫名,能让颜清确定一点的就是两人都不想让她随便出宫的。 这次裴琢也是寻了个祈福的由头,好说歹说才将她也从皇宫里光明正大的带了出来。 “卿卿喜欢这里吗?” “喜欢……” 颜清踏上最后一阶台阶,此时心情早已不同往日,往事如烟般飘散,又好似无处不在。 浮云也紧跟在颜清身后踏上了那最后一阶台阶,虽不知颜清刚才在想着什么,他面具后的脸色依旧不好看,显然是对梵音寺颇有微词。 不对,准确来说是对梵音寺所关联的那人颇有微词。 而且殿下每次从这里离开后心情都会沉郁一段时间,再想想殿下现在的身体情况,浮云的眸光愈发的暗了,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心中的晦暗情绪翻涌而来,只要把殿下关起来,就不会乱跑了。 然而这股情绪很快被他压了下去,像是积压在了更深的地方,只等哪一日彻底爆发,将颜清吞噬殆尽。 颜清自然没注意到浮云的异样,自踏进梵音寺后,她的便有些恍惚。 颜清从大殿里的僧人手中接过三炷香,她眉眼清冷的跪在佛像前,不像是信徒,更像是高坐云端上俯瞰众生的仙人。 时光交替转换,裴琢跪坐于蒲团上,闭眼叩首,拜的虔诚。 等他起身后颜清有些好奇问道:“阿兄也信佛了吗?” 裴琢曾和她说神佛皆是虚妄,能提供的只是心里慰藉罢了。 没想他竟会拜的这么郑重。 闻言裴琢展眉一笑,眉目清隽:“本是不信的,但有所求后,我倒是希望神佛真有灵。 颜清抬眼问道:“皇兄所求为何?” 裴琢笑看着她,眼中像是带了许多复杂情绪,最后只是道:“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颜清起身,幻象一点点散去,她微垂了眼眸,将手中的香插进了香炉中。 缭绕的烟气朦胧了她眉眼,竟也生出了几分虔诚之感。 洛棠踏进大殿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明明上香的不止颜清一人,却偏偏能让人一眼便看到她。 她脚步一顿,也有些意外会在这里看到颜清。 洛棠会来梵音寺,是因为她所在的现代也有一座叫梵音寺的寺庙,她偶尔也去上过一两次香。 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她就没有停止过探寻自己会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和回去的办法的,但一直都没有探到任何消息。 直到昨日在旁人口中得知了梵音寺,她便想着今日来看看,会不会就是她在现代的那座寺庙。 虽然她也知道是的可能渺茫,同名的寺庙何其之多,只是凑巧的可能性才更大一点,但不自己亲眼看看终归是不死心的,所以她才会来梵音寺。 结果自然不如人意,不是她在现代时曾经去过的那座寺庙。 不过好在她有心理准备,倒不是很难受,本着来就来了的想法,便想着顺道进来上个香,未曾想会遇到颜清。 洛棠虽然只在庆功宴上见过这人一次,却也不会认错,这人在哪都是耀眼的,那日的一眼更是让她难忘。 颜清转身,也看到了她,眼中闪过一点惊讶,她也没想到会和女主在这里再次碰面。 这是什么剧情点吗? 颜清垂眸回忆了一下,嗯……还真是个剧情点,最近放任男女主自由发展,她也有些松懈了。 她在心底暗叹了口气,那点讶异也转瞬而逝了,眸中换上了符合人设的清冷来。 周围人多,洛棠并未贸然行礼,在颜清走到面前时才低声说了句:“请殿下安。” 颜清点了下头,眉眼带着疏离,嗓音浅淡的回了句:“洛姑娘。” 俩人擦身而过,没有多余的交流,洛棠莫名有点怅然若失。 忽的她感受到了一阵被人注视着的凉意,洛棠回头,这才注意到颜清身后还跟一名黑衣男子,气质孤冷,刚才她竟是将这人忽略了。 浮云眸色冷凝的看了眼洛棠,在心中下了定论,不会对殿下造成威胁,而后也没有过多关注,跟上了颜清前往另一处的步伐。 颜清走到了殿外的一棵松树下,上面有许多用红绳系着的木牌,有求姻缘的,有求财的,有祈福的……不一而足。 经年累月下来,已有许多褪了色。 有香客从一旁的小沙弥那拿了木牌,写上自己所求或者随便刻了几笔,低处可以自己系上去,高处则能让旁边另一位高大的武僧帮忙。 颜清没有动作,只是静静的凝望着最高处系着的一块木牌,鲜艳的红绳已经褪成了浅淡的粉,木牌上是被人细细刻下的小字,但是太高太远,她看不清。 浮云站在她身后,木牌太多,他并不知道颜清看的那一块,他眼中的冷意更深了几许。 “殿下看的是哪块?需要属下取下来吗?” 这两句话他初次陪颜清过来时就问过了,今日忍不住再问了一遍。 颜清的回答一如当初:“不必了。” “阿兄刻的什么,是心愿吗?” “秘密,说出来就不灵了。” 浮云的手指蓦然收紧,不必猜想就能知晓又是与裴琢有关。 第27章 帝姬(26) 洛棠从大殿出来后便看见了树底下的颜清,有风吹过,树上坠着的木牌便发出了互相碰撞声。 栽在松树周围的一圈细小桃树也开了花,桃花花瓣伴着几片树叶飘落,落在了颜清被风扬起的青丝上 。 洛棠忽的感到一阵心悸,她想要过去却又有些犹豫。 江淮序和裴时煜正斗的激烈,而她现在名义上是镇北王府的表小姐自然也归属于镇北王一方。 颜清便不用说了,京城中谁人不知她与裴时煜的紧密关系。 如此看来她们天然便立场对立。 她知道眼前人是个危险的存在,下手也绝不心慈手软。 单是她刚来这个世界遇见中毒被人追杀的江淮序,里面必然是有这人的手笔的。 跟江淮序合作后替他解毒时,她推测出了他的中毒时间,江淮序先是错愕和不敢置信的,而后神色阴鸷的可怕,摆手让她下去了。 洛棠想这人应该知道是谁了,之后她便一直等着江淮序的下一步动作,然而没有,江淮序就好像无事发生一般,把这件事按了下去。 在她的观察之下,这并不符合江淮序的行事作风,她有些好奇,然而她的身份也不好多问。 后来她来这个世界有了段时间后,对朝堂局势也有了许多了解,便也能猜出一二了,动手之人应该就是跟江淮序对立的小皇帝,或者是小皇帝背后站着的帝姬。 只是她仍想不明白江淮序不报复的原因,下手这人可是冲他的命而来,手段堪称狠毒。 若非她机缘巧合下穿越到了这个世界,江淮序或许就真的就死了。 不过这些并不关她的事,她只在心里想想罢了。 要说多在意也算不上,只是无聊时候的消遣罢了,亦或者是在面对未知世界时,下意识用此事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闲暇之余的猜想过后,她依旧按部就班的替江淮序清理余毒。 从洛棠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她对这个世界就像是隔着什么屏障般,并不能融入进来。 同时她也能隐隐察觉到自己恐怕是回不去了,这也是她为什么会救江淮序的原因之一。 除了医者仁心外,总要先给自己找个退路。 遇见江淮序时这人虽有些狼狈,但衣着华贵,身上的气质更是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来绝对不是普通人。 而自己初来乍到,对这里根本不了解,身份也有问题,想在这个世界活着简直是艰难的地狱模式 当时洛棠就准备赌一把,救人。 如果是这人的仇家找来就是天要她亡,如果是这人的属下先寻来那为自己换取到这个世界行走的身份与资格就稳了。 索幸赌对了,现在明面上她也有了身份,不至于像来时一样寸步难行。 直到那日的庆功宴,在见到颜清的那一刻,来到这个世界的那股不真实感消散了,那道屏障也像是被人打碎了,她好似能融入了进去,不,准确来说是被这个世界接纳了…… 殿外的和尚见她许久未有动作,有些担忧的低低喊了声:“施主?” 洛棠才恍然回神,她冲那位和尚摆了下手示意自己没事,余光看到树下小沙弥身边排列着的木牌,她心中微动,有了接近颜清的法子。 “师傅,能替我将这块木牌挂高一些吗。” 清浅的女声传入耳,颜清回头,看见了洛棠:“好巧,又碰见洛姑娘了。” 洛棠将手中的木牌递给了愿意帮她挂起来的武僧,语气平和回道:“真巧,殿下也是来挂木牌的吗?” 颜清略一抬眸,只是回道:“不是。” 她本以为洛棠见她在此是不会过来的,不曾想会和她搭话。 这里处处都透着皇兄的影子,让她心绪复杂,也没有和洛棠过多交流的意思。 洛棠自然也感受到了颜清不想与她多说什么,而她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她袖中的指尖微顿,有些失望道:“那臣女便不打扰殿下了。” 颜清颔首,没太多的情绪波动。 洛棠只好转身离开,她转身时发鬓刚好擦过一旁的桃枝,勾落了她头上的发簪。 颜清眸色有些意味不明,她拾起了掉落的发簪后才开口喊住了已经走出几步的洛棠:“洛姑娘留步” 洛棠眼中带了点笑意,也不枉她刚才算着角度转身,还好发簪真的被勾下来了。 她回头,眼中情绪迅速化为了疑惑,像是不明白颜清为什么要叫住她。 但是在视线触及到颜清手里拿着的发簪后才像恍然一般,洛棠眼中带上了感激道:“谢殿下,这根发簪对我很重要,要是刚才丢了恐怕就再难寻到。” 颜清嗓音还是那般清清冷冷的:“无碍,举手之劳罢了。” 话落,她走到洛棠面前,抬手为她将发簪簪稳。 她眼睫微抬,是极其认真的模样,又像是带着无尽的温柔缱绻。 洛棠心脏停跳了一拍,头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屏住了,心底忽的浮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有什么东西悄悄的发了芽。 不远处,看见这一幕的阿芙娜脸色阴沉无比,杀意几乎化为实质,就这样毫不掩饰的冲洛棠而去。 她本来是去公主府找颜清的,但是公主府的人说颜清不在府中,在她的百般打听下才知道颜清来了梵音寺。 所以才兴冲冲的往这里跑,想和颜清再来一个偶遇。 然而现在她见到人后原本的欣喜荡然无存,嫉妒的怒火在熊熊燃烧。 清姐姐从来没有为她簪过发,那个人又凭什么。 她眸光凉凉的看着洛棠,真是碍眼,想将这人彻彻底底的粉碎。 从她袖中探出头的乌澜也瞳孔冰冷的盯着洛棠,里面闪动着骇然的杀意。 阿芙娜深吸了一口气才将差点被嫉妒烧灼殆尽的理智维持住,她摸了摸乌澜的滑腻的鳞片,像是在劝着它又像是在劝自己:“不能在清姐姐面前做这些,清姐姐不会喜欢的。” 乌澜有些不甘的缠绕上了她的手指,竖瞳里的杀意不曾褪去半分。 “你想让她讨厌你吗?” 听到这句话乌澜才重新钻了回去,只是它冰凉的蛇头正抵在阿芙娜的手腕上,那里赫然戴着那条颜清用红绳编织而成的手链。 第28章 帝姬(27) 直到颜清往后退了一步,跟洛棠拉开了点距离,她空白的大脑才恢复转动。 然而几乎是在这一瞬间,洛棠便感受到了一股带着浓烈杀意和无尽恶意的视线锁定了自己。 洛棠偏头,看向了那道视线来源的方向,是那日在庆功宴上见过的阿芙娜公主。 此时她眼中依旧是带着浓浓的恶意,就这般毫不掩饰的与她对视。 洛棠皱眉,她没得罪过这位公主吧,这人为何会对她抱有那么大的敌意。 颜清在洛棠偏头后就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了,自然也看到了站在台阶上的阿芙娜,连同她那没能完全收敛的恶意也一览无余。 颜清略一挑眉,对阿芙娜眼中的恶意并没有感到太意外。 虽然在阿芙娜在她面前表现的天真单纯,像是什么心思都写在了脸上,但她也没忘记原剧情里阿芙娜娇蛮下的狠毒。 感受到这股恶意是冲洛棠而来的,颜清心中微动,有了计较。 之前阿芙娜一直在她身边,跟男女主根本没有产生交集。 现在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对洛棠有了原剧情里的敌意,不知道能不能借这个机会补上那段剧情了。 阿芙娜在颜清看她后就急急的收敛了眼中的凉意,脸上带上了笑,颇为灿烂:“清姐姐。” 她快步走到了颜清和洛棠中间,像是无意的将俩人隔开。 “好巧,清姐姐也来梵音寺上香呀,难怪我去公主府找清姐姐,守门的侍卫说姐姐不在。” 闻言,不远处的浮云眸色晦暗的看了眼阿芙娜。 殿下近年来虽都会在清明前来梵音寺,但这不是刚来京城没多久的阿芙娜能知道的。 真的是巧合遇见还是有人向阿芙娜透露殿下踪迹,回去后要好好查一查了。 颜清眼底也带了些寒意,面上却是笑意盈盈问道:“本宫听闻匈奴信的是萨满教,小公主竟也对佛教感兴趣?” 阿芙娜笑的毫无心机:“清姐姐有所不知,我们匈奴确实是只信奉萨满教。” “不过近年来有西方的传教士带着佛教来部落里传教,我好奇的听过一两回,这次又听说梵音寺是京城中最大的佛教寺庙,便想着来看看跟西方传教士说的有没有不同。” “本想去约清姐姐一起来的,但是清姐姐不在公主府,我只能一个人来了,没成想清姐姐竟然也在这里。” 话说到最后阿芙娜脸上带了点委屈,有些可怜巴巴的看着颜清。 颜清神色未动,不知信还是不信:“原是如此,不过梵音寺里只有特定的日子住持才会出来讲经,寻常是难见到他人的,小公主今日恐怕跑了个空。” 阿芙娜也不在意,她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颜清,刚才说的那一大堆也只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到来显的太过刻意,那样会讨人厌的。 她扯了下颜清的衣袖,笑道:“没关系,我下次等主持讲经再来一趟。” 乌澜趁这个间隙迅速出来,缠绕上了颜清的手腕,脑袋乖巧的在颜清的掌心蹭着,冰冷的瞳孔中带上了亲近的意味。 颜清抬手,和掌心里的小家伙对视,倒也没有害怕的感觉,这些日子里阿芙娜来找她时乌澜也时常会溜出来盘在她手上 ,对它也算熟悉了。 而且这个小家伙也特别容易害羞,跟阿芙娜一样,只能说是物似主人形。 多看两眼就会害羞的把脑袋藏起来,等她不看时又会悄咪咪的探出个头来,让她有时又会想起012。 012刚幻化成的小猫的时候也是这样,总是悄咪咪的看她,怕她不喜欢他这个形态。 猫猫可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她怎么可能会不喜欢猫猫! 不同于颜清的放松,洛棠在看到这条蛇的时候瞬间紧绷了起来,也终于找到了能插话的空档:“殿下小心,此蛇剧毒。” 阿芙娜转身看她,有些不悦道:“乌澜不会伤害清姐姐的。” 盘在颜清手腕上的乌澜也将头转向了洛棠,瞳孔中泛着残忍的色泽,有些蠢蠢欲动的想要杀死这人。 不过它马上又想到了阿芙娜和它说的颜清不会喜欢这样,便只好意兴阑珊的垂下了头,它好喜欢颜清身上的气息,不想被颜清讨厌。 洛棠也没理会阿芙娜的话语,只是对颜清道:“殿下还是小心为妙。” 阿芙娜简直要气到爆炸了,这个女人真是太讨厌了,若不是顾忌着颜清还在旁边,她简直想叫人割了她的舌头让她再也不能说话。 然后用鞭子将她抽的鲜血淋漓,让乌澜爬到她的伤口上,不要立刻咬她,而是一点一点的让那些伤口反复溃烂,好让她痛不欲生的死去。 颜清冲洛棠点了下头,语调轻缓:“谢洛姑娘提醒,不过本宫还是相信小公主说的,乌澜不会随便伤人。” 阿芙娜先是因为颜清的前一句有些失落,等听到后半句时那点失落荡然无存,她眉梢眼角都带上得意的笑,冲洛棠笑的挑衅。 洛棠捏了下指尖,像是不在意般的也笑了,她不再谈论乌澜的事,而是语气柔和问道:“殿下可要下去了?” 阿芙娜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皮笑肉不笑回道:“清姐姐自然是和我一起的。” 颜清抬头看了下天色,快到正午了,前来寺庙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一些熟面孔,她此行前来该拜的也拜完了,留在这里未免多生事端。 “嗯,是该离开了。” 话落她便想将盘在手中的乌澜还给阿芙娜,乌澜依依不舍的不愿离开,阿芙娜顿时急道:“我陪清姐姐一道回公主府。” 颜清:“不必,小公主刚来梵音寺不上炷香吗?” 洛棠也笑道:“我刚好能与殿下同行一段路,阿芙娜公主可以安心在梵音寺看看。” 阿芙娜怎么可能放任洛棠跟颜清单独相处,况且她根本就不想上香只想找颜清。 她扯着颜清的袖子晃了晃,撒娇道:“等我来听主持讲经时再补上这柱香,清姐姐是不是嫌我烦了才不想带我。” 颜清有些无奈道:“没有,一道起走吧。” 话落就先一步朝后面走去,洛棠和阿芙娜也跟在了她身后,期间阿芙娜的挑衅话语都被洛棠客客气气的挡了回去。 在洛棠那里没讨得好的阿芙娜终于安静了下来,颜清的耳边也得已清静了片刻。 第29章 帝姬(28) 梵音寺上山和下山并非一条路,上山的路是在正殿那边,下山则是要绕到梵音寺背面的殿外,有一条跟正殿那边一般无二,用石阶铸成的路。 不同的是下山更为曲折一些,两旁栽的也不再是桃树,而是各种生长茂密的树木,连成了一片翠绿景色。 不过此时下山的人倒是寥寥无几,大部分还留在梵音寺内上香,像颜清她们几人一样这么快离开的也属少见。 也是这时阿芙娜才注意到浮云的存在,她看向浮云的目光带着警惕,这人隐匿气息的功夫一流,要不是现在人少,她或许还发现不了。 颜清摸了摸也抬头看浮云的乌澜,安抚道:“无需担忧,浮云是我的人。” 闻言,阿芙娜的警惕才稍稍淡了点。 洛棠早便知道了浮云的存在,对此也没有什么意外的, 习武之人一向耳力好,浮云虽然隔了点距离,依旧听到了颜清说的那句话,但他只抓住了后半句。 “我的人。”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话,可是从殿下口中说出又像是带上了别的意味。 他是殿下的人,这是殿下亲口说的。 浮云眸色暗了下,心情突然好了许多,连对这里也没那么排斥了。 颜清缓步往下走,行至中段时,石阶上便只剩下她们几人了。 周围静谧,除了偶有微风吹起树叶的发出的“簌簌”声,不闻半分虫鸣鸟叫之音。 不对劲,太安静了。 浮云眸光微凝,刚想开口提醒,一名黑衣人从树上一跃而下,目标明确的朝颜清袭去。 这像是一个信号一样,蒙着面的黑衣人纷纷从两旁茂密的树木上跳下,有十几个人,他们也没看旁人,冰冷的剑光直指颜清。 浮云瞳孔一缩,早在第一个人跳下后就飞快往颜清那边赶去。 “殿下小心!” 颜清偏头,躲过了一名黑衣人刺向她脖颈处的剑,手腕间盘着的乌澜迅捷如电的咬在了那人握剑的手上。 黑衣人一惊,想甩开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不过一个呼吸间他手中的剑就掉落在了地上,露出来的双眼缓缓流下了两行血泪,人也轰然往后栽去。 乌澜重新回到了颜清手上,尖锐的獠牙还带着血迹。 此刻浮云已经来到了颜清身旁,见她没有受伤才略松了口气,他瞥了眼乌澜,总算是对洛棠说的剧毒有了概念。 若是放在平常看见,他或许也会怕伤了殿下而劝殿下离这条蛇远点。 不过现在情况特殊,乌澜又明显是护着殿下的,有乌澜在殿下身边他反倒是放心了一二。 仅是这片刻功夫,又有黑衣人聚了上来,浮云抬手挥出一剑,将面前的黑衣人逼退几步。 他则趁这个机会从怀中拿出一枚信号弹,拉了一下末端的引线,信号弹穿过树枝的遮掩,在天空燃炸,刺眼的光亮过后便散发成了浓重的红色烟雾。 殿下这次来梵音寺突然,除了他并没有带别的暗卫,公主府离这里有些距离,与其盼望府中的暗卫能在看到求援的信号弹后立马赶过来,还不如寄希望于在京城各处巡逻的禁军能早点过来。 “信号弹?!!” “不好,兄弟们速战速决,杀了帝姬。” 看到腾空而起的信号弹,余下的黑衣人攻势越发凌厉。 阿芙娜和洛棠也早就反应了过来,在颜清身边守着。 浮云一人挡住这么多人明显有些吃力,阿芙娜眸光一冷,脸上的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抽出来腰间别着的鞭子,一手长鞭灵活如同游龙,为浮云减轻了一些负担。 阿芙娜的武艺可是跟父王学来的,草原上勇士还不一定能胜过她,面前这些人竟然想在她杀清姐姐,是不将她放在眼里吗? 第30章 帝姬(29) 洛棠也在一开始的怔愣后迅速反应了过来,以前在现代一直是法治社会,她还是第一次见刀光剑影的刺杀场景。 救江淮序那次不算,她根本就没和追杀江淮序的杀手碰面。 不过洛棠也不慌乱,她有自己的保命手段,自古以来医毒不分家不是吗。 看着面前过来的黑衣人,洛棠一扬衣袖,飘飘扬扬的粉末落下,吸入这些粉末的黑衣人捂着胸口缓缓倒下。 洛棠松了口气,地上躺着的黑衣人只是中毒昏迷,暂时没有死,当然如果长时间不吃解药的话也会死。 洛棠并非心慈手软,而是阿芙娜跟浮云下手都是必死的,她总得给颜清留下活口以便脱险后审问。 然而就在洛棠放松的这一瞬间,一名黑衣人屏住了气息如鬼魅出现在了她身后,手中长剑即将刺穿她的心脏。 “锵” 颜清手里握着先前被乌澜毒死的那名黑衣人的长剑,两剑相击时发出了激烈的金属碰撞声,她挑开了刺向洛棠的剑。 刚才在她应付另一名黑衣人时,脑海中的系统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声:“颜颜!!!进度条有溃散的迹象。” 进度条是和小世界挂钩的,进度条溃散那离小世界崩溃就不远了,能在短时间引起这个反应的唯有作为世界核心的男女主即将死亡。 现在的场景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洛棠这边出现了意外。 果不其然,颜清一侧头就看见差点被人一剑穿心的女主,那个距离下女主必死无疑,也难怪系统会向她发出警报。 将人击退几步后,颜清在识海中问道:“如何了?” 012松了一口气:“颜颜进度条稳住了。” 闻言颜清便不再与012交流,专心应对起了面前的黑衣人。 颜清也许久不曾握剑了,刚才为洛棠挡的那一下执剑的手被震的有些发麻,她脸色有些许苍白,眉眼带着清冷的破碎感,眼底却弥漫起了凛冽无匹的锐意。 见状,洛棠掐了下自己的掌心,目光不由得被颜清吸引,然而此情此景不由得她多分心,若不是颜清,她方才便是一具尸体了。 洛棠深吸了一口气才冷静下来,也注意到了颜清略微苍白的脸色,她眸光微凝,殿下是受伤了吗? 只是不等她细看,颜清已经跟一名黑衣人交上了手,洛棠也只能暂时将担忧压下,应付起来重新上前的黑衣人。 颜清从来不是躲在别人背后的弱女子。 幼时裴琢就总是将颜清带在身边,上武术课也不例外,公主习武是不合规矩的,但裴琢希望颜清能有自保之力,就说服了教习武术的师傅,颜清也就跟随着一道上课了。 后来裴琢死后,颜清带着君时煜登上皇位也是刀光剑影杀上去的。 只是近些年碍于体内的毒素她甚少出手了。 如今体内内力的运转稍久一些,颜清便感受到了一阵气血翻涌,她强压下喉间涌上的猩甜,抬眼看面前的黑衣人时有有瞬晃出来虚影。 等颜清凝神去挡时,还是慢了一步,对面人手上的剑洞穿了她的左肩,颜清闷哼一声,脸上没了半分血色。 那个黑衣人还欲补刀,乌澜在他往前一步时,飞速窜出咬上了他的脖颈,黑衣人瞬间毙命。 第31章 帝姬(30) 被几名黑衣人拖住的浮云自然也注意到了颜清那边的情况,他身上的气势陡然上升了一大截,从围攻中脱身退回到了颜清身边。 看见颜清肩膀上伤口,浮云眸色猩红,银白的面具染血,像是从地府中爬上来的罗刹,开口的声音却带着微不可察的颤音:“殿下……” 颜清捂着肩膀上的伤口,鲜血顺着指缝流出,刹那便染红了衣袖,她咽下口中的腥甜,嗓音虚弱:“没事。” “我身上有止血药粉,但是撒上去有点疼,殿下忍一忍。” 洛棠扶住了颜清,从怀里摸出了一包药粉,尽数撒在了颜清的伤口上,很快便见效止住了血。 颜清微蹙,忍着疼道:“多谢洛姑娘了。” 只这片刻的功夫,黑衣人又一起冲了上来,浮云眉眼戾气横生,一边护着颜清一边往上。 阿芙娜也回到了颜清身边,她担忧的看了眼颜清,很想凑上去,但她还需要辅助浮云开路。 阿芙娜抿紧了薄唇,鞭子甩出的力度越发狠厉。 几人现在的情况着实算不上好,敌众我寡下,众人虽已经尽力,但双拳难敌四手,还是被挡住了前后退路。 浮云握紧了手里的剑,看向慢慢缩小包围圈的黑衣人,眼底杀意弥漫,透出一股疯狂来。 就在他准备让阿芙娜带着颜清走,他一个人来拖住这些黑衣人时,变故再起。 石阶的上方迅速掠下一群黑衣人,目标明确的朝他们所在地而来。 离得近了能看到他们身上穿着的黑色夜行衣的材质明显与刺杀颜清的黑衣人不同。 浮云等人和包围他们的黑衣人皆有些惊疑不定,来者是敌是友。 这个答案很快便知晓了,后面过来的这波黑衣人腰间刀剑出鞘,直斩围着他们的黑衣人。 “留一个活口。” 为首的黑衣人冷肃吩咐了一句,他则穿过包围走向颜清。 浮云觉得这名黑衣人给他的感觉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但他依旧保持着警惕,戒备的看着这人。 直到那人半跪在颜清面前,低头从怀里拿出了一枚令牌:“属下影一,参见帝姬殿下。” 浮云接过了令牌,总算知道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小皇帝的暗卫。 可是皇宫离梵音寺比公主府离梵音寺还远,这些人就算是看到了求救的信号弹过来救援也不可能这么快赶过来。 除非他们就在附近不远处,才能在禁军和公主府内他们自己的人之前过来,思及此浮云眸色暗了暗。 颜清瞥了一眼令牌,浮云能想到的她自然也想到了,但她对裴时煜的人还是有些信任在的,就没有询问影一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失血过多导致有些头晕,颜清缓了缓才说道:“起来吧。” 听见颜清带着虚弱的嗓音,影一心下一凛,他起身时悄悄抬了下头便看见了颜清肩膀处的伤口。 刚才离得远他没看清,后面过来他又全程低着头,所以直到现在才发现帝姬殿下的伤势。 影一霎时瞳孔地震,陛下知道后一定会迁怒他没能及时过来的,他难道就要丧命于今天吗?!! 影一之所以能这么快赶过来确实是因为他人在附近。 这些天里镇北王在朝堂上攻势猛烈,有两位保持中立的大臣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投向了镇北王。 裴时煜暗中调查后发现此事应当跟他府中暂住的表小姐洛棠有关,这人医术一绝,再加上京中突然盛行起来的小玩意也出自洛棠之手,吸引了不少贵族小姐。 裴时煜当时就感受到了威胁,这人不能留,迟早会成心腹大患,所以就派影一暗中跟着洛棠,跟上次对付江淮序一样伺机下手。 而这次刚好是个不错的机会,洛棠罕见的一个人出了镇北王府,去了梵音寺。 影一自然也在暗中跟去了,准备趁这个机会试探一二,但他没想到帝姬殿下也会在梵音寺,还和洛棠走在了一起。 有帝姬在,影一也不可能动手了,只好放弃原来的计划,带人离开梵音寺回皇宫请命。 此事竟然牵扯到了帝姬殿下,而帝姬殿下在裴时煜心中的地位不言而喻,后续如何对待洛棠还需要看裴时煜怎么说。 只是影一没想到刚离开梵音寺一段距离,就看到了天空中升起的红色信号弹,这是特制的,能让禁军前来求援,只有王公贵族手里才持有,这个持有还是有限量的。 影一看着信号弹升起的方向心下就是一慌,正好是在梵音寺里颜清离开的方向,他也顾不上许多,连身上跟踪洛棠时穿的夜行衣都没来得及换,就带人匆匆折返了。 于是乎就发生了眼前的一幕,如今刺杀的黑衣人已经被影一的人全数拿下。 他担忧的看着颜清的伤势:“属下已经派人去皇宫中请太医了,劳殿下移步梵音寺稍等片刻。” 洛棠也上前一步道:“臣女也会些医术,可以为殿下先包扎伤口。” 洛棠着实是谦虚了,她哪是会一点医术,若让她动手为颜清诊治,颜清身上的毒素必然会被发现。 颜清视线有些模糊,她掐了下自己的掌心,勉强保持住了几分清醒:“谢洛姑娘好意,不过不必了。” 话落她也没再看欲言又止的洛棠,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影一:“本宫无碍,无需再请太医过来了,你留在此处善后,浮云会送本宫回公主府。” 影一低声劝道:“殿下的伤并非小事,陛下知晓了也会万分担忧,还是让太医看看为妙。” 听见影一提起裴时煜后,颜清顿了下道:“本宫府中有一名出身皇宫的医者,医术高超,况且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他能应付的来,陛下那边让他宽心。” 影一才恍然想起来了公主府中还有林怀谷在,他这才放松了下来,也不再劝阻了,低头应道:“是。” 影一还以为林怀谷是陛下留在帝姬殿下身边的太医,若是有什么变故应当会告知陛下,所以才多有放心。 阿芙娜跟在颜清身后道:“清姐姐,我和你一起回去。” 乌澜盘在了阿芙娜的手臂上,也“嘶嘶”的冲颜清吐着蛇信,像是在附和一般。 阿芙娜先前怕乌澜在颜清那,会加重颜清手臂伤口的负担,便让乌澜回到了她自己身上。 颜清抬头拒绝道:“这次是本宫连累了小公主,还得多谢小公主救命之恩,只是使臣那里也差不多收到了消息,小公主还是留在此处等使臣的到来,免得使臣担心。” 将一切事情安排好,颜清便让浮云用轻功带她回公主府了。 阿芙娜有些焦躁的留在原地,想跟上又不想不听颜清的话。 等使臣赶到时,阿芙娜的眉眼沉的都能滴出水来了,她对使臣吩咐了几句,也不顾他们的阻拦,也往公主府去了。 只是等她到公主府时,公主府大门紧闭,拒不见客。 这是清姐姐的府邸,她也不能硬闯。 阿芙娜虽然担心颜清,但一时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回去了。 第32章 帝姬(31) 颜清回到公主府后意识虽有些昏沉,但还能留有一分清明,可能是林怀谷这些天的药物调理还是有些效果,让她不似以前毒发时昏迷到不省人事。 林怀谷已经急忙赶了过来,第一眼就看到了颜清肩膀上的剑伤,他眸光一凝,看向了职责是保护颜清安危的浮云。 浮云眼眸猩红未褪,面具上染的血迹不曾擦拭干净。 他也没有跟林怀谷解释的必要,只是冷声道:“帮殿下处理一下伤口。” 林怀谷收回了看向浮云的目光,觉得自己刚才近乎质问的眼神显得尤其可笑,这人不和他解释才是正常的,他更是没有置喙的余地。 思及此,林怀谷也发现了自己在对于有关颜清的事情上,好像也有些失控了,连不听不问不逾矩的保命原则都忘了。 他心底一凛,反思自己的思想是从什么时候开转变的。 反思无果,林怀谷也走到了颜清面前, 他强迫自己不再多想了,细细的打量起了颜清的伤口来。 然而隔着衣物,看的不甚清楚,林怀谷斟酌着开口提了此事。 “殿下的伤势被衣物遮掩住了,臣怕等会处理的不到位,也为防衣物碎屑沾了血后凝固在伤口处的血肉上,殿下还是去了比较好。” 闻言,浮云微怔,是他疏忽了,竟忘了这一茬。 浮云抿了下薄唇,目光迟疑的投向了颜清。 颜清也不含糊,她将肩膀上的衣服半褪,原本止住了鲜血的伤口在她的动作下,又渗出了血迹。 颜清眉心微蹙,因为牵扯到了伤口而产生的疼痛感,让她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美人衣裳半褪,露出了圆润的肩头,她眉眼犹带几分虚弱的破碎感,让人产生一种无力反抗的错觉,好似可以轻而易举的对她为所欲为。 浮云眸底有暗色在翻涌,然而在看到那莹白肌肤上突兀呈现的狰狞伤口时,那点暗色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重的寒意。 浮云偏了下头,错开了视线,心中下定决心要将今日刺杀殿下的幕后之人找出来,碎尸万段。 林怀谷已经开始用帕子小心翼翼的清理从伤口中留下来的血迹。 他清俊的脸上罕见的面无表情,以前明明都见惯了这种场景,甚至于面前的伤口在其中更是显得微不足道,更加鲜血淋漓的伤口他也不是没有见过。 为何此时心中却不受控制的升起了戾气,还有一股难言的心疼。 那戾气也并非对着颜清,而是对着让她受伤的人。 他眸色几番变化,包扎的手却极稳,力度也尽量的轻柔,只是就算是这样掌心下的躯体也轻轻颤抖着。 颜清咬了下唇,睫毛沾了点湿意,眼中弥漫着雾气,几就乎要凝成水珠落下。颜清这个反应并不仅仅是因为肩膀上的伤口,实际上她现在更多的疼痛感反而来源于被体内乱窜的内力影响到的毒素,隐隐有了再次失衡的预兆。 林怀谷将伤口包扎好后才起身,颜清拢了拢半褪的衣服,嗓音沙哑道:“多谢林太医了。” 林怀谷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这人同他一直都是这般客气的模样,只是今日好像是意识到了自己对她的不寻常,这声客气的道谢在他耳中显得尤为刺耳。 “都是微臣份内之事,殿下无需道谢。” 他低头整理了下心绪才继续道:“这几日殿下的左手不宜活动,为防伤口崩裂,殿下还是得多注意一二。” 直到听见林怀谷的嘱托浮云才回过了头,将目光重新落在了颜清身上。 见她脸上的苍白之色不减分毫,浮云眸光微沉,像是想起来什么,突然问道:“林太医,殿下方才有动用内力,是否会对体内的毒素有影响?” 闻言,林怀谷先是有些惊讶,颜清在他面前一直都是苍白虚弱的,他没想到颜清竟然也会武。 但不过一会,林怀谷就反应过来了浮云后半句的问话,他脸色微变,急忙帮颜清把起了脉。 内力对毒素的影响可不畏不大 颜清一顿,到底没有将手抽开。 感受着脉搏跳动而带来的情况,林怀谷按了下眉心,颜清体内的两种毒素确实不太稳定,若是放任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林怀谷收回了手,他有些想问殿下为何不和他说,是不是浮云不开口殿下就准备这样放任下去。 殿下为何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话到嘴边,林怀谷又问不出口了,他知道的,殿下可能是又因为某些原因陷入了消极的情绪里,好好坏坏她都无所谓了。 这种情况从那次庆功宴回来后,更加的明显了,就好像是推着她继续走下去的那股执念悄然消散了许多。 对于活着这件事也不怎么在意了。 林怀谷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还是那句话,他虽然是颜清身边的太医,但也仅仅只是太医。 那些辛密,那些过往,那些导致颜清成为如今这番模样的缘由,他都没资格过问。 但那又如何。 林怀谷眸色深邃,他可是那人的弟子,阎王爷手里抢人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再多一个又何妨,他就要这人安安稳稳的活着。 见林怀谷迟迟未说话,浮云眉眼沉冷问道:“可是有哪里不妥?” “殿下动用内力,确实是影响到了体内的毒素,我重新拟个药方,还得劳烦阁下去煎一下药。” 话落,林怀谷就拿起药箱里常备的纸笔开始写了起来,时而眉心紧皱,时而又眉目舒展。 不过好在没多久,林怀谷就彻底的停下了手上的笔,他将拟好的药方递给了浮云。 浮云垂眸看着林怀谷药方上的药材,他眸中的猩红已经完全褪了。 药方上的药材他曾经在暗室中见过,而暗室离也有煎药的地方,加上他现在也不想离开颜清身边太久,浮云沉吟片刻后,直接将暗室的开关给打开了。 林怀谷眼中惊讶一闪而过,他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暗室,不过他也没有多问。 对于浮云的做法,颜清也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从梵音寺回来后她全程都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浮云将药煎好端了过来,颜清的眸光才虚虚的落在了上面,她接过一饮而尽。 一碗药下肚,颜清彻底的昏睡了过去。 第33章 帝姬(32) 洛棠在颜清走后不久也离开了梵音寺,回到了镇北王府。 她想了下觉得这件事还是需要跟江淮序说一下,就问了府中的侍卫江淮序在不在府中。 得到在书房的答复后,洛棠直接去了江淮序的书房,门口的惊蛰看见她现在的模样愣了一下:“洛姑娘是来找主子的。” 洛棠点了下头,道:“劳烦惊蛰大哥帮忙通传一下。” 惊蛰摇头尊敬道:“不敢当,我这就进去问问主子。” 洛棠现在明面上的身份是主子的表妹,光是这一点他就担不起洛姑娘的一句大哥。更何况洛姑娘还救了主子一命,更是值得他尊敬以待。 洛棠只是在外面等了一会惊蛰就出来了:“洛姑娘,主子让你进去。” 洛棠笑着道谢:“多谢了。”话落她抬步走进了书房。 江淮序停下了手中的狼毫笔,眼眸看向了洛棠,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他眸光微凝问道:“你受伤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洛棠顺着江淮序的视线看向了自己染血的袖口和衣摆,袖口上的血迹应该是她为颜清肩膀上撒药粉时无意间沾上的,至于衣摆处的,在那刀光剑影下,她也不知何时沾染上了。 此刻洛棠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为何在书房外时惊蛰看到她后会出现愣神,以及江淮序会为何会发出这个疑问。 “我没事,王爷可曾看到那道求救信号。” 江淮序挑了下眉道:“看到了。” 他还让寒露带人过去查看情况,只是寒露现在还没回来。 “你在现场?” 洛棠冷静回道:“是。” 江淮序饶有兴致开口:“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哪个老家伙出事了?本王还挺感兴趣的。” 正如之前所说,信号弹只有一些王公贵族手中才有。 而先前就有一位宗亲将一枚信号弹给了自己的小辈,那人只是被狗追着咬便将求援的信号弹发射了,等京城里的禁军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匆匆赶来才看到这令人无语的一幕。 谁家信号弹不是在生命受到危险即将垂危时才当救命稻草一样使用,像这位的还是少数。 这人也在很长时间内被京城里的显贵们当成了茶余饭后的笑谈。 而今再见信号弹,江淮序就想起了那人,这才会带了点调侃。 闻言,洛棠想到了受伤的颜清,眼眸冷了几分。 “是帝姬殿下出事了。” 听到是颜清后,江淮序瞳孔一缩,那点调侃的笑意也消散了:“阿清怎么样了?” 洛棠将梵音寺所发生的事情跟江淮序说了一遍。 等她说完后,江淮序面如寒霜,手中原是握着把玩的狼毫笔不知在何时被他硬生生地掰断,断口处尖锐的木刺扎进了掌心,有鲜血渗出他却毫不在意。 洛棠停顿了一下,眸光落在了江淮序手上,她有些迟疑开口:“王爷没事吧……” 洛棠在庆功宴的时候就看出了江淮序对颜清的不同寻常来。 那时刚遇到颜清时江淮序神色上的微妙变化,以及之后江淮序跟着颜清前后脚离开了庆功宴后,回来明显阴沉了许多的神色,她都注意到了。 只是洛棠也没想到江淮序听见颜清受伤后会这么的失态。 江淮序起身,对自己手上的伤口并不在意:“阿清伤的重吗?” 一开口才发现他的嗓音无比艰涩。 洛棠垂了下眼,颜清苍白的脸色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她低声道:“肩膀上被剑洞穿了,流的血虽然被止住了,但当时的场景下我只能粗略看一眼,并不能判断确切伤势,后来帝姬殿下又被身边的暗卫带回了公主府,我更是没有接触的机会。” 洛棠这次来找江淮序也是想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让自己能够去公主府见到颜清,她实在放心不下。 洛棠抿紧了唇,等着江淮序的反应。 江淮序手指痉挛般颤动了一下,他眼中的暗色如同被打翻了的墨,黑的不见底。 江淮序也想现在就带洛棠去公主府见阿清,洛棠的医术他是信得过的,但是他知道阿清不会见他的,更不可能相信洛棠。 江淮序闭了下眼,勉强冷静了下来:“本王知道了,这次还要多谢洛姑娘的消息。” 见他此时模样,洛棠心底微叹,也明白江淮序现在也没有什么方法。 也对,他们本就是立场对立的关系,更何况还是在颜清刚遭遇刺杀的时候,旁人肯定也会怀疑是不是江淮序动的手,自己这时候想靠江淮序接近颜清纯属是做梦了。 洛棠看下了自己衣服上沾着的血迹,告辞道:“王爷无需道谢,只是我现在需要先去洗漱一下,若王爷有事可派人来寻我。” 江淮序点了下头:“洛姑娘请便。” 直到洛棠转身出了书房,江淮序眼中的戾气方才浮现,那点强压下来的冷静荡然无存。 “裴时煜派人埋伏本王的时候知道派那么多人去,怎么就不多派些人在你身边保护,一群废物。” 他深吸了口气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只是脑海中依旧盘旋着洛棠说的话。 “肩膀被洞穿了……” “流的血被止住了……” 江淮序抽出墙上挂着的剑,眼也不眨的给自己肩膀来了一下。 鲜血瞬间涌出,他将剑拔出来扔在了地上,感受着伤口传来的痛处,江淮序眸色晦暗。 这点在他心里原本算不上多痛的伤口,在他心中一点点扩大,好似也能和颜清感同身受了般。 阿清那时候该有多疼啊。 江淮序眸色愈发的暗了。 “主子,探听到消息了,是帝姬殿下出……”事了。 出去探听消息的寒露一进书房便看到了这副场景,原本要说的话戛然而止,有些错愕的看着江淮序。 “主子?!!” 江淮序眸色冷凝的看了过去,眼中的凉意让寒露瞬间噤声。 “本王知道,有查到是谁动的手吗?” 寒露摇了下头:“已经让兄弟们去查了。”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自己才回来主子便是现在这个模样了,原来是提前知道了帝姬殿下出事的消息。 寒露回来的时候就一直在心里发怵,主子知道帝姬殿下出事后一定会发疯的,现在果然如他所料,只是这也忒吓人了点。 “主子你的伤需要我叫洛姑娘过来处理一下吗?” 江淮序眉眼冷厉道:“不用。阿清遇刺这件事本王亲自去查。” 江淮序的眸色极其骇人,寒露不敢与之对视,他低头应道:“是。” 第34章 帝姬(33) 在对待颜清遇刺的这件事上,江淮序和裴时煜也难得联手了一回,没给对方使绊子。 在影一对还活着的死士严刑拷打中,以及江淮序的雷霆手段之下,很快就查出了幕后黑手是谁。 下手之人是崇明帝在位时期荒唐下封的许国公,极得崇明帝的信任。 当初裴琢驾崩,朝堂混乱时,这位许国公就是支持五王爷登基的一员。 后来五王爷落败,被颜清斩于剑下,跟随着他的人更是大部分都被灭九族了。 这位许国公本来也该斩首的,然而他手中却有一块崇明帝给的免死金牌,颜清无奈之下只好将人圈禁了起来。 不曾想这人竟然还能派的动人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对颜清出手。 官兵很快就将曾经的国公府围的水泄不通,许国公和余下一起参与的此事之人通通被抓进了诏狱。 阴冷的诏狱内,满脸老态的许庄被绑在木架上,身上布满了用鞭子抽打出来的伤口,几乎没有一处好的地方。 “哒、哒、哒。” 是靴子踏过地面时发出的声响,许庄耷拉着眼皮,也没有抬头,对于来的是谁他并不关心,左右不过一死罢了。 冰冷的长剑挑起了他的头,江淮序一袭黑衣,肩膀上被自己刺出来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现在除了抬手时偶有些停顿,面上却是看不出什么来。 他唇角微勾,像是心情极好的模样,眼中却透出了嗜血的杀意,他也不先开口说话,就这样端详着眼前这张他早已忘记的面孔。 许庄被江淮序盯的毛骨悚然,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抽动了一下。 竟然是江淮序过来了,他有些不明白了,颜清死了不正好吗,自己的做法不应该正中这位的下怀吗,这样想着他也问出了声。 “镇北王不应该感谢老朽吗,老朽也算是帮了镇北王大忙了。” 江淮序笑了下,语气意味不明:“哦?既然许国公如此说,本王必须好好‘感谢’一下许国公。” 听见他的语气,许庄顿感不妙,下一秒那不妙的预感就应验了。 江淮序长剑出鞘,在他的右肩扎了个窟窿,还顺道转了两圈,将剑拔出来后他还笑问道:“许国公觉得这个谢礼如何?” 许庄疼的倒吸一口凉:“你……” 江淮序犹嫌不够,在他的左肩也来了一下,他脸上的笑意全然褪去,面无表情道:“阿清当年还是太过心慈手软,才会留你一命。” 许庄‘嗬嗬’喘着粗气:“如果不是那个丫头片子坏事,就那个小鬼怎么可能当的了皇帝。现在的大昭姓不姓裴还不一定。” 当初他之所以选择五王爷,是因为五王爷愚笨好掌控,被他忽悠的团团转。 他本来的打算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等三王爷跟六王爷着两位势头最盛的两位斗个你死我活,自己再当黄雀,扶持五王爷上位。 就五王爷那么蠢笨这人,等他登基后自己改朝换代当皇帝也无不可。 一开始事情的发展确实在他预料之内,这两人斗的实力大损,他就趁这个机会让五王爷起兵。 本来是十拿九稳之事,谁料半路杀出了个颜清,直接将他的美梦打碎。 许庄那时才恍悟,他以为自己是那黄雀,殊不知也是旁人眼中的螳螂。 许庄只好拿出免死金牌保命,对颜清可谓恨的咬牙切齿,深入骨髓,他明明也有机会坐上皇位的! 都是那个丫头片子!!! 所以这些年他蛰伏下来,势必要为自己报仇雪恨。 然而颜清日常出行暗处都跟着许多暗卫,他的人根本近不了身。 就在他以为自己只能含恨而终时,老天爷终于给了他一个报仇的机会。 一次偶然,他的人发现颜清会在清明前去梵音寺,那时她身边带着的人不多。 他的人用两年的时间谋划好了一切,谁料今年颜清又迟迟不来,就在他以为要无功而返再筹谋一年时,颜清又踩在清明的前一天的来了。 更让他高兴的是,颜清身边只跟了一个人,这不是天要助他吗! 虽然后面下山的时候又多出了两个人,但都是丫头片子,他根本就不惧。 只是后来接二连三的出了他意料之外的变故,没能将颜清彻底杀死,只能说老天瞎了眼!!! 江淮序的瞳孔变的深邃,下手毫不留情,在许庄的身上又戳了好几个窟窿。 他敏锐的注意到了许庄话语中透出的野心,光是身上刺窟窿怎么够呢,还必须往他心里最在意的地方插刀,所以江淮序嘲讽道:“就凭你也想坐上哪个位置?真是可笑,哪怕是阿清没有出手,你也斗不过小皇帝。” 许庄眼神凶狠,脸上的褶子皱成一团:“裴时煜算什么东西,毛都没长齐的小鬼,他也配?” 江淮序心中倒是认可这句话,没了阿清,裴时煜又算的了什么。 不过他面上却不显分毫,仍是一边为许庄身上添着新的伤口一边继续刺激他:“现在坐上皇位的可是裴时煜,他的皇位如今可是坐的稳稳当当,而你沦为了阶下囚。” 许庄被江淮序的话气的脸色涨红,连身上的疼痛都感受不到了:“你也投靠了裴时煜?!!” 江淮序不是跟裴时煜立场对立吗,他还指望着他们斗个两败俱伤,谁也别想得到好处。 不曾想江淮序竟然也投了裴时煜,现在他来诏狱内的原因也有了解释,不可能是因为他一开始表现出来的为了颜清,一定是为小皇帝投诚才过来的吧,这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江淮序眸色微闪,察觉到了许庄语气里面的不敢置信,他好像是太过确信自己不可能投靠小皇帝,所以才会如此错愕。 他虽然跟裴时煜关系紧张,但在旁人眼中若是双方退一步也不是没有调和的可能性,只是他知道自己不可能退,裴时煜也不可能,那许庄又是为什么这么的肯定呢。 见江淮序没有反驳,许庄一边咳血一边骂道:“颜清是个蠢货,你也是个蠢货,要是你们亲人在天有灵知道了这件事会不会气的再死一遍,竟然为仇人的血脉卖命。” 听见仇人二字,江淮序握剑的手一顿,想到了自己调查的事,他的眸色瞬间凌厉了起来:“你知道些什么?” 许庄脸上露出一个怪异的表情,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你不知道啊,真是有趣。”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一言不发,大有到死都不可能再说一个字的模样。 第35章 帝姬(34) 江淮序的脸拢在阴影中,半晌后,他突然笑了。 “本王听闻许国公还有个小孙子没找着。刚好本王手下在成水街遇到了一个穿着一身灰扑扑衣衫的下人,鬼鬼祟祟的带着一个小孩往城门口而去。那小孩脖子上还挂着块刻了个‘意’字的金锁。” “本王要是没记错的话,许国公的小孙子就是叫许意吧。” 许庄在江淮序提到那名仆人时心就提了起来,直到他说出了许意后瞳孔猛然震荡。 他咬牙否认道:“王爷认错人了,老朽哪来的小孙子。” 江淮序抬了下眼皮:“还是叫来让许国公亲眼认认吧。” 话落他拍了下手,惊蛰提溜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走了进来。 那小男孩一见到许庄便被那惨状吓的哇哇大哭了起来,压根没认出眼前血次呼啦的老头是宠爱自己的祖父。 许庄浑身颤抖的看向许意,但他仍是坚持不说。 江淮序没了耐心,冷色吩咐道:“惊蛰,砍这小孩一根手指送给许国公,叫许国公好好看看熟不熟悉。 许国公一刻钟内不说那就再砍一根,砍到他说为止,就是不知道是这小孩命硬还是许国公嘴硬。” “属下遵命。” 说着,惊蛰就从放刑具的架子上拿出了一把刀,压着那许意的手指就要砍下去。 许意也听见了江淮序口中的许国公,知晓了这个血人是自己的祖父,他哭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惊恐喊道:“祖父救我!” 许庄终于绷不住了,混浊的眼中落下泪来,整个人都颓靡了下去:“住手!我说、我说。” 江淮序摇头叹道:“若是许国公早这么说就不必请许小公子过来遭这个罪了。”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让惊蛰停手。 惊蛰将刀重新放回了架子上,许意到底年龄小,在危机解除后骤然晕了过去。 江淮序挥了下手,示意惊蛰将许意带下去。 许庄在看不见许意的身影后才收回了目光,整个人早已没了刚才骂江淮序时的精气神。 “放他一命,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江淮序眼眸微眯:“你没有讲条件的资格。” 许庄猛烈咳嗽着,眼睛死死的看着江淮序:“稚子无辜,他什么也不懂啊。” 江淮序幽幽道:“那就要看许国公说出的秘密值不值得本王放过许小公子了。” 听着江淮序说的似是而非的话语,许庄纵然心中不满,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嗓音沧桑,缓缓道出了他知道的辛密。 一切还得从崇明帝在位时期说起。 崇明帝刚登基的时候对大昭的治理只能说是平庸,既无功也无过。 然而当他年过四十后就变了,看什么都疑神疑鬼的,行事也越发荒唐。 特别是对手握兵权的大臣,可谓是如鲠在喉,总觉得他们会谋反。 其中最让他忌惮的便是颜清的父亲,安将军安则行,安家军对安则行忠心耿耿,这人还有一儿一女,却没有一个送进京城当质子。 没有制衡的崇明帝怎么可能不害怕,所以他在安则行又一次打了胜仗后,竟然派人暗中联系落败的突厥部落,将安则行的军营布防图给了突厥人。 突厥人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机会,联合了别的部落,一边派人夜袭军营,一边让人绕到后方去找安则行的一双儿女,势要斩草除根。 那日刚好是庆功宴,战士们在前面喝酒吃肉,突厥人夜袭时,安则行虽然立马反应过来,组织人上马应战,但军中有崇明帝的眼线在里面搅混水,愣是将局面变的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在突厥人的早有准备下,在崇明帝刻意纵容下,安家军折损近半,却还是将突厥人再一次赶回了关外,让他们无法踏过他们守护的防线。 只是这一战太过混乱和猝不及防了。 安则行战死,他的儿子安非竹也死在了这次的夜袭中。 只留下颜清一个孤女了。 后来在崇明帝的示意下颜清被送进了京城中,他开了圣恩,对安家军这次松懈下造成的后果既往不咎,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功过相抵了。 还假惺惺的认了颜清当义女,那半枚虎符自然而然的被崇明帝收入手中。 而他还博得了一个宽容仁慈的美名。 崇明帝在安则行死后就盯上了江淮序的父王,那时的镇北王江北顾。 本来也想用这个方法早日将江北顾除去的,不过被人劝住了,大昭已经损失了一位安将军,还需要江北顾来震慑宵小。 崇明帝想着在京城中的江夫人和江淮序,勉强按捺了下来。 直到边关各部落被江北顾压的不敢朝大昭伸爪子,而崇明帝也更加老迈,对权力的把控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 他也等不了这许多,用上了跟对待安则行差不多的方法,也是大胜,也是联合败落方,只是江北顾治军严格,他的人没机会拿到军营布防图。 所以崇明帝控制了江北顾身边的一个副将,用他九族性命要挟让他背叛了江北顾,透露江北顾回军营的路线。 事情如他所料,江北顾也死了。 另半枚虎符应该也能回到他手上了。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江北顾死后,那些被他打的一动不敢动的部落,竟然立刻露出獠牙,反扑大昭。 江淮序也前来请命,要去漠北为父报仇。 是的,江北顾之死没人怀疑到他身上。 崇明帝迫于形势只能允了。那半枚虎符只能重新交给江淮序。 他既希望江淮序能平乱,又希望他被养废了,根本就撑不起镇北王的爵位。 可惜事与愿违,江淮序没被京城的繁华养成纨绔,上战场活脱脱的第二个江北顾。 不,比江北顾还要勇猛,那些草原部落被他杀的胆寒,直退了三百里,不敢来犯。 这时崇明帝已经没了办法,大昭能用的猛将明显只有江淮序了,若是用之前的方法让江淮序死了,难保那些人不会卷土重来,而朝中无人可用。 崇明帝虽然荒唐,但在世人眼中还是位仁君,他还想要后世瞻仰他的美名,所以大昭不能在他手上断绝,他只好咬牙看着那半杯虎符在别人手里。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一直到崇明帝驾崩,裴琢登基 。 这些辛密被一同埋葬在崇明帝的坟墓里,消散在了岁月的尘埃里,直至今日,才在江淮序面前展露了出来。 第36章 帝姬(35) 听完许庄道出的往事,江淮序久久无言。 他早就知道自己父王的死有蹊跷,同时对阿清父兄之死也有些疑虑,索性就一起查了。 江淮序也是这两年才查出了点眉目,和皇室有关,更多的证据他并没有找到。 单是他父王之死便已经过去十多载了,更遑论安将军父子之死,时间线更是足够久远了,想挖出点什么实非易事。 他这次回京也在暗中调查此事,但所有的痕迹都被人清扫干净了,没想到会在许庄口中得知当年真相。 江淮序只觉得荒谬。 只是因为崇明帝的疑心病和莫须有的猜忌,所以安将军和他父王就得死! 明明他们根本就没有谋反之心,父王曾说等北疆彻底安稳,他就把虎符交还给皇帝,自己则解甲归田去陪夫人。 而能与父王成为好友的安将军,想法跟父王应该是大差不差的…… 墙上的烛火映在江淮序面无表情的脸上,他眼底的神情让人看到心底发怵。 许庄在说完这些往事的后半段时就开始精力不济了,他身上被江淮序捅出来的窟窿还在流血,鲜血已经淌了满地。 在没人救治的情况下,许庄还能撑到现在只能说是命硬了。 江淮序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本王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 许庄声音虚弱道:“老朽所说一切属实,绝无半点虚言。” 江淮序心中已经信了大半,因为许庄说的一些与自己调查出来的结果一致,但他仍是想诈一诈,看看许庄还有没有后手,故而开口道:“可有人能证明你说的话,若是有,许小公子日后应当能安然长大。” 许意便是许庄唯一的死穴,听到江淮序给出了确切的承诺,许庄方强打起精神来:“为先帝守皇陵的海公公王爷可知道?” 江淮序眸色微变:“海康?” 许庄点了下头:“是,这人应该也知道内情,以前还曾言语试探老朽是否知晓这桩往事,被老朽给忽悠了过去,王爷去寻他或许能从他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毕竟王爷的手段老朽……拜服。” 说到最后,许庄扯了下唇角,露出点嘲讽的笑意。 江淮序没理会许庄这带刺的话语,他的思绪都落在了许庄说的海康上。 海康是裴琢在位时期的太监总管,颇得裴琢信任,既然许庄说海康有可能知道,那裴琢没道理一点不知情,海康对许庄的试探很有可能是出自裴琢的示意。 江淮序冷声问道:“裴琢知道吗?这件事他有没有参与?” 许庄回道:“安将军一事上他还年幼,并不知情,况且以崇明帝的多疑也不可能让他知晓。” “后来王爷父王一事上他更是没有插手的机会,那时崇明帝忌惮的可不止镇北王,还有成长起来的太子呢。” “不过他继位后,有没有发现里面的猫腻老朽又怎么清楚,那位海公公可是他的人,只是在那位海公公试探完老朽后参与过此事的人或早或晚都出了意外。” 许庄虽然没有明说裴琢知不知道,但话中再次提到了海康,暗示的意味十足。 江淮序握剑的手收紧,电光火石间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为什么自己回京城后追查不到线索,想来应该是裴琢还在时就将崇明帝留下的尾巴打扫干净了。 他眼底的杀意几乎要化为实质,他想起了阿清。 阿清这么护着裴时煜,若是知道当年她父兄之死的真相后,能不能接受的了。 不,阿清可能不会相信他说的话。 纵然他再不想承认,也不能改变裴琢在阿清心中的重要性。 他的一面之词跟裴琢相比,阿清更有可能会以为这是他为了离间她跟小皇帝的关系,而想出来的借口。 只有将海康从皇陵带出来,让身为裴琢心腹的大太监亲口对阿清说,阿清才可能相信。 皇陵中因为葬着裴琢,阿清几乎把大部分的人手都派了过去,他想在不惊动阿清的情况下把海康带出来,从他口中逼问出真相可谓是难上加难。 得想个办法让阿清离开京城一段时间,不过这件事不急,可以慢慢筹谋,眼下还有别的事要做。 江淮序垂了下眼,意味不明的“哦”了声。 许庄说话的声音已经几不可闻了,明显撑到了极限,但他仍是用那混浊的双眼死死看着江淮序。 “老朽知道的已经全部都说出来了,王爷莫要忘了先前的承诺。” 江淮序终于正视了许庄,眉眼的戾气一览无余:“本王有答应过你什么吗?” 许庄眼睛瞪大,意识到了江淮序在骗自己,他怒道:“竖子不得好死,竟敢骗老朽。” 江淮序剑眉微挑,语气带上了凌厉:“你在说这些事的时候,一直都在避开参与之人是谁,你又为何这么清楚?” “早年崇明帝万分信任你,若本王没猜错许国公应该也参与其中吧,你我杀父之仇,本王又凭什么放你仇人的孙子。” 许庄脸色僵硬,后知后觉明白上套了,他说的越多,就越难说清自己为什么知道。 “江淮序要杀要剐都随你,但意儿才5岁,你怎么狠心对一个小孩子动手!!!” 江淮序眸色漆黑如墨,他握剑自己将许庄的心脏洞穿,看着他死不瞑目的脸,他才轻声道:“是啊,当年阿清也才4岁。” 家破人亡,寄人篱下。 你们又怎么狠心对她下手。 他根本不敢想阿清是怎么活下来的。 江淮序将心情平复下来后就走出了牢房。 他用帕子将长剑上沾的血迹擦拭干净,看见还昏迷着许意后淡淡道:“将他带离京城,扔去乞丐窝里去,是生是死单看他个人造化。” 他把长剑重新收回剑鞘中才继续道:“让寒露过来处理一下里面的尸体。” 惊蛰虽然有些惊讶主子的决定还是应声:“是,主子。” 只是过来一会,他看向手里提着的许意还是有些犹疑,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主子为何不斩草除根,留下终究是个祸患。” 江淮序头也不抬道:“那就看他有没有这个报仇的本事了。” 闻言,惊蛰闭上了嘴,是他多言了,这小孩能不能活着长大还是未知数。 *** 公主府中,颜清早已经醒了过来,看着面前手足无措的少年郎,她有些头疼的按了按额角。 “这个时候陛下不应该出宫的。” 裴时煜低头道:“影一回禀说姑姑遇刺受伤了,姑姑又不肯来皇宫让太医看看,我不亲眼来看看姑姑,心里难安。” 话说到最后语气带上上几不可查的哽咽。 颜清叹了口气道:“已经让林怀谷看过了,不是多严重的伤的,陛下宽心。” 裴时煜抬眼,眼眶微红:“姑姑总让我不必担忧,可我只有姑姑一个亲人……” 颜清有些心软了,她抬手用帕子为裴时煜拭去那摇摇欲坠的眼泪,轻声解释道:“时煜担忧我,我亦担忧时煜。现在动手之人还不明晰,对你虎视眈眈者众多,若他们趁你出宫的机会对你下手,姑姑如何是好。” 裴时煜有些恍惚,此情此景,像极了他与姑姑第一次接触时。 他错开了视线,轻声应道:“姑姑,我知错了,不过我并非一个人前来,影一他们有在暗中保护,而且对姑姑下手之人我也查清楚了……” 颜清顿了下,有些意外裴时煜这么快就查到了是谁。 “嗯?是谁?” 说起这个,裴时煜眼中泛着凉意:“是许庄。” 他将事情如实跟颜清说了一遍。 他的人在江淮序去诏狱前就先对许庄严刑拷打了一番,不过他手里没有许意,许庄对那些暗卫也没有露出别的神情,所以得到的只有为何刺杀这一段。 颜清垂了下眼,长睫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她眼底的异样。 许庄已经出现在明面上了,江淮序应当也要从这人口中知道那个秘密了,这可是剧情的重要节点之一,不容半分闪失。 颜清在脑海中对012道:“12,关注一下剧情进度条,要是有变化就告诉我。” 012应声道:“好的颜颜。” 得了回复后颜清把思绪重新沉浸在了人设上。 她对裴时煜点了下头:“原来是他。” 倒也没有再过多的询问这件事,他相信裴时煜能处理好。 裴时煜欲言又止的看了眼颜清,他想问姑姑为何每年清明前都要去梵音寺,只是最后也没问出口,大约是跟父皇有关吧。 颜清没有注意到裴时煜的神色,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影一为何会在梵音寺附近。” 裴时煜身体一僵,却还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颜清:“是我派影一跟着那位洛姑娘的,那位洛姑娘这些日子在京城中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听着裴时煜话语里的坎坷,颜清眸光不变,温声道:“陛下此举没错,单看我遇刺时这位洛姑娘的表现,确实不可小觑。” 见颜清表情如常,裴时煜才松了口气。 虽然早已经在姑姑面前暴露了他并非良善之人,但他总怕姑姑会不喜,故而如非必要,他并不想把自己的阴暗展示在姑姑眼前。 颜清看出了裴时煜的眼神变化,不过她只当裴时煜是对他自己这并不光彩的手法感到不适应,全然忘了裴时煜曾经也让人刺杀过江淮序,对这事也算得心应手。 颜清心情有些复杂的说了句:“陛下,为君者,当断则断,切不可心慈手软。” 裴时煜乖巧应下:“谨遵姑姑教诲。” 裴时煜顾忌着颜清的伤势,怕影响到她养伤,到底没在这里待太久,俩人又聊了几句后便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在裴时煜走后,012才在颜清脑海中兴奋:“颜颜,剧情进度条又前进了一大步!!!” 闻言,颜清松了口气,看来江淮序那边的剧情进行的很顺利,离她下线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终于快不用喝那些味道奇怪的药了。 然而这份好心情还没维持几秒,浮云就从门口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一个托盘,上面赫然是两碗黑乎乎的药。 颜清眸光一顿,还没喝就感受到了喉间弥漫起的苦意。 她问道:“往日里不是才一碗吗,今日怎么两碗?” 浮云轻声回道:“多的一碗是有利于殿下伤势修复的。” 闻言,颜清也不废话,面上表情不变的接过浮云手里的药一饮而尽,看向另一碗药时,指尖却不受控制的收紧了些。 自从发现殿下喝药怕苦后,浮云便总能一眼就看见这些殿下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动作。 他心中微动,不动声色的把药碗往前端了点。 颜清也没犹豫太久,还是把它端了起来饮下。 刚一入口颜清便是一怔,是甜的。 她有些迟疑的看向浮云:“是蜜水?” 浮云摇头,语气里带了点笑意:“不是,加了蔗糖。属下问过林太医了,压制毒素的药不能加蔗糖会影响药性,但这个可以加,不会和跟别的药物产生冲突。” 颜清没有再说话,而是将手里加了蔗糖的药一点点喝下,喉间的苦味好像也淡了许多。 等全都喝完之后,颜清放下药碗,淡淡道:“有心了,不过日后不必再加了。” 浮云眸色微暗,那些笑意倏忽就散了。 他有些想不明白,殿下不是怕苦吗,为何就不喜欢了? 明明殿下刚才喝的时候神色都舒展了许多。 “殿下不喜欢吗?” 他还是问出了口,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情绪。 颜清有些意外的看了眼问出这话的浮云,她脸上的苍白褪了许多,但眼尾包扎伤口时被疼痛刺激出来的薄红还未散去。 她语气平静道:“不喜欢。” 难道是因为他不是裴琢吗?人不对所以就不喜欢了。 还是说裴琢死后,她的一切喜好也跟着一起去了吗。 不论是哪种原因,都让浮云嫉妒到发疯。 嫉妒蚕食着他的理智,浮云端着托盘的手不受控制的用力,那托盘是木制的,受不住他的内力,一下就裂了开来。 颜清眉心微蹙,问道:“怎么了。” 听到颜清的问话,浮云理智方才稳住,他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来:“想来是这木盘放久了有些裂纹,属下来时不曾注意,没想到会在此时裂开。” 应着药物的影响,颜清有些困觉,听见浮云的解释也没太在意,抬手让人退下了。 第37章 帝姬(36) 时间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去着。 颜清肩膀上的伤口已经好了大半,只是动作弧度不能太大,不然还是会感到一阵细微的疼痛感。 阿芙娜一大早就来了公主府辞行,她要回匈奴了。 颜清抬眼,有些惊讶看向了阿芙娜。 按理来说阿芙娜可是前来大昭和亲的,断没有现在回去的可能性。 阿芙娜解释道:“清姐姐,京城没有我喜欢的儿郎,所以皇帝陛下开恩,特允我回匈奴。” 颜清知道必然不可能如阿芙娜说的这么简单,和亲代表的意义重大,并不是一句喜不喜欢可以定夺的。 不过裴时煜竟然同意了阿芙娜回去,想来是他们在私下里达成了什么合作。 颜清也没有多问,而是眼带笑意回道:“既然如此,那便祝小公主一路顺风了。” 阿芙娜见颜清脸上没有半分不舍,她眼中不禁闪过一抹不甘之色,脸上却是她惯来的娇俏:“我回匈奴以后,清姐姐会不会想我呀。” 颜清将阿芙娜发鬓上被她晃乱的珠串拨正,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地应了一声:“嗯。” 只是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阿芙娜又高兴了起来,一不小心就将藏在心底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清姐姐,和我去匈奴吧,那里自由自在,没有大昭这么多的阴谋算计。” 对于阿芙娜的话,颜清只是笑而不语。 见状,阿芙娜有些泄气了,她虽然早就知道颜清不可能会跟她回匈奴的,只是她总忍不住幻想,万一呢,万一清姐姐愿意就呢了。 阿芙娜眸色有些暗沉,难得显露了些真实情绪:“清姐姐,大昭有什么好的,而且……而且乌澜也舍不得你。” 闻言,像是印证阿芙娜是的话一样,缠在颜清手腕上的乌澜探出个头来,在颜清掌心开始撒娇。 颜清点了点乌澜的小脑袋,让它重新回到了阿芙娜手上,她摇头叹道:“阿芙娜,大昭才是我的家。去吧,外面的使臣已经在催了。” 阿芙娜也看到了探头往这边看的使臣,她抿了下唇,只留下一句:“清姐姐,你等我,我还会回来的。” 行到转角处时,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颜清,像是要把她永远的刻印在心底一般。 而后她带着使臣匆匆离开,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一时的分别是为了日后更好的相见。 只是阿芙娜不曾想过,这一别便是永别。 等阿芙娜的身影彻底消失后,颜清询问012:“剧情进度条有波动吗?” 012:“没有哦,颜颜。” 听着012的回复,颜清喝了口杯中的茶水,细细的思索了起来。 原剧情里的阿芙娜一直缠着江淮序,直到剧情结束也没有和亲成功,最后的结局也是只身回了匈奴。 而如今阿芙娜也是只身回了匈奴,冥冥之中跟剧情线里的结局重合了。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剧情进度条没有警告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也可能是因为阿芙娜在剧情里是配角,并非主角,出场的剧情除了找洛棠麻烦和缠着江淮序,便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颜清放下茶杯,看来她的想法没错,推动剧情进度还有别的操作空间,面对接下来的剧情颜清也有了些头绪。 天色渐渐暗沉,浮云给她拿来一件大氅披上,现在已经过了早春时节,初初入夏,旁人已经换上了轻薄的衣衫,但颜清因着体内毒素的原因,依旧感到寒凉。 她拢了拢大氅上面围着的一圈绒毛,抬头看着天际不知何时飘落起了雨丝,细细密密的,颜清眉宇间带了点愁绪。 浮云在后面问道:“殿下是担心阿芙娜公主吗?” 颜清点头,轻叹:“雨天道路泥泞,匈奴离大昭又距离遥远,阿芙娜这一路恐怕艰难。” 浮云虽不知颜清为何对阿芙娜如此关心,还是宽慰道:“阿芙娜公主身边必然会带足人手,殿下无需太过忧心。” 颜清没有再说话,许久之后才道:“走吧,回栖云阁。” 浮云撑开油纸伞,俩人漫步在了雨中,渐行渐远…… 下雨时阿芙娜她们一行人已经出城几百里,京城中是绵绵细雨,京城外已然是瓢泼大雨。 雨势愈发猛烈,阿芙娜不得不停下马,寻了个破庙便躲了进去,让一同回去匈奴的使臣先在此处休整,待雨停后再启程。 阿芙娜的发丝已经被雨水打湿,正贴着脸颊往下淌着水,她毫不在意的摸了把脸上的水珠,对身边的使臣道:“让人想办法生起火堆,再看看带来的物资还有哪些可以用。” 一人应声退了下去,还有一位使臣一直跟在阿芙娜身后,欲言又止的模样。 阿芙娜停下脚步,有些不耐烦地问道:“还有事?” 阿什赞比将自己这一路上的疑惑问出了口:“公主,我们不是来和亲的吗,为何要现在回匈奴。” 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明白公主为什么又不和亲要回匈奴了,这样会不会惹怒大昭的皇帝,他可不想江淮序再一次的踏破王庭打进来。 乌澜从阿芙娜袖口钻了出来,光滑的鳞片上也往下滴着水珠,阿芙娜正用帕子帮它将上面的水珠擦拭干净,听到阿什赞比的问话,她眉眼微扬道:“此事本公主自有打算,你们只管听命就是。” 阿什赞比皱眉,满是担忧:“可是,单于那边如何是好。” 阿芙娜嗤笑一声,像是在笑他的胆小:“阿什赞比,难不成你被江淮序吓破了胆子不成。” 阿什赞比顿时脸涨的通红:“我们可是草原勇士,怎么可能惧怕……惧怕他们!!!” 闻言,阿芙娜翻了个白眼,也没有搭理阿什赞比的兴致,直接道:“本公主已经传信回了匈奴,此事父王知晓。” 听到这不是公主的突发奇想,匈奴王已经知道后,阿什赞比才松了口气。 阿芙娜抬手让他退了下去,庙里已经升起了几个火堆,阿芙娜走到距离最近的火堆旁坐下。 其余的人也三三两两地凑在了余下的几个火堆旁烤火,没人敢往阿芙娜身边凑。 阿芙娜也不在意,她低头看着手腕上用红绳编织而成的手环有些出神,明明才离开不到一日,她就万分想念颜清了。 下雨了,不知道清姐姐肩膀上的伤会不会疼,清姐姐又会不会想她。 只是她现在不得不离开京城,她必须回匈奴说服父王跟裴时煜合作,这也是裴时煜愿意让她离开的原因。 现在裴时煜和江淮序局势紧张,裴时煜只能借助外力破敌,而匈奴对他来说就是一大助力。 本来之前阿芙娜是想要和江淮序合作的的,但是在经过颜清被刺杀一事后她就改变了主意。 因为她发现,她虽然想要颜清只属于她,但她好像更希望颜清能够安安稳稳的,她见不得颜清脸色苍白的模样,心会莫名的开始抽疼。 而且她不喜欢洛棠,特别特别不喜欢。 所以思来想去,阿芙娜还是决定不与清姐姐为敌,去跟她信任的裴时煜合作,裴时煜也曾答应她,若事成,他可以满足自己一个要求。 等到那时她再来问一遍清姐姐愿不愿意跟她回匈奴,要还是不愿意,那她就留在大昭,一直缠着清姐姐,直到她愿意为止。 这般想着,阿芙娜低落的心情又明媚了起来。 外面的大雨也慢慢停了下来,阿芙娜等人翻身上马,重新踏上了前往匈奴的路程…… 一月个后,一封奏折从江南快马加鞭的送往了京城,引起了朝野一片动荡。 胥州自入春以来,时常大雨连绵,河水水位暴涨冲毁了堤坝,靠近大坝附近的城镇都受了严重的水灾,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民间甚至还传出了皇帝无道,所以上苍才会降下天罚的谣言。 此事事关重大,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引发民乱。 金銮殿内一片肃然,颜清也难得的来了上朝。 裴时煜坐在龙椅上一脸阴沉,手边那份从江南而来的奏折已经让福禄传给底下大臣看了一遍。 现在所有人都紧皱眉头,思考着对策。 裴时煜等了一会,没人开口,他冷声问道:“各位爱卿怎么看。” “陛下,胥州堤坝年年都有拨银子下去修建,今年只是雨水充沛了些,竟然如此不堪一击的被大水冲垮,还请陛下彻查!” 率先出列的是户部尚书,他一脸愤慨,户部每年往胥州支出的都是一大笔银子,看的他肉疼。 闻言,裴时煜脸上也带了点怒气,花了这么多银子,临到头时,给他的就是这个豆腐渣工程。 “此事是谁监办的?!” 一位大臣战战兢兢的出列,低头回道:“今年是微臣监办的。” 这位王侍郎也觉得自己委屈啊,他千辛万苦的揽到了这个差事,想着终于能从中捞点油水了,谁知道今年胥州偏偏连降大雨,把堤坝给冲垮了! 往年里监办这件事的哪个不是偷工减料,每往下交代一层,拨下去的银子便减一些,到现在已经形成了心照不宣的惯例。 就他如此倒霉,刚一接手,油水没捞着,脑袋也要跟着一起没了,而且细算起来,此事还不是他一人的过错,之前监办的都逃不出干系。 但王侍郎又能怎么样,里面关系错综复杂,他还想让那些人捞他一把呢。 裴时煜眼中压着怒气,他和江淮序的斗争本就紧张,眼下又出来这么一件事,怎么弄让他不愤怒。 “你可还有何要说的。” “陛下,臣冤枉呀!修建堤坝并非臣一人能够决定的……” 听着裴时煜发冷的语气,王侍郎就知道这件事不能善了了,说不定还会连累自己九族,他心下一狠,也顾不上许多了,把往年监办此事的官员都给扯下了水,水越混他活命的可能性才越高。 又有几名被王侍郎提到名字的官员出列跪下,辩解声四起,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 不过这混乱却没有影响到江淮序分毫,他眼中带着凉意,静静的看着这些个蠢货自作聪明。 胥州大水他在皇帝收到奏折之前就已经知晓,流民里四散的谣言便是出自他之手。 毕竟皇帝确实无道不是吗,残害忠良虽然不是裴时煜做的,但他身上流淌着那人的血,还继承了那人的皇位,那便要为此赎罪。 而这只是个开始,他会一点点瓦解裴时煜的权力,最后再为他父王和颜清的父亲证名。 至于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江淮序已经派寒露去传播谣言的时候看看能不能照拂一二,裴时煜盯他盯的紧,他也不好有太大的动作。 就连那份奏折,若非有江淮序的插手,也不可能这么快就送到京城,这一路上想将此事按下来的官员可谓是数不胜数。 只能说裴时煜只顾着和他斗争,阿清又因为身体不适对裴时煜的看顾也放松了许多,让那些大臣的小心思又蠢蠢欲动了起来。 若是阿清一直帮裴时煜盯紧了朝堂,他想要插手也没有那么容易,不过江淮序想起他的人去皇陵碰了几次壁,眸色不由得暗沉了几分。 阿清对那处盯着可是紧,连身体不适也没有松懈半分,还是要想办法让阿清离开京城一段时间,不然他根本无法朝海康下手。 思及此,江淮序就将目光投向了颜清。 颜清按了按额头,被他们吵的有些头疼。 她敲了下椅子扶手,声音并不大,却让有些喧闹的朝堂立刻安静了下来。 “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派人安置难民,治理水患,至于修建堤坝一案,先将近些年来监办此事的官员交由大理寺彻查,届时是非功过再由陛下定夺。” 颜清抬头望向了裴时煜:“陛下以为如何。” 裴时煜自然是点了头,同意了颜清的说法:“那便先下诏狱,由大理寺卿彻查。” 闻言,大理寺卿出列领命:“微臣领旨。” 大理寺卿有些苦涩,这可不是什么好干的活,但帝姬殿下和陛下都发话了,他也只能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原本一直辩解的王侍郎等人也哑了声,虽然诏狱不是个好去处,但至少暂时保住了小命不是,到时候运作一番,也不是没有翻身的可能。 第38章 帝姬(37) 等人都被压了下去,裴时煜才重提了有关难民一事。 “诸位爱卿可有何对策。” 众人面面相觑,那些难民里面传着的‘皇帝无道,上天才会降下责罚’的说法他们也是有听说过,故而都不敢随意开口。 颜清垂眸沉思了会,缓缓道:“还是需要派人前往安抚难民,水灾也是一大威胁,必须疏通河道分流。” 立马有大臣应和道:“帝姬殿下所言极事,臣也是这么认为的。” 裴时煜看着这些只会审时度势的大臣,面露不悦,不过他的那些神色变化都被冕帘遮住,让人瞧不分明。 “治理水灾便交由都水监接管。” 闻言,靠后排的姚少监立马出列:“微臣遵旨。” 现在水灾治理已经有人接手了,但安抚难民的人选到成了个难题,如果没有那些谣言,裴时煜自然可以派个有能力的大臣过去就可。 而现在出现了这则谣言,一个处理不好就容易扩大,到时便是要皇帝下罪己诏方能平息一二。 许多大臣都不敢接手此事,裴时煜也不放心将这件事交给旁人。 其实还有一个特别合适的人选,就是让颜清过去替他安抚难民,颜清身份足够,能力更是不用说。 但姑姑之前便是感染风寒,身体一直不曾好全,后面又遭遇刺杀受伤,本就不能思虑太多,需要静养。 而且从京城去胥州,路途遥远,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了,要是再有不知死活的人在路上刺杀姑姑如何是好,亦或者是难民暴动伤到了姑姑又该怎么办。 是以,这个选择一开始就被裴时煜掐灭在了脑海中,根本没有纳入考虑范围内,他不可能让姑姑冒险的。 然而,裴时煜是这么想,颜清却是起身开了口:“陛下,臣愿前往胥州,为陛下分忧。” 裴时煜神色一变:“不可。” 连一直作壁上观的江淮序也变了脸色,不复刚才平静。 只是江淮序想起来他刚才想要阿清离开京城的打算,终究还是没有出声,错过这次机会,以后想将阿清支出京城更是艰难了。 颜清直视着裴时煜,缓缓道:“民间谣言四起,恐怕是有人想借此机会生事,臣有把握定不会让难民成乱,还请陛下准许。” 话落,她的眸光隐晦的扫过了江淮序,示意裴时煜不要任性,这件事极有可能是江淮序搞出来,不快些解决必成大患。 看着颜清坚定的目光,裴时煜薄唇抿的死紧,已经不想答应。 颜清见状,在心底里微叹了口气,语气柔和道:“陛下可以派一队护卫跟臣一同前往,若是有难民暴动,他们也能将臣安稳送回来。” 听着颜清的话语,裴时煜就知道她不会改变主意了。 他总是拗不过姑姑的。 “朕允了,让梁将军带人一同前往吧。” 梁涛也曾是安将军旧部,现在已经五十岁了,依旧精神抖擞的,他是在杨将军去了漠北交接江淮序的兵力后,被从副将提拔为的将军,现在掌管着紫禁城的禁军。 他一听裴时煜的话立马出列,声音如同洪钟般响亮:“末将领命,定护帝姬殿下安全无虞!” 闻言,颜清倒是蹙起了眉,梁涛是禁军统领,他一走,京城的防卫就松懈了许多,裴时煜的安危就没了保障。 “陛下,梁将军还需要拱卫京师,实在不宜外调。” 裴时煜也知道京城中还有江淮序,现在把梁涛调派出去非明智之举。 但他既然只能如姑姑的愿让她去胥州,怎么可能随便让人去保护姑姑的安全呢。 只有之前听命于姑姑的安将军旧部才能叫他放心一二,事关姑姑安危,裴时煜也是第一次在颜清面前强硬了起来:“朕意已决。” 听着裴时煜这不容反驳的声音,颜清微怔,如此清晰的感受到当年的小小孩童已然长大了,现在已经是位可以自己拿主意的帝王了,不再跟以前一样事事都要她点头才敢去办。 颜清难得有些感慨,看裴时煜是眸光带上了欣慰,她也不再拒绝了:“是,多谢陛下体恤,臣必不辱命。” 至于拱卫京师,只能将她之前调去看守皇陵的杨小将军派过来顶上,这人是杨老将军的儿子杨蒙,一身本领皆得杨老将军真传,幼时还曾和她阿兄是玩伴,也是她能信的过的人之一。 而皇陵那边,她只是离开一段时间,左右也出不了什么事,她之前派杨蒙过去盯着,也是不想有人去打扰皇兄长眠,这些年下来,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非要往里凑。 商讨完正事后福禄就宣布了下朝,颜清照例被裴时煜喊去了御书房,只是和江淮序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在颜清耳边留下了一句极轻的话语。 “等你从胥州回来,我有事和你说。” 颜清眸色微动,脚步却不停,过转角时,她偏了下头,江淮序还立在廊下目光也一直看着颜清的方向。 俩人对上视线,江淮序朝她牵了下唇角,颜清指尖收紧,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今日还是她和江淮序自庆功宴的不欢而散后第一次见面,朝堂上他竟然未发一言,有些奇怪。 但还没等颜清多想,颜清已经到了御书房,福禄尽完带路的责任后就迅速退了下去。 御书房内只余下颜清和裴时煜。 裴时煜正背对着颜清,嗓音有些哑:“姑姑一定要去胥州吗?” 颜清上前一步,反问道:“此事我去最合适不是吗?” 裴时煜回过头,眼睛有些发红,隐约可窥见一点湿意:“可是……可是我担心姑姑。” 颜清一愣,他就说裴时煜为什么声音有些沙哑,原来是背对着她哭鼻子了,她记得裴时煜不爱哭啊。 颜清顿时便有些无措了起来,她温声哄道:“时煜不是已经派人保护我了吗,不会有事的。” 裴时煜上次就发现姑姑好像很吃这一套,虽然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但如果能让姑姑心软,他也不是不能做。 现在看来,效果还是挺好的,他垂了下眼,就这么落下一滴泪来,他也不说话,像极了个闹别扭的小孩。 往常乖巧惯了的小孩,在自己面前委屈的哭了,颜清有只能顺着哄了。 故而口头上答应了许多不合理条约,颜清好不容易回神想要拒绝时,裴时煜又是眼中带泪的看着她。 颜清:“……” 她能怎么办,自己亲手带大的小孩,只能点头应下了。 直到时间差不多了,都水监跟梁将军都准备好了,福禄才不能不硬着头皮进来催。 还好那时裴时煜已经收了眼泪,只是眼眶还有点红,不过福禄一直低着头,所以没能发现。 “陛下,梁将军跟姚少监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已经在皇宫外候着了,随时可以启程……” 裴时煜眸色微冷,还是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知道了,先下去吧。” 福禄有些犹豫:“帝姬殿下……” 颜清也没让他为难,冲福禄颔了下首:“我和陛下再说两句,一会就去跟他们汇合。” 福禄弯腰应下了,而后麻溜的出了御书房。 陛下刚才落在他身上的视线都要把他给冻死了,传话真不是人做的,但他又不得不进去提醒,希望等帝姬殿下离开后,陛下能冷静一点吧。 颜清也终于想起了正事,她跟裴时煜说了让杨蒙暂时拱卫京师的事情。 裴时煜点头答应了下来,姑姑说可以用的人那他就不会怀疑。 末了,颜清想起刚才江淮序的奇怪,嘱咐道:“镇北王可能有异,我不在京城的日子你需多加小心。” 裴时煜想起江淮序,神色也沉了几分:“我会多注意的,姑姑此去,万望珍重。” 颜清笑了下,极温柔的模样:“好,姑姑知晓了。” 裴时煜这才松开不知何时扯着颜清衣袖的手,满是不舍的看着她离开。 颜清出了皇宫就跟梁涛等人汇合了,一起启程前往了胥州,治理水灾和安抚难民哪一样都拖不得,当然是越早处理越好。 一起出行的人除了梁涛带过来的那夸张的护卫人数,还有都水监的同僚,暗中更是有浮云等人护卫。 颜清去胥州最少也要一个月的时间,所以林怀谷也在其列,要是路上毒素发作,有林怀谷在身边也更能让她放心一点。 浮云他们是在颜清决定去胥州后,裴时煜就让影一去了公主府告知,所以才会如此迅速的准备好赶了过去,就连林怀谷,也是在他思虑后带上的。 颜清因着身体原因,坐的是马车,不过倒也不显得突兀,因为都水监的姚少监跟另外几名官员也是乘坐的马车。 因为要趁早赶到胥州,颜清就没让他们刻意放慢速度,马车一路颠簸下,颜清的脸色有些苍白。 好在有林怀谷在,还能控制的住,不至于在路上病倒。 一行人就这样赶了七八天的路,终于快到胥州了。 然而在去往胥州所需的一条小道上,竟然碰到了一波由胥州难民组成的山匪。 不过还不等他们靠近就被梁涛带着的人给拿下来。 颜清从马车里出来,脸色依旧难掩苍白,对梁涛的称呼也不再是京城里稍显客气的梁将军:“梁叔,把他们带上来吧。” 梁涛一双虎目担忧的看向了颜清,不掺半分虚情假意。 在安则行和安非竹没出意外,颜清没被崇明帝收养前,他还抱过颜清呢。 就算是后来颜清去了京城,他们这些安则行的旧部也没有忘记,想方设法的让人多照看着点她。 就连之前裴时煜上位,安家军本来是从不参与皇权争夺的,但是颜清要插一手,他们也是毫不犹豫的就站在了颜清身后,替她扫平了障碍。 其实不只镇北王一脉早已不认虎符,他们安家军也早就不认虎符了,虎符只是明面上象征的意义,实际上却没有太大用处。 而且单是从他们的名称上来看就知道了,他们是安家军,他们姓安,效忠的也只是安则行。 从这上面来看,崇明帝对安则行的忌惮也不无道理,虽然安则行没有谋反之心,但掌权者也不可能放任他这么个定时炸弹。 此时,看着颜清苍白的脸色梁涛皱了眉,低声道:“殿下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让人问就好了,等出来结果再给你送过来。” 颜清摇了下头,有些咳嗽:“梁叔,我想亲自问问,等进了胥州还有更多事情要做,不如现在多了解一些情况。” 闻言,梁涛也不好再说什么,他让手下人把难民的临时首领带了上来。 颜清打量了一下眼前人,是个青年人,双颊消瘦,那一双眼睛却极有神采。 颜清问道:“你们是从胥州逃难过来的吗?” 那青年人一看问话的是个身体看起来不太好的娇小姐,声音也是温温和和的,丝毫不像梁涛等人凶神恶煞,他也没那么抵触了,回道:“是。” 颜清蹙眉:“我听说胥州大水,但并非是整个胥州都被水淹没了,胥州的州府衙门在另一边又设专门的难民所,收留难民,你们怎么会在此处落草为寇?” 听到胥州府衙和难民所时青年人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如果不是朝廷不给活路,谁愿意离开家乡落草为寇。” 说完这句他反而是多看了颜清几眼,难得好心道:“这位小姐是要去胥州吗?我劝小姐还是不要去了,您身边的护卫虽然能打,但对上胥州府衙还是不够看的。” 颜清眸色微冷,开口的声音却依旧温和:“哦?朝廷不是在救济难民吗,怎么会不给活路呢?而且我过去胥州也是去接家中亲朋,又如何会跟府衙起冲突?” 青年人本来不想再多说,可是迎着颜清的眸光,他又拒绝不了。 而且他也不想这样好看的人落入胥州府衙里去:“救济难民只是一个幌子,他们根本就不赈灾!到了那里你们把逃难过来的人堆在一处,不让我们乱跑,最后也只能落的个饿死病死的下场。” 他顿了下才继续道:“那些容貌还可以的女子,却会莫名其妙的消失,后来我才知道是被送去给城里的老爷们取乐了!!!” “小姐虽然带了护卫,但那些人并不是只对毫无还手之力的难民下手,一些有护卫的富商也遭了毒手,家中女子凡容貌殊丽者皆被送进府衙,家财自然也被他们划分一空。” 话说到最后,他语气都有些哽咽了。 第39章 帝姬(38) 颜清听着他说的话,眸色越来越冷。 连旁边的梁涛也眉头紧皱,胥州太守竟然如此荒唐,但也不能只听信面前人的一言之词,他有心想要提醒颜清,不过看颜清面上像是有自己的思量,故而也没有立马开口多言。 颜清把眼中的凉意压了下去,语气带了上惊疑不定:“怎么会如此,胥州太守不是一向爱民如子,名声极好吗?” 那青年人嗤笑,眼中却带着痛苦:“谁知道呢,信与不信某皆言尽于此。” 见状,颜清眸色微闪,这人身上恐怕有秘密,不过就算想要将那秘密挖出来也不能急于一时。 她正了神色:“多谢公子好意,敢问公子姓名。” 那青年人眸色闪了闪:“某姓范名桥,不足姑娘挂耳。” 范桥之所以会对颜清说那么多除了不想颜清再步了姐姐的后尘,也有对颜清她们身份有疑虑,想卖个好,看到时候能不能借她们的手把姐姐救出来。 他一开始便对颜清她们没有多少的恶意,他们已经许久不曾见有这么多的人前来,护卫也是个个都看起来不凡,便让手下人去探查一下,谁料那些护卫太过机敏,他手底下的人还没靠近就被人先绕后拿下了。 而后那位长的凶神恶煞,明显是护卫首领的人便带着人上山将自己一众拿下了。 颜清点了点头:“我记下了。” 话落,她又看向了梁涛:“梁叔,那些一起落草为寇的人可有伤人性命?” 听见颜清这话,范桥也顾不上刚才的思虑,急急磕头:“某愿以性命担保,并未残害无辜百姓,也只偶尔拦截些鱼肉乡里的豪强!我等本就是走投无路才会落草为寇,此番作为也仅仅是为了保命,还请小姐饶我等性命。” 颜清笑了下,安抚道:“若真如范公子所言,他们必会无虞。” 说完她将目光重新投向了梁涛,梁涛也没计较范桥的抢话,这个时候还没忘记跟随他的兄弟,也算是个至情至性之人。 他朝后招了下手,一个同样做护卫打扮的兵卒上前一步,他是正六品的校尉陈承泽,很得梁涛看重,所以这次护着颜清前来胥州就把他也带上了。 陈承泽本欲行礼,被梁涛一个眼神制止了,他便只是恭恭敬敬道:“属下让人将那些人分开问了问,确实同那位公子所言,并未伤及旁人性命。” 范桥脸色有些焦急的看向开口说话的兵卒,此时又不好插话。 陈承泽看出了范桥的担忧,宽慰般多说了一句:“范公子放心,那些人除了刚开始时在反抗下受了点伤,现在皆无碍,我等也未曾严刑逼供。” 这些人只是些由难民组成的乌合之众,除了领头的范桥有些小聪明,剩下的人脑子都比较简单。 他们根本就不用用上京城里的手段,只是恐吓一番,大部分就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了,不过这些话还要呈给帝姬知晓,他必须要谨慎点,力求做到完美。 所以陈承泽又派了些兄弟想办法混入其中,再在旁边旁敲侧击,得到的结果和先前的一般无二,这才放心的跟颜清说了。 范桥一时间也没有想到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听到他的手下无事后才松了口气,对梁涛和陈承泽也没一开始警惕了。 颜清冲陈承泽点了下头,对这些人的处置有些犯了难。 她还没进胥州,一切消息都是道听途说,而将这些难民一起带进胥州又太打眼了,如果范桥说的是真的,指不定会打草惊蛇。 梁涛显然也想到了颜清的顾虑,他看了眼陈子平,对颜清低声道:“不若将他们留在原地?若是怕他们生乱就让陈承泽那小子带些人留下来先看着,我还是很相信陈小子的,定不会让他们再翻起风浪来。” 闻言,颜清眸色带上了笑意,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梁涛的话中虽只是让陈承泽留下看着这些难民,何尝不是也对胥州太守起了疑心。 那位胥州太守就算知道颜清快到了胥州,除了明面上的梁涛,必然不知道她身边都有谁一起来了。 而陈承泽留在这里,便是多了一条退路,阴在暗处能做的事情就多了。 梁涛虽然看起来是个耿直没心眼的老将,但经历了三朝帝王,怎么会真如表现出来的简单,索性对颜清确实没什么坏心思,一直为她着想。 只是范桥不能留下了,这人有古怪,带去胥州或许还能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梁叔所言甚是,不知陈大哥意下如何。” 听见颜清喊自己大哥,陈承泽受宠若惊,当即跪下行礼道:“属下不敢当,小姐的命令自然是莫敢不从。” 他一开始虽然也没明白梁涛那一番话的用意,现下稍一琢磨便也知道了其中用意。 陈承泽其实是更想留在帝姬殿下身边的,只是转念一想,留在暗处反而能看到更多帝姬殿下和梁将军注意不到的细节。 既然能帮到帝姬殿下,他就在所不辞,便也同意了下来。 颜清扶了一把陈子平,笑道:“在外面不必拘泥于这些礼节,况且若是我没记错的话阿兄和陈大哥同岁,曾经关系更是不错,这一声大哥也是能应下的。” 陈承泽抬头,比颜清喊自己大哥还激动几分,他没想到颜清还记得自己,那时都年幼,他还以为颜清不记得了。 能得梁涛信任,是因为他从出生起便注定了跟安家军割舍不掉关系。 他父亲也是安则行的副将,只是战死的早,年幼的陈承泽便是在军营里被这些个大老粗一起养大的。 幼时他还和安非竹关系不错,时常一起练武,和颜清也见过见面,只是安非竹护的紧,一直没说话。 直到那晚大乱,安则行和安非竹都离开了人世,他们以为颜清也不好了,没成想在离安非竹尸体不过两米远的地方找到了颜清。 万幸她没事,但颜清却变了,眼神没了之前的明亮,听到什么事情反应都比平常迟钝,忘了许多事。 杨叔叔和梁叔叔都说是受刺激太大才会这样,他们都自责不已,却也没办法只能看以后会不会慢慢好起来了。 或许是那双木然的眼睛戳中了陈承泽的心,他想起了自己战死的父亲,也想起来安非竹。 他想,如今安非竹不在了,那他就要替这个好兄弟护着颜清妹妹,然而事与愿违,不过第二天颜清就要去京城了,他只能匆匆去送别。 自此一别十多年,时光能冲淡一切,不过陈承泽依旧没忘记自己的想法,反倒是愈发的深刻了。 那就是好好护着颜清,所以他来了禁军里,势必要看护好这个小妹妹…… 第40章 帝姬(39) 颜清没注意到陈承泽脸上的神情变化,待人起身后就将视线投向了范桥。 虽然梁涛说话时压低了嗓音,但几人的距离本就不远,范桥又恰好耳朵灵敏,是已将他们几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此刻他满心疑惑的看着颜清众人,后知后觉意识到她们话里的不同寻常,他垂了下眼睫,还想观望一下她们想干嘛,故而也就没有先开口说话。 颜清笑意盈盈的道:“还要劳烦范公子跟我等去一趟胥州了,至于其余人,有陈大哥在这里看着,范公子也不必担忧他们的性命安全。” 范桥有些犹疑的看着颜清,他咬了下牙,还是问道:“敢问小姐身份?” 颜清只是笑道:“到了胥州范公子就知道了。” 见颜清依旧没有透露身份的意思,范桥沉默了会,一狠心决定赌一把:“不瞒小姐,某与胥州太守有仇,他识的某的脸,若某跟小姐一同前往胥州,恐会牵连小姐。” 不管颜清她们是否如同自己猜测般并非表面上的不简单,他都不想牵连无辜,索性先坦白一部分。 颜清眸色闪了闪,有些意外范桥会在现在就说出这些话。 颜清早就知道范桥的非比寻常了,哪怕是道听途说,谁又能对胥州府衙的荒唐事如此清楚,这一路上,除了遇到范桥等人,他们可也是没听到半点风声。 不过颜清仍是不动声色,面带惊讶问道:“嗯?不知范公子与胥州太守有何仇怨?” 范桥低了下头,既然准备赌一把他也需要抛出自己的筹码以换取信任:“范某的姐姐,被胥州太守强纳为了小妾。” 他原先是不准备说的,只是现在形势所迫不得不说了出来。 范桥一开始的准备是集结一同逃难的难民,等人数足够多时再回胥州蛰伏下来,寻找时机把姐姐和别的受苦的女子救出来。 然而现在还有颜清她们掺和一脚,还留了那位一看就不是简单人物的陈承泽看着他刚集结起来,好不容易有点样子的难民,如今这个计划恐怕也是不行了,他只能另作打算。 颜清垂眸,若有所思,如今倒是能解释范桥为何知道胥州府衙的荒唐事了,原是受害者一方。 就连梁涛听到范桥说的话,心下对他之前所言也多了两份信任,对胥州太守更是生出了许多警惕。 见颜清她们迟迟不说话,范桥也有些按捺不住了,他抬眼试探道:“小姐还是不带范某为好。” 说这话时,他袖中的手死死握紧,显然不如表面上所表现的一般,他确实有几分紧张,怕眼前这位小姐真的畏惧胥州太守的权势不敢再带自己。若是这样便是自己赌输了。 颜清脸色笑意不减:“无碍,我只是有些惊诧罢了,我护卫中刚好有懂易容之法的人,如此等范公子易容后,混在我的护卫中旁人定发觉不了不对劲。” 范桥握紧了拳,颜清既然还愿意带他,就是表明了并不惧怕胥州太守,但却没承诺会不会帮他救姐姐。 范桥无法,只能先应了下来:“某任凭小姐吩咐。” 颜清眸中带笑道看向梁涛:“涛叔,让人带他下去易容一番吧,我们在此处耽误了许久,也该启程了。” 梁涛也笑了起来,一双虎目炯炯有神,他向后面使了个眼色,便有另一位兵卒上前把范桥带了下去。 等无关的人都离开后,颜清才敛了笑意。 她轻声问道:“梁叔,你说他口中的话有几分可信。” 梁涛也沉了眸色,他缄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最少八分。” 颜清眼中带了点愠怒,她扫了眼原处瘦骨嶙峋的难民,低声道:“百姓流离失所,他竟还有心思趁乱强抢民女享乐!简直目无王法!。” 心绪起伏稍大一点,颜清便感觉有些胸闷喘不上气来了,脸色顿时又苍白了几分。 见状,梁涛也顾不上心中的怒意,他急急劝慰颜清:“殿下莫要因为此等小人气坏了身子,等末将过去必然查的水落石出,不会让有罪的人逍遥法外。” 话落就要让人把林怀谷叫过来给颜清瞧瞧。 颜清深吸了口气,平复了心底翻腾的郁气,她抬手制止了梁涛,示意自己无事,并不用请林怀谷过来。 就这般缓了一会 颜清才低低叹了声道:“也是本宫这些日子懈怠了,才会如此。” 梁涛也叹了口气,宽慰道:“不怪殿下,京城离江南路途遥远,胥州太守行事又隐蔽,殿下远居京城如何能知晓。” 颜清抬眼凝视远方,轻声呢喃:“若皇兄在……若皇兄在他必然能做的更好。” 见颜清提起裴琢,梁涛也有些唏嘘。 哪怕他并不喜裴琢巧言令色的哄骗了颜清,让颜清对他如同亲兄,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人确实是有几分明君之相,只可惜早早驾崩了。 而他早逝也就罢了,还给颜清留下了个烂摊子,若是没有他们这些旧人护着,那些豺狼虎豹还指不定会怎么欺负他们安家军的小姐呢。 颜清在说完那一句后就没有再开口了,梁涛也陷入了旧日的回忆中,难以自拔。 陈承泽也早在之前就退了下去,把要和他一起留下来的兄弟都安排好了,连带着那些落草为寇的难民也安排了妥当。 直到半个时辰后,先前带范桥下去的兵卒又把他重新带了过来。 等范桥再次出现在颜清眼前时,颜清几乎要认不出他来了,面前这张脸不能说是跟之前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任谁也没办法把面前的糙汉子跟刚才文弱白净的青年人联系起来,只能说不愧是易容术,果真厉害。 颜清仔细端详了范桥一番,确定不会再让旁人把他认出来后,就让那兵卒把范桥带下去,隐藏进了假扮成护卫的禁军中。 范桥也是有点本事在身上,迅速和那些兵卒混在了一起,让人看不出破绽。 待众人都休整完,陈承泽也安排好了留下来的兄弟,确保那些难民不会再乱后,颜清等人也启程了,朝胥州而去…… 第41章 帝姬(40) 颜清等人刚一进入胥州地界便见胥州太守领府衙里的官员赶来,恭敬的立在一旁迎接。 “臣等参见帝姬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颜清从马车里出来,她垂眸扫了眼行礼的人,眸色微闪:“无需多礼。” 她们过来时并未刻意去胥州府衙通报,而这位胥州太守却能第一时间就知道她们来了,恐怕是听到朝堂的旨意后,就一直让人盯着了。 颜清和旁边的梁涛对视了一眼,显然都是想到了这一层,胥州还真是出乎意料。 混在护卫里的范桥看到这番场景心中震惊,他虽然早有猜测颜清一行人身份不简单,万万没想到竟然是那位帝姬殿下。 随即便是欣喜若狂,帝姬之名,如雷贯耳。如果真的是那位的话,他姐姐就有救了。 先前听说朝廷会派别的大人过来时,他还担忧朝堂里来监察的官员会不会和胥州太守官官相护。 如今倒是不担心了,而且他还回想了下跟颜清遇见以来俩人的对话,帝姬殿下应该也对胥州太守心有疑虑。 心中千回百转,范桥迅速整理好脸上的震惊神色,露出和旁边护卫一般无二的肃然表情,他绝对不能拖帝姬殿下的后腿。 哦,对了。 现在想来这些护卫恐怕也是军队里面出来的,并非简简单单的护卫,难怪他会觉得不凡。 那厢胥州太守已经起身了,他年过四十,长的并不肥胖,只是一双眼睛带精明和探究,笑起来却是十足的和善。 “下官胥州太守广元为,昔年也曾在京城任过职,不知殿下可还记得下官。” 颜清压下眼中凉意,笑道:“广太守离京不过五年,本宫自然记得的。” 见颜清的态度没有什么异样,广元为也笑开了,他往前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殿下一路舟车劳顿,下官已命人备好宴席,还请殿下移步。” 颜清脚步停下,这人莫不是在胥州当久了太守,便忘记了京城里的规矩,这个风口浪尖上还准备宴席,诚心想要自己治他的罪吗? 但以前在京城中,这人并非如此的,还是说他在试探什么? 颜清心底微动,脸上的笑意散去,冷声问道:“水灾尚未退去,难民也不曾安置好,广太守竟还有闲情逸致筹办宴席。” 广元为笑意一僵,立马跪下,诚惶诚恐地赔罪道:“是下官思虑不周,还请殿下恕罪。” 颜清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脸上,自然注意到了广元为在自己问责后悄然放松了些,那些诚惶诚恐只是浮于表面而已。 颜清敛了下眸,像是没有察觉到般,话语里的凉意被他这良好的认错态度冲淡了些许。 “既然广太守已经知错就起来吧,下次莫要再犯了,本宫身负皇命而来,一切从简,宴席就撤了吧。” 广元为一边用袖子擦着额间不知何时冒出来的虚汗,一边连连点头:“是极、是极,下官这就去让人准备,殿下这边请。” 颜清轻轻颔了下首,这次倒是没拒绝,跟着广元为的脚步往一处府邸而去。 等即将踏进门口时,颜清才将目光落在了广元为身后的胥州府衙官员上。 “诸位也先回去吧,不必相陪了,若是有空闲就好好整理一下文书,本宫明日会派人前往府衙与诸位交接。” 广元为身后那些跟鹌鹑一样的官员低头连忙道:“是,下官告退。” 话落,皆垂头立在一旁,直到颜清众人的身影都进了府邸才三三两两的散开。 颜清进去后菜已经上齐了,中规中矩,并无出错之处。 颜清看着面前的菜色眸光微暗,她前面刚说一切从简,后面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安排好了,若非广元为提前吩咐过,怎么可能这么快。 不仅如此,颜清坐下后发现杯中的并非酒而是茶水,她指尖微顿,面上却是重新带上了点笑意道:“广太守有心了,坐下一起吃吧。” 见状,广元为自然也以为是这以茶代酒的方式让颜清心情大好,也不枉他多费的这些心思。 不过他面上却是受宠若惊道:“多谢殿下赐座。” 颜清只是笑了笑没再说话。 广元为坐着有些拘谨,几次想开口试探颜清的口风,但颜清又是一副食不言寝不语的模样只好作罢。 准备等颜清酒足饭饱之后再慢慢打探,不过颜清却没给他这个机会,随便吃了点后脸上就适时露出了点疲态,她朝梁涛使了个眼色。 旁边静立在一旁的梁涛立马会意,开口道:“殿下一路颠簸,还是早日休息为好。” 闻言,广元为起身,此时才注意到了梁涛,但他显然是没认出梁涛禁军统领的身份,只把他当颜清身边的寻常护卫。 不过这也不稀奇,广元为还在京城任职时,梁涛一直驻守边关,也是近两年才回的京城,两人不曾碰过面。 所以梁涛也没有表明身份,而是将错就错的,只在广元为面前扮成了个沉默寡言的护卫一角。 故而广元为也没多放心思在他身上,而是一脸歉意的对颜清道:“是下官叨扰了,殿下好好休息吧,下官还有公务要忙,就先告退了。” 颜清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笑道:“无碍,公务要紧,广太守请便。” 得了准许后广元为才退下,颜清在这人离开后脸上的神色莫名。 “梁叔怎么看?” 梁涛也盯着广元为离开的方向皱眉道:“除了刚开始时不小心犯的错处,余下毫无破绽。” 梁涛说的错处便是指一开始广元为她们所准备的宴席。 颜清垂眸浅笑,她叹道:“梁叔,你好好想想,一开始的错处当真是不小心才犯的吗?” 梁涛微怔,仔细回忆着见到广元为后他的所作所为,说话做事皆滴水不漏,如此看来那点儿错处立马便不合常理了起来。 “他是故意透露给殿下的?可是为何?” 颜清按了按太阳穴,她方才的疲态并非是演的,路上颠簸,她确实有些精力不济。 “意在试探,广元为之前也在京城里任职过,对我的作风也有些了解,若是平常,我遇到此事必然是会发作的。” “如果我那时听到后面无异色的不发作,他便知晓我们对他心有防备,或者说已经知道了什么,往后定会万分警惕。” “而我若是发作,宴席一事可轻可重,但现在这个关头,我们初来乍到,必然是不能将他如何的,只能轻轻放下。” 闻言,梁涛恍然大悟,他还想起了他们一踏入胥州时广元为就知道了自己等人的踪迹,冷声道:“这胥州果然有猫腻,恐怕处处都是眼线。” 颜清点头道:“不能掉以轻心,今晚我派暗卫去探一探。” 梁涛压低声音道:“殿下,末将可以……” 颜清抬手打断道:“虽然他不知晓梁叔身份,但今日与我一同前来的禁军都暴露在他眼前,梁叔你们不宜再动。还是让我的人去,而且我身边也需要梁叔护卫不是吗?” 闻言梁涛一直在皱眉,他有办法不惊动旁人的,但当听到颜清最后一句话后,他才笑了,也不和那暗卫计较,保护小姐安危要紧,小姐还是更信任他们的。 第42章 帝姬(41) 是夜,太守府内,广元为立于书房之中,脸上神情不再是颜清面前的和善唯诺,反而满是阴狠算计。 他阴沉着脸问道:“难民所那边准备的如何了?” “大人放心,全部都安排妥当了,定然不会让那位帝姬殿下瞧出半点端倪。” 答话的是颜清初来乍到时,跟在广元为身后一起行礼拜见的官员之一,史德侩。 广元为满意道:“如此便好。” 史德侩有些迟疑开口:“大人,帝姬殿下会在这里待多久?一时是能瞒住,但时间长了,下官怕有变数。” 闻言,广元为的目光也暗了下,不过片刻就恢复如常。 他不以为意道:“左右不过这几天的时间,无需太过担心,帝姬不是要安抚难民吗,咱们就好好准备了‘难民’给她安抚。” “而且贵人之躯哪儿能一直留着胥州,况且本太守可听说朝堂上也不太安稳呢,这位不可能在这里久留。” 史德侩压低声音问道:“大人,帝姬殿下有起疑心吗?” 广元为:“没有,她的马车比前来报信的慢了两天,本太守原还以为她是起了什么疑心,试探过后也只是本太守多虑了,帝姬也不过如此。” 史德侩心底稍安,说出了自己另一个担忧的问题:“大人,有些难民的病越发重了,而且得病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听史德侩说起这个,广元为就有些恼恨了:“等帝姬一离开,再将他们聚起来,一把火下去便干净了。” 若非胥州大水实在是无法遮掩,他是万万不可能上报的。 至于难民里流传的谣言他自然也有听说,不过他心里倒是认同那些说法的,皇帝无道,才会降下天罚。 皇权被一个女人掌握在手里,小皇帝不就是窝囊吗。 要不是她手里有安家军,她又怎么可能当帝姬,自己这般伟岸的男子又怎么可能对一个女人唯唯诺诺,毕恭毕敬。 史德侩没能跟上广元为发散的思绪,而是立马恭维道:“大人英明,如此也算了结了一桩心腹大患,届时胥州不还是大人说的算,那些个小娘子也定会被大人的风姿折服。” 广元为很是受用的捋了一把胡子,以前在京城的时候,他上面还有几尊大佛压着,不得不小心谨慎。 如今来了胥州,才真真是快活,等帝姬走后不照样海阔凭鱼跃 天高任鸟飞,便只有旁人恭维他的份了。 而且想到他府里藏起来的那些个美娇娘,广元为心里就感觉一阵猫挠似的。 不急,等过了这阵风头,他再去好好宠幸她们。 两人又密语了一阵,全然没注意到窗边一闪而逝的黑影…… 浮云从太守府回来时没惊动任何人,包括守在颜清房门外的梁涛。 他从窗户翻了进去,没发出半分声响,屋里的烛火已经灭了,颜清在他离开前就喝了碗林怀谷熬制的药后,便睡下了。 浮云也不想打扰颜清休息,他悄无声息地悬身上了房梁,在脑海里细细的的回忆了一遍广元为和他手下人的对话,准备等明天殿下起来后再向她回禀。 思绪飘散着浮云又想起了殿下对梁涛说的话,殿下说需要梁涛的护卫。 啧,五大三粗的莽夫,连他什么时候进来了都不知道,这样怎么可能保护的好殿下。 殿下身边还是需要他来护卫才稳妥…… 一夜无梦。 颜清本就眠浅,天色未亮就起了身。 一番梳洗过后,颜清听着浮云汇报的昨晚在太守府内探听到的消息,她垂了下眸,若有所思。 情况比她想的还要复杂的许多。 “殿下,是否要末将派人把广元为拿下?” 梁涛自然也在一旁听到了浮云探查出来的结果,对广元为的所作所为他满心不喜。 颜清蹙眉道:“不可,现在拿下广元为未免会打草惊蛇,况且胥州的局势还不明,不能轻举妄动。” 闻言,梁涛也知道是自己心急了,他只能叹道:“是。” 不过是天刚刚亮,广元为就来了颜清下榻的府邸等候,行为举止无一处不周到。 颜清安排了一小队禁军陪都水监的官员一起去探查水情,自己则准备跟广元为去难民所看看。 虽然已经从浮云那里得知这次去难民所里见到的不一定是难民,但是总归还是要去看看广元为要给她唱哪一出的戏。 而且她明面上过去,刚好可以降低广元为的警惕,方便暗处浮云等人的探查。 难民所建在胥州城外,颜清坐在马车上撩开车帘往外看。 路上见到的百姓大都身体强壮,面色红润,不似之前范桥带着的难民一般骨瘦嶙峋。 颜清笑道:“广太守治理有方,城中百姓瞧着皆安宁富足。” 广元为也注意到了颜清往外看的动作,他眸光闪烁,嘴里说出的话俨然是一派为民的好官模样。 “殿下谬赞,若非有朝廷扶持,城中百姓也不会如此安宁。” 话落他又是一声叹息:“可惜今年春雨连绵,将堤坝冲垮了,导致一些百姓流离失所,下官知晓后也甚是痛心。” 颜清放下了手里的帘子,回头看他,眼中透着旁人看不分明的情绪:“广太守心怀百姓,本宫甚感欣慰,只是城中怎么不见难民?” 广元为苦笑答道:“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被水灾波及的百姓不多,下官便将他们安置在了城外,这般也不会影响到城里原先生活着的百姓。” “广太守费心了。” 颜清点了下头,像是很满意的模样。 如果不是知道广元为的所作所为并不是同表面一样简单,单看现在这样的安排确实是没有问题的。 广元为立马谦逊道:“都是为朝廷效力,还是帝姬殿下千里迢迢赶来更为辛苦,若是那些百姓知晓朝廷将他们放在心上,心底必然也会万分感激的。” 颜清没顺着他的话说,而像是想起了什么,饶有兴致问道:“可是本宫怎么听闻有百姓说是皇帝无道,上苍才会连降大雨,导致水灾?” 广元为没想到颜清会在这个时候将这件事说出,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脸上表情有些僵硬。 不过好在他随机应变,硬生生将那点僵硬变成了愤怒和惶恐。 “此言荒谬,下官不曾听闻过。” 颜清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信或者不信,后面也没再开口问广元为别的话,马车内陷入了一片安静。 第43章 帝姬(42) 到了城外,景色与城内截然不同,一眼望过去都是刚搭建起的简易棚子。 最靠近颜清的一个棚子前正熬着一大锅米粥,难民虽然面黄肌瘦,但都井然有序的排着队,领到的米粥也是浓稠到足以填饱肚子。 单看眼前景色,可真是应了颜清之前的那句治理有方,如此看来朝堂派人前来安抚难民多此一举了。 颜清垂了下眼眸,看来这就是广元为希望她看到的场景了。 若非见到的只有青壮年,她也会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 然而只是水灾而非饥荒,逃难过来的难民应该都是拖家带口的,怎么会不见一个老弱妇孺。 不过颜清现在也没有上前询问什么,而是在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广太守做的很好,本宫相信待水灾退散后,这些百姓也能在广太守的治理下迅速恢复往昔生活。” 闻言,广元为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他便也没注意到陪颜清一同前来的护卫中不知何时少了一人。 “这些百姓都是可怜人,下官被陛下任命为了胥州的太守,身为他们的父母官,必然是要上心的。” 颜清笑了下,眼底意味不明:“广太守真是恪尽职守,有你这般的好官也是这方百姓的幸事,等本宫回京后定会向陛下上奏禀明此事。” 广元为拱手谦逊道:“多谢帝姬殿下,都是下官应该做的。” 颜清转身上了马车,脸上面无表情,语气却依旧带着浅淡笑意:“这里有广太守在本宫就放心了,本宫身体不适就先回了,还得多劳烦广太守了。” 广元为也听闻过帝姬殿下今年身体不太好的,加之颜清从昨天到胥州后直到现在都还有些苍白的脸色,对此倒是没什么怀疑。 可以说是刚好正中他的下怀,颜清问多了看多了他才会露馅,如今只是看一眼便全权交给自己,真是最好不过了。 于是广元为面上愈发的恭谨了:“下官领命,必然会将此事办妥。帝姬殿下好好休息吧。” 马车渐渐驶了城外的难民所,赶车的是梁涛,虽然知道颜清刚才的话就只是离开的托词,但他还是有些担忧。 “殿下还是身体不适吗?需不需要叫林太医再来看看。” 颜清摇头回道:“不必,昨晚睡了一觉已经好了许多。” 听她的语气没有什么不对劲梁涛也松了口气,这才说起了正事。 “殿下,末将手底下前往探查的人回来了,他说只有前面的几个棚子是我们刚才见到的那种场景,后面就不是了。” 颜清早有预料,她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嗯,那些青壮年虽也是难民,但有古怪。后边又是什么样的?” 梁涛脸色有瞬间的阴沉,他沉声回道:“后面的棚子有人看守,虽也穿着寻常百姓的衣服,但身体强壮,应当也是官兵。” “时间太短,末将的人无法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进去探查,不过他说越过那些把手的官兵偶尔能看见一些老弱妇孺走动,只是情况看起来不太好。” 颜清眸色冷了下去,之前还在疑惑那些老弱妇孺都去哪里,现在便有了答案,真是既意外又不是那么意外。 “还要找机会再探。” 梁涛回道:“是,末将有留人继续看着。” 颜清轻轻应了声,她靠在马车内阖上了眸。 她确实有些身体不适,路上便是连日的奔波劳累,如今又劳心费神的,体内毒素又有些不稳定起来了,时不时的有些头疼。 特别是进了胥州之后,头疼的就更加的频繁了起来,可以说是来胥州不过一天,便将她在京城里这几个月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精气神都耗光了。 颜清在心底叹了口气,这副身体果然是越来越不中用了,等处理完胥州的事情,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回京城。 马车最终平稳的停在了他们暂住的府邸旁,颜清睁开了眼,从马车上下来。 浮云也已经回来了,他这次仍是去太守府探查,顺便寻找一下范桥姐姐的踪迹。 他快步走到颜清面前,明显有所收获的模样。 浮云本来准备直接将自己探查出的结果说出来,只是目光在触及到颜清的一时间便凝住了。 浮云本想问是不是体内的毒素又发作了,然而在看到跟在颜清身后的梁涛后他只能改口道:“殿下身体不适?” 颜清抬眸,察觉到了浮云的未尽之意。 她有些意外浮云的敏锐,她明明没有表现出丝毫不对劲,浮云竟能在第一时间就看出来。 “无事,可在太守府发现了什么?” 浮云眸色暗了下,颜清虽说无事,但他和殿下相处过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看不出殿下只是在强撑着呢,只是有梁涛在他到底不好多说什么。 浮云捏紧了指尖,准备等会把梁涛调走片刻,再让林怀谷过来帮殿下看看,不然他放心不下。 他调整了下心态,嗓音低哑地回道:“殿下,找到范桥姐姐了……” 颜清问道:“她如何了?” 浮云:“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广元为将她和别的强抢的女子关在了太守府的一处偏僻院落里,有仆从看管着,有殿下在胥州,广元为也不敢过去妄动。” “属下趁那些仆从分心时潜了进去,已经与她取得了联系,本想将她先带出来,但是她不愿意。” 颜清蹙眉:“为何?” 浮云顿了顿,才回道:“属下有告知她殿下的身份,她知晓我等现在的困境后,她说她要留下来帮殿下探听更多的有关此次胥州大水引发的秘密,她要让广元为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颜清挑了下眉,浮云素来谨慎,第一次见面就向别人挑明了身份让她有些惊讶。 而且听他的话语似乎还和那位女子说了许多内情,只是见浮云不想多说她便也没有多问,她相信浮云有自己的考量。 所以颜清只是问道:“她想做什么?” 浮云摇了下头:“属下也不知,不过有派人在暗中照看着,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颜清:“嗯,多照看着点。” 广元为可不是什么善人,若是范桥的姐姐探听被他发现,可能性命难保,她虽然想早日破局回京,却也不想有人因此而死。 第44章 帝姬(43) 浮云在心底叹了口气,殿下当真心善,还好殿下没有多问他有关范桥姐姐的范妙事情。 范妙确实是没有生命危险,但精神状态实在不算好。 她在殿下来之前就落在了广元为手中,想想便知晓是什么下场。 而且浮云观她模样也是性烈之人,若非心系生死不明的弟弟,恐怕在受辱后就想立刻一死了之。 所以在浮云找过去后,范妙得知范桥无事,当时就想去死,不过被浮云给拦了下来。 浮云将人拦下并不是因为所谓的同情心,他向来没有这种多余的感情。 只是范妙若是现在死了,肯定会引起广元为的怀疑,广元为一旦警惕起来,殿下想要将他的小辫子都揪出来势必会费更多的心神。 想着殿下,浮云对范妙也多了几分耐心,费了一番口舌挑起了范妙对广元为的仇恨。 既然她想要死,那何不拉着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一起陪葬呢。 在范妙被仇恨支配亲口说愿意留下来帮殿下后,浮云就给她喂了一颗毒药,解药只有他有。 性命在他手中,他才能放心用,此毒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若她无背叛殿下之心,待除掉广元为后自然能平平安安的跟范桥团聚。 在浮云思绪辗转间,颜清已经回了房间。 因着有浮云在身边,颜清便将梁涛派出去查别的事情。 没了梁涛在一旁,颜清脸上的苍白之色似又重了几分。 浮云抿紧了薄唇,也不废话,立马将林怀谷请了过来。 林怀谷在把完脉后神色便严肃了起来,他忍不住开口劝了起来:“殿下,忧思过重不是好事,还是早日回京静养吧。” 颜清眼睫微垂,嗓音轻缓:“本宫知晓,待胥州事了便回京。” 闻言,林怀谷也只能轻叹一口气,他就知道劝不动这人,但若是继续这般费神下去,难保体内毒素不会在胥州再次发作。 所以林怀谷将目光投向了浮云,希望浮云能劝说一二。 浮云自然是看出了林怀谷的意思,他本就也很担心颜清的情况,便也开口道:“殿下,胥州之事交由我等来办便好,殿下保重身体要紧。” 颜清抬眼看他,有些失笑反问道:“本宫现在不正是交给你们在办么?” 浮云欲言又止,他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殿下,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想一想陛下……” 话落,他错开了与颜清对视的目光,浅色的瞳眸慢慢浮上了凉意。 那句陛下一语双关,既是在说裴琢,也是在说裴时煜。 只是他厌恶裴时煜,更厌恶裴琢,每次提起他们便觉得如鲠在喉。 但此时此刻,好似只剩下他们才能劝的动殿下了。 颜清脸上那点轻微的笑意散了,她有些自嘲道:“在没完成皇兄交给我的事前,我会努力活着的。” 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发一言了。 林怀谷听见她们二人的对话眸光微闪,直觉里面有更深的秘密,但他目前的身份并不好多说多问什么。 故而他只能将疑虑压在心底,等日后回了京城在慢慢探寻其中的秘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为颜清施针,将那又开始蠢蠢欲动的毒素压制下去。 一直到天色暗沉,林怀谷方才把金针拔了下来,他一边把金针一根根整理好,一边对颜清道:“殿下,明晚还需再施一次针才能让毒素在这段时间内不轻易复发。” 颜清将挽至小臂处的衣袖放下,脸上已经恢复了些许血色,她点头道:“好,有劳林太医了。” 林怀谷笑了下,俊眉朗目,给人一派的温雅宁静之感。 “那臣便下去煎药了,殿下喝完药早点休息。” 也不等颜清说话,就提着药箱下去了。 屋内只余下颜清与浮云,浮云因为刚才颜清的回答,心中一直压着一团郁气。 裴琢,裴琢,又是裴琢。 为什么这天下的所有好事都让裴琢占了去,所有人都只选择裴琢,皇后是那样,殿下也是。 明明……他与裴琢都是一样的。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摘了面具问殿下,能不能在意一下他。 不过这个危险的想法在看见颜清后便消散了。 如果真的那样做了,那个被他隐藏至今的秘密也会被殿下知道,届时殿下就不可能再将他留在身边。 浮云攥紧了手,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如此才让他清醒了几分。 不过好在片刻后林怀谷就回来了,他端了碗黑漆漆的药走了进来,还隔着一些距离就能闻到苦涩的药味。 浮云的目光落在了那碗药上面,他面具后的眉心不自觉的皱起,眼中也带上了几分忧虑,这么苦,殿下如何能入口。 颜清倒是没那么多的想法,她从林怀谷手中接过药碗,闭眼喝了下去。 苦味瞬间蔓延而开,连同胃里都是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 颜清咬了下舌尖,轻微的疼痛感让她不至于那么难受,不过从脸上却是看不出分毫来。 等颜清喝完药后,林怀谷又把了下脉,脉象还算温和,不像刚才的杂乱,他放松了些,道:“那殿下好好休息吧,臣先告退了。” 颜清点了下头,林怀谷就退了下去。 可能是药材里有安神的成分,颜清每次喝完药便感到一股困意袭来,这次也不例外,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颜清就沉沉睡下了。 浮云在颜清睡下后也从屋内出来了,接替了屋外梁涛护卫的职责,只是他是隐藏在了暗处,不像梁涛一样直接在门外守着。 今晚的月色格外的好,映的满地银辉。 浮云正看着空中银月时忽的听到了一阵鸟类拍的翅膀的声音,浮云眸色浅淡的看了过去,是只鹰隼。 看到它腿上像是绑着什么东西般,浮云眸光微动,他抬起了手臂,那只鹰隼便稳稳地落在了上面。 若是他没看错的话,应当是他留在范妙身边的那名暗卫驯养的那只鹰隼,如今来找他想来是范妙那边有了什么变故。 浮云垂眸,果然看见了鹰隼脚上绑着一个小巧的圆形木筒,他将木筒取下,用手法拿出了里面卷着的信。 浮云缓缓展开了纸条,借着月色看清了里面写的内容,在目光触及到某两个字后,他的瞳孔猛然放大。 只是不等浮云有别的反应,梁涛也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脸上神情万分凝重,他敲响了颜清的门,语气难得急切:“殿下,出大事了。” 第45章 帝姬(44) 颜清穿了件大氅就开了门,发丝随意的拢在脑后,她蹙眉看向梁涛,嗓音还带着没睡醒的沙哑朦胧之感。 “出什么事了?” 梁涛环视周围一圈,有些欲言又止,虽然周围都是他们的人,但若是在这里说出那件事恐怕会引起恐慌。 颜清侧开身,睡意完全清醒了:“进来说吧。” 梁涛点头,闪身进了屋,不远处的浮云又看了眼收到的信,他眸色沉郁也跟了进去。 颜清有些诧异的看了浮云一眼,但也没有拦着。 她并非是对浮云进来有什么意见,本就不会瞒着浮云,待会或许还有需要用到浮云的地方。 她只是对浮云眼中透出的暗沉之色有些在意,莫非是浮云这边也出了什么意外不成。 梁涛进来后也不废话,他语气沉重道:“殿下,城外的难民所中恐怕有瘟疫。” 颜清倒茶的手一顿,眸色冷凝:“瘟疫?” 就连浮云的眼中也露出了凝重神色,他抬眼看向梁涛,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梁涛嗓音发紧,缓缓道:“今晚末将去城外探查,趁看守之人松懈时,乔装改扮混进了那些老弱妇孺所在的大棚中。” “还看见了一些早上见过的青壮年难民,询问下得知那时见到的井然有序场景,都是广元为为了应对殿下而弄得,那些青壮年配合也是因为广元为用家中老弱妇孺胁迫而不得不这样做。” “里面的百姓大部分都饿的连路都走不动,棚外施的粥也全是粥少水多,舀出来后每个难民的碗中几乎不见粟米,根本无法裹腹!” 颜清虽然也心中愤怒,但见梁涛连脸都气红了,她还是将怒意压了下去,把手边倒出来的一杯茶水推给了梁涛。 “梁叔,喝杯茶。” “谢殿下。” 梁涛接过,喝完一杯茶方才冷静了点,嗓音也没那么艰涩了,他继续道:“末将往更里面去的时候才发现有一些人出现了发热昏迷的症状。” “后面询问了一些无事的难民,他们说凡是接触过这些人的百姓,或早或晚也出现了相同症状,末将虽不通医术,但曾经在怀江也见过瘟疫,故而才有此猜测。” 等梁涛说完,屋内气氛凝滞。 浮云也将手中一直捏着的纸条放在了桌面上:“殿下,范妙那边传来的消息,若无意外,确认是瘟疫无疑。” 颜清垂眸扫过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史德侩深夜前来太守府,言:城外难民疫病恐会爆发。] 颜清眸色渐冷,她没怀疑消息的准确性,而是沉声开口道:“不能再等了,迟则生变。” 话落,她看向了梁涛,眼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现在动手虽然有些仓促,但是总比瘟疫爆发来的好些,而且等她们接手后,还能控制一下。 梁涛皱眉,有些迟疑道:“殿下,我们带的人不多,要是胥州的官兵一齐生乱的话,场面难以控制。” 颜清嗓音冷静万分道:“先派人围了太守府和胥州府衙,将广元为等官员先拿下。” “对剩下的官兵说他们意图谋逆,不知者无罪,若是如此还有人冥顽不灵意图反抗,那就皆视为同党,格杀勿论。” 闻言,梁涛的脑子也飞快地转动了起来。 殿下此法确实可行,他们敢在广元为的庇护下做恶,却不一定敢沾上谋反的罪名。 谋反可是比知情不报和有意隐瞒严重百倍,稍有不慎便是灭九族,朝廷也必然会追究到底。 除非他们敢彻底的反了,但就算如此,他要是没记错的话,胥州旁边可是临阳,江淮序的副将司空和颂在庆功宴过后便是被调在了此处驻守。 江淮序和裴时煜如今虽在朝堂上斗的不可开交,但也不会放任旁的势力在这时生乱,定会让司空和颂派兵镇压。 不过既然想起了司空和颂,梁涛心中微动,要不给司空和颂传信,让派兵过来也比较稳妥一些。 他是不怕那些官兵生乱,只是怕伤到了殿下。 司空和颂的性格梁涛也是有几分了解的,只要传信给他,应该不会置之不理。 至于不知者无罪,也只是暂时为了稳住那些官兵而说的,等一切尘埃落定,再一一处置。 见梁涛一直皱着眉不说话,颜清开口问道:“梁叔可是有哪里不妥?” 梁涛被这一声唤回了神,他连忙摇头道:“并无,只是末将觉得可以派人传信给驻守临阳的司空和颂……” 迎着颜清带着询问的目光,梁涛将刚才的思虑向她全盘托出。 听完梁涛的话后,颜清点头应道:“可,我也会传信回京城,让陛下派些擅长应对瘟疫的太医过来,以防其扩散到不可控。” 窗外的天色已经慢慢亮了,梁涛也不再耽搁,立马向颜清告退,带着跟他一起来的禁军直奔太守府和胥州府衙而去。 这些禁军在梁涛口中不多,实际不然,裴时煜在颜清自请来胥州后就几乎将大半的禁军都塞了过来,明里暗里保护着颜清。 如今除去之前在胥州外跟着陈承泽留下的一小支禁军,剩下的将颜清刚才所说那两处围起来还绰绰有余。 况且她身边还有以前裴琢留给她的暗卫没动,这些人也被浮云带了过来。 太守府离颜清下榻的府邸不远,不过片刻的功夫,便能听见那边传来的隐约动静声。 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的浮云忽然道:“殿下,属下送你回京。” 颜清还在盘算着后续该如何安置已经感染了瘟疫的难民跟未曾感染的难民,突然听到浮云说的话,一时间没跟上他的想法。 “嗯?” 浮云凝视着颜清,语调郑重:“殿下,瘟疫并非小事,一旦爆发,你留在胥州里面的风险不可估量。” 颜清起身道:“越是这个时候我越不能离开。” 浮云眼中带了些焦急之色:“殿下,难民可以让梁将军安抚,瘟疫……瘟疫也有林太医在,他医术了得,想来也不会出太大的乱子,何必留在此处。” 颜清回头看他,轻叹道:“梁将军擅兵而不擅政,林怀谷擅于解毒调理却不一定擅长疫病,浮云你明白吗?我必须坐阵在此,只有这样才能在发生别的意外时安排后路。” 浮云眸色冷漠,殿下说的他自然明白,但他并不在意旁人的生命,他只在意殿下。 “殿下,就算如此,也不能将自己至于危险中……” 颜清冷声打断了他的话,眼中神色不容辩驳。 “不必再劝了,本宫心意已决。” 第46章 帝姬(45) 广元为在屋里刚刚睡下,就被外面的喧闹的人声惊醒了。 他本就因为今晚史德侩过来打扰他和美人的春宵一夜而心怀怒气,现在被吵醒更是怒火中烧。 广元为满脸怒气的从床上起身,正准备问门外的仆从外面为何这么喧闹,怎么不让人将扰他美梦之人抓起来碎尸万段。 然而还不等他出去,房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广元为一抬头,便看见了面色不善的梁涛和他身后跟着的几名禁军。 他心下忽地一咯噔,来者不善,那点上头的怒意便散了,难不成是事情败露了? 不可能啊,他帝姬面前一直都是小心谨慎的,而且这几日就他观察帝姬对难民一事也不怎么上心,应该只是来走个过场的,这里又有他遮掩,绝对发现不了的。 如此就是因为别的事情了。 广元为脸上扯出了个假笑来,他问道:“几位深夜前来,是帝姬殿下那边有事召下官吗?” 梁涛扯了下唇角,笑的假惺惺的,他回道:“正是,广太守请吧。” 闻言,广元为心底稍松,他看了眼被踹坏的门,重新端起了他作为太守的气势。 “帝姬殿下有命,下官自是莫敢不从,只是几位是否太过粗暴了些,下官好歹是朝廷任命的太守,若是告到帝姬殿下面前去,几位恐怕也落不着好。” 话落他朝北边京城的方向拱了拱手,看着梁涛等人的目光颇有些高高在上的意味,等着他们向自己请罪。 帝姬殿下虽然冷淡,但行事周到,所以哪怕是有事找他,也断不会让人这么的无礼。 肯定是这几人擅作主张,看不起他才会如此放肆。 也不看看他广元为是谁,区区护卫就敢在他面前给他下马威,要不是他们是帝姬殿下的人,他现在就让人把他们关进大牢里去。 梁涛看广元为就像是看跳梁小丑般,想着这人做的恶事,他也生出了捉弄的心。 如何让一个人在短时间内经历人生的大起大落,当然是在他最洋洋得意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梁涛从怀里拿出了块令牌,怼在了广元为的眼前:“本将军名梁涛,骠骑大将军,陛下亲口任命的禁军统领。” 广元为虽然不认识眼前的令牌,但听着梁涛的话语,他心下也没了底。 他记得京城里的禁军统领是杨宏邈那个老贼啊,什么时候换了这人,他怎么没收到消息。 不过这人说的信誓旦旦,想来应该也是真的,别人也不可能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广元为不由得心中暗恨,这人既然是骠骑大将军,之前为什么不说,他若是知晓刚刚也不会那么说话了。 念及这人官职比自己高,广元为脸上不得不堆起了个笑来,他拱手道:“原来是梁将军,下官真是失敬了。” 梁涛收起了令牌,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无碍。” 广元为见他没有怪罪的模样,嘴角的笑容也更加情真意切了起来。 然而在听到梁涛的下一句时,那笑瞬间僵在了脸上,好不滑稽。 “将他给本将军拿下。” 梁涛一抬手,身后的禁军立马上前,压着广元为的肩膀,把他双手反剪在身后。 广元为疼的面容扭曲,他怒道:“梁将军这是何意!” 梁涛笑意敛去,身上的肃杀之气迸发,他冷声道:“广太守这是还在装傻充愣不成,你意图谋反,现在证据确凿当然要捉拿归案。” 广元为还没回过神,但依旧本能反驳道:“下官对陛下忠心耿耿,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梁涛没有再理会广元为的叫嚷声,转身走了出去。 范妙站在院落里,看着被禁军压着出来的广元为,美丽的脸庞满是大仇得报的快意。 她快步走到广元为面前,语调轻柔中透着毛骨悚然:“太守大人,你也有今天啊。” 闻言,广元为停下了口中的喊声,他死死盯着范妙,瞬间回过了味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你对不对,是你告的密!!!” 他就说梁涛为何会说他谋反,如今想来应是胥州的事情败露了,这些人给他扣的罪名。 而现在他也明白了事情为什么会败露,一定是范妙去告发的。 难怪她今天反常的亲近自己,也是他大意了。 今早看守范妙的仆从来禀报说范妙想见他,广元为本来就因为颜清的到来而不得不将自己搜罗来的美人们都藏起来。 那些美人都是不情愿的,他又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什么事来,所以一直憋的慌。 范妙正是里面他最喜欢的一个,如今她自己要他过去,广元为还以为这几日的软禁中,她想开了。 所以就去了,范妙也不像之前一样不情愿,反而对他温言软语的,果然是看开了。 广元为当时色虫上脑,心里虽然有疑虑但想着不过一个女人而已,翻不起什么风浪,就把人放了出来。 晚上准备颠鸾倒凤时,史德侩来了,只能暂罢,后面又因为史德侩的话没了玩乐的心思,就让人把范妙送了回去。 现在想来,范妙一定是那时候偷听到了自己跟史德侩的对话,就是不知道这个贱人是什么时候搭上帝姬的。 范妙退后一步,轻笑道:“大人说什么呢,小女子可听不懂。” 广元为目眦尽裂,他扬声道:“污蔑,你们这是污……呜、呜……” 还不等他说完话,嘴里就被塞了一个东西,顿时就说不出话来了。 梁涛示意手下人把广元为带下去,他看向范妙的眼中带着探寻,还不知道面前女子的身份。 刚才之所以会停下任由范妙上前跟广元为说话,还是因为看到了她身后跟着的暗卫,是殿下的人。 再联想到浮云带回来的消息,现下看着范妙那有些眼熟的长相,心中也有了几分猜测。 范妙上前行礼道:“小女子范妙,见过大人。” 他还真没猜错,还真是范桥的姐姐。 梁涛想着范桥曾经说的话,对范妙也有了些同情和敬佩。 同情她的遭遇,敬佩她在这种境地下还为他们传消息。 “范姑娘快请起,这次还要多谢范姑娘相助了。” 范妙起身,森然道:“都是广元为罪有应得。” 说完这句话后她又沉默了下去。 听出范妙语气里的寒意,梁涛也有点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个大老粗也不会安慰人家小姑娘啊。 只能转移话题问道:“范姑娘可要去见见范桥,他一直记挂着你。” 听到弟弟的名字,范妙的眉眼总算舒展了些,但还是摇头拒绝道:“晚些时候吧。” 话落,她又有些迟疑的看着梁涛,轻声问道:“我能去见一见那位帝姬殿下吗?” 第47章 帝姬(46) 梁涛思虑过后还是同意了范妙的请求,只是他还要处理广元为被抓之后的事情,暂时抽不开身,便让范妙身边的暗卫带她过去颜清那里。 天边升起的朝阳将天际染成了灿金色,阳光落在了颜清脸上,为其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 颜清眼睫微垂,将手中那封要送往京城的信卷好放进了鹰隼脚上系的木筒内。 信是给裴时煜的,里面简明扼要的说了下她来到胥州之后发生的事情,重点还是瘟疫一事,需要派了解此道的太医过来。 这只鹰隼便是之前给浮云传消息的那只,颜清虽然也有派人快马加鞭的往京城送信,但人的速度到底不及鹰隼的飞翔速度的速度快。 胥州的情况又不能多耽搁,多拖一天所发生的风险便更大。故而在知晓这只鹰隼的存在后,颜清就起了让它送信回京的念头。 而且据浮云所说,驯养这只鹰隼的暗卫在来时也曾刻意的将它放出来认路,路上留下了许多标记,这般也不怕它会迷路。 等到了京城地界,自然是能顺利的想来是能将信送回京城的。 放好信后,颜清看着还不想离开的鹰隼,有些无奈摸了摸它的翅膀:“去吧。” 飞鹰恋恋不舍地在她身边盘旋了一圈,而后直冲云霄,往京城的方向去了。 范妙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她望着目送飞鹰离开的颜清,心底的郁气突然消散了些许。 范妙跟梁涛说想要见颜清并非是出于什么崇仰与感谢的心理,应该说她此次前来是准备质问的。 为何胥州大坝会如此不堪一击,又为何要派广元为前来胥州任职。 若是大坝没有被水冲垮,她的家乡便不会发生水患,以至于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举家逃难来胥州府衙所在地。 好不容易来了这里,本以为有太守坐镇在此,性命应当无忧,她们也能在此处安家立命,等到水患解决了再返回家乡看看。 她们世代行商,略有薄资。 爹爹听闻太守仁德爱民,名声极好,想在此处重新置办产业便要打点好地方官。 谁知这名声是假的,广元为看上了她家的钱财与她的美貌,想纳她为妾,爹娘向来宠爱她,又怎么肯呢。 便想着离开此处避祸,谁料广元为竟然派人强抢,爹爹与娘亲皆丧命,唯有范桥在家丁的拼死护送下才能逃出胥州。 如果没有这些事情,她如今仍是菏鞍范家大小姐,仍是被爹娘捧在掌心的明珠,又怎么会落的如今这般下场,世上也只剩下弟弟一个亲人在世了。 范妙并不否认自己是在迁怒,哪怕在旁人眼中她已然是正常的模样,可是只有她自己清楚她的内心已然被这段经历给扭曲的面目全非了。 而这些话在昨日浮云说了颜清身份时便产生了,她心有不平,总想去问一问。 浮云在范妙过来的瞬间便注意到了她,她身边跟着的暗卫立马上前,说了范妙想见一见颜清的事情。 浮云凝了下眉,本能的不想让这人见殿下,但梁涛已经同意了,而且范妙之前传回来的消息对他们也确实有用,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其实最主要的是殿下已经回头看过来了,明显是听到了他们说的话。 颜清看着几步距离外的范妙,笑问:“范姑娘想见本宫可是有什么事吗?” 听着这人温和带笑的嗓音,范妙心底剩下的戾气也淡了许多,那些尖锐的话语有些说不出口了。 她抿了下唇,最终还是道:“是,民女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殿下。” 颜清温和道:“范姑娘请说。” 范妙捏紧了指尖:“外界传言皇帝无道,所以上苍才会连降大雨引发了水灾,胥州水灾是上苍的惩罚吗?” 闻言,浮云眸色沉沉,看向范妙的眼神悄然危险了起来,她问殿下这个问题到底有何居心。 另一名暗卫更是恨不得自己隐身。 这位范姑娘怎么这么大的胆子,早知道自己就不领这个差事了,让梁将军自己来。 颜清一顿,若说是便是证实了里面的皇帝无道之言,更况且本来就不能算是天灾,更多还是人祸。 要是在修缮大坝时没有那么多贪污而造成的豆腐渣工程,大坝便不会被冲垮,那就没有了胥州水灾。 “不是,是人祸。” 范妙掌心已经被自己掐出了红痕:“人祸啊,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祸?” 颜清看着范妙眼中闪烁着的泪花,她低低叹息一声,还是将大坝被冲垮的真相告知了范妙。 在原剧情里,胥州大水,百姓流离失所,短短几句话便被概括了。 这些只是为后面洛棠的出场而做的铺垫罢了。 但当小世界成型后,对身处其中之人所造成的伤害,又怎么可能是那几句话就能估量的呢。 然而这些,都是颜清所不能插手的。 哪怕她能改变一些人的命运甚至是主角的命运,但在小世界里的那些大事件走向,却是连她也不能轻易撼动。 因为如果有人动手去强行阻止,它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以更加惨烈的方式重新出现,届时造成的后果不可预料。 还不如顺应剧情的发展,如此还能在可控范围内。 这便是颜清不出手干预的原因。 只是看着范妙的模样,颜清内心的某一根弦还是不可避免的被触动了一下,心情一下子便跌到了谷底。 察觉到了颜清有些低落的情绪,许久不曾说话的系统突然开口道:“颜颜,这些都是小世界脱胎换骨前必须要经历的考验。” “我们只是外来者,能帮忙稳定剧情,但内核发展还是要靠小世界自己,这些只能小世界自己挺过去。” 听到012的话,颜清在脑海中平静的回道:“12,我知道的,我不会再插手的。” 012安静了一瞬,他轻声道:“颜颜,YX-17076692小世界的事并不怪你,你已经尽力了。” 这串编号在被012念出来后,颜清瞬间沉默了,某些被刻意封存的记忆悄然开了条缝,往事如洪流般淌过,又被主人重新关了回去。 像是留下了点什么痕迹,又像是什么都没留下。 最后颜清只是低低应了声:“嗯。” 第48章 帝姬(47) 范妙有些恍惚,她喃喃道:“所以因为他们的一己之私,我便要家破人亡吗……” 颜清看着范妙,像是从她身上窥见了曾经故人的影子,她轻声道:“对不起。” 这一句对不起,让范妙忽的崩溃了,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般坠落,她哽咽问道:“他们会付出代价的对吗?” 颜清为她擦去脸庞上的泪水,嗓音温柔而又坚定:“对,他们都会付出代价的。” 范妙攥紧了颜清的衣袖,像是攥紧了救命稻草:“我信你。” 只是,还是回不去了,已经死去的人无法起死回生。 范妙想起了双亲,他们的死,也有自己的一份原因。 她痛苦问道:“殿下,女子貌美也是错吗?” 颜清将浑身颤抖地范妙拥入了怀里,安抚道:“不是你的错,错的是那些心怀不轨之徒。” 闻言,范妙趴在颜清肩膀上痛哭,她恨广元为又何尝不恨自己。 范妙总是忍不住去想,如果她没有被广元为看上,爹娘是不是还有可能活下来。 这份自责的痛苦一直死死的折磨着她,好似在今日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颜清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抚着范妙的脊背,她现在并不需要别人言语上的安慰,有些事情需要她自己想明白。 过了许久,范妙从颜清肩膀上抬起了头,眼睛哭的通红,眼底的神色却平静了下来。 不像刚来时紧绷着一条弦一般,随时可能断掉,如今多了几分坚韧。 看着颜清肩膀上被自己泪水晕湿的痕迹,范妙慌忙从颜清怀中离开,难得有些赧然。 “谢谢殿下,殿下的衣服……。” 见范妙放松了许多神色,颜清笑道:“无事。” 范妙现在冷静下来后再回想自己刚才的失态,简直尴尬的无以复加。 而且她之前的问话,若是落在别的官员耳中,未免太大逆不道了,立马就可以治她的罪了,说不准还会牵连无辜的范桥。 范妙有些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冲动,更懊恼于自己竟在旁人面前痛哭,浮云和带她过来的暗卫都还在这里守着呢。 但当她抬头看着颜清含笑的眉眼时,范妙忽然顿悟了。 或许是这位帝姬殿下太过温柔,才会让她在不经意间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等范妙的情绪彻底稳定以后,颜清才道:“去看看范桥吧,他一直很担忧你。” 闻言,范妙有些踌躇了,她也很担心范桥,但又怕范桥会怨恨自己,她还没做好与范桥见面的准备。 “阿桥他……他还好吗?” 话音刚落,范妙身后便传来了一道颤抖的声音。 “阿姐,你为何不自己来问我。” 听着这熟悉的嗓音,范妙猛地回头。 范桥正站在门外看她,眼眶是与范妙如出一辙的红。 那些踌躇不前顷刻间消失,范妙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又激烈颤动了起来:“阿桥……” 范桥快步上前,最后他站在范妙停下,将人上下打量一遍后方才松了口气。 他看着已然说不出话的范妙,回答了她刚刚问颜清的问题:“阿姐,我一切都好,反倒你,憔悴了许多。” 范桥只字不提他逃出胥州和当山匪时的艰险。 范妙擦了下有流下的泪水,道:“我没事……” 颜清早已在范妙看见范桥后就带着浮云两人走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姐弟二人。 广元为等人被抓,她也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安抚难民与那些被强抢的女子,将那些感染瘟疫者分隔开等等…… 胥州的兵卒在广元为被抓时确实发生了一些骚乱,但在听到他沾上的是谋反这种大罪后也偃旗息鼓了。 加之有梁涛带人在一旁看着,这两日也没出什么大乱子。 林怀谷再去看过那些发热的难民后,已经确认是瘟疫无疑,但他确如颜清之前所说的那般,对此道有涉猎却并不精通。 只能减轻病情,但无法根治。 胥州的百姓在知道有瘟疫后一个个也惊慌了起来,不过因为有颜清坐镇在此,慢慢的也稳定了下来。 而司空和颂与陈承泽在接到梁涛的消息后,也带兵赶到了胥州,有他们的帮忙,梁涛身上的压力瞬间减轻了许多。 胥州一切都在井井有条的进行着,只待朝廷派过来的太医了。 但有一人,比朝廷的太医来的还快,几乎是和司空和颂前后脚进的胥州,直奔胥州府衙而来。 那日除了广元为,还抓了不少与此事有牵扯的官员,府衙内几乎空了一半。 如此也就造成了人手不足的后果,许多公务需要颜清亲自处理,故而这几日,颜清的大半时间都待在了府衙内。 “出什么事了?” 颜清将视线从手中的折子上移开,落在了前来禀告的小吏身上。 那名小吏立马绷直了身子,恭敬回道:“外面有一队人说是从京城来的,手中有朝廷的印信,他们想要求见殿下。” 不等颜清有反应,浮云先凝了眉,不过他戴着面具旁人也看不出什么来。 不对劲,时间对不上。 京城离胥州遥远,朝廷就算收到了他们的消息后,派人不吃不喝一路急行,也不可能这么快赶来。 除非在他们将消息传回京城前,这些人便往胥州赶了,如此便能说的通了。 而且那话也有些意思,手中有朝廷的印信,却只是说京城来人,可想而知并不是裴时煜派来的人。 思及此,浮云低声提醒道:“殿下,这一行人恐怕不对劲。” 颜清点了下头,浮云的那些疑虑她自然也想到了,而且在看过原剧情后,对这行人的身份,颜清也是了如指掌。 应该说她一直在等这行人的到来,所以她道:“让他们进来。” “是。” 小吏领命下去后,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带着一行人走了进来。 这一行人九人,端看气势便知晓不凡,为首的男子一身劲装,气质沉稳,中间还有一人头戴帷帽,神秘非常。 浮云在看到那名男子后眸色闪了闪,这人他见过,在埋伏江淮序时,他便是其中抵挡的一个。 只是如今人多眼杂,浮云不好再多说什么。 “卑职见过帝姬殿下。” 寒露带人行礼,等颜清喊了免礼才起身。 颜清秉承着人设问道:“你是何人?” 寒露回道:“卑职寒露,是镇北王亲卫,奉王爷之命带一人前来,以解殿下燃眉之急。” 话落,他退开一步,将戴着帷帽的人彻底暴露了出来。 迎着颜清清淡的眸光,那人将帷帽摘下,露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殿下万安。” 颜清颔首道:“洛姑娘。” 来人正是洛棠。 第49章 帝姬(48) 洛棠将帷帽拿在手上,说起了正事来:“殿下,臣女擅长疫病一道,胥州的瘟疫臣女或许可以试试。” 颜清扬了下眉,在她遇刺时便知晓洛棠会医术与毒术,如今倒不是特别意外。 感染了瘟疫的百姓都被安置在了一处,有林怀谷在那里看着,情况也不算特别好,哪怕已经隔离了起来,这几日陆续也有别的百姓发起了高热。 朝廷的太医又没有那么快到,现在既然洛棠说她擅长此道,那便让她去试一试。 “那便有劳洛姑娘了,只是洛姑娘一路过来舟车劳顿,是否要先休整一番?” 洛棠摇头,脸上神色异常郑重:“人命关天,臣女还是先去感染瘟疫的百姓那里看看吧。” 颜清也不过多阻拦,道:“本宫让人带你过去。” 话落,不知从犄角旮旯钻出了个暗卫,就要领着洛棠往外走。 在洛棠和颜清说话时,一直在暗中观察的寒露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 还好帝姬殿下没有问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快就来了胥州,那样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胥州大水后,江淮序便有他们的人在暗中调查着,连难民里流传着的流言,也是他的人传播开的。 本来是准备在解决此事的官员到来后,立刻将人撤回京城,不留下能给别人捉住的把柄。 哪曾想颜清会领了来胥州的差事,江淮序便让人继续留在了胥州,暗中保护颜清。 他的人有些混在难民里面,又比颜清等人来的早,发现瘟疫自然也比颜清她们早。 江淮序收到消息后,是想让颜清回京城来的,胥州若是真的瘟疫,那可就危险了,怎么能再让颜清留在胥州。 只是他又想到颜清的性格,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回京城的,更大的可能性是她知晓此事后依旧留在那里。 他总是拿颜清没办法的。 而且江淮序暗中派进皇陵的人已经找到了海康,只要将海康从里面带出来,便能知道许庄说的话是真是假。 权衡过后,江淮序只能让颜清在胥州多留几日,有他的人在暗中看着,应该出不了什么意外。 同时,他也想起来洛棠来,洛棠虽来历蹊跷,但本事却是不俗。 在询问过后,得知洛棠对瘟疫一道也多有涉猎,而且也愿意去胥州后,江淮序就让寒露带着洛棠快马加鞭的赶来帮颜清。 他也顾不上颜清是否会起疑心,将洛棠先送过来才是重中之重。 于是乎便出现了现在的场景。 待人走后,浮云语气里带着点疑惑问道:“殿下,此事有古怪,为何不再问一问。” 颜清低头继续处理手中的公务,嗓音淡淡道:“我知道,但不论镇北王有什么目的,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将瘟疫解决,这些事情都可以等回京后再议。” 浮云点头回道:“属下明白了。” 洛棠赶去没多久,那边就传来了好消息。 她仅仅只是调配了一副药材给发热之人喝下,那些人身上的温度没多久都降下来了,降下来以后就没有再发热了。 洛棠也说瘟疫她有些眉目了,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然而不过两日,她便将治疗瘟疫的药方拟出来了,林怀谷细细看过后确认这个方子可行。 在有染上瘟疫的百姓喝了药开始好转后,一时间洛棠在民间的声望高涨,连带着着江淮序的名望也传扬开了。 这自然是寒露的杰作,让那些混进了难民里面的人四处传播洛棠乃是镇北王家表小姐,他们来胥州也是镇北王的意思。 没道理他们解决的事情,还要为他人做嫁衣,将好名声让给裴时煜,那样多不值得。 颜清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与原剧情发展的一般无二就好。 看着颜清不甚在意的模样,浮云也没有太过去理会。 毕竟他眼中只有殿下,若是殿下在意,他必然是会想方设法地为殿下分忧。 去菏鞍治理水患的都水监官员那边却不太顺利,菏鞍地形复杂,要将水分流也有很大的难度。 颜清看着手边菏鞍传回来的信件,不知不觉蹙起眉。 洛棠本来是来告诉颜清瘟疫已经控制住了,后面只需要多加注意便可以痊愈的这个消息。 在看见颜清蹙眉后到底没忍住问道:“殿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终于等到洛棠问了,颜清把手里的信递了过去:“洛姑娘看看。” 洛棠接过,看着信中描述的问题与都水监实地探查的结果,她沉思了会,像是想到了什么,眸光瞬间亮了。 “殿下,可有菏鞍一带的舆图。” 颜清也没多言,从木格中取了早就准备好的一张舆图,直接摊开在了桌面上。 洛棠看着舆图上菏鞍一带的地形,眸色越来越亮,她指尖点在一个地方。 抬眼看着颜清,缓声道:“可从此处下手,将曼通江分为内外江,内江可以用来灌溉菏鞍一带的平原,外江则用来泄洪分流。” 颜清顺着洛棠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她猜测的地方,这波剧情应该能稳下来了。 颜清心底放松了些,脸上神色却严肃了起来:“还请洛姑娘细说,如何分江?” 洛棠回忆着在穿越前看过的方法,一点一点跟颜清说了起来。 “可以用竹笼装满鹅卵石放置于曼通江江心处,再筑堰分水……” 颜清听着洛棠的话,眸光落在了她的身上,这一刻侃侃而谈的洛棠似乎浑身都发着光。 原剧情里侧重描写的是洛棠的医毒之术如何精妙,至于旁的闪光点都被压了下去。 而她的大放异彩,也仅限于入后宫当皇后之前,等入了后宫,描述便少了。 虽然看起来依旧自由,但和现在终归是不同的。 颜清忽地在识海中对012道:“12,洛棠的结局不该只被拘于后宫,她生于现代的见识与才智能为这个小世界带来的价值,远胜于此。” 012在系统空间内抖了抖耳朵,问道:“颜颜,你想干什么?” 颜清笑道:“只是埋下一颗种子罢了,最后结果如何,端看她会如何选择。” 012发愁道:“颜颜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但是擅改男女主的结局可能会让小世界进化失败。” 颜清温声道:“12,恰恰相反,男女主的感情线已经进行不下去了,如果我们不做些什么才会真的失败。” 012有些迷糊了:“啊?为什么感情线进行不下去了?” 哦,对了。男主好像是喜欢颜颜的,剧情……好像真的要崩了。 颜清解释:“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另有计划吗,这也是对感情线的一种补救,要是能成功,证明我之前的想法都是正确的。” 012自动把“要是”两个字忽略了,瞬间摊成猫猫饼,也不发愁了。 他相信颜颜的计划一定能成功。 第50章 帝姬(49) 洛棠说完话后,眸光清亮的看向了颜清,却见她只是垂眸若有所思的模样,脸上神色淡淡让人看不出在想什么。 也看不出赞同与否。 洛棠心底有些迟疑了,她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说的方法,难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这样想她也就问出了口:“殿下,可是有哪里不妥。” 颜清回神,眼中含笑道:“并无,洛姑娘的法子看起来确实可行。只是本宫有些惊讶罢了,不曾想洛姑娘竟有如此才华。” 闻言,洛棠垂了下眸,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这个方法也是她在看到都水监描述的地形后便脑海中冒了出来,菏鞍与她以前所处时代的历史中,某个地区治理水患的有效方法所实施的地形相似,所以她才会说出这个方法。 此法乃是先人的智慧,她并不能当得颜清如此称赞。 但这个世界没有出现过,故而洛棠只能应下了,不然她也没办法解释是从哪里知晓的。 “殿下谬赞了。” 颜清敛了笑意,定定的看着洛棠道:“若此法可行,待回京后本宫会将此事禀告陛下。” “不仅如此,胥州瘟疫也多亏了洛姑娘。等回了京城,洛姑娘可当大功,不知洛姑娘可有想要的封赏?” 洛棠抬眸回视颜清,心下已经千回百转,却仍是没想明白颜清现在提起此事的原因。 想着镇北王和小皇帝间的势同水火,洛棠将不知何时放松的心绪重新绷紧,她谨慎回道:“殿下抬爱了,臣女这不过是些旁门左道,一切单凭陛下与殿下做主便可。” 颜清温声道:“洛姑娘的智慧与才华不输任何人,可有想过以后。” 迎着洛棠疑惑的目光,颜清继续道:“镇北王固然能让洛姑娘余生安稳,但到底还是没有权力在自己手上安稳不是吗?” 洛棠瞳孔微微睁大,意识到了颜清后续想说什么。 “世人皆说女子不如男,本宫观洛姑娘却不觉如此,不知洛姑娘可有想过入朝为官?” 果然是她猜想的一般,等这话落到了实处后洛棠反而冷静了下来。 这几个月里她已然确信自己无法再回到现代,只能留在这个世界。 这期间她也不是没想过以后该如何,在旁人眼中她是镇北王府的表小姐,但并不是,她与江淮序只是合作关系。 如今江淮序身上的余毒也解的七七八八了,恩情不可能长久,而她和江淮序的关系便是建立在这上面。 所以在洛棠心中其实是不怎么牢靠的,她救江淮序也是有目的性的,江淮序也帮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立稳了脚跟。 对她而言,等江淮序彻底痊愈后,她们俩人便扯平了。 所以颜清说的余生可以靠着镇北王府得到安稳这个选择一早便不在洛棠的考虑范围内。 如今颜清说的话也是给了她指明了另一条路,但洛棠还是不确定这个官是哪一个,她问道:“殿下所说的官是女医吗?” 女医也是医官,她懂医术,而且胥州里她出力最多的便是瘟疫一事,也不怪乎她会有这个想法。 只是若是这般,她是会拒绝的。 当了女医,便是为皇亲国戚与达官显贵治病,她志不在此。 颜清摇头道:“不是,可以上朝堂与众朝臣议事,但以女子之身入朝堂终究会有非议,不知洛姑娘可接的住。” 洛棠看着颜清有些沉默了:“殿下不也是女子吗?” 颜清笑意不减,语气淡淡:“本宫摄政时也有许多大臣反对,不过跳的最欢的都去见了阎王爷。” 至于剩下的,都在颜清护着裴时煜登基时被安家军杀破了胆,更是不敢反对。 洛棠似是从颜清这轻描淡写的话语里闻到了当时弥漫的血腥味,她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 颜清只是回道:“林太医曾与本宫说洛姑娘医术精湛确实世所罕见,但曼通江一事可见洛姑娘的才华也毫不逊色,本宫只是觉得若是如此荒废就可惜了。” 颜清也确实有私心,除了她说出口的原因外还有一个原因。 洛棠是女主,哪怕小世界的进化还不完善,她依旧是这个小世界的气运所钟,由她带头,才能改变天下女子的处境,真正开女子为官的先例。 洛棠听后久久无言,她从来没想过颜清会对她说出这一番话来。 颜清的话语确实让人心动,但洛棠想到了她来前京城的局势,没立马应下来,而是道:“我考虑一下。” 颜清点了下头,也没有要步步紧逼的意思,她回京城后就要过最后一个任务点,过完便要领盒饭下线了。 而裴时煜在她下线后不久,也会被江淮序造反成功,届时女官的承诺自然无法兑现。 颜清真正的目的并不是让洛棠当裴时煜在位时期的女官,而是江淮序登基后的女官。 但就如她之前所说,会不会选择这条路要看洛棠自己。 所以颜清只是笑道:“那洛姑娘便好好考虑吧,待回了京城再给本宫答案也不迟。” “不过有一事还需洛姑娘的帮忙,曼通江一事还需要洛姑娘跟都水监的官员亲自去一趟,因地制宜才能知晓此法可行性。” 洛棠思考了一会也应下了来,胥州的瘟疫已经得到控制,余下未曾痊愈的病人只要按她留下来的药方去治疗即可,她并不用留在这里时时看着。 若是有什么意外发生还有林怀谷在,这几日跟林怀谷接触下来,洛棠只能说帝姬殿下身边的人都不能让人小觑。 林怀谷在她来时已然摸索到了一些治疗瘟疫的门道,连药方也拟出来了七成,只是缺少了几味药材,这还是在他不擅长此道的基础上便能做到如此地步。 所以洛棠觉得,要是她晚来几日,或许林怀谷自己也能将药方弄出来,只是花费时间的长短罢了。 见洛棠应下,颜清立即写了封给都水监官员的信,将让暗卫在送洛棠去菏鞍的时候顺便将信交给都水监的姚少监。 信中阐明了洛棠过去的原因以及她一开始提出的方法,如此姚少监便不会因为洛棠是女子而轻视她。 颜清将一切吩咐好后 洛棠也已经收拾好东西了,寒露等人知晓之后,也跟在洛棠身边,随着她派的人一同赶往了菏鞍。 第51章 帝姬(50) 洛棠离开后没两日,裴时煜从京城中派过来的太医也风尘仆仆的到了胥州,同时带来了裴时煜让颜清回京城的信。 裴时煜本就不放心颜清前来胥州,如今在知道胥州有瘟疫后更是着急。 瘟疫确实需要人处理,但姑姑不能以身犯险。 他甚至都想直接来胥州将姑姑带回京城,然而被姑姑留在京城的杨蒙按了下来。 天子本就不能随意离京,更何况如今京城里暗涛汹涌,镇北王绝非善类,天子更是不能在此时意气用事,若是他强行前来胥州才会让姑姑更加担忧。 听完杨蒙的话,裴时煜无奈下只好继续留在京城,派人过去将姑姑接回来。 颜清看完裴时煜的信后对回京也没什么纠结的,当即便把事务都交由了接手此事的大臣,坐上了回京城的马车。 先前拒绝浮云回京的提议是因为胥州瘟疫一事刚刚爆发,广元为等官员也被下了大牢,胥州需要她留下来坐镇以免生出更大的乱子的。 如今一切都差不多解决了,难民该安置的也安置的差不多了,胥州的瘟疫又有洛棠留下来的药方,现在还有京城来的太医在此地扫尾,颜清自然能放心的回京了。 林怀谷也在将病患安排好后,就跟着颜清一起回京。 至于洛棠,她去了菏鞍后不止在水患治理上颇有见解,对于灾后重建也给姚少监提供了不少帮助。 不过想要在曼通江建造堰坝彻底的解决水患问题并非一日之功,建造乃是大工程,短则一两年,长则五六年。 但若建成,往后菏鞍就不用再担心大水冲垮堤坝,引发洪水了,再次导致百姓流离失所。 只是洛棠也不可能一直留在菏鞍,她将自己知晓的,有利于此道的法子都一一写了下来,留给了姚少监。 她则在接到颜清回京的消息后,也从菏鞍动身,跟寒露等人往京城赶去了。 颜清坐着的马车刚刚出城,却忽地停了下来。 她刚掀开帘子往外看去,梁涛已经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满头大汗的范妙姐弟。 “殿下,刚才他们在队伍后面追赶,末将便将人带了过来。” 闻言,颜清从马车上下来,目带疑惑看向他们二人,询问道:“范姑娘和范小公子可是有事?” 范妙用帕子擦干净了脸上匆忙赶来的薄汗,轻轻喘了口气才道:“民女听闻殿下要回京了,特地赶过来送殿下一程,还好赶上了。” 一旁的范桥也急忙点头道:“那日我和姐姐重逢太过惊喜,还没好好谢过殿下呢。” 颜清不禁有些莞尔,她笑道:“两位有心了。” 范妙忽的向颜清行了个大礼,抬眼后眸色诚挚地看向颜清:“殿下大恩,范妙此生难忘。” 见范妙跪下了,范桥也立马跟着跪下:“殿下大恩,范桥也此生难忘。” 颜清上前一步将范妙扶了起来,示意梁涛扶另一个。 待俩人都起身后,她才道:“你们不必如此,本宫既然接了胥州事务这些便是本宫的分内之事。” 她顿了顿才继续问道:“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范妙缓缓道:“我和阿桥准备重操父业,继续经商,将爹娘留下来的产业发扬光大。 ” 范桥也应和道:“对,爹爹先前在胥州有置办好一个铺子,我和姐姐准备以此起家。” 颜清在广元为下狱后,便将他侵占的财产都还给了受害者,里面自然包括范妙家的。 而且之前陈承泽过来胥州府衙,把之前范桥聚起来当山匪的难民也带了过来。 颜清也是后来才知道里面有一些是护着范桥逃出胥州的家丁。 如今范妙想重振家业,人手方面就不用太担心了。 “如此甚好。” 颜清笑意盈盈的看着俩人,范妙在说以后之事时眼中有了期许,不再有之前的痛苦挣扎。 范桥就更不用说了,丝毫不见第一次见面时的愤恨模样,完全是姐姐说什么便是什么,心中只有姐姐。 “范姑娘和范小公子改变了许多。” 闻言,范妙抿唇一笑,有些释然道:“往事已矣,活着的人总要往前看,况且还有阿桥在,我并非一个人。” 范桥立马接道:“有阿姐在,我也不是一个人。” 颜清笑着点了下头:“两位能想开便好。” 等几人说完话,时间不早了,不能再耽搁下去。 颜清跟范妙二人道别后,马车重新上路,踏上了回京的路途。 范妙站在城门口,一直凝望着渐行渐远马车,似乎是想透过车厢的遮挡,看清里面坐着的人。 直至彻底看不见后,范妙才收回了视线,她低声道:“回去吧。” 日后若是有机会,她会去京城找殿下。 不为别的,只是想再见一见她。 届时,她也不会再以如今这般狼狈姿态出现在她面前的,所以她必须要努力往上爬,用最优秀的面貌来见她。 听着范妙的话,范桥轻轻点头应道:“嗯。” 之后便是静静的跟在了范妙身后,俩人一起往城里而去,然而到城门口时,范桥终究还是忍不住的回了下头,有些怅然若失。 马车一连颠簸了几日,路上倒是没再遇上别的意外,最终稳稳地回到了京城。 梁涛等人一回来也有自己要忙的事务,带出去的禁军还要整合,在将颜清安全送回来后就离开了。 颜清在公主府下了马车,原本是准备先休整一下再去皇宫中见裴时煜。 只是等她刚踏进公主府,府里留着的暗卫就来报,说陛下一早便在府里等着了。 颜清脚步一顿,抬手让林怀谷回了他居住的院落里,自己则是往暗卫所说的裴时煜在的地方走去。 浮云跟在颜清身旁自然也听到了这名暗卫的话,他浅淡的瞳眸带着凉意,明显因为裴时煜的到来而不喜。 殿下在胥州本就劳心劳力,路上更是一路颠簸没能休息好,几次几乎要撑不住了,还好有林怀谷在,帮殿下控制住了。 如今回到京城应该好好休息的,现在倒好,裴时煜来了殿下还要去应付他。 真是越想越讨人厌。 第52章 帝姬(51) 颜清刚踏进院子里,裴时煜就快步走到颜清面前。 他眼中带着担忧之色,先将颜清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没什么事的模样才略松了口气。 虽然早就收到了姑姑一切都好的消息,但不亲自来看一看裴时煜还是无法安心的。 如今颜清切切实实的站在他面前,裴时煜自从颜清离开后便一直提着的心总算落了回去。 他抬眼看着颜清,眼眶不知何时红了:“胥州瘟疫,我很担心姑姑。” 颜清有些无奈道:“我无事,在府衙里也没有跟瘟疫接触的机会,陛下不用太过担心。” 裴时煜嗓音沙哑,低声道:“但若有个万一……姑姑我害怕……” 颜清心底微叹,安抚道:“陛下,没有万一不是吗?胥州的事情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我也回了京城,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裴时煜这才低低道:“嗯。” 还好姑姑没事,若真出了什么事,他都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裴时煜嗯完之后便不再说话,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为了不让气氛就这样一直沉默下去,颜清只好先问道:“我离开京城的这段日子里,京中局势如何。” 听到颜清的问话,裴时煜想起了他和江淮序的交手,其中自己并未得到半分好处,不过江淮序也没有取得上风,如此倒也算平手了。 但哪怕是这样,裴时煜的眸色仍是不由得有些阴沉了起来。 他总觉得江淮序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和他的过招也没有出全力,但他如今应对起来却已然是要底牌尽出了。 只是裴时煜不想让颜清再为这些事情忧心,他把那些暗色藏匿了起来,一脸乖巧回道:“一切如旧,不过姑姑离京前说的杨蒙确实很有本事,若是重新派去负责皇陵的守卫有些可惜了。” 毕竟历来跟皇陵扯上关系,不管是皇亲国戚亦或者是功勋权贵,这都是受冷落的象征。 但杨蒙却不太一样,他能让姑姑记住他的名字,姑姑还在梁涛离开后对他委以重任,可见姑姑对杨蒙是极为看重的。 如此姑姑只让杨蒙守着皇陵就值得推敲了。 而能让姑姑如此谨慎对待的,一直以来都只有一个人选,那便是父皇。 父皇驾崩后就是葬进了皇陵。 颜清面上神情浅淡,像是对此并无别的感受:“杨蒙乃杨老将军的幼子,陛下想如何安排。” 裴时煜倒是有些意外了,难怪杨蒙能得姑姑信任,只是之前怎么没听姑姑和杨老将军提起过。 而他如今知道此事,先前的安排便不合适了。 裴时煜沉吟片刻后道:“既然是杨老将军的儿子,便让杨蒙去梁将军手下待个两年磨砺一下,以后再让他接手禁军,姑姑以为如何?” “可。皇陵那边陛下不用管了,我会让手下的暗卫去看顾着。” 裴时煜心情有些复杂,对与父皇有关的事姑姑还是不放心,他眼睫垂落:“都听姑姑的。” 俩人又说了些朝堂上的事情,直到夕阳渐落时,颜清才止住了话头,对裴时煜道:“晚点宫门就要落锁了,陛下还是早点回去吧。” 裴时煜这次也是悄悄的出宫来公主府的,本意便是不想让旁人知晓他出来了。 如今听到颜清的话语,他也抬眼看了下天色,确实是不早了。 和姑姑独处的时间总是过的飞快,裴时煜有些不舍,不太想离开,但注意到颜清眼底透出的一点疲惫之色,他瞬间便自责了起来,也不再打扰颜清了。 “好,姑姑也要好生休息。” 颜清点头应下后,裴时煜便和守在院外的影一一同回皇宫了。 颜清眼前有些模糊,她闭眼缓了缓,方才好受一点。 浮云在裴时煜一离开后就重新出现在了颜清身边。 他扶着颜清进了卧房内,眼底的寒意如同冰雪,不过都是对着裴时煜的。 在颜清面前,浮云身上的冰雪凉意似乎都消散了,他担忧问道:“殿下忍一忍,属下已经派人去请林太医过来了。” 感受着心脏处传来的疼痛感,颜清微不可察的叹息了一声。 她也就这几天下线,林怀谷医术再高明也是徒劳,但看浮云着急的模样,颜清还是默许了。 自从颜清去胥州开始,体内毒素的失控已经愈发频繁,每次都是施针压下去的。 林怀谷回来后也不敢放松,一直准备着。 所以在浮云派人来寻他时,他也能迅速带着东西过来。 林怀谷来后照例为颜清把了脉,他神色凝重,情况一日不如一日,但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迎着浮云询问的眼神,林怀谷冲他摇了摇头。 见状,浮云垂眸,眼底神色不明。 林怀谷为颜清开了一副安神的药,来去胥州时一路颠簸,在胥州又费心劳神,如今回了京城先休息好才是当务之急,先别的想急也急不来。 颜清点头,等浮云将药熬好后服了下去,但哪怕是喝了安神的药睡的也不甚安稳。 浮云看着颜清在睡梦中依旧紧蹙的眉心,他的心也跟着揪紧了。 他替颜清拢了拢被角,掩上房门走了出去。 一直在外面等浮云的林怀谷在见到他后便立刻开口了,清俊的脸上神色一片凝重。 “阁下应该也清楚,殿下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林怀谷的话打破浮云的自欺欺人,他身上的冷傲忽的便散了,显出点颓靡来。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林怀谷叹道:“或许有,只是我医术不精,暂且找不到方法。不过我此次是想问一下,那位之前帮殿下压制毒素的医者何时才会回京,我与他一同寻找可能会早点找到方法。” 闻言,浮云看了林怀谷一眼,这段时间的观察下来,他对殿下也是尽心尽力,并无二心。 故而浮云也没有再隐瞒,语气沉沉道:“是殿下。” 林怀谷微怔,竟然不是那人,而是帝姬殿下自己,是他猜错了吗。 若是帝姬殿下,那药丸研制的手法为何是那人的,其中依旧有许多解释不通的地方,但他又不好多问,再问下去浮云就该起疑了。 所以林怀谷只是面带惊讶道:“原来是殿下。” 浮云眸色淡淡,并不想再说话。 林怀谷收敛心绪,想起了什么,有些迟疑道:“先前在胥州应对瘟疫时,我与镇北王府的那位洛姑娘讨论过医术,她医术在我之上,或许能找她一试,或者去寻那位许久不曾现身人前的医圣。” 浮云在听到洛棠时眸色动了一下:“我知道了。” 林怀谷也看不出浮云什么反应,谁让他带着面具,只好道:“那我便先回去了。” 浮云颔首,看着林怀谷走远后他也没再留在此地 ,更没回颜清卧房守着,而是去了屋后栽着的一片竹林中,在这里隔着窗户也能注意到屋内的情况。 夜色寂寥,竹影重重。 浮云倚在一根翠竹上,脸上的面具不知何时取了下来,露出了他原本的面容。 他眉眼生的修长,五官立体而深刻,肤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冷白,给人一股凉薄锋锐之感。 本是极其俊美的皮相,却被右眼处一道由眉骨划至眼尾的伤痕破坏了,伤口早已痊愈,但还留着淡淡的红痕。 若颜清看见必然会就惊讶,面前这张面容,除了浅色的瞳眸与那道伤痕,竟跟裴琢长的一般无二。 浮云随手取了片竹叶放在唇边,吹起了一曲无名小调。 他眼睫垂落,投下的阴影压住了瞳孔里的浅淡色泽,此时此刻竟显出些温润来。 悠扬平和的曲调随着晚风吹进了屋内,颜清蹙起的眉慢慢舒展开了…… 第53章 帝姬(52) 清晨,颜清醒来后浮云已经将面具带了回去,他把手里端着的药递给颜清。 颜清抬手接过,一边喝药一边听浮云讲述着他们离开胥州后的局势,那些消息都是从他们留守在京城中的暗卫口中整合而来的。 局势确实是同裴时煜说起来时的一般无二。 颜清眼露思索之色,对此的看法并不乐观,她离开京城后,江淮序怎么可能只搞这些小打小闹。 以她对江淮序的了解,这般反常的背后必然有更大的阴谋。 “镇北王府有异吗?” 浮云低声回道:“殿下,镇北王府戒备森严,我们的人只能在外围探查。” 颜清将空了的药碗放下,垂眸若有所思,并没有再说话。 反而是浮云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道:“殿下,之前回匈奴的使臣也回来了。” 颜清有些意外问道:“阿芙娜回来了?” 浮云摇头:“这次阿芙娜公主没来,来的只有阿什赞比。” 颜清回想了一下谁是阿什赞比,待将这个人从脑海中翻出来后才对浮云道:“让人备好马车,我得进宫一趟。” 她今日本来是不必进皇宫的,胥州的事情在昨日已经跟裴时煜说好了,朝堂上的禀告也有梁涛。 但现在匈奴再次来人,阿芙娜却没有回来,她得去裴时煜那边问一下情况了。 浮云虽不想颜清再为这些事情伤神,但若是拦着殿下恐怕会是更加的挂怀,便也只好应了下:“是。” 正常来说现在这个时辰应该是下了早朝的,但等颜清到了皇宫后才发现还未下朝。 她没有在此刻进去金銮殿,而是去了御书房内等裴时煜下朝。 不过片刻的功夫便见他匆匆赶来,身上的朝服还没来得及换:“姑姑久等了。” 颜清温和道:“我也才来,朝堂上是出什么事了吗?” 裴时煜抿了下唇,情绪有些低落,昨天他才刚跟姑姑说自己能应付的来,今天就出幺蛾子了,江淮序肯定是故意的。 “镇北王突然发难,抓住了崔侍中的小辫子,姑姑崔侍中恐怕保不住了。” 崔侍中是少数在江淮序回京后就站队裴时煜的大臣。 颜清蹙眉问道:“没办法保吗?” 裴时煜双拳握紧,缓缓道:“他涉及之胥州一事,镇北王一党又步步紧逼,为了大局我只能处置他了。” 本来凡是涉及胥州一事的官员裴时煜也不想保,只是崔侍中毕竟是他们的人,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这个时候处置他难免不会让其余跟随之人心寒。 裴时煜原是准备先按下来,等之后再发作,谁料江淮序紧抓不放,他也只能放弃了。 听到是跟胥州有关,颜清垂眸,眼底没有半分波动。 最后她只是道:“善待他的家人吧。” 朝堂上本就是一步不慎便是万劫不复,而且她曾经答应过范妙会让那些在胥州之事上搞了小动作的人付出代价。 至于善待他的家人,也只是不想让裴时煜更加难做。 裴时煜点了下头:“也只能如此了。” 他也不再谈论此事,而是问道:“姑姑进宫可是还有旁的事?” 颜清:“我听说匈奴的使臣回来了,合作之事如何?” 听着颜清的话,裴时煜越发失落了,他其实很想姑姑说进宫只是为了见他。 但他对姑姑足够了解,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却仍是控制不住的幻想,或许呢,或许姑姑仅仅是想来看看他呢。 “若我们动手的话,敕满单于愿意帮忙牵制住漠北留守的大军,让他们没办法赶来,多余的他不会出手。” 说这番话时裴时煜眸色沉郁,对敕满单于有些不满。 颜清语调淡淡道:“这样已经足够了,大昭的事外族还是少插手。而且就算是敕满单于如此说了,依旧也要派人防备着匈奴反水。” 裴时煜收敛了眼底暗色:“是,杨老将军还在漠北,有他带兵在一旁盯着匈奴,必然不会给他们可乘之机。” 颜清缓声道:“嗯,有杨老将军在便可。” 裴时煜眼带犹豫的看向颜清,过了一会才问道:“姑姑,可以动手了吗?若是再拖下去的话,我怕再生变故。” 颜清指尖一顿,她垂眸道:“时机未到。” 裴时煜眸色暗了下,语气中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姑姑,镇北王势力日益壮大,而且现在他已经开始发难了,谋反之意昭昭。” 颜清抬眼看他:“时煜,若是败了,便没有再回旋的余地。” 裴时煜笑了笑,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意气:“姑姑,我知道的。但有姑姑在,结果如何我都能接受。” 看着他那与裴琢相似的眉眼,颜清轻声道:“好,你想做便做吧,我答应过皇兄会护着你便绝不会食言。” 哪怕这注定是一场败局。 裴时煜的笑意一僵,他着实不想在这个时候听到姑姑提起父皇,但他又不能将自己和父皇彻底的分割开。 不过转念后裴时煜又想开了点,他与父皇血脉相连,姑姑在意父皇,那便是在意自己。 所以他回道:“我信姑姑。” 颜清和裴时煜又在御书房内商议了动手时的部署,最终将时间定在了三日后。 待一切事宜都商量妥当之后才离开皇宫回公主府。 浮云知晓这个消息后剑眉紧皱,身上的冷意也更重了几分,他低声道:“殿下,镇北王毕竟没有正大光明的反,我们现在动手的话不论成败,皆不得民心。” 颜清叹气道:“你也看出来了,但若是让镇北王掌握先机,我们没有丝毫胜算。” 闻言,浮云沉默了,这就是死局,不论是裴时煜亦或者江淮序,双方皆无法退步了,唯有斗的个你死我活。 而殿下也无法抽身,更准确点来说是殿下她不愿意抽身。 她本可以作壁上观的,但因着裴琢的嘱托,宁愿淌这趟浑水。 颜清也静立良久,最后她走到了桌案旁,拾起了放置在架子上毛笔,提笔开始写着什么。 黑色的墨晕在了白纸上,留下了一道道字迹,等写完晾干后,颜清将写着字的纸张细致封好,交给了浮云。 浮云接过后不解道:“殿下?” 颜清又从暗格里取出一块玉佩,一起交给他后方才言简意赅道:“三日后若是时煜败了,而我也不在人事的话,就把这个交给镇北王,若是胜了便不用再送出去了。” 第54章 帝姬(53) 京城里是风雨欲来前的宁静,暗地里的波涛汹涌不为外人所知。 三日后,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不曾想江淮序却突然来公主府登门了。 颜清执棋的手一顿,守门的暗卫来禀告前她正和自己对弈,听见江淮序就在府门外求见后她语气冷淡的道:“不见。” 暗卫得到回复后就出去回绝江淮序了。 等人离开后浮云才开口道:“殿下,镇北王这个时候过来是不是太巧了点。” 颜清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后才道:“不论他是否知晓了什么,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们都不可能收手。” 闻言,浮云眸色漠然,也没有再说话了。 然而不过一会,刚才出去的暗卫又回来了,他行礼后回道:“殿下,镇北王不愿离开,他让属下给殿下带一句话。” 颜清微微蹙眉问道:“什么话?” 那暗卫抬头,一字一顿重复道:“他说,阿清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父兄之死的真相吗?”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把头低了下去,不敢去看颜清的神色。 谁人不知帝姬殿下是如何被皇室收养的,镇北王这话明显就是说安将军之死另有隐情。 颜清脸上神色浅淡,让人无法看透她内心真实的想法,片刻后她才道:“让镇北王进来吧。” “是。” 暗卫立马退下,去请人了。 浮云在听到那暗卫传达的话后眸色便是一凝,他沉声道:“殿下,恐怕有诈。” 颜清语气淡淡道:“我知道,但他既然搬出了我父兄,那我总该见一见他,看他想说什么。” 颜清的语气很淡,向是对江淮序口中的真相并不在意,但浮云却总觉得有些隐隐不安。 只是不等他说话,那名暗卫已经带着江淮序过来了,浮云便只好将心底的不安压了下去。 而这边,江淮序在一见到颜清后眼中便带上了几分笑意,他嗓音低沉富有磁性:“阿清,又见面了。” 颜清看着他含笑的眼,将手里的棋子好后问道:“王爷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江淮序却没急的再说那事,他落在棋盘上的眸光饶有兴致:“阿清,我们也许久不曾下对弈过了,今日再一决高下如何。” 颜清眸色微动,听出了江淮序话语里透出的讯息,他已经知道了裴时煜准备今日动手一事,如今过来既是棋盘上的一决高下也是现实中的一决高下。 颜清也不再问江淮序之前说的真相是什么,底牌当然要留在最后出。 她将棋盘上的黑白二子挑拣回了棋笥里,待把棋子全部收好后才将装黑子的棋笥推给了江淮序:“王爷请。” 江淮序从里面取出一颗黑色棋子,稳稳的落在了棋盘上的一处,颜清也紧跟其后落下一子。 俩人间的气氛在外人眼中看来是异样的和谐,好似只是寻常友人间用来打发时间的对弈。 但棋盘上黑白棋子每一次落子,里面都暗藏着重重杀机,势要寻机会将对方吞噬殆尽。 公主府外不知何时响起了喧嚣声与兵器碰撞声,对弈中的俩人却像是未曾察觉分毫一般,依旧你来我往的落下一子又一子。 直到那些声响渐渐停歇,棋盘上的局势也见了分晓。 江淮序看着已经被围死的黑子,他幽幽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黑子放回了棋笥中:“我总是差你一招的。” 像是被江淮序的话勾起了回忆,颜清眼中露出了点笑意,细看却只是浮于表面而已:“局势未定,淮序哥哥何出此言。” 江淮序忽而也笑了,似是而非道:“是,局势还定,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颜清笑意不减,但也没有接江淮序的话,只是把玩着手里的白色棋子。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了起来。 江淮序脸上的笑意慢慢散了,目光深邃如渊:“阿清,非要斗个你死网破吗?” 朝堂上众人皆知他与裴时煜势同水火,斗的你来我往,但他从来没有将裴时煜放在眼里,裴时煜若是没有阿清的帮扶,那便什么都不是,而他真正的对手,也唯有阿清。 颜清语调温和道:“我也不想的,但淮序哥哥不肯退,我也没办法。” 闻言,江淮序眸色暗沉了下去,他低声道:“阿清,皇室早已烂到了根里,你可曾怀疑过你父兄之死?” 颜清握着白子的手悄然握紧,她眼中的温和笑意尽散:“你想说什么?” 江淮序将他查出来的事情以及许庄的话语皆向颜清和盘托出,直到说完后,他才问道:“如此你还要帮着裴时煜吗?” 颜清闭了下眼,不愿相信江淮序说辞,她厉声道:“一派胡言,我凭什么信你。” 话虽如此说,她的语气细听下却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的了起来。 江淮序早就料到了阿清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话,但心底依旧泛起了轻微的疼痛感。 他沉默了会道:“我带了个人来见你。” 话落也不等颜清的反应,向后面做了个手势,隐在暗处的惊蛰立马带了个人上来。 见到那人,颜清起身,她瞳孔微缩:“海公公?” 白白胖胖的太监上前一步行,礼道:“是奴才,奴才拜见殿下。” 江淮序冷声道:“将你知道的都告诉阿清。” 海康看向颜清时,眸中藏着的情绪万分复杂,但想着陛下生前说的话,他还是把真相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颜清。 裴琢死时,海康原本是准备给裴琢陪葬的,但被裴琢拒绝了,同时裴琢还交代了他一件事情,那便是此事。 他说:“若有人来寻你,便将此事告知卿卿。若是无人寻你,便为我寻一辈子的皇陵吧。” 海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依然照做了,在裴琢葬进皇陵后便一直留在那为他守灵,而帝姬也自那以后没再踏进过皇陵一步。 海康本以为此事到他死都不会重见天日,毕竟当时他打探时处理的很干净,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未曾想江淮序会派人来寻他了,这件事终究还是被翻了出来。 颜清看着海康,语气莫名:“你说的全都是真的?” “奴才以性命起誓,绝无半分半分虚言。” 颜清手中的棋子赫然落地,她像是未觉般,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见状,江淮序担忧道:“阿清,你怎么样了?” 听到江淮序的话,颜清才回神,她避开了江淮序的手后深吸了口气,嗓音沙哑道:“传令下去,一切计划搁浅,安家军……安家军放弃抵抗。” 第55章 帝姬(54) 颜清话落后,旁边的暗卫立马领命去通知梁涛等人停手。 见状,江淮序心底隐隐不安,阿清只在刚刚有些失神,而后便立马反应了过来。 但不对,连他知晓此事时都难免失态,阿清太平静了,平静的让他心慌。 江淮序不由得开口唤了一声:“阿清……” 颜清将目光重新落在了他身上,眼底的情绪叫人琢磨不透,她轻声问道:“后续你待如何?” 江淮序微顿,他明白颜清话语里的后续是指什么,这句话若是要完整说完应当是,等你上位后,会如何对待此事与安家军。 江淮序沉声道:“我会将此事昭告天下,至于梁将军等人……” 江淮序低叹一声,看向颜清的目光无比专注:“阿清,我不会动你的人,而且不论是他们还是你,都是欺瞒着的。” 得了江淮序的答复后,颜清也不再说话,思绪有些放空,像是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也没想。 江淮序虽然还是有些不放心颜清,但外面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他处理,他不便在这里久留。 只能留些人在这里看着,但若是留下的人太多,江淮序也怕阿清会以为自己是变相的软禁她,故而只留了惊蛰在此。 京城一日之间便变了天,听着大街上的声响,百姓们皆匆忙关紧了大门,而朝堂上的那些不曾站队的大臣也是如此,大门紧闭,任由外面再闹腾也不出去。 至于参与了此事的大臣,自然不可能乖乖束手就擒,但都被江淮序的人抓了起来。 有人大骂江淮序不忠不义,大逆不道。就算是当了皇帝也名不正言不顺,终究只是乱臣贼子。 这些话江淮序都置若罔闻,皇宫已经被他的人围的水泄不通,在颜清收手后,执掌禁军的梁涛也放弃了抵抗。 如今他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处。 江淮序漫步朝裴时煜所在的金銮殿而去,没了阿清,裴时煜果然是不堪一击。 等他进入金銮殿后见到的便是裴时煜穿着一身华贵的帝王冕服,端坐在龙椅上,脸上神色淡淡,帝王威视不减半分。 然而这些在看到江淮序后都退去了,裴时煜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看向江淮序的眼中染上了猩红血色:“你把姑姑怎么了?” 梁涛等人突然放弃抵抗,一定是姑姑那边出了什么事情,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只有江淮序会对姑姑出手。 裴时煜也在梁涛等人放弃抵抗后也放弃了,他怕江淮序会伤到姑姑,不然江淮序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进来。 他虽无梁涛等人助力了,但他可是姑姑一手教导出来的,暗中也有自己的人手,怎么可能无力抵抗至此,若他拼死一博,还是能给江淮序制造出大麻烦来。 但念及情况不明的颜清,裴时煜最后还是决定放弃了,所有的事务都不及姑姑的安危要紧,哪怕是皇位也是。 江淮序俊眉微挑了一下,看着完全暴露本性的狼崽子,他脸上神色似笑非笑:“阿清如今与你并无半分关系,本王为何要告诉你。” 听到并无关系这四个字时,裴时煜倏忽握紧了手,他眸色狠厉道:“我与姑姑关系紧密,岂容旁人挑拨。” 闻言,江淮序也想起了阿清以前为了裴时煜,而跟自己针锋相对的种种往事。 他眼中也带了点戾气,唇角却是勾着点饶有兴味的弧度:“阿清选择了我,跟你自然没有干系。” 刀子当然要往人最疼的地方扎去,这还是裴琢教给他的,如今被他用来对付裴时煜,不知裴琢若是地下有知,会是什么反应。 裴时煜眼中的猩红血色愈发深重,似乎要将江淮序给撕碎:“不可能,姑姑绝对不会抛弃我的。” 果然,阿清既是他的软肋,也是这只小狼崽的。 江淮序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将这一刀扎的更深更狠。 “我与阿清幼时便相识了,我们间的情谊自然非比寻常,你凭什么认为阿清会一直站在你那边呢。” 裴时煜听到这话理智反而回来了点,他从江淮序的语气上判断出他对姑姑的在意,姑姑应当没有性命之忧。 裴时煜冷笑回击道:“镇北王与姑姑的年少情谊又如何比得上父皇。” 江淮序眸色微暗,裴时煜的话确实是他多年来的心结所在,裴琢这个名字几乎要成为他的梦魇了。 如今阿清虽然已经知道真相了,但他旧无法猜透阿清对真正裴琢的看法。 不过江淮序也不可能在裴时煜面前露出端倪,他只是道:“裴琢早已化做白骨,我和阿清的时日却还长……” 剩下的话江淮序没有再多说,他相信裴时煜这种小狼崽子能自己脑补完后半段。 果不其然,裴时煜脸上的神色几乎是在他说完话的瞬间就阴沉了下去,瞳孔中透着对江淮序的杀意。 江淮序没太在意,那些话也是他压在心底的真实想法,没了裴琢和裴时煜当阻碍,他与阿清之间重归旧好指日可待。 现下便也没了给裴时煜插刀的心情,江淮序让人将裴时煜给看牢了,金銮殿内霎时多了许多人明里暗里的监视着,如此才算真正的软禁。 江淮序现在虽然胜了,但局面还有些混乱,对裴时煜的处置暂且不能急于一时。 就在江淮序一离开之际,裴时煜突然开口道:“我要见姑姑一面。” 江淮序脚步一顿,没有给他任何答复,殿门也在他离开后缓缓关了上去。 就算是如此,裴时煜也依旧紧盯着他离开的方向,眼睛一眨也不眨。 脑海里的念底的头如野草般疯长,一会儿是江淮序说的“选择了我”,一会又是那句“时日却还长。” 裴时煜咬紧了下唇,将那些刚刚冒头的不好的想法一点点掐灭,眼中的血之色却几乎要凝结成实质了。 江淮序一定是骗他的,姑姑说过会一直护着他的,怎么可能食言呢。 更不可能抛弃他向着江淮序的,绝对不可能。 姑姑……我只有你了,不要叫我失望啊。 第56章 帝姬(55)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紧闭的殿门被人徐徐打开,一人逆着光向他走来。 裴时煜抬头,看见来人后急急收敛了眼中的阴鸷,只是眼中的血色到底不是他说退便能立马退去的。 所以裴时煜脸上立马露出了委屈神色,如此看着倒更像只红着眼睛的小兔子了。 “姑姑,他们可曾有为难过你。” 裴时煜说着就已经快步走到了颜清面前,然而在看清她脸上的神色后,他中升起了一股莫大的恐慌感。 颜清脸上的神情依旧很淡,但看他的眼中没了往日里的温和笑意,反而是带着冰冷的打量意味。 这种眼神裴时煜既熟悉又陌生,那是姑姑以前用来看那些需要他们防备之人的。 姑姑是在防备他吗? 意识到这点后裴时煜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冻结了一般,他再次喊道:“姑姑?” 连嗓音都不自觉发着颤。 颜清看着裴时煜脸上的紧张不安,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安抚着他,她退后一步,声音没有什么起伏:“你想见我一面?” 心中的恐慌落了实,裴时煜想起江淮序说的话,姑姑难道真的要抛弃他转向江淮序了吗? 裴时煜小心翼翼的扯着她的衣袖,也不问为什么梁涛会放弃抵抗,他低声道:“姑姑,我怕你出事。” 颜清的指尖蓦然一颤,她从海康口中得知裴时煜并不知晓当年之事,但想着父兄之死,想着她与皇室间的仇恨,她终归无法再直视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 若是阿兄还活着,也有孩子的话,想来也如裴时煜一般的年岁了吧。 思及此,颜清那一瞬间的心软不复存在。 “劳陛下挂心了。” 话落便抽出了被裴时煜攥在掌心的衣袖,准备离开了。 “姑姑!” 裴时煜的语调忽的拔高,片刻后又低了下来,他垂着头问道:“我想不明白,姑姑不是答应过父皇说会一直护着我的吗?” 颜清静默一瞬:“便当我食言了吧。” 见就算是他提起裴琢,颜清依旧没有丝毫动摇的神色,裴时煜心中的惶惑不安到达了顶峰。 在裴时煜心中,颜清跟安家军的临时反水并不算什么。 姑姑扶他登上皇位,自然也可以将他从上面拽下来。 只要姑姑别抛弃他,他可以不当这个皇帝。 但如今他却有预感,若是自己再不抓住些什么,姑姑便真的不要他了。 裴时煜上前几步,抓着颜清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脸,眼中满是偏执,他问道:“是我还不够像父皇吗?姑姑才会抛下我。” “我会改的,也会努力更像父皇一些,姑姑,别抛下我。” 裴时煜如今也顾不上他一直在颜清面前的伪装了,只要姑姑还在意他,那便是永永远远的只当父皇的替代品又何妨。 闻言,颜清有些愕然,她没想过裴时煜会这样做。 反应过来后,颜清挣开了他的手,面如寒霜道:“我从未将你当成过他。” 她有时虽然会因为裴时煜与裴琢那相似的容貌而出神,但却从来没有将两者混为一谈过。 若是以前,裴时煜还会因为颜清这话而感到高兴,但现在,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除了这个,他好像再也没有别的东西能让姑姑怜惜他了。 直到颜清离开许久后,裴时煜依旧站在之前的那个地方一动不动,半晌后他眉眼阴沉狠厉,一字一顿念出了那人的名字,像是将其挫骨扬灰般。 “江、淮、序。” 一定是这人从中作梗,不然姑姑不会抛弃他的。 *** 颜清在去皇宫里见裴时煜时浮云与惊蛰都跟了过去,不过一直守在殿外罢了。 如今她从皇宫中回到了公主府,俩人自然也跟了回来。 浮云看着从回来后便一直在一旁出神的颜清,面具后的眉心紧皱,有些担忧。 他也同江淮序一样,注意到了颜清那异样的平静,但他却不好在这个时候多说些什么,他留在颜清身边是用的裴琢的名头,现在出了此事,若是颜清想起来后难保不会让他离开。 在江淮序对颜清说那些真相时浮云心中也是震惊的,这件事情他并不知情,以前在裴琢身边也没有听到半点风声。 只是裴琢既然决定要将这件事瞒下来,为何就不扫尾的干净些,不彻底的将参与过之人斩草除根不说,还要留下海康这个活着的知道全部内情的人。 不过裴琢已死,这些浮云注定无解。 许久后,颜清终于开口了,她轻声道:“日后你不必再留在我身边。” 浮云眸色暗了暗,他所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但他并不想离开颜清身边,故而半跪在颜清面前道:“我如今只是殿下的人。” 话落眸光坚定的看着颜清。 颜清没有看他,眼睫微垂,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阿兄,还有父亲娘亲…… 他们的脸慢慢的在她脑海中从模糊变的清晰了起来,那些在得知真相后就一直被压抑着的感情骤然来爆发。 浓重的悲伤与怒意后知后觉涌来,几乎让人喘上气来。 颜清眉心微蹙,心口处传来阵阵疼痛,她脸色发白,猛的喷出了一口鲜血来。 原本还半跪在地上的浮云立马起身:“殿下!” 不远处,被江淮序留下来的惊蛰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混乱,迅速走了过来。 看到颜清吐血昏迷后他神情愕然加惊恐,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才他见颜清和浮云有事要说才走远了点,主子让他留下来是看护而不是监视,现在他无比后悔刚才自己没留下来。 之前帝姬殿下受伤主子就给他自己来了一下,现在帝姬殿下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了,他还有命回镇北王府吗,哦不,应该是他回了镇北王府还有命出来吗。 虽然思绪乱飘,但惊蛰面上还是稳住了一张酷哥脸:“帝姬殿下怎么了?” 浮云也顾不上一旁的惊蛰了,他让隐藏在暗处的暗卫去请林怀谷来栖云阁,自己则将颜清抱起送回房内。 惊蛰眉头一皱,直觉不简单,怎么看起来这么熟练的样子。 但如今也不是多想的时候,连忙让人也给江淮序传消息,自己则跟了上去。 第57章 帝姬(56) 林怀谷在收到消息后便匆忙赶了过来,此时浮云也将颜清放在了床榻上,看到林怀谷后便往旁边给他让出了一个位置。 林怀谷上前把上了颜清的脉搏,脸色瞬间大变,来不及多说什么,立马将金针拿了出来开始为颜清施针。 惊蛰皱着的眉头一直没有松下来,他看了眼准备充分的林怀谷,最后还是走到浮云身边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浮云如今的全部心神都在颜清身上,对惊蛰的询问置若罔闻。 惊蛰无奈,只能先在一旁看着,将所有人的表情都收入眼底,只等主子过来后再行禀告。 而林怀谷在扎了几针后,额间竟然冒出了冷汗,他冲浮云摇了摇头:“殿下受到的刺激太大,体内毒素彻底失衡,而且殿下没有求生的意识。” 以前还有一股执念撑着,而今却好似散了一般。 浮云面具后的脸色也异常难看,没有求生意识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也恍然明白殿下为何会突然没了求生的意思。 先前还有裴琢的嘱托和裴时煜在,能让殿下对这人世间留有几分牵挂,强撑着病体也要为他筹谋。 而现在殿下得知当年真相后,以前的所作所为便显得如此可笑,接受不了才会没了求生欲。 浮云眸色暗沉,问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林怀谷嗓音里透着凝重,他回道:“最重要的还是要激起殿下的求生意识,我的金针之法只能暂缓殿下体内毒素的流动,仅此而已。若还是无法找到解毒之法,殿下恐怕就……” 惊蛰一直在听着俩人的对话,听到此处时心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按他们的说法,帝姬殿下应该是中了毒,而且中毒的时间不短,现在公主府的府医也没了办法,帝姬殿下恐怕有性命危险。 惊蛰的目光不经意间对上了浮云的视线,却见后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问道:“洛姑娘现在在何处?” 浮云记得林怀谷曾经说洛棠医术在他之上,殿下如今的情况危急,他也顾不上刻意去隐瞒谁了,只要有可能救殿下的,都要试一试。 惊蛰瞬间也反应了过来,洛姑娘的医术可是一绝,主子身上那不知名的毒素就是洛姑娘解的。 “还在镇北王府,我这就去寻洛姑娘过来。” 只是他刚出了栖云阁,便看到了原先被他派回镇北王府给江淮序送信的手下,以及他身后跟着的洛棠。 惊蛰面上有些惊讶,难道是主子一早就注意到了帝姬殿下这边的情况吗,所以才在这个时候让洛姑娘来。 洛棠自然也看到了惊蛰,见他看着自己便解释道:“皇宫里面好像出了什么事,这位前来准备王府时,王爷刚好去皇宫处理事情了,我出门的时候碰到了他,听闻是帝姬殿下出事了,便想着过来看看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听完洛棠的解释,惊蛰连忙道:“洛姑娘来的真是太及时了,我刚准备去寻你。” 闻言,洛棠的心往下沉了点,她问道:“帝姬殿下出什么事了?” 惊蛰边将洛棠往里带去,边为压低声音道:“帝姬殿下中毒了,她们府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还请洛姑娘跟我来看看。” 洛棠不知觉间捏紧了指尖,连同步伐都加快了许多。 浮云看着不过片刻功夫便折返回来的惊蛰,眉心微皱,镇北王府离公主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但也不是这两分钟就能走个来回的。 他刚准备开口问惊蛰是又出什么变故了吗的时候,便看到了落后一步进来的洛棠。 洛棠也没废话,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床上脸上毫无血色的颜清,明明在她们上一次见面时还是好好的,如今却是这般模样,洛棠忽地有些难受。 但她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将目光落在了仍在为继续施针的林怀谷上。 林怀谷见到洛棠过来,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洛姑娘来看看可还有别的法子能解毒。” 洛棠在胥州解决瘟疫时跟林怀谷也有一段时间的共事,对他的医术也很是信任,如今看见林怀谷脸上这凝重的神色,洛棠的心越发的沉了。 她快步走上前,将指腹搭在了颜清的脉搏上,然而在把清楚脉象的瞬间,洛棠便是心神大震。 毒入心脉,无药可医。 她抬眼看向林怀谷,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如出一辙的诊断结果。 洛棠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她发现自己完全冷静不了,往常平和的眼中罕见的带出了几分懊恼。 洛棠甚至忍不住去想,若是她能之前跟颜清的接触中提前发现,结果会不会比现在好很多。 见林怀谷与洛棠皆是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浮云的眸色越发的的沉郁了 。 就在屋内气氛凝滞时,得到消息的江淮序从皇宫中过来了。 江淮序之所以在皇宫里耽误那么久,是因为裴时煜突然不见了。 他派人亲自寻找还是一无所获,裴时煜就像是人间蒸发了,探查不到他的半分踪迹。 但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江淮序看着苍白虚弱的颜清,心脏处处似乎也泛起了细密的疼痛感。 “阿清如何了?” 洛棠默了默,将自己把脉时得到的结果同江淮序说了。 听到颜清是中毒已深,如今已然没了救治之法,再结合洛棠所预估的中毒时间,江淮序眼中戾气横生。 那个时间点太过微妙,刚好是裴琢驾崩的那一年,让他无法不多想。 江淮序骤然将目光落在了一直未发一言的浮云身上,嗓音如同寒冰:“是裴琢吗?” 能让阿清知道自己中毒后还百般遮掩的,除了裴琢,江淮序想不出第二人。 浮云浅色的瞳孔中神色莫名,他闭了下眼,如今早已没了隐瞒的必要。 “不是,是孝祯皇后。” 孝祯皇后是裴琢的母后,也是颜清名义上的母后。 当年裴琢全心信任颜清,但孝祯皇后怕她手中的权力太大,日后会生出旁的心思,所以才让他用裴琢的名义给颜清送去的那杯毒酒。 第58章 帝姬(57) 孝祯皇后在裴琢驾崩后便去了寺庙里诵经祈福,不问世事,于裴时煜顺利登基后的第二年去世了。 江淮序周身气势沉冷,虽然不是裴琢,但他与孝祯皇后向来母子同心,江淮序不相信裴琢不知情。 既要阿清为他们坐稳裴氏的江山,又忌惮阿清,皇室还真是如出一辙的恶心。 但现在还是阿清要紧,对这些事情日后再计较。 “洛姑娘也没有办法了吗?” 洛棠没有回答江淮序的问题,而是问林怀谷:“敢问林太医先前是用什么药物压制的?” 林怀谷沉声道:“以毒攻毒。” 话落又将之前对浮云说过的毒素失衡之事跟洛棠说了一遍。 江淮序听到林怀谷话语中所言是受到的刺激太大才会如此,眼中立马带上了深深的自责。 他不该在今日告诉阿清真相的,之前他确实想过阿清可能会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但想着日后他还能陪着阿清,慢慢的总能让阿清释怀一二。 不曾料到阿清的身体情况如此糟糕,会因为此事而造成现在的后果。 听着林怀谷的话语,洛棠也有些无力了,虽然出来没有说出口过,但她对自己的医术还是很信任,便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她也能从阎王手中把人回来。 却偏偏在此刻,面对自己想救的人时,无能为力了起来。 就在所有人情绪低落时,林怀谷突然开口道:“若是我之前没看错的话,殿下以前压制毒素的药似乎是出自医圣之手,若是现在去请医圣前来或许他能有办法。” 闻言,江淮序有些惊讶,他忽然想起裴琢当年的续命便是请医圣出的手,由此可见皇室应该跟医圣有几分交情。 只是既然阿清先前压制毒素的药乃医圣所制的话,为什么后来不请他继续来看看。 所以江淮序重新看向了浮云,眼中带着疑惑。 浮云眸色不动,言简意赅道:“不错,确实是医圣所制,但医圣早就死了。” 话落浮云也没有再多解释什么。 林怀谷手里的金针悄然落了地,面上的神色有瞬间的难看,不过这点失态立马被他调整了回去。 除了旁边离的近的洛棠,无人发现他这片刻的异样。 林怀谷故作轻松道:“难怪许久不曾听闻过医圣的消息了,我还以为他是隐世了。” 说完后他便静立暗处,一言不发,眼底的沉冷几乎要遮掩不住。 听闻医圣不在人世后,江淮序沉默了会,下了决定:“张贴皇榜,寻天下名医,在有人揭皇榜来前,这里便拜托洛姑娘和林太医了。” 裴时煜虽然不见了,但朝廷的官员尽在江淮序的掌控之中,如今他离称帝只差一个登基大典,故而也能下旨。 洛棠点头,也很快就重新振作了起来,她对这个世界的毒药认识还不够全面,她去翻阅古籍,总能找出一线生机。 林怀谷垂着眉眼缓声道:“我只能拖两日时间。” 江淮序也没有再耽搁,立马派人去贴皇榜了,自己则依旧留在这里。 傍晚,城门口已经张贴了求医的告示,与此同时,也将崇明帝残害忠良的事迹传扬了出去。 江淮序本就战功赫赫,颇得人心,故而他那乱臣贼子的名声不到半日便在京城地界洗白了,并持续以京城为中心,往更远处的地界扩散。 原本因为这场交锋而房门紧闭的百姓也纷纷重新出来了,也不再惧怕大街上来往的士兵。 所以当那皇榜一张贴下去,周围便聚了不少的百姓,旁边还有识字的士兵在为那些不认字的百姓们念读。 而从皇宫里消失裴时煜便隐藏在这群人之间,他此刻的容貌做了伪装,看起来平平无奇,和那些百姓完美的融为一体。 崇明帝残害忠良的话语他也听说了,里面的忠良里便有安将军,是姑姑的父亲。 如此,裴时煜终于明白姑姑突然倒戈江淮序,以及后面对自己态度冷漠的原因了。 裴时煜的内心万分复杂,姑姑之前的冷漠也显得仁慈了起来。 如今他知道真相后,无颜如无知时一般再去见姑姑,他怕姑姑会对他露出厌恶的神情。 但他对江淮序的恨意却不减分毫,反而愈演愈烈。 故而在看到有人贴皇榜时,裴时煜也遥遥的看了眼皇榜上的字,眉心微不可察的皱了下,寻医?为谁寻的医? 待裴时煜从人群中出来后,影一立马出现在他身边,道:“陛……公子,属下查清楚了,是公主府出了什么事才寻医的。” 裴时煜豁然抬头,问道:“公主府?谁出事了?” 影一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似乎是帝姬殿下。” 裴时煜眉眼阴鸷的可怕,心中担忧万分,恨不得立刻去公主府看看姑姑出什么事了,就连原本准备好的计划也搁浅了下来。 他冷声道:“让人全力去查,查清楚姑姑出了什么事。” “是。” * 公主府,颜清做了一场梦,梦里她像是回到了幼时。 凤仪宫侧殿,裴琢向角落里的她伸出了手,眼中笑意温和:“清清,我是你兄长。” 某个熟悉的字眼触动了神情木然的小女孩,她眼中泛起了一丝波动,小心翼翼的握了上去。 自此成执念。 然而那人影在她握上去的那一刻轰然崩碎,散成了光点。 又重新凝成了三个人像,一男一女含笑看着她,他们旁边站着的半大少年飞快跑到了她面前,也向她伸出了手:“妹妹,我来接你了。” 她迟疑了,往后退了一步,不敢再将手放上去,害怕面前的人会跟刚才一样消散。 最后还是那少年先牵起了她的手:“妹妹,我们该走了,父亲和娘亲还在等我们。” 被牵着的小女孩迅速长大成人,她低声问:“阿兄,你们不怪我吗?” “为什么要怪你?” “我认贼作父……” 少年叹了口气道:“妹妹,这不是你的错,我们从来没有怪过你,而且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她小声问道:“真的吗?” “真的。” 颜清松开了他的手,一道虚影从她的体内分离出,再次幻化成了小女孩的模样。 小女孩重新握上了那个少年的手,脚步也不再迟疑了,跟着那三人一起往远方而去。 唯余颜清停留在原地,看他们渐行渐远。 往事如大梦一场,平添几许荒唐。 第59章 帝姬(58) 这里是梦,却又不完全是梦,发生的事情也介于现实与虚幻之间。 012不知何时出现了,他跳进了颜清的怀里,看着几人消散的方向猫猫脸上满是疑惑:“颜颜,那是安映溪的灵魂吗?但她的灵魂不是被时空旋涡吞噬了吗?” 灵魂被时空旋涡吞噬了,那便是永远的抹杀,根本没有再重塑的可能性。 颜清揉了揉猫猫头,为他解答道:“确实不是安映溪的灵魂,那是被她怨气与执念凝结而成的。” 当年突厥人夜袭军营,那些怀着斩草除根的心思,直奔安映溪兄妹二人而去的突厥人确实找到了他们的所在地。 只是安非竹聪慧,一早察觉到了前面的动静不太对劲,便将安映溪藏了起来,叮嘱她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也不要说话,直到自己或者是父亲来找她,才能出声。 但做完这一系列事情后,他自己却来不及藏起来,被过来的突厥人发现,抓起来拷问安映溪的下落。 安非竹被折磨的生不如死,但仍旧不肯说出安映溪的下落。 这时前面的安家军已经从夜袭的混乱里反应了过来,匆忙派人来找安非竹兄妹。 突厥人见他们要赶过来了,也只好放弃寻找安映溪,将安非竹一刀毙命后迅速撤离,然而还是被安家军给歼灭了。 那时年仅四岁的安映溪就这般眼睁睁看着兄长惨死面前,那温热的鲜血还有几滴溅在了她的脸上。 这个小世界便是在此刻被时空旋涡影响,吞噬了安映溪的灵魂,但她留下来的怨气与执念却依旧留在这副躯壳里。 若是颜清没有到来,这些怨气与执念也会在安映溪被抹杀遗忘后慢慢散去。 但偏偏颜清来了这个小世界维护剧情,又在这个时间点接手了安映溪的身体,这份怨气与执念便得以保留至今。 但执念与怨气是尚且没能诞生出新的意识,在颜清走剧情时,便留在安映溪体内跟她一起走剧情。 只是有时又会在不起眼处突兀冒出来,影响到颜清的一些心绪,但这份影响反到让她将剧情线走的更加顺利几分。 直到现在颜清即将下线,也该让这些怨气与执念得偿所愿,所以便让她出来见了见想见的人。 颜清所走的剧情也是这些怨气与执念所经历过的,所以才会问出那些话来。 至于那剩下的人影,除了开头时轰然崩碎的裴琢身影,剩下的确实都是真实的灵魂。 颜清在进入小世界后便捞到了面前安非竹的灵魂和不远处安则行的灵魂,另一个女子的灵魂也被她用这具身体的血脉感应到了。 但她死的早,被颜清感受到的时候几乎要消散于这天地间。 颜清便用以前做任务时得到的愿力帮助他们修复灵魂。 只是这个小世界毕竟还在进化中,颜清所能动用的愿力便只有这么多了,再多一点小世界就得崩溃。 颜清准备将他们的魂魄修复好之后,再找一个好时机送他们去轮回,如今时间便是正好。 江淮序即将登基,从原剧情里来看,便是要开启盛世的节奏。 现在去投胎转世,下辈子便不会再经历战争,若有才华也能得到重用不被猜忌。 这也算是接替安映溪的身体后为她做的一些事情。 但是就在颜清要送他们去投胎时,安非竹问她,能不能见一见他真正的妹妹,他想知道她妹妹怎么样了。 安映溪的灵魂被吞噬的一干二净的,颜清想捞也捞不到。 恰在此时,身体内的怨气与执念似乎也听明白了安非竹的话语,不再无厘头的凭借本能做事,反而给颜清传达出了要见兄长的意思。 颜清那时候有些意外了,怨气与执念修出意识是多么难得的事情,这还是只是个进化中的小世界,可见其怨气之重,执念之深。 在颜清的观察下,发现她将她自己当成了真正的安映溪,不,这么说也不准确,她本来就脱胎于安映溪,是她的一部分又不完全是她。 颜清沉思了许久还是决定还是让她们见面,于是乎就出现了刚才的场景。 “颜颜,她也能投胎转世吗?” 听到012的问话,颜清方才回过神来 她摇头道:“不能,她此番作为只会淡化执念与怨气,等怨气与执念散了的那一刻起,她也会消散于天地间。” 012沉默了,他问道:“颜颜,那她为什么还要去见他们啊,产生意识不易……” 颜清有些失笑道:“12,他们便是她的执念与怨气的源头,对她而言,只要能看到他们过的好那便足够了。” “也对。”012抖了抖身上的毛,也不纠结了,他刚才只是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现在也能明白她的想法了。 “颜颜,我们是不是可以离开这个小世界了吗?” 在原剧情里,安映溪便是死在了这个时间节点,颜清完全可以让外面的身躯死亡。 颜清笑道:“不急,我还要出去收个尾。” 012这时也想起了他身上安插的剧情维护进度条。 之前进度条一直不紧不慢的,一会儿发红一会儿又猛地窜上去一大截,让012心惊肉跳的。 后来还是颜清跟他说可以不用一直盯着了,012才将没再继续看着,刺激自己的小心脏。 现在012看了看剧情维护的进度,已经到了百分之七十了,这个进度条又陷入了发红里,不过却没有要溃散的迹象。 而小世界要完成进化的话,世界里发生的剧情也要跟原剧情最少有百分之八十的吻合度才能成功进化。 如今还差百分之十,012不免有些担心的问道:“颜颜,进度到了百分之七十,还在发红中,这样也没关系吗?” 颜清温和道:“没事,我心中已经有了成算。” 见状,012也不担心了,俩人又聊了一会后,颜清计算了一下外界的时间,她笑意盈盈的将小黑猫放在了地上:“我也该出去了,12一会见。” 012挥了挥他的爪子:“好哦,颜颜加油!” 第60章 帝姬完 公主府中,因着张贴了皇榜的缘故,有许多医者来来往往,但都对颜清的情况束手无策。 现在已经到了第二日,这是林怀谷能延长的最后时间,众人也焦躁了起来,不复刚开始的心怀希望了。 洛棠眼底满是青黑之色,那点重振起来的意气也消散了,她这两天一刻不停的翻阅古籍,尝试过许多方法,但都没有用。 林怀谷此时倒是神情淡淡,像是早就知道了结果。 浮云也是神色莫名的模样,让人看不出他内心的真正的想法。自从颜清这次毒发后,他好像一直在状况之外。 江淮序将所有人都挥散了出去,他坐在了床边,看着床上一日比一日虚弱苍白的颜清,眼中带着浓重的痛苦之色。 江淮序在心底一点一点描摹着她的眉眼,早已被痛到麻木的心脏忽的一抽,他呢喃道:“阿清……” 像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原本躺在床上毫无反应的人睫毛忽的颤了颤,江淮序呼吸一滞。 下一刻,那双紧闭的眼眸缓缓睁开。 “阿清,你感觉怎么样了。” 外面,听到江淮序的声音后三人也立马推门进来了,看到颜清醒了后,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但当洛棠和林怀谷先后替颜清把完脉后,那点惊喜瞬间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大的难过。 无他,颜清现在的脉象与情况都像极了回光返照。 看着俩人这沉重的神色,江淮序与浮云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心下皆是一沉。 颜清半坐了起来,抽回了自己的手,嗓音还有些沙哑:“不用再看了。” 话落,她对洛棠与林怀谷点了下头:“这些天多谢两位了。” “是我们医术不精。” 洛棠和林怀谷皆有些难过,他们二人会医术,所以连像江淮序一样自欺欺人都无法做到。 江淮序红了眼眶,他低声道:“阿清,天下有如此多的医者,总能治好你的。” 颜清将目光落在了江淮序身上,她轻轻叹了口气:“没用的。” 江淮序袖中的手握紧,仍旧固执道:“阿清……” “淮序哥哥,我时间不多了。” 颜清打断了他要继续说下去的话语,郑重道:“既然你登上了皇位,那便好好当一位帝王吧,你我悲剧源于帝王猜忌但又不仅于此,我不想再见到同你我一般的人,淮序哥哥,答应我好吗?” 江淮序闭了下眼,嗓音哑的不像话:“阿清,我答应你,我会做到的……” 颜清将目光落在了浮云身上,浮云瞬间僵住,他上前一步低声唤道:“殿下。” 自这一声过后,终于能让人从那双眼中窥见被他压抑着的情绪。 痛苦、愧疚、自责…… 还有许多的复杂难言。 颜清轻声道:“你跟在我身边许久,当初的事我从未怪过你,我离开后你便自由了,天下之大你皆可去得。” 浮云抬眼,颜清的话像是击中了他的内心。 曾经他也想过脱离这个身份后的自由自在,但在颜清身边以后,他就没有再想过了。 他浅色的瞳孔中倒映着颜清的模样:“殿下,我只想留在你身边。” 话落他沉默了会,再次说出了那日说过的话:“殿下,那杯毒酒是孝祯皇后的意思。” 此刻他也不想再隐瞒下去了。 闻言,颜清一怔,竟然不是裴琢吗。 她心情有些复杂,因为在原剧情里那杯毒酒便是出自裴琢之手,所以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件事。 但也不过是一瞬,颜清那点异样的情绪就被她挥散,重新进入了人设中。 “原来不是皇兄啊……” 颜清语气里带上了点释然,没有要责怪的意味,也没有再追问其中原因。 浮云垂眸,心底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却听见颜清再次开口。 “之前给你的信还在吗?” 浮云从怀里拿出信和玉佩,这两天殿下陷入昏迷,他光顾得殿下,忘记把东西给江淮序了。 江淮序看见那块玉佩眸色微凝,正是以前他给颜清的那一块,后来他回京被颜清拿出来过,希望他能退一步。 如今再回想那时的场景,竟恍如隔世。 颜清将玉佩递给了江淮序:“如果可以,留时煜一命吧,淮序哥哥,我最后求你一次了。” 先前她对裴时煜的态度也是迁怒了,这些事情和崇明帝有关,和裴琢也勉强能扯上关系,但唯独和裴时煜无关。 裴时煜是颜清看着长大的孩子,她终究还是心软几分的。 江淮序听到裴时煜的名字后眸色便是一暗。 裴时煜之前在皇宫中悄无声息的消失,他的人寻找未果,一直在提防他会搞什么动作。 不曾想裴时煜竟然自投罗网,在昨日伪装成了揭榜而来的医者身边跟着的助手。 本来他是没发现的,但裴时煜竟然妄想将阿清带走。 阿清的院落里,早已被他的人重重保护了起来,裴时煜刚有异动便被发现了。 江淮序本来就对皇室深恶痛绝,况且阿清如今性命垂危也是因为当年孝祯皇后下的毒,这叫他如何不恨。 见到裴时煜的那一刻他便想将人碎尸万段,但想到阿清,怕她醒来后再次接受不了,便只好将人软禁回了皇宫,眼不见心不烦。 如今颜清想要他留裴时煜一命,他不会拒绝阿清的。 江淮序强压下眼底丛生的凉意,应道:“好。” 得到江淮序的承诺后,颜清脸上露出了个清浅的笑来。 “淮序哥哥,当年京城纵马时,曾说过若有机会就和你去看看漠北的风光,终究是我食言了。” 江淮序瞳孔突然放大,那时年少戏言,他以为只有自己放在了心上,不曾想阿清也是认真的。 他忍受着心底传来的悲痛,笑道:“那就不要食言,我带你去。” 颜清声音越来越微弱,已经听不清江淮序的话了,她低声道:“还是有些遗憾的……” 此生困于京城,所见所闻皆是筹谋与算计。 颜清缓缓闭上了眼。 若有来生……算了,还是不要再有来生了。 窗外原本清朗的天色陡然阴沉了下去,倏忽间下起了瓢泼大雨,像一曲送别的挽歌。 第61章 江淮序番外一 幼时,江淮序从和江夫人一起来京城起,便知道自己是来当质子,他娘亲则是为了看顾他所以也留在了京城。 父王手中兵权过重,又早早凭借战功封了异姓王,声名过盛,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然而战事不平,江北顾欲将漠北的蛮夷打服,把战乱彻底了结在他那一辈,所以他也无法在这时解甲归田,思虑再三后,还是做下了这个决定。 将软肋递到了崇明帝面前,希望能以此来打消他的忌惮。 江淮序刚到京城时,崇明帝对他便表现出了异常的关爱,好似父王的所思所想皆是多虑,他对父王并没有什么忌惮之心一般。 崇明帝有时还会考校他功课以及武术如何,当得知一个奇差无比,另一个平平无奇后,他还会满是担忧的让自己用功,别堕了父亲的名头。 那样子,当真是像极了一位为小辈前程忧心的慈爱长辈。 不过这些庸碌无为都是江淮序刻意表现出来的,他虽然年幼,但在漠北待的几年里也让他比同龄人要聪慧机敏的多。 而且还有娘亲一直在身旁教导,江淮序自然深知自己应该隐藏起锋芒来,在外人眼中最好是当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 短短一年时间,他混世小魔王的名声便已经传遍京城了。 崇明帝后来看到他时,也常表现出头疼的模样来,但对于功课的考效日益减少了。 就在江淮序以为日子便要这般无趣的到自己长大成人时,颜清来了京城。 父王拜托照看一二友人唯一血脉的书信也前后脚的传到了娘亲手中。 所以他娘亲在颜清来到后的第二日就带他进皇宫去看望了,在那之前还对他千叮咛万嘱咐的,要多照顾这个妹妹。 江淮序对去帮忙看看的小孩的事情也没有太多的反抗情绪,虽然他自己也是个小屁孩,但也没有想过他们会玩在一起。 直到见了面后,看着面前小小一团,长的玉雪可爱的颜清,顿时心生喜爱,也起了当人哥哥的兴趣。 但是江淮序发现,颜清除了对裴琢有反应外,对他和旁人可以说是熟视无睹了。 江淮序的反骨也上来了,坚持不懈的去戳颜清。 终于,这个小团子在某一天后,冷着一张小脸对他开口说话了。 “你好烦。” 江淮序戳脸颊的手一顿,片刻后脸上笑容灿烂,这也是一个进步不是,好歹和他说话了。 实际上的颜清本来是不准备这么早开口跟江淮序说话的。 原剧情里安映溪是因为亲眼见到兄长惨死后,得了创伤后应激障碍,俗称PTSD后,开始封闭自我,不愿意接受现实。 而裴琢也是凭借着兄长的身份,才会让安映溪将对安非竹的感情投射到他身上,只对他一个人有反应。 但江淮序没有身份加持,安映溪应该在一年内都对他视而不见的。 可是识海中的012太闹腾了,在江淮序开始戳她脸的第一天起,就开始炸毛了,每天都委屈的跟她嘤嘤嘤,好像被戳的是他一样。 颜清有些无奈,012很少会这样,而且她也被江淮序戳的有些无语了,在琢磨了一下剧情后,发现提前和江淮序说话对剧情的影响不大,便决定循序渐进的开始了。 所以就有了那一句“你好烦。” 然而这三个字像是打开了江淮序的某个开关,他戳的越发起劲了。 颜清:“……” *** 时间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去了,在这些年里,江淮序如愿以偿的让颜清叫自己哥哥了。 他也从幼童长成了肆意轻狂的少年郎,那个小团子也长成了气质清冷的少女,见到他时,周身的冷淡也会褪去些,偶尔还会眉眼含笑的喊他:“淮序哥哥。”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当江淮序意识到自己对颜清的感情不同寻常时,早已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只是他们都已然长大,江淮序也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时常去找颜清。 而颜清的身份,也注定了她不能随意出宫。 其实颜清就算是可以出宫,也不一定会来找他。 所以江淮序有时唯有从宫里回来的娘亲口中才能得知一二有关颜清的消息。 但彼时的少年初识情爱,自然一心都扑在上面,想方设法下,总算又让他找到了能经常进宫的方法。 下一步,便是要讨心上人的欢心了。 但这一步太难,颜清对什么事情都是淡淡的,对他虽然也有几分不同,却也只是几分不同而已。 他从颜清的眼中没有看到半点有关情爱的痕迹。 江淮序在失落过后反而是松了一口气的。 无他,阿清对裴琢也是特殊的。 而裴琢…… 想起这人,江淮序的神色便有些许暗沉。 在他明白自己想心意时,自然也能察觉到裴琢那掩盖下的感情。 更何况裴琢对他也总是控制不住的会流露出几分敌意。 如今阿清没有喜欢的人又如何,他们来日方长。 以前在他的不断努力下阿清便已经会叫他淮序哥哥了,日后他再继续努力下去,再改口称呼别的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江淮序更加努力了。 后来,他发现阿清似乎很喜欢他说幼时在漠北的事情,以及父王经常给他写信提到的趣事。 黄沙下的骏马奔驰,大漠里的落日孤烟…… 每次当他讲到这里时,阿清都会听的专注又认真。 看着阿清此时的模样,江淮序好想带她回漠北看看,然而现在不行,他和阿清的身份特殊,不好轻易离开京城。 但江淮序很快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大漠孤烟是难以看见,但可以先试试骏马奔驰。 而后他想办法带阿清出了皇宫,却不能走太远,只能在京城纵马。 京城禁马,但权贵总是有些特权的。 马背上,江淮序握紧缰绳,将颜清牢牢地护在怀里,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意气风发,真挚又热烈。 他郑重道:“阿清,有些风景总要亲眼见见,日后我带你去漠北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可好?” 颜清笑着应下:“好。” 第62章 江淮序番外二 这样的日子终究是短暂的,后来裴琢被立为太子,阿清便与他疏远了许多。 裴琢身边已经有了安家军的支持,当太子后便不能在这个时候再去接触留在京城中代表着父王立场的他。 崇明帝的多疑昏庸早已连面上的功夫都无法掩盖,父王此时又正好如日中天,漠北频频传来大胜的好消息。 若是裴琢现在与他交好,必然会引发崇明帝更深的忌惮,无论是对裴琢自己,阿清,亦或者他都是不好的。 江淮序自然也知道他们明面上保持距离是正确的。 嗯,他以为是明面上的,私底下的关系肯定一如当初。 后来江淮序才发现裴琢这个竖子不知道跟阿清说了什么,阿清和他连私下里的交情也断了。 见面后也只会客客气气的喊他一声:“世子。” 那些以前的过往,与那日京城中的纵马时说过的话语都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江淮序没忍住去找裴琢切磋了一下,俩人身上都挂了彩。 裴琢擦去唇角的血迹,笑意温润却难藏眼中的寒意。 “你的靠近只会给卿卿找麻烦,离她远点……” 江淮序眸色阴沉的捂着受伤的手臂,毫不遮掩出了东宫。 自那以后,京城里他跟太子不和的消息就此摆在明面上,他从前经常去凤仪宫所带来的影响就此削弱。 镇北王府里,也悄无声息的少了几个探视的人。 这几天里父王有传信回来,待此次大捷,他便将兵权上交,可以跟他们团聚了。 娘亲也欣喜万分,每日都期待父王回京城。 然而世事无常,传来的是父王的噩耗。 娘亲与父王一直伉俪情深,得到这个消息后接受不了晕了过去,醒来后又用一根白绫了结了性命。 江淮序就此变成了孤家寡人。 但他却不能沉浸在悲伤难过之中,漠北再度生乱,那是父王守了半辈子的地方,父王尸骨未寒,他怎么能看着他的心血就此白费。 而且,父王之死尚且还有疑点,他必须要去查个明白。 故而在将江夫人下葬后,江淮序就去皇宫中请求去漠北为父亲报仇。 那时的他也顾不上纨绔的伪装了,因为他知道,崇明帝也没得选了,他会同意的。 果然,崇明帝在犹豫几日后还是允了他前去漠北。 京郊外,江淮序骑在马上,不知为何想起了阿清。 阿清应该不会来吧,这种局面下,她不插手不过问才是最好的。 虽然这样想,但江淮序还是控制不住的回头,遥遥望着京城方向。 然而他没想到,阿清竟然真的来送他。 在见到颜清的那一刻,江淮序这些天表现出来的冷静轰然破碎,他眼尾发红,露出了内心的脆弱来。 江淮序悲伤道:“阿清,他们都离开了,我没有亲人在世上了……” 颜清沉默了一瞬,心中有些复杂。 只有失去的痛苦才能加快主角的成长。 这好似是每个剧本里都无法打破的魔咒。 所有人的命运都早已被书写好,只等着被剧情推着往前走。 不论是从前,以后,还是现在。 所以颜清只是给了江淮序一个拥抱,没有过多的劝慰。 但江淮序却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他重新理好情绪,也快到了要启程的时候。 离开时,江淮序将那枚玉佩郑重的交给了颜清。 等他回来。 江淮序到了漠北后,那里不止有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还有刀光剑影,生离死别。 前一秒还在篝火上把酒言欢的同袍,下一秒就鲜血喷溅,死不瞑目的倒在了地上。 以前在京城里和颜清相处的那段时光便显得格外的珍贵与美好了起来。 数次生死一线,江淮序慢慢的也变得沉稳肃杀了起来,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敢想阿清在京城如何了。 等到第二天天明,江淮序又恢复成了杀伐果断的模样,他是主将,必须要有足够的清醒冷静,才能带领好军队夺得胜利。 那个肆意轻狂的少年就此一去不复返,成了威震边境的战神。 而这条成就战神之路,是用无数人的尸骨与血泪堆积铸成。 江淮序踏步其上,彻底的坐稳了镇北王的位置,代替江北顾成为漠北新的一条防线。 后来崇明帝驾崩,裴琢上位。 漠北也不再需要他时刻盯着,江淮序也得以回京述职。 在回京的路上,江淮序想到他从前在京城时就想要去漠北,而今在漠北了,又想回京城,不由得有些失笑。 大抵是因为从前想见的人在漠北,如今想见的人在京城吧。 只是再次见到阿清后,阿清和他的关系却比之之前更加的疏远了。 是了,他如今是镇北王,身处这个位置后才会清楚明白这个位置对皇帝的威胁。 异姓王已然是封无可封。 而他还是手握实权的异姓王,边境一直不安稳,裴琢若是不想边境大乱,这份实权就不能收回去。 所以裴琢扶持了新的势力来与他抗衡。 是安家军。 有此一朝,哪怕他不想跟阿清为敌,他和阿清也真正的站在了对立面。 裴琢当真是狡诈,让人愈发的讨厌了。 再之后就是裴琢突然病重,没几日就驾崩了,京城局势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而这个消息也飞快的传到了边关,大昭周围的各部落纷纷生乱。 漠北周围的几个游牧民族也开始了生乱,江淮序此刻纵然担忧远在京城的阿清,却也没办法赶回去。 这些年和这几个游牧民族的交手下来,江淮序也深知他们的尿性,简直就是打不死的小强。 你打赢他,他表面臣服,开始装死,等你一错开视线,立马又支愣了起来。 所以江淮序才要留在这里,有他在这些人才会忌惮,不会立刻满血复活。 后面他离开去帮别的地方平乱时,他们又开始了蠢蠢欲动,这也证实了他先前的想法。 至于后面阿清扶裴时煜上位的场景,便不用再说了。 他和阿清这一步步走下来,被欺瞒,被利用,皆是身不由己。 只是他还是不甘心罢了。 第63章 江淮序番外三 这颜清彻底没了呼吸后,江淮序依旧死死攥着她的手腕,他不敢相信阿清就这么离开了。 直到他攥着的手上温度一点点退去,江淮序才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他的阿清,再也不会眉眼含笑的喊他“淮序哥哥”了。 将颜清安葬之后,江淮序带着她的牌位去了趟漠北,带她赴约,去见她想见的景色。 江淮序离开后,京城里那些被按下去的大臣也重新有了旁的小心思,不过有他的人在,没有出什么大的乱子。 此去一个多月,江淮序回来后便将那些有异动的人砍了,他也直接登基称帝了。 他去见了一直被软禁的裴时煜,将阿清离开的消息告诉了他。 也将阿清为什么会中毒之事也说了出来。 看着裴时煜眼中的痛苦与不敢置信,江淮序忽然觉得有几分畅快。 他答应过阿清会留他一命,那便不会食言。 但这不代表着他会让裴时煜好过,有时候活着可比死了要痛苦许多。 阿清宽容不迁怒,他却是心胸狭隘之人。 皇室中人他一个也不想放过,裴时煜受了阿清那么多年的照顾,怎么能不付出点代价来。 那就时时刻刻都活在悔恨里,余生皆不得解脱吧。 水面上的倒影映出江淮序有些疯魔的神色,但他恍若未觉。 颜清离开后的第二年,江淮序从旁系里挑了个小孩当继承人。 是个女孩,叫江佑君,她有些像幼时的阿清。 但胆子却是极大的,旁人看到他都战战兢兢时,她却敢抬眼看他。 江淮序忽然想起以前,他曾经也幻想过跟阿清成亲后的生活,要是有孩子的话他希望是个女儿,最好是要像阿清一样。 如今见到江佑君,那点年少时不切实际的幻想好似就这般落实了一角。 但江淮序对江佑君要说有多喜爱也不尽然,只是到底顺眼了几分。 所以他问道:“你想当皇太女吗。” 江佑君虽然年纪还小,但也明白江淮序话语里的含义,她稚嫩的脸上满是坚定道“想!” 得知继承人是个小丫头,京城中的老古板们纷纷劝诫说不合法理,祖宗规矩不能破。 江淮序冷笑,裴氏的祖宗?他可不认。 将跳的最高的杀鸡儆猴后,剩下的人便也不敢再多言什么了。 而趁这个机会洛棠也向他表示想入朝女官,她这一路帮助良多,江淮序自然答应了。 面对洛棠拿出来稀奇古怪的东西以及偶尔间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破绽,江淮序都不去深究,也不在意。 她提供的东西和方法对百姓有利便够了。 他答应过阿清会当好一个皇帝的,余下的时间里将精力全部放在了政务上,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短暂的脱离那刻骨的悲伤。 阿清离开后的第十年,天下四海升平,海晏河清。 他是不是也算做到了阿清说的当一个好皇帝。 皇宫内,江淮序已经时日无多。 他在一年前便服下了曾经颜清给他下过的噬骨散,毒发后身上的暗伤都开始疼痛,这种疼痛持续了一年,但据洛棠说噬骨散引发的疼痛还是不及阿清所中之毒毒发后的疼痛感。 江淮序不敢想当初阿清中毒后坚持这么多年该是多疼。 江淮序虽然没有说出口过,但他对自己也是憎恨的,所以才会自己给自己下噬骨散。 用阿清曾经想要他死亡的方式而死去,是他为自己定下的结局。 洛棠和江佑君等人站在一旁,皆是神色悲伤。 江淮序阻止了想帮他解毒的洛棠,将目光落在江佑君脸上,这几年的评估里,江淮序确定她能担起女帝的职责,旁边还有洛棠协助。 现在他死亡也不会给这个稳固的朝堂带来震荡。 江淮序想,他可以去找阿清了。 迟了这么久,不知道阿清会不会等他。 若是可以,他好想求一个有阿清的来生…… 第64章 洛棠番外 洛棠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穿越到一个架空的朝代。 在探寻等一系列过后,洛棠明白自己应当是回不了。 对这个世界,洛棠无论表面表现的如何,内心一直都是抱着得过且过的想法,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个世界的时代任何。 因为不论怎样,她都有办法活下去。 后来遇见了颜清,她的想法发生了点改变,对这个世界的归属感更加强烈了几分。 直到胥州一行后,才算彻底的颠覆了洛棠原本的想法。 洛棠从颜清那日的话语里听出了掩藏在其中的野心,女子入朝为官,在这个没有先例的时代是多么的不被世俗所容。 但洛棠不得不承认,她还是被颜清的话语影响到了些许。 后面她被派去菏鞍提供水灾治理的方法。 洛棠仰仗着一些她所处现代的先人的想法,给水患发生时仍旧固执留在菏鞍的百姓带来了许多改变,水患的治理也顺利了许多。 她回京的那一日,百姓们前来送行,脸上感恩戴德的神色是不同于她为患者治疗后的另一种。 终究还是给洛棠的心中留下了几分触动。 她忽然也升起了几分豪情壮志,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既然她有能力做到一些事情,那总该留下点什么痕迹,证明她来此走过一遭。 然而变故发生的太快,洛棠回京没多久,朝堂政变,她准备答应颜清的话语似乎也变得不合时宜了来。 *** 颜清离开的那天,江淮序将他们都赶了出去玩,只自己一个人默默守着,期待有一个奇迹的到来。 洛棠站在瓢泼大雨中,雨水打湿了脸庞,她分不清自己是否流泪了。 她清楚的明白,没有奇迹的。 此时此刻她竟有些憎恨起自己会的医术来,既无法救想要救的人,又无法将此事当作不知情。 洛棠分辨不清自己对颜清到底是什么感情,只知道她迫切的想要做些什么,才能将这份强烈的悲伤冲散。 后面江淮序立了皇太女,那些情绪才有了个发泄口。 洛棠再次想起了颜清在胥州时曾经对她说的话,所以她向江淮序提出了入朝为官的诉求,得到许肯后,洛棠毅然决然的踏了上去,从小官开始一步步做起。 直到成为了一人之下的丞相,她这一路艰难,女子为官受到的阻力尤其大。 但洛棠并不畏惧,她会带着颜清的期许一直走下去,用自己作为示范,为这个世界的女子争出一条别的路来。 未来的史书上必然会有她的一笔,而她会让颜清的名字随她一同留在上面。 *** 江淮序的死在旁人眼中是如此的突兀,对洛棠而言却是毫不意外。 她这些年里也是看着江淮序如何煎熬下去,又是如何一步步将自己推向死亡。 只是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罢了。 不疯魔不成活。 后来江佑君欲将江淮序葬入皇陵,但是被她拦了下来,她想江淮序应该更想葬在颜清的墓旁。 所以最后只是在皇陵给他立了一个衣冠冢,享受香火供奉,真正的墓地自然是立在颜清墓旁。 待一切事了,江佑君也该登基了。 好在还有江淮序的威慑在,江佑君外表活泼灵动,朝堂上的手段却是跟江淮序如出一辙的果断凌厉,是以她辅佐的这一路上也算不上艰难。 如今距离江佑君登基也三年了,有许多大臣上奏让她挑选皇夫。 江佑君指着面前的折子有些愁眉苦脸道:“丞相,你说他们怎么老是惦记着朕后宫里面的事情?” 洛棠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折子,她语调平和,但这些年的官场沉浸下来依旧在不知觉中多了些不怒自威来。 “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他们才会一直盯着。” 江佑君叹气道:“丞相还是说的委婉了,他们那哪儿是想给朕找皇夫,分明是想重新找个皇帝呢。” 洛棠漠然,江佑君说的确实是对的。 虽然江佑君有能力有手腕,这些年来对天下的治理也井井有条,但是还是有些迂腐之人看不惯头上压着他们的是个女人,总想着重新扶植一位江家旁系上位。 不止是对江佑君如此,对她亦如是,时时刻刻想将她拉下马。 简直愚蠢又可笑。 不过他们的如意算盘注定落空,如今朝堂上她们也并非独木难支,先前开了女子官学,女子也能入仕了。 下去一个她,还有千千万万个她。 有能力者居之。 “总有些人看不清形势。” 江佑君也笑了一下,眼底的寒意一闪而过。 “日后自然有时间让他们好好看个清楚。” 不过片刻后她又狡黠道:“如今确实要选一位皇夫了,我们自己的人,总比旁人推上来的好。” 洛棠眸光不动,对此并不惊讶。 “陛下有人选了?” 江佑君点头道:“礼部尚书家的公子,丞相觉得如何?” 礼部尚书是支持江佑君的人,确实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只是洛棠想到了他那惊才绝艳的大儿子,还是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柳大公子在京城中素有才名。臣也略有耳闻,若是他的话恐怕有些不妥。” 当皇夫后便是仕途断绝,不得再干预政务,像柳大公子这般有抱负之人肯定不会甘心于此。 江佑君自然也明白洛棠的顾虑,她摇头道:“不是,是柳家的小郎君,他无心朝堂,偏爱吟风弄月。” 洛棠从这句话里听出了点不同寻常的意味来,柳家的小郎君连她都不怎么听闻过,江佑君又是怎么知晓这人偏爱吟风弄月。 思及此,洛棠有些调侃道:“陛下调查的如此清楚,倒是臣多虑了。” 江佑君也不扭捏,直说道:“选皇夫当然要找个合心意的。” 她曾经见过柳今禹,对他还算满意,而且柳今禹也表态愿意当这个皇夫。 至于之后,若是柳今禹也生出了别的心思,江佑君沉了下脸,那便别怪她不留情面了。 闻言,洛棠心中也有些感概了:“陛下觉得合心意便好。” 话题说到现在,江佑君也有些好奇的问道:“丞相有心悦之人吗?” 听到江佑君的问话,洛棠只是垂眸笑了笑。 “有。” 曾遇一人惊艳了时光,以至余生的岁月里皆念念不忘。 第65章 浮云番外一 在皇室里,双生子被视为不祥,哪怕是杀一个留一个。 留下来的那个孩子刚刚出生便沾染了同胞兄弟的鲜血,注定会被皇帝所厌弃。 故而后宫里的女人若是生下双生子,有能力隐瞒下来的会留下比较强壮的那个孩子,对外宣称只有一个。 至于被抛弃的那个孩子,大概率也是会死的,毕竟将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偷送出皇宫可比处理一个死婴难的多。 而且偷送出去也是后患无穷,倒不如忍着悲痛送他重新投胎。 浮云便是双生子里决定被放弃的那一个。 掌心几次落在婴儿的脖颈处,皇后最终还是下不去手,毕竟也是自己十月怀胎里生下来的孩子,血浓于水。 旁边作为心腹的嬷嬷和宫女都有些着急。 “娘娘,不能拖下去了,等会皇上下朝过来要是发现了,对两位皇子都不好呐。” “是啊娘娘,现在万万不可心软。” 解尔云脸上还是刚生产过后的苍白,她沉默了一会,还是下了决断。 “去请异左过来。” 异左是暗卫首领,是帝王的鹰犬与眼目,更是崇明帝的心腹之一,明面上跟解尔云没有半分交情。 但是无人知晓的是,在解尔云还未入宫当皇后时,与异左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异左过来的很快,凤仪宫内早已搬来了一块屏风,将俩人隔绝开,而那个她决定舍弃的孩子也让嬷嬷喂了点昏睡的药,此刻正在襁褓中睡得安稳,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如何。 心腹嬷嬷在解尔云的示意下将熟睡中的婴儿递给了异左,他退后一步,没有去接。 而是有些错愕问道:“娘娘这是何意?” 屏风后是解尔云还带着虚弱的嗓音:“帮我带走这个孩子。” 闻言,异左眸色微变,像是想到了什么,他低头看了眼嬷嬷襁褓里的婴儿,呼吸微弱清浅,但在他用内里的感知下殿中还有另一道同样微弱的独属于婴儿的呼吸声。 解尔云的下一句话坐实了他的想法:“这胎是双生子。” 异左也知道在皇室里双生子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解尔云让他过来的用意。 他神色有几分难看的接过了嬷嬷手里的婴儿。 “我会帮你把他送走。” 解尔云松了口气,还好异左还愿意帮她。 “谢谢。” 异左抱着婴儿的手收紧了两分,到底没有再多说什么。 就在他准备带着这个婴儿离开时,解尔云突然开口道:“容貌相似终究是祸患。” 她虽然对这个刚刚出生的孩子有几分愧疚在,但是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让两个孩子有弄混的可能性。 因此还是要多加一层保险,如此不论这个孩子日后在哪里,都不能威胁到另外一个。 异左脚步一顿,沉声道:“我知道了。” 话落便带着婴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凤仪宫。 只是在他想把这个婴儿送出宫时,还是出了点意外。 崇明帝急召他,异左不得不赶过去。 他又不放心把这个婴儿交到别人手上去办这件事情,唯恐此事会被旁人抓到把柄,从而威胁到解尔云。 思虑过后,异左将婴儿放了在训练暗卫的地方,那里刚好新选了一批孤儿,准备培养成暗卫。 不过那批孤儿最小的也3岁了,小婴儿还是太过打眼了,而且他的容貌也是个问题。 现在旁人不会对一个小孩长什么样在意,是因为没有见过留在解尔云身边的小皇子。 等日后若是见到后再联想起来两人的容貌,那可就不妙了。 异左看着怀里的婴儿,皱了下眉,他初生的婴儿羸弱,他本不想现在动手的。 但他如今时间紧急,崇明帝还在等他,别无他法了。 异左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冰冷的刀锋划过小婴儿的眉骨,在右眼处留下一道狰狞的伤口。 鲜血瞬间染红了小婴儿的半张脸,原本因为吃了昏睡药物而一直昏迷的婴儿也被着疼痛感刺激醒了,发出了细若蚊蝇的哭声。 见状,异左原本准备再次落下一道伤痕的手倏然停住,有些下不去手了。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将长剑重新插入剑鞘中。 罢了,等会用绷带将这个小东西的半张脸都包裹起来,旁人无法窥见其真实样貌,自然也不会产生过多的联想。 等这个小婴儿的伤口愈合后,再给他定制个面具,如此也能糊弄过去,那时再找机会将他送出皇宫,最好还是送到离京城距离远一些的地方,那时就不用再避讳那么多了。 异左根据他脑海中的想法帮这个婴儿上药和包扎伤口,他以前曾经受伤,对这种伤势已经熟练至极。 而且他刚才下手看起来狠,却是没有伤到筋骨的,但会让伤口留下疤痕,此道在帮崇明帝的审讯人时已然练的炉火纯青。 不过片刻的功夫一个脸部被裹成木乃伊状的小婴儿就在他手诞生了。 异左看了一会满意的把这个小婴儿带到了那些暗卫训练的地方,嘱咐手下先看着人,自己则去御书房看看崇明帝一下朝就找自己又是因为什么。 被塞了个奶娃娃的暗卫一脸问号,但还是冷着一张脸尽心尽责的照看着,期间还找了个奶娘给喂了一次奶。 另一边,异左一进御书房就发现了里面异常凝重的气氛,心中暗道恐怕又有麻烦了。 果不其然,崇明帝将一件朝堂上正吵的厉害的事情交给了他去办,让他去搜罗两方的罪行。 异左领命出来后眉头一直紧皱,这一遭所有人的视线都会集中在他身上,那个小婴儿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带出皇宫了,只怕得长期留在暗卫训练之处了。 异左眼角余光看到一个小太监面带喜色的进了御书房,他眸色一凝,那个小太监他认得,是凤仪宫的人,想来现在过去应该是告知崇明帝皇后诞下了龙子的消息。 异左避开人群,加快速度往凤仪宫赶去,势必要在崇明帝到之前过去。 既然要将那个小婴儿先留在皇宫中,他自然得去凤仪宫将此事告知解尔云,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解尔云知道这个消息后,沉默了一瞬,只是道:“你安排便好。” 得到答复后,异左也不多留,他还要去看看那个小东西。 而崇明帝也在异左离开的前后脚到了凤仪宫,见到诞下的皇子后龙心大悦,御书房里的阴霾一扫而尽,当即给刚出生的皇子取了名字。 单名琢,望其日后能如玉雕琢,光华灿然。 而另一边,异左看着重新睡下去的孩子也陷入了沉思。 如今肯定是要先给他取个名字喊着,等这个小孩长大一些后再改名。 想着他日后还是要离开京城的,异左叹息道:“小东西,你就叫浮云吧。” 望你日后如天上浮云,随风而动,自由自在。 第66章 浮云番外二 在暗卫训练的地方里,浮云长大几岁,从他记事以来便一直戴着面具,浅淡的瞳孔让人更加无法将他与裴琢联系起来。 浮云为了合群,自然也是要跟着旁的暗卫一起训练的,不过有异左在旁边看着,倒也没吃多少苦头。 浮云有时也会摸着脸上他取不下来的面具问异左,他为什么要戴这个。 这几年异左一直没有找到送浮云离开京城的机会,焦虑之余反而因为养着一个孩子,脸上漠然淡去了许多,对除解尔云以外的人也多出了几分耐心。 “等时机到了以后就可以不用戴了。” 浮云点头,也不再多问了。 若是日子就这般过着或许某一天异左能找到送浮云出京城的机会,也不会造成他后来的性格变化。 然而没有如果。 前朝朋党互相攻讦,后宫也搅的不安宁。 在又一次有人将主意打到裴琢身上后,解尔云总算想起来还留在异左身边的浮云。 不知道她抱着怎么样的方法,同异左说了不用在将浮云送离京城,将他培养成暗卫,日后跟在裴琢身边。 不仅如此,想到浮云要留在裴琢身边,指不定哪一天就知道了他自己的身份,所以解尔云决定先将此事在浮云面前掀开。 异左沉默了许久,还是同意了解尔云的说法,将浮云往自己的接班人的方向训练。 那点为浮云取名时希望他日后能自由自在的想法也就这般消散开了。 而浮云在知道自己的身份后一怔,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异左带回来的孤儿,不曾想里面还有这般的缘故。 只是没有留给浮云多想的时间,他开始了封闭式的训练,不再如从前一般轻松。 那些训练是血腥残酷的,数次命悬一线,都被他咬牙挺了过来。 等他站到裴琢面前时,早已变得冷漠。 他彻底成为了裴琢隐匿在暗处的影子,此生注定见不得光。 这段日子里,他窥着他们母慈子孝,一派和乐。 解尔云也不是没找过他来拉近母子关系,还向他许诺道:“日后母后也会让你恢复身份的,你觉得璟字可好,等那时便叫裴璟吧。” 浮云面无表情,他从来不是什么裴璟,只是浮云而已。 不过在解尔云的注视下,他还是点头道:“我明白的……母后。” 等他垂下眸后,眼底的暗色无人可知。 不知何时升起的不甘与嫉妒愈发浓烈,但都被他很好的压抑了下来。 压抑久了便愈发的扭曲了起来,横生的恶意几欲失控。 在日复一日的注视中,他比裴琢更早一步知道他对颜清的心思,真是有意思,若是解尔云知道又会如何做呢。 但浮云并没有过多插手,就这般在一旁冷眼旁观,看着他们的相处,也看着裴琢的求不得。 浮云心中的恶意似乎消散了那么一两分。 不过在解尔云让他将被下了毒的那杯毒酒用裴琢的名义递给颜清时,他还是同意了。 若是裴琢知道他的心上人在他死后的下一刻,便被他的母后用着他的名义做此事,心中会是什么感想。 而且不论颜清是否喝下,都很有趣不是吗。 当然,要是她不愿意那就更有趣了。 然而没有,在知道是裴琢的意思后颜清甚至是没有半分犹豫的接过饮下。 浮云怔了许久,心底的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随即深深的嫉妒掩盖。 所以他决定留在颜清身边,他想知道,这人会为裴琢做到那一步。 然而看着颜清毒发时苍白的脸色,浮云恍惚中似乎也看到了那个痛苦挣扎着求生的自己。 但是浮云又清晰的知道是不同的,却还是上心了几分,直到再次见她痛苦时自己的心脏也开始刺疼了起来。 浮云方才恍悟,他在不知觉中沉沦了下去。 但殿下眼中没有他,所作所为皆是为了裴琢的嘱托,而他再厌恶裴琢却也只能继续顶着他的名义才能留在殿下身边。 只是不论他如何做,都无法撼动裴琢在殿下心中的地位,更取代不了。 他竟也体会到了当初裴琢的那份求而不得。 而他只能在殿下意识不清时,学着裴琢的模样,才能得她几分不同的垂怜。 然而这些对裴琢的疯狂嫉妒却在殿下又一次毒发后被浇灭了。 浮云僵住了,太迟了,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无法更改,就像他的殿下注定会走向死亡一般。 浮云依旧不甘,但这份不甘却是不甘于殿下的日渐虚弱,但他却毫无办法,只能这般看着她的生命慢慢逝去。 最终他的殿下长眠于了那个清晨。 浮云拔剑自刎,手中的长剑染了血,落在了地上。 他甘愿当殿下的影,如今主人离开,作为影子的他自然要跟着一起离开。 第67章 阿芙娜番外 京城同颜清一别后,阿芙娜刚一回到匈奴,立马就去找敕满单于,将她准备跟裴时煜的合作仔仔细细的跟敕满单于说了一遍。 早日说服父王,她也能早点回去找清姐姐。 敕满单于听完阿芙娜的话语后,沉默了一瞬,他皱眉道:“阿芙娜,我以为这只是你用来从大昭脱身的托词。” 他在阿芙娜的信中得知了大昭可能会陷入内乱,虽然他之前就有预料过,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而且他之前让阿芙娜寻找的是能与江淮序达成合作的机会,亦或者是看看他们会不会两败俱伤,给匈奴一个分一杯羹的机会,虽然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就是了。 但阿芙娜给他传回来的是想要跟大昭的小皇帝合作的消息,这一直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也太过突兀了。 所以敕满单于还以为是京城里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阿芙娜只能用这个消息迷惑小皇帝,让她回匈奴。 阿芙娜抿了下唇,才低声道:“父王,先前我们选定的是江淮序,如今变一下人选有何不妨,而且裴时煜背后是帝姬殿下,父王之前不说过很欣赏她吗?” 敕满单于摇头道:“阿芙娜,这不一样,镇守漠北的是江淮序,对我们有威胁的也是江淮序。” “这样不是更应该跟裴时煜合作吗?” 听见阿芙娜的问话,敕满单于有些叹息:“江淮序虽然在京城,但镇北军还留在这里。而且若是我们选错了对象,他能带领镇北君踏破王庭一次就能踏破王庭第二次。” 阿芙娜眼眸睁大,从来没有想过这种话会从她的父王口中说出。 “父王,江淮序难道就真的这么强大吗。” “我没有看到打败他的可能性,所以尽量交好,是对匈奴最好的。” 敕满单于将局势看的很清楚,这么多年能在他的手上冲入王庭的只有江淮序,这可是连江北顾还在世的时候都没有做到的。 阿芙娜捏了下指尖,还是不甘心,她目露祈求道:“父王,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这次不会成功。” 敕满单于凌厉如鹰的眸光扫过阿芙娜,语不惊人死不休:“你看上小皇帝了?” 除了这个原因,不然还能怎么解释阿芙娜现在的做法。 但是不应该啊,阿芙娜一向眼光极高,在见过江淮序的情况下再看上小皇帝的可能性不大啊。 阿芙娜被敕满单于的话一噎,眼中的祈求神色散去道:“就他?” 听见阿芙娜这不屑的话语,敕满单于在心中暗自点头。 这才是他的女儿嘛。 不过片刻后他又有些疑惑了起来,既然不是因为小皇帝那又是为了什么,这样想着他也就问出了口。 阿芙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抱着敕满单于的胳膊撒娇道:“父王,你最宠我了,就这一次好不好……” 敕满单于被缠的没了办法,只好答应下来:“行行行,我答应你跟小皇帝合作,但是我只会派人在边境牵制住镇北君。” 这样就算赢的是江淮序他们匈奴也还有回旋的余地。 虽然帮的不多,但好歹是个结果不是。 阿芙娜喜笑颜开道:“谢谢父王。” 话落她当即起身,准备收拾好东西就重新去京城,总算可以去见清姐姐了。 看着风风火火的阿芙娜,敕满单于问:“这么急的去做什么?” 阿芙娜将自己要去京城的消息告诉了敕满单于,他忽然沉声道:“阿芙娜,在他们没有争出个结果前你就留在匈奴吧,剩下的让阿什赞比去。” 阿芙娜一愣,她急声道:“父王,我要回去。” 敕满单于没有理会阿芙娜的话,只是道:“来人,将公主带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能出去。” 这也是在保住阿芙娜,若是江淮序胜了要追究的话,到时候还可以推阿什赞比出去。 “父王!” 阿芙娜避开要过来抓她的两个人,手腕上的乌澜蠢蠢欲动,她厉声道:“都给本公主退下。” 敕满单于:“阿芙娜,若是要我帮那小皇帝,你就好好待在匈奴,不要乱跑。” 看着敕满单于脸上不容反驳的神色,阿芙娜捏了下指尖,权衡过后还是乖乖留下来了。 没过多久,京城里就传出要他们配合的消息,阿芙娜知道他们要动手了。 敕满单于也遵守承诺,派人去边境开始骚扰镇守在那里的镇北军。 然而派过去试探的人一个回合便被拿下了。 敕满单于瞬间收手,这种情况下明显江淮序那边早有准备,他们匈奴还是不掺和为好。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传来了大昭改朝换代的消息,江淮序改国号为夏,如今该叫大夏了。 与此同时,颜清去世的消息也传到了阿芙娜耳中。 她眼中满是不敢置信,仿佛连呼吸都是痛的。 阿芙娜挥开旁边阻拦的人,翻身上马就要往京城去。 但被敕满单于给拦下了,他看着阿芙娜,嗓音沉冷:“阿芙娜,不要任性了。” 阿芙娜握紧马绳,泪水从眼中滑落:“父王,我不信她会去世,明明我回匈奴前她都还好好的。” “阿芙娜,回来。这次我们插手中原之事带来的后果你知道吗?” 是了,江淮序登基后,自然也清算了那时在边境骚扰镇北军的匈奴。 敕满单于为了保住阿芙娜,和大夏签订了许多契约,几乎退步到了底线,甚至说出成为大夏附属国的话语。 “阿芙娜,你一直都是我最骄傲的孩子,你应该明白现在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闻言,阿芙娜颓然的下了马,她是匈奴的公主……她不能再意气用事了。 一晃五年而过,又到了该去向大夏朝贡的日子,这次敕满单于终于决定带阿芙娜去京城。 因为身边有敕满单于在,阿芙娜在进京城后想先去公主府看看的想法被制止了,只能先随着敕满单于一起去皇宫。 虽然已经改朝换代,但皇宫依旧是以前的那个皇宫。 阿芙娜路过梅园时脚步一顿,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初见颜清的那一日。 她还会从花间深处走来,语气淡淡的道上一句:“阿芙娜公主。” “阿芙娜?” 敕满单于的声音将阿芙娜拉回了现实。 她抬头再看时,园里的梅花已经谢了,再不见故人身影。 阿芙娜垂眸,低声道:“父王,我们走吧。” 敕满单于担忧的看了眼阿芙娜,这五年来阿芙娜已经褪去所有的娇蛮任性,沉默内敛了许多,俨然是一个合格继承人模样。 但她偶尔的失神与恍惚敕满单于也是看在眼里,不知道这次带她来京城是好是坏。 坐在下方,宫宴中,阿芙娜与敕满单于坐,看着上面的江淮序,她眼中的神色不明。 这五年她虽然没有离开匈奴,但也让人去打听有关颜清的事情,可得到的结果也只有一句轻飘飘的病逝。 阿芙娜对江淮序自然是有恨的,觉得如果不是他做了什么,清姐姐怎么可能就去世。 然而匈奴在成为大夏附属国的这几年里,大夏不计前嫌的帮她们,不知从哪里寻来了可以种植在漠北的粮食,让部落里族人的生活好了许多,冬季也不用再跟以前一样需要劫掠才能度过寒冬。 许多人都对大夏产生了由衷的归属感,连父王都说:“如果不是形势所迫,我们也不会一直想进犯中原,归顺大夏既然有办法让我们的族人过的更好,那我们也就没有必要再多生事端。” 他曾经一统草原时的霸气也日渐淡去了。 在这种情况下阿芙娜对江淮序的仇恨都显得可笑了起来。 等宴会散去,阿芙娜从皇宫里出来后就独自去了公主府,她只是站在不远处看着这座府邸,像是透过这层层墙壁,看到了那人含笑问她:“小公主来了?” 乌澜从它手腕上探出个头,似乎在问她为什么不进去。 阿芙娜摸了摸它的脑袋,眼角余光看到已经褪了些颜色的红色手链,她扯了下唇角,露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清姐姐,我回来了,若是当初你跟我回匈奴就好了……” 夜风静谧,无人应答她的话语。 阿芙娜擦了下眼角的泪水,转身离开了这里。 这趟京城之行,她好像放下了许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放下。 此生她不曾再踏入中原半步。 第68章 林怀谷番外一 “我等既为杏林中人,自当要救死扶伤,悬壶济世。” 一个胡须皆白的老头捋着胡须沉声说道,光看背影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侍立在一旁的年轻人气质舒朗,他俯身叩首道:“弟子受教了。” 白发老头回头,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卷医经来,他将医经卷起,毫不客气的敲在了正低头那人的头顶上。 “你就是嘴上受教了,一点也不往心里去。” 林怀谷捂了下被敲疼的额头,也不反驳他的话,神色恭敬到无可挑剔:“师傅所言弟子皆铭记于心。” 那老头被他这不紧不慢的话气的胡须颤抖,他将手里的医经仍进林怀谷怀里:“去去去,别在老夫跟前站着了,看到你就来气。” 林怀谷是他以前在外隐姓埋名时行医途上救的。 彼时郊外荒无人烟,又恰逢下了场大雪,冰天雪地间,他偶然听见一个小小孩童微弱的求救声。 等他顺着这声响找过去时,这小孩已经冻的脸色发青,意识模糊了,要是在晚上一刻,就得一命呜呼了。 身为医者的林思远自然是将人带回了他落脚的破庙里,费了一番功夫总算是将这个小孩给救了回来。 但是救回来之后他又犯难了,这小孩无父无母的,自己若是把他就这样丢在这里,指不定什么时候又没了。 思来想去下,林思远决定把人带进城里,给些银子看看有没有那户愿意收留这个小孩。 进城以后有倒是有人愿意收留了,可是这小孩又不愿意,只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林思远无法,在询问中得知这小孩对医术感兴趣,就给他取了个名字,放在身边当个小药童先养着。 结果后面发现林怀谷在医术上的天赋极佳,便生出了将人收做了关门弟子的心思。 嘿,可别小瞧他林思远,在这大昭里谁不知道医圣的称呼,他的关门弟子在外头那可是多少人争破头的存在。 可这小破孩就是不领情,在他使尽浑身解数的一番忽悠下来才入了他的门,当他的关门弟子。 而这些年下来,林怀谷的表现果然不负他的期望。 只是他这个弟子行医总是缺少几分仁心,表面看一片谦虚,内里却是有几分高傲在的。 欸,当年自己给他取名时还是刻意取自“上善若水,虚怀若谷”,没成想还是养成了如今这个性子。 为了将他的性子掰正,他可是揪了自己不少胡须,如今胡须比之当初稀少了不少。 然而他这弟子也只是表面谦逊异常,内里还是死样子,真是越看他越来气! 林怀谷收起手上的医经,脸上带着温和笑意:“弟子告退。” 林思远一声冷哼,不去看他。 只是在林怀谷要退出小院时,林思远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道:“过些天我要去京城一趟,你且在此好好看这本医经,等老夫回来再考你。” 林怀谷脚步顿住,他回头看向林思远,皱眉道:“师傅,你去京城干什么。” 林思远捋着胡须长叹一声:“京城的皇帝要不行了,老夫先前曾欠皇室一个人情,这次他们传信给老夫,老夫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而且皇帝勤政爱民,比崇明帝不知好上多少,若是他突然离世,这大昭少不了又要乱上一阵,便不是为了还那人情,而是为了天下百姓,老夫也要去京城看一看。” 林怀谷心中漠然,不过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弟子也一起去。” 林思远摇头道:“不必,老夫一人去便可。” 林怀谷凝眉:“这里离京城不算近,师傅你又年纪大了,路上若是遇到点什么……” 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思远打断了。 “老夫老当益壮,哪还用你多操心。” 说这话时,林思远额间青筋跳动,这小兔崽子忒气人了。 要是带他一起去京城,那自己这一路上早晚得被气死。 看到林思远如今的神色,林怀谷瞬间闭嘴不再多言。 他知道自己如果再说下去,林思远肯定会暴跳如雷。 但不过一会,他又忍不住问道:“真不用我也一起过去?” 林思远也不捋胡须了:“不用,别小看老夫,当年老夫……” 听到这个当年出现后,林怀谷也不再留在这里,立马道:“弟子还要去钻研医经,便不再打扰师傅了。” 要是他再不走,林思远肯定要就着这个当年侃侃而谈上半日,他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看到林怀谷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林思远狂好胡子,怒道:“逆徒,一点也不尊老爱幼……诶呦!老夫的胡子!” 几根白色的胡须飘落在地,被风卷起又吹远了。 *** 时间一晃而过,距离林思远去京城已经一个月了,期间他也一直会传信给林怀谷。 但等林思远入宫为裴琢治疗以后,林怀谷就没有再收到他的信了。 林怀谷看着手里已经被他研究透彻的医经,有些心神不宁,为皇帝治疗确实应当保密,只是不知道师傅在京城怎么样了。 又这样过了半个月,京城里传来皇帝驾崩的消息。 传言中医圣自然也从皇宫出来了,可是林思远依旧没有给他传回来半分消息。 林怀谷总算坐不住了,难道真出了什么意外不成。 当即他就收拾好东西准备上京城去看看情况。 但又怕林思远回来找不到自己,就在屋里这样他们师徒二人知道的地方藏了封信,又拜托经常受他们恩惠的左邻右舍多照看一下这个小院。 一切准备就绪后方才踏上了去京城的脚步。 林怀谷到京城时,里面一片冰冷肃杀之气。 一路走来,他也从百姓口中得知了原因,是有王爷造反,被帝姬领兵镇压了。 林怀谷对此没什么反应,一心扑在寻找林思远的下落里面去了。 然而得到的结果皆不如人意,所有人都说医圣从皇宫里出来后就不知踪迹了。 不过医圣的行踪向来飘忽不定,反倒是没人在这点上有什么疑惑。 林怀谷心里一沉,莫不是回去的路途上出了意外。 思及此,林怀谷又折返了回去,顺着京城到他们居住之地的路程一点点找去。 前段时间也偶有地方传出医圣曾经现身的说法,林怀谷也匆匆赶过去查看,但等他到后只听到百姓说医圣已经离开了。 第69章 林怀谷番外二 如此过了几年,林怀谷依旧一无所获,他还是决定回京城,从皇室下手,那是林思远与他传信中断的地方。 所以他想办法入了太医院,开始查探,但是依旧找不到有关林思远的丝毫踪迹。 最后,林怀谷将目光投向了帝姬,这个被裴琢无比信任之人,想必林思远为裴琢治疗时她应该也在场,但他一直没有接近的机会。 直到帝姬感染风寒,裴时煜将他与别的太医一起指派到了帝姬身边,林怀谷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然而没想到帝姬不是普通的感染风寒,而是中毒了,那毒还是阳春白雪。 师傅曾经与他聊过阳春白雪的解毒之法以及此毒的制作过程。 所以林怀谷一度以为那位以前在为帝姬治疗的可能是他。 不是没想过别的不好的可能性,只是都被他下意识到逃避开了。 那日帝姬毒发,浮云拿出来的药丸明显是林思远的手法,林怀谷对帝姬知晓林思远的下落就更加确信了。 只是他心中还是有些疑惑,为何林思远不在颜清刚中毒之际便帮她解毒,而是用药丸缓解,不过这点疑惑很快便被他压了下去。 后来他继续一边为颜清调理,一边寻找林思远的线索。 然而颜清的病情却越发的棘手,他已经控制不了了,对于找到林思远的下落也越发的急切了起来。 直到从胥州回来后,他借颜清体内毒素再次失控的机会去试探浮云,从他口中得知了他之前猜想之人不是林思远。 林怀谷回去后思索了许久,仍觉得不合理,其中应该另有隐情。 然而没等他找到下一次试探的机会,颜清体内的毒素彻底失控了,他也没办法回天乏术。 也是在那时,才从浮云口中得知林思远早已身死的真相。 林怀谷神色有些恍惚,这些年心中的隐隐不安就这样落了地。 但看着身旁的江淮序等人,他还要维持住脸上的表情,是以再次抬头时,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而且颜清的病情也让他一时间无法思考太多,只能跟洛棠一样,一起翻遍古籍寻找解救之法。 然而这些终究是徒劳,那人最后还是失去了呼吸。 林怀谷回想这几个月的相处,这人对他说的最多的不是有劳便是多谢了。 便是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语,也是轻而重的一句道谢。 林怀谷似乎觉得有些窒息感袭来,但他分不清也辫不明。 在颜清下葬后,他便根据当初浮云说的话语追查起了有关林思远的真相。 这次总算将所有事情查的一清二楚。 原来,当年林思远去皇宫中救裴琢,但发现裴琢更多的是心病,心疾难解,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林思远能做到的只有为裴琢强行续命几日,让他能尽力把后事安排好。 他自己则准备在裴琢逝去后再离开京城,回到跟林怀谷居住的小院里面去。 但已经是太后的孝祯皇后却找到了林思远,让他帮忙制作阳春白雪,与可以缓解阳春白雪的药丸,想在日后借此来控制颜清。 林思远日常便爱救死扶伤,自然是不同意。 谁料太后竟然查出了他远在京城外的徒弟,就是林怀谷,并用林怀谷的性命来威胁他。 想着自己的徒弟,林思远最后还是昧着良心替太后做了此事。 解尔云在拿到药的一瞬间便让异左杀人灭口了。 林思远留下是个祸患,他能制毒也能解毒,还是杀了保险。 之后便放出林思远已经离开皇宫四处云游的消息,期间还派人假扮林思远去乡间救一两个人,以此撇清关系。 解尔云自然也没忘记林思远的徒弟,但她派去的人没有找到林怀谷的踪迹,他早早就离开了那处院落,去京城找林思远了,刚好与解尔云派过去的人错开。 而当林怀谷入职太医院的时候,解尔云也已经死去多年。 这件往事就这般被掩埋。 浮云能知道是因为那时是他给颜清下的药,曾经听解尔云提起过一两句。 在得知所有真相后,林怀谷沉默了良久。 他心中有仇恨,却又没有可以报复之人。 当年有关此事的人早就在岁月里化做了白骨,唯余剩下与此事有牵扯之人也在前几日自刎而死。 林怀谷最终只是根据从消息里得知的林思远埋骨之地而寻去。 到了地方后,所辛林思远的尸骨被异左埋葬的很好,以至于在今日林怀谷还能找到他完整的尸骨。 他将林思远的尸骨挖出带回当初的那座小院里埋葬,他想,这个小老头应该更愿意回到这里。 站在他新为林思远建好的坟茔,林怀谷恭敬的为他上了香磕了头。 此后他也没有在回太医院,也没在京城里。 而是带着他的药箱走遍各地,一路救死扶伤,将医圣弟子之名打响。 民间百姓提起他必然也会提起当年那位同样悬壶济世的医圣来。 林怀谷每年都会回一趟这个小院里,将自己的所见所闻都说给林思远听。 末了,他低声道:“师傅,如今弟子真的受教了。” 至于颜清,他只有在那极其偶尔时,才会在记忆深处想起她。 令他记忆最深刻的,还是某一次他去为颜清把脉时,那人或许是太过乏累,在栖云阁的贵妃椅上阖眸浅眠。 风吹的竹叶发出簌簌声响,也有几片竹叶顺着风被吹落而下。 鬼使神差的,林怀谷并没有叫醒颜清,而是在旁边静立了许久,抬手替她将发梢间落着的竹叶抚去。 直到浮云回来后,他才退后一步。 等浮云将颜清叫醒后,林怀谷才规规矩矩的替她把起了脉来。 时至今日,林怀谷依旧分不清也辫不明他对颜清的感情,但总归是特殊的。 第70章 裴时煜,舒微月双番 在外人眼中,裴时煜应当是受尽宠爱长大。 父皇在还是太子时期,娶了母后之后也没有再纳过妾,当上皇帝后更是为母后空置了六宫,他们二人乃是世间众人称颂的恩爱。 而且父皇和母后只有他一个孩子,刚一出生就被立为太子,自然是百般呵护,万般疼爱。 可这一切都是外人看来的,只有裴时煜知道,不是如此的。 他能感受到母后与父皇之间那微妙的气氛,年幼的裴时煜虽然不懂那是什么,但依旧清楚这绝对不是恩爱的表现。 同时他也能感受到父皇对自己关爱下的冷漠,已经被掩藏极好的不喜。 这些都让裴时煜感到恐慌。 他曾经去找母后将此事告知她,但母后听到她的话语后只是微微出神。 “竟然连你也看出来了吗?” 她牵了下唇角,笑意有几分苦涩的安抚他:“时煜,你不用害怕,不论发生什么,大昭都只会有你一位继承人。” “至于我与你父皇,你不用太过在意,我们本来就只是交易一场,他不爱我,我亦不爱他,但他也不会厌弃你。” 裴时煜似懂非懂,还是将母后的话牢牢地记在了心中。 与他说完这些话后,母后又让人去寻了父王过来,二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只知道父皇对他那似有若无的厌恶感散了,又像是藏匿在了更深处。 等到裴时煜再长大了几岁之后,总算明白母后当初说的那些话的含义,他有心想要去问母后,但每每对上母后虚弱的神色,他便问不出口了。 母后身体一向不好,他不能再让母后忧心,这些恐慌都被他压在了心底,只等哪一日爆发。 母后总是待在凤仪宫中甚少出门,故而裴时煜也很少往外跑,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凤仪宫里陪母后。 偶然的一次,他从御花园看到了盛开了极艳的海棠花,想着母后好似特别偏爱海棠花,裴时煜便想着摘下一簇送给母后。 只是海棠树对还是孩童的他来说还是有些高,裴时煜又不想让宫女太监来帮他,便自己爬上了那不高的海棠树,准备折下一簇海棠花。 刚刚将海棠花折下后,裴时煜脚下突然失去了重心,往下栽去。 裴时煜闭眼,把手上的海棠花护好,心底也没有太过害怕的想法,底下的宫女太监总会接住自己的。 但没想到他会落入一个带着几分寒凉的怀抱里。 裴时煜睁开眼,面前人眉眼清冷淡漠,在确认她无事后才将自己放下,他认得这人,是极受父皇看着的皇妹,也是他的姑姑。 那人先是冲他开口道:“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 裴时煜连忙回神,客气道:“见过姑姑,姑姑唤孤时煜便好,这次还要多谢姑姑了。” 话落,裴时煜目光扫视周围一圈后,发现跟他一起来的太监宫女皆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他也明白了为何接住自己的不是这些人了。 想来是他这位姑姑经过时看见自己爬树,不放心便过来了,而这些宫女太监看到他自然会行礼下跪,只是没想到他真的会在这个时候从树上摔下来。 听到裴时煜的话语,颜清并未改口:“既然太子殿下无事,本宫便先告退了。” 裴时煜也没有阻拦,看着一个太监带着颜清离开,不过,那个太监,怎么看起来像是父皇身边的海康海公公。 但裴时煜也没有多想,他急得将手里的海棠花带回凤仪宫给母后看,便领着那群宫女太监回去了。 到了凤仪宫后,母后正坐在石凳上翻看着书。 裴时煜快步走到她身前,献宝一样将他在进宫前藏在袖中的海棠花拿了出来:“送给母后。” 舒微月看见他手中的海棠花眼中弥漫起了笑意,她接过后道:“母后很喜欢。” 裴时煜瞬间喜笑颜开,犹豫片刻,还是将刚才在御花园遇到颜清一事跟舒微月说了,不过他刻意的隐藏起来自己从树上摔下来的这一点。 舒微月在听到颜清时一怔,眸光虚虚的落在了海棠花上,眼中带着的情绪万分复杂。 裴时煜一直以来都对旁人的情绪变化异样的敏感,故而在察觉到了她情绪不对劲的一瞬间就止住了话头。 “母后?” 舒微月垂了下眼眸,笑道:“想起一些往事罢了。” 裴时煜这才放心一点,他小声问道:“母后,姑姑看起来好冷淡,是不是不喜欢时煜。” 听到他的问话,舒微月摇头道:“不会,她性子一向如此,表面上看起来冷淡,实则是个再温柔不过的人了。” 裴时煜看着舒微月此时的神情,好像在提起颜清后她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裴时煜又有些看不懂了,但舒微月的话语还是在他心中留下了痕迹。 所以后来在母后病逝后,他才会扯住那人的衣袖,在她的怀里哭的撕心裂肺。 后来的时光里,也证明了母后以前说的话,姑姑是个再温柔不过的人了。 细心的教导他当太子该如何为人处世,不过只要姑姑一接近他,他便能感受到父皇对他那岌岌可危的温和表象即将维持不住。 裴时煜心中恐慌更甚,却只能将颜清的衣袖攥的愈发紧了,他有预感,只要姑姑在,父皇便不敢对自己做什么。 果不其然,父皇虽然有些时候会用莫名的眼神审视着自己,但在颜清面前对他依然父慈子孝。 后来没过几年,父皇又驾崩了,看着谋反的王叔们,裴时煜再次感到了无措。 他对皇位看的其实没那么重,但他出生起便是太子,便是不喜欢那又也得坐上这个位置,不然是谁登上皇位,第一件事都是将他撕个粉碎。 万幸还有姑姑在,在他觉得前路一片黑暗色带人给他杀出了一条登基的血路来。 姑姑在他登基后对他更是呕心沥血。 裴时煜看着为他筹谋之人,将那人的衣袖攥的更紧了几分,他只剩姑姑了,也只有姑姑了。 然而等他长大后发现,姑姑看他时偶有恍惚,裴时煜敏锐的从那恍惚中捕捉到了怀念。 怀念谁?父皇吗? 还是说在透过他看着谁的影子。 之前过度在意的感情终将慢慢变态。 他还是忍不住去一次次试探,只有在这些试探中他才能得到姑姑也在意他的结果。 不是因为父皇,只是在意他,仅此而已。 *** 皇宫里,裴时煜从江淮序口中得知姑姑逝去后整个人都脱力了。 心底满是空茫,而后又慢慢的涌出剧烈的疼痛来,他控制不住的蜷缩了一下 连江淮序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 等那阵疼痛感散去,他把江淮序给自己的那封信展开,上面是姑姑的字迹。 她说不怨恨自己,她说好好活着…… 泪水落在雪白的宣纸上,留下了一道道模糊的水渍,又被裴时煜手忙脚乱的擦去。 这是姑姑唯一留给他的东西了。 你看,姑姑最后还是给他留了退路,是不是证明姑姑还是在意他的。 只是姑姑啊,我不想要这条退路,我只想去找你…… *** 舒微月番外一 舒微月第一次见颜清时是在中秋宫宴上。 宫宴里是可以带家属前来的,她是礼部尚书家嫡女,跟着父亲与庶母一同前去参加宴会。 娘亲生她时伤了身体,不过五年就去了,而她又是早产儿,自出生起便落下了病根。 娘亲去世后,家中庶母独大,对她更是极尽苛责。 像中秋宴这般盛大的宫宴,官员们一般只会带正妻与嫡出儿女前来,他父亲一向好脸面,只有她一个嫡出,自然也不愿意带庶母的。 但庶母凭借着自己年纪小,需要人照顾为由说服了父亲,才一同进宫来了,在暗处看她的眼神却是恶毒无比。 果然,在宴会开场前,庶母将她丢在了远处的凉亭里,希望她错过这次宴会而让父亲更加的厌弃她几分。 舒微月看着皇宫里这浓重暗色,像着择人而噬的野兽朝她张开了血盆大口。 她蹲在角落里看着这茫茫暗色,恍惚间想起了娘亲死的那一晚。 庶母神色狠厉的捏着娘亲的下巴,将一碗不知是什么的药灌了下去,娘亲不过片刻就吐血昏迷了。 庶母伸出手指在娘亲鼻尖探了片刻,娇笑道:“舒郎,这个贱人终于死了,你何时抬我为平妻。” 父亲神色冷漠的看了眼娘亲的尸体:“不急,她刚死怎好立刻抬你做平妻。” 而从窗户缝隙中看到这一幕的舒微月想出声呼喊,但有一只手死死的捂住了她的嘴,是玉兰,娘亲的贴身婢女。 她语调也带着颤抖道:“小姐,我们现在出去了,也会遭到毒手的。届时,又有谁知道真相,又有谁来为夫人报仇?” 这些话一点点的回响在舒微月耳旁,让她有些魔怔了起来。 本就虚弱的身体有些受不住,她捂着心脏的位置,大口的喘着气,强烈的濒死感笼罩了她。 “你怎么样了?” 一道嗓音突兀的在她耳边响起,舒微月睁开眼,面前是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此刻正皱着眉看她,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一般。 但不过片刻后,她就伸手将自己从地面上拉了起来。 舒微月只感觉到俩人相处的地方传来了一股暖流,刚才的那点不适瞬间消散。 她抿了下唇,小声道:“谢谢你。” 颜清松开手,刚才的问话已经有点崩人设了,所以她现在一言不发,像是问完那句话就陷入了自闭,舒微月瞬间有些无措了。 不过好在裴琢及时的找了过来,才没人这尴尬的气氛继续发酵下去。 “清清,宴会要开场了。” 半大的少年郎眉目带着清隽,说话的语气温和无比。 等说完这句话才注意颜清旁边的舒微月,裴琢顿了下,认出了舒微月的身份。 “舒小姐是跟家里人走散了吗?” 直到听到裴琢的话语,舒微月才收回了一直偷看颜清的视线,她垂眸,低声道:“嗯。” 闻言,裴琢让海康将舒微月送回去,自己则是留在原地跟颜清小声说着什么话语。 舒微月离开深深看了眼颜清,她没有忘记自己接近窒息时是这人忽然闯了过来,将她从那种情绪里脱离,这份感激之情被她牢牢的记在心中。 等她被海康带回宴会后,父亲原本因为庶母口中自己乱跑的说词而愠怒的脸色,在看到是海康送她回来之后又重新变成了慈祥的模样,并无过多责备。 舒微月明悟了些什么,攥紧了藏在衣袖中的手,她要往上爬,只有这样才能为娘亲报仇。 与颜清的第二次见面,是在皇后的生日宴上。 距离当年的中秋宴已经过去了十年。 舒微月本来以为年幼时与颜清相见过的记忆早已模糊,这些年她们又没再见到,再次对上颜清她应该是陌生的。 但在舒微月看到颜清的一瞬间,就认出了不远处因为她与庶妹的争执而看过来的人是当初遇到的小女孩。 那人清冷的眉眼像落了薄雪,抬眼看来时冷漠又疏离。 舒微月忽而感到心悸。 原本能躲开庶妹推她的那一下,这次与庶妹的争执也是她做的局。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她临时改变计划,没有去躲,就这样被推进了湖里。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期待着什么。 期待在她刚落入湖中的下一刻便落到了实处,便见原本神色冷淡的那人快步朝她,也顾不上许多亲自将她带了上来,还帮她问责了庶妹。 这些年在她的暗中布局下,父亲早就对庶母与庶妹产生了不耐烦的情绪,所以在得知庶妹在宫里惹的事后更是发了好大的火。 舒微月在一旁冷眼看着,小心翼翼压着内心的仇恨,只等个机会将他们一同拖下地狱。 那个机会很快就来了,以舒微月意想不到的方式实现。 又是一年中秋节,皇后放出了太子要选太子妃的意思,她便跟随父亲一起进宫了,父亲为了他的名声明面上待她还是可以,若非那晚自己亲眼所见还会以为他是个慈父。 宴会里,舒微月全程的视线的落在了颜清身上,所以她中旬离开的时候她也注意到了,便前后脚跟了出去要向颜清道谢,或许还有一些别的私心也未可知。 只是没想到前后只是相差一盏茶的功夫,便找不到颜清了。 舒微月有些失落的准备回去,却在路过一个偏僻的凉亭时停下了脚步,下意识隐藏在了暗处。 里面是裴琢和有些醉意的颜清。 舒微月听着裴琢对颜清说的话语倏然间攥紧了手,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他竟然对颜清抱有那样的心思。 随即而来的是一股控制不住的怒意,他怎么敢。 察觉到自己起伏不定的心,舒微月也是一惊,恍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原来她竟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也有了这种感情。 或许是那日中秋宴,那人毫不犹豫的下去救她,亦或者是…… 只是还不等她继续想明白下去,裴琢冷然的嗓音响起:“谁在那里?” 第71章 舒微月番外 舒微月一僵,在这一瞬间,脑海中划过许多想法,也想到了幼时自己被海康领回去后没有被责罚之事,最后她的思绪停留在了外界传的皇后要为太子选太子妃上面。 她能将庶母拉下来,但父亲呢 ,他是礼部尚书,自己想要动他难如登天,何不借此机会赌一把…… 在思考这些时她都刻意避开了昏睡的颜清。 舒微月从暗处走出,行礼道:“臣女礼部尚书家舒微月,参见太子殿下。” 裴琢目光沉沉的看着她:“你知道些什么。” 舒微月强行冷静下来,让自己不去看颜清:“刚才的一切我都看到了。” 裴琢眼中带着的杀意被舒微月感受到了,她深吸一口气直视裴琢。 “这件事臣女不会说出去的,臣女听闻太子殿下要娶太子妃了,何不与我合作。” “殿下心有所属想必是不愿娶妻的,但殿下若是要登上那个位置便必须娶妻,我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娶我后礼部尚书会成为您的助力,就算是为了从龙之功,他也会不留余力的助你坐上那个位置。” “而我自幼时起便体弱,大夫曾经断言我活不过25岁,等我死后,殿下若还是不想娶妻,能以我的名义空置六宫,最重要的是,我对公主并无敌意。” 闻言,裴琢对舒微月的杀意淡了些,她说的确实可行,能解自己的燃眉之急。 但自己又为什么要相信这个突然蹦出来的陌生人,她所求又为了什么。 舒微月察觉到了他的动摇,最后道:“此事殿下可以去查,臣女只求殿下登基后帮我杀了父亲即可。” 裴琢有些意外了:“你要孤杀了你父亲?” 舒微月默了默,将当年娘亲之死和盘托出。 她叩首道:“还请殿下成全。” 裴琢眸色暗沉,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只是道:“你先回去吧。” 舒微月垂眸,心下有些不定,但也知道裴琢是在考虑,她不好再纠缠。 “臣女告退。” 从皇宫里出来后的几日中,裴琢那边都没有传来别的消息,就在舒微月以为她失败时,皇宫中传出了太子心悦她的消息。 舒微月顿时松了口气,面对父亲的询问,她也假装扭捏的说上一句曾经与太子有过几面之缘。 舒尚书抚掌大笑:“不愧是我的好女儿。” 舒微月眼中有冰冷一闪而过,他的反应还真是如自己预期的一样,只要对他有利用价值的,那便会是如今的这般面孔,真是令人作呕。 接下来的事情进行的再顺利不过,她当上太子妃,跟裴琢相敬如宾,在外人面前却是异常恩爱,裴琢为她不再纳妾,将那些欲把女儿送进东宫之人恨的牙痒痒。 而舒微月自然也不忘当初的承诺,忽悠着她这个父亲不遗余力的帮太子夺嫡。 想着那些她许诺下的好处,父亲自然是卯足了劲,可惜他不知道的是,等裴琢上位后,离他的死期也不远了。 在舒微月进入东宫后,偶尔也能看到颜清过来,这比她原先只能在宫宴上见到的次数多了许多。 而裴琢更是将对这个妹妹的偏爱放在了明面上,却没有人会多想别的,只有她知道裴琢这些举动下带着的别样情感。 但是颜清对他却只是对兄长的亲厚。 舒微月垂眸,对她如今也是对皇嫂的尊敬。 还记得那日她刚当上太子妃不久,在小花园里赏花时遇到了颜清,那人对她会成为太子妃并没有什么异样的表现。 “见过皇嫂。” 颜清脸上的神色如以前见到时一般淡漠。 舒微月心里却不怎么平静,她忽地有些冲动道:“微月,你可以叫我微月。” 话落,舒微月清晰的看见了颜清眼中的惊讶与迟疑,她顿时紧张了起来,攥紧了手里的海棠花。 她们二人年纪相差不大,若是亲近些喊名字也是可以的。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紧张,颜清笑了下,从善如流道了一声:“微月。” 眼角余光看见她手中的海棠花,为了缓解俩人之间的尴尬颜清便道:“微月喜欢海棠花吗?” 舒微月垂眸看了眼手里的海棠花,那是方才一个小宫女折给她的,她谈不上多喜欢。 但既然颜清问了,舒微月回道:“喜欢,你也喜欢海棠花吗?” 颜清笑着点头道:“春日里的海棠花开极美,自然是喜欢的。” 听到颜清的话语,她看着手里的海棠花竟也生出了几分欢喜。 不过没等她继续跟颜清说话,海康便过来了,说裴琢有事找颜清,舒微月自然不能阻拦,只能看着颜清跟海康走远。 晚些时候,裴琢来了她这里。 “你遇到卿卿了。” 舒微月早有准备,他们成婚的那一日裴琢就曾经说过,他希望自己不要和颜清有过多交集,今日也是她冲动了,看到颜清便忍不住想多说两句。 “殿下放心,我与公主殿下只是路上偶遇到闲谈了两句,没有多说旁的什么。” 平心而论,只要不牵扯到颜清,裴琢日常还是很好说话的。 和她的成婚虽是各取所需的交易,但该给她的体面与尊重也没有少过半分。 听完舒微月的话,裴琢沉默了片刻,他私心里其实不想舒微月见颜清,但这样太苛刻了。 “你好好休息吧,孤回去了。” 舒微月点了下头,对裴琢也没有别的想法。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崇明帝驾崩,裴琢登基后完成了对她交易的内容。 将她父亲下狱,庶母等人自然也逃不过。 她父亲本来为官上本来就不清白,裴琢简直一抓一个准,收集起来的罪名足已诛九族。 在那个被她称为父亲的男人要斩首的前一晚,舒微月去看了他。 已经成为阶下囚的舒尚书看到她后,老泪纵横的说着他为了帮裴琢登基付出了多少,对她又有多好,祈求着她能说动裴琢网开一面。 舒微月不为所动,等他将话说完后才幽幽道:“娘亲死的那晚,我就在外面。” 舒尚书瞳孔放大,不敢置信的看着舒微月,瞬间也想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面。 他脸上慢慢浮上愤怒之色:“是你、都是你做的对不对……” 舒微月没有理会他的话语,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她的庶母。 看着她脸上惊惧的神色,舒微月嫣然一笑,让人端来了一碗药。 她一步步走到了庶母面前,身边已经有狱卒将庶母压跪在了地上。 迎着她愈发恐惧的神色,舒微月眸色瞬间狠厉了起来:“这碗药我可是寻了好久,才找到那晚与庶母灌下去的同一个药方呢。” “不……你……” 舒微月没有给她再说话的机会,硬生生的将药给灌了下去。 她不断的挣扎,但是被狱卒压的死死的,根本挣脱不开。 在药下肚后,唇边瞬间涌出了鲜血。 舒微月退后了一步,看着面前吐血的人,眼底带上了几分快意。 等出了大理寺后,舒微月看着外面的阳光,低声道:“娘亲,女儿为你报仇了。” 身边跟着的玉兰也是一脸大仇得报后的快意。 舒微月没有在外面多停留,很快便回了皇宫。 在路过御花园时,再次遇到了颜清。 舒微月停下脚步,脸上满是笑意问道:“清清去哪?” 她见裴琢是这么称呼的,便也跟着这样称呼了。 看到舒微月后,颜清也是一顿,她闻到了舒微月身上沾染到的血腥味,很浅很淡,却让她难以忽视。 只是看舒微月自己满不在意的神色,颜清到底没有多问,而是回答了她前面的问话。 “母后召见我。” 听到是太后叫颜清过去后,舒微月心底便总是有些不安宁,但又不知道这份不安从何而来。 她也只能让开步伐道:“那便不耽误你了。” 颜清冲她颔了下首,还是往太后居住的慈宁宫去了。 舒微月派人在路口看着,直到确认颜清完好的从慈宁宫出来后才松了口气,是她多心了。 但第二日时,自从登基后就分身乏术的裴琢罕见的来了她这里,温润的眉眼带着戾气。 舒微月心中微沉,能让他露出这般神色的,只有颜清了。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裴琢冷声道:“卿卿今日来找我说要在皇宫外开辟府邸。” 不过这冷意并非对着舒微月,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他们也偶尔能说上几句话来,不过话题大部分是围绕着的颜清的。 听完裴琢的话语,舒微月想起了昨日太后召见颜清之事,她皱眉将此事跟裴琢说了。 裴琢眸色沉郁:“定然是母后同卿卿说了什么。” “陛下同意了吗?” 裴琢只简短的道:“没有。” 舒微月料想也是如此,出于私心,她其实也不想颜清出宫建府。 如果颜清的府邸建在皇宫外的话,她们相见的次数肯定更少了。 “朕去慈宁宫一趟。” 在舒微月还在愣神时,裴琢已然起身往慈宁宫而去。 她在原地站了片刻,也跟上了裴琢的脚步,裴琢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来干什么?” 舒微月压低声音道:“我总觉得不对劲,太后是不是知道了陛下……,我还是一起过去稳妥些。” 裴琢沉默了会,他其实也有这个猜想。 他对卿卿的感情或许能瞒过大部分人,但以母后对自己的了解,肯定是起疑了,他倒不是害怕此事被旁人知晓,只害怕卿卿会因为此事受到伤害。 故而他也没有让舒微月回去,必要的时候可以用舒微月打掩护,看看能不能瞒过母后。 只是他们二人皆没有想到在踏进慈宁宫的那一刻便中了计。 慈宁宫里燃着的香竟然是催情香,在他们与解尔云说着话时就这般在不知觉中被他们吸入。 第二日两人醒来后皆是满身戾气,裴琢第一次与解尔云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舒微月捏紧了指尖,却不能对太后说什么,她狠狠的闭了下眼,不期然又想了颜清。 而那日过后,面对她时裴琢沉默了半天,道歉道:“是我大意了,不曾想母后会如此激进。” 舒微月也冷静了下来:“此事就此揭过吧。” 然而在两个月后,她总觉得没胃口,太医诊断出了有喜。 面对肚子里的孩子,舒微月一开始是不想要的,但突然想到了娘亲,最后决定将孩子生下来。 而裴琢知道后也尊重她的想法,对她道:“这个孩子不论是男是女,都会是朕唯一的继承人。” 在裴时煜出生后,裴琢也履行了他的诺言,封裴时煜为太子。 只是舒微月看着裴琢对待这个孩子的神情终究是有些不喜的。 舒微月也在裴时煜出身后身体受损严重,极少再离开凤仪宫。 唯一颜清会来看她一二,但每当颜清过来时,她都会让人将裴时煜抱走,直到这时,她也不得不承认,她也不想这个孩子出现在颜清面前的。 她跟裴琢一样,都不想自己跟旁人的孩子出现在颜清眼前。 等裴时煜长大一些后,舒微月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她本来就体弱,如今别说25岁了,恐怕连23都活不到。 宫中的太医来来去去,无数珍贵药材被送进来她依旧撑不住。 裴琢对此倒是没有太多的意外,当初跟舒微月合作便是有她体弱活不了多久的缘由。 看着舒微月苍白的脸色,裴琢再次保证道:“大昭的下一任帝王只会是时煜。” 舒微月眸光有些虚无,其实在这弥留之际,她早已经想不起裴琢,想不起裴时煜。 脑海里的记忆停留在了那晚颜清从远处一点点来到她身边,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画面一转,又是她设计庶妹时那人毫不犹豫向她而来的场景…… 随着记忆一点点铺展开,里面一幕幕皆是她与颜清遇见时的点点滴滴,里面只有她们两个人,再无旁人。 舒微月眸色有些涣散了,在看到颜清过来后亮了一瞬又瞬间熄灭。 她的嗓音已经轻极了,就这般飘散在了空中。 “清清……” 哪怕是到了最后时刻,我依旧无法将爱意述之于口。 第72章 裴琢番外一 相遇既是处心积虑的算计,是以此生皆不能得偿所愿。 裴琢在颜清要被送回京城之前便知晓她会被养在解尔云膝下。 解尔云叮嘱道:“母后已经说服你父皇将安将军的幼女养在凤仪宫,安将军虽死,但旧部对他依旧忠心耿耿。有这个女孩在,他们对你也会上心几分,琢儿,你把握住机会。” 闻言,还是个小小少年的裴琢瞬间明白了解尔云话语里的含义,他行礼道:“谨遵母后教诲,儿臣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虽然是中宫嫡出,但兄弟甚多。 若想夺得太子之位便只能借助外力,取得更多的筹码,才能在一众兄弟中脱颖而出。 解尔云见裴琢行礼仪态皆挑不出丝毫差错来,一举一动都是照着储君风范来的,她方才满意点了点头。 而后又想起了异左告知她有关崇明帝的行程,解尔云缓声道:“如此甚好,去温习功课吧,明日你父皇会去尚书房考效。” 裴琢拱手又是一礼:“是,儿臣告退。” 直到出了凤仪宫的门,裴琢心中压抑着的沉闷感才减少了点,得以喘息片刻。 过了几天后,安将军的遗孤到了京城。 崇明帝大张旗鼓的将她收做了养女,记在了解尔云名下,待遇与宫里别的公主一般无二。 裴琢下了骑射课后也得知了那个小女孩已经在凤仪宫的消息,想着母后的叮嘱,他换了身衣服就过去了。 只是刚进凤仪宫,还没来得及去看望这位自己名义上的妹妹就被解尔云的人叫走了。 等到了解尔云跟前,她将手中的一张信纸递给了裴琢:“好好看看。” 裴琢接过,看着上面写着有关于安非竹的消息有些不解其意。 “儿臣驽钝,还请母后明示。” 解尔云沉声道:“这孩子在边境受了莫大刺激,如今什么人都不理,但琢儿,这却是你莫大的机会。” 她笑了一下,意味不明道:“本宫得知她如今模样与她死去的兄长有关,你和安非竹年纪相仿,现在又何尝不是她的兄长呢。” 异左曾经见过跟颜清情况相似之人,是以跟她说颜清现在对外界虽然没有什么反应,但这样找到切入点便是最好接近的,而那切入点自然也被异左查出来了,便是安非竹。 只要能得到安家军的全部助力,她的琢儿就算暂时模仿安非竹的行事又如何。 裴琢拿着信纸的手微顿,心中有几分不赞同,但看着解尔云面上的神情,还是抿唇道:“儿臣知晓了。” 解尔云笑意盈盈道:“你妹妹在偏殿。” 裴琢点头会意道:“那儿臣便先去看看妹妹了。” 话落便往偏殿而去。 偏殿里的宫女太监早已被解尔云调离,裴琢到时里面空无一人。 他皱眉环顾了一圈依旧没看到颜清的身影,直到要离开去找解尔云时才在床与墙壁间的夹缝处看到了一片衣角。 裴琢快步走到那里,只见一个长得玉雪可爱的小女孩蹲在角落里,眼中神色木然又空茫。 “你是清清吗?” 颜清没有回应她,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他这个人一般。 裴琢沉默了会,想起了信纸里面写的安非竹性情温雅,虽然年幼却已然有几分君子之风。 裴琢的眉眼间忽地带了点温润笑意,他朝颜清伸手,嗓音清朗:“清清,我是你兄长。”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那个蜷在角落里的女孩偏头看他,原本空茫的眼中慢慢亮起了光来。 她握上了裴琢的手,轻声道:“阿兄,你终于来找我了,我等了你好久。” 裴琢没有听清颜清的话语,在颜清抬眼看他时他便怔住了。 他看着那双眼睛一点点弥漫上色彩,看自己时是十足的专注与真挚,就好像自己是她的整个世界一般。 哪怕裴琢知道这些激烈的感情都是给安非竹的,但他依旧不受控制的被触动。 皇宫中亲情向来浅薄,他与那些兄弟们都只是表面上过的去而已,暗地里都是竞争关系。 至于公主们,自然也是跟她们自己的同胞兄弟更加亲厚。 裴琢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几分羡慕的。 但母后膝下只有他一个孩子,对他的教导也是不要跟别的皇子公主走的太近,裴琢也只能对这些表现的淡淡。 而如今,对于颜清母后也是默许的。 裴琢垂眸,漫无目的的想到,日后这就是他的妹妹了。 养颜清后,裴琢原本只有两分的真心也在时间的推移下多出了许多,但接近颜清是为了什么,他也没有忘记。 留在京城中的安家军果然对他们产生的偏向更大了,只是还不够,所以有时他会找机会带颜清出宫,去见一见这些人。 而颜清也在他的影响下不再排斥陌生人,对待她父亲的旧部与以前在边关时一样,也认的他们。 裴琢发现,被颜清刻意遗忘的只有安非竹的死,在他替上安非竹以后,所有事情似乎都在她那里形成了一条可以说服自己的逻辑链。 就像是对他的身份一样,这些不合理的地方她可以选择性忽略亦或者是以他不知晓的方式合理化。 裴琢心中是有些复杂的,但他无法说什么。 不过对于颜清不再排斥陌生人这件事,裴琢觉得,有时候还是排斥一下比较好。 比如镇北王家的世子,江淮序。 这日,裴琢一回到凤仪宫,便看到江淮序已经过来了,此刻正缠着颜清说着话。 他眸色暗了下,外人看来是不紧不慢,实则脚下生风的走了过去,不动声色地把江淮序和颜清隔开他才问道:“清清和世子是在聊什么。” 江淮序明显也是看不惯他的,偏过头去道:“为什么要告诉你。” 但在他话说完的时候,颜清便开口道:“淮序哥哥说要带我出宫。” 裴琢笑容温和的看了眼蔫了的江淮序,还是半大少年的他养气功夫还不到家,是以,他眼中带着点挑衅的意味。 像是在说:看吧,妹妹还是他的,什么都不会瞒着他。 等江淮序也离开了皇宫以后,裴琢才对颜清道:“我带清清出宫去玩吧。” 在颜清点头同意后,裴琢便开始准备起来出宫的事情,这次跟带颜清去见安将军旧部不一样,不好瞒着旁人。 裴时煜还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得到解尔云跟崇明帝的同意。 出了皇宫,颜清神色淡淡,并无太多的激动之色。 裴琢看着紧绷着一张小脸的颜清,有些失笑,他将颜清带到了东边最热闹的一条街道上,嗓音含笑问道:“清清有喜欢的东西吗?” 颜清将目光落在了离的最近的一个卖糖人的摊位上,上面的糖画栩栩如生。 裴琢也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她牵着颜清走到了那个摊子旁边,问道:“清清想要哪一个?” 颜清沉默了会问道:“阿兄,我可以要一匹马吗?” 裴琢笑道:“当然可以。” 话落他扫视了眼摊位,上面却没有马的糖画,裴琢微顿,问面前的摊主:“老伯可会做马的?” 做糖画的是位上了点年纪老头,在两人年纪虽小,但周身气度不凡,一看便是大家出身,就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小郎君带着妹妹偷跑出来。 所以在裴琢他们一踏进这里的地界时,街上的人都在悄悄看他们,这位做糖画的老伯自然也不例外。 如今听见裴琢的问话后,他立刻道:“小公子放心,老头我最会画的就是马了,跑的停的跳的,就没有我不会的,就是不知道这位小小姐想要哪一种。” 颜清低声回道:“跑着的。” 得到了颜清想要的样式,这老头也不含糊,不过一会的功夫,一匹在奔跑中的骏马就成型了。 他把刚做好的糖画递给了颜清,颜清接过后看着这糖画,眼睛微弯,是极高兴的模样。 见状,裴琢也不吝啬,掏了一两银子给这个老伯。 这一两银子可以抵他家半年的收入了,那老头也喜笑颜开的接了下来,好话不要钱似的一箩筐往外冒。 裴琢带着颜清迅速逃离,退出了这条街道。 他又带着颜清去了几个有意思的地方转转,等想再去别的地方看看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皇宫里的大门过一刻钟后也要落锁了。 裴琢只好将继续逛下去的心思回回来,带着颜清往皇宫的方向。 行至半途时,却看到了一个小贩肩上扛了一大把的冰糖葫芦。 颜清脚步一顿,恍然想起有人曾经对她说:“清清,以后去了京城,阿兄带你去吃糖葫芦,酸酸甜甜的,你肯定喜欢……” 只是还没等颜清在继续深想下去,眼前也多了一串糖葫芦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颜清回过神,面前是裴琢那略带几分宠溺的笑脸。 颜清接过裴琢手上的那串糖葫芦,面前人好似跟脑海中某个人影越发的重合了。 “谢谢阿兄。” 裴琢一无所觉,夕阳西下,他牵着颜清往回皇宫的方向走去。 陪颜清逛京城的这几个时辰中,裴琢好像也全然忘记了自己二皇子的身份,也忘记了他该承担的责任,只单纯觉得开心罢了。 *** 数年的时光一晃而过。 许多事情都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 比如安家军对他登上太子之位已然是完全支持的态度,甚至开始不遗余力的帮他。 又比如,在裴琢看着江淮序一点点接近颜清时,嫉妒愤怒和恐慌一起袭上了他的心头。 嫉妒江淮序能这般光明正大的表达出对颜清的喜欢,愤怒江淮序竟然觊觎着颜清,同时又恐慌着颜清真的会被江淮序的话语所打动。 直到此时,裴琢才恍然发现了自己那不知何时悄然变质了的感情,他不想只当阿兄了。 但在他一次次的试探中,裴琢不得不承认,颜清眼中没有他,不应该说是看不见他。 在颜清心中他只是阿兄,是安非竹的影,甚至连皇兄都不是。 而且裴琢清晰的明白,他现在在颜清面前所得到的特殊都来源于安非竹,他依旧要披着这张清雅的面具去和颜清相处。 裴琢内心无比的痛苦与挣扎。 所以他不再叫颜清清清,而是卿卿。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他和安非竹分割开,哪怕卿卿并不知晓,对他自己而言却是一种隐秘的慰藉。 三月,梵音寺上桃花盛开。 裴琢找了个理由带颜清出来。 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他曾经听说过一个传言。 若是在桃花开的最绚烂的那几日和心爱之人一同前来梵音寺上香,便会永结同心,恩爱到白头。 裴琢原是不信这些的,但当有所求后,满天神佛他都想求个遍。 他奢望和卿卿有个好结果,奢望卿卿能对他也有几分旁的感情。 所以上香的时候,裴琢难得虔诚了一回,若神佛有灵,便让他得偿所愿吧。 当颜清问他所求为何时。 裴琢看着她清冷的眉眼,眼中依旧不见他的身影。 所以裴琢只是垂了下眼睫,笑意缱绻又温柔道:“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他是个胆小鬼,不敢将真正的想法吐露在颜清面前。 得到他这样的回答后,卿卿也笑了笑道:“阿兄心系沧生,想来是能得偿所愿的。” 裴琢眸色暗了一瞬,如今他心系的却不止有苍生,还有眼前人。 而且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卿卿说他能得偿所愿,那便一定可以。 等将香上完后,裴琢看到了松树下可以挂木牌的地方,他沉默了一瞬,还是过去拿了个木牌雕刻了起来。 见裴琢刻的认真,旁边颜清问道:“阿兄刻的什么,是心愿吗” 听到颜清的问话,裴琢笑意温润,手上的动作不停,回道:“秘密,说出来就不灵了。” 见他如此说,颜清也没有再追问。 等木牌刻好以后,裴琢用轻功将其挂了上去,看着越来越多的人,裴琢和颜清也回了皇宫。 他们离开后,风吹过松树,将那块被裴琢挂上去的木牌吹着翻了个面,只见上面只刻着六个小字,一笔一划都带着别样的郑重意味。 “但求得偿所愿。” 第73章 裴琢番外二 漠北接连传来大捷的好消息,崇明帝龙心大悦,是以这次的中秋宴比以往办的更加热闹。 彼时,裴琢已然被立为了太子,他坐在席上,看着众人言笑晏晏,心情却不怎么好。 他着前几日解尔云和他说起的选太子妃一事时说的话语眸色越发暗沉。 “琢儿,你虽然坐上了太子一位,但也不可大意,如今你也到了该选太子妃的年纪,可有什么想法。” 闻言,裴琢脸上的温和笑意一僵,但很快就恢复了原样。 “母后,儿臣觉得无需这般急的选太子妃。” 解尔云略一挑眉:“哦?” “母后想一下,儿臣登上太子之位还不久,若是现在就选太子妃,父皇那边又会如何看待。” 裴琢顿了下才继续道:“母后应当也知道,父皇现在对权力看的越发重了。” 选太子妃并不简单,挑选的不止那些适龄女子,更重要的还是看重其背后世家所能带来的利益。 解尔云蹙眉陷入了沉思,裴琢说的也没有错,崇明帝近些年来对权力的把控越来越紧了。 朝堂上若非群臣再三催促,崇明帝也不可能册立太子。 而裴琢的上位也是在多方利益牵扯下的结果,身份与声望是别的皇子所不及的。 崇明帝对外又一向是贤德仁慈的名声,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只是自从裴琢成为太子后,崇明帝对解尔云与裴琢明显多了许多不喜与忌惮。 现在若是选太子妃也定然是要选个家世能帮上裴琢的,届时崇明帝的忌惮恐怕就更深了。 但想到娘家那边传过来的消息,解尔云还是沉声道:“无妨,可以先相看着。” 裴琢眸色微暗,拱手行礼道:“此事儿臣另有打算,便不劳母后费心了。” 话落便打算离开凤仪宫。 见状,解尔云脸上的神色有了些变化。 看着裴琢即将离开的背影,她突然道:“你既然不愿,那本宫就不勉强了。不过颜清如今也能先相看这人家了,本宫虽不是她生母,但她既然在本宫膝下长大,本宫自然也当为她考虑一二。” “那镇北王世子本宫看着便是不错的,对颜清颇为上心,若此事成,还能拉拢镇北王一脉,琢儿觉得如何?” 闻言,裴琢的脚步猛然顿住,只有一想到卿卿会嫁与旁人,与旁人琴瑟和鸣,他心底便不可遏制的浮现起了对那人的凌冽杀意。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杀意强行压了下去,这才回头看向了解尔云,嗓音无比的冷静。 “不可,镇北王世子肆意妄为,绝非良配。况且镇北王现在如日中天,父皇暗中对镇北王一脉的忌惮恐怕更甚……” 听着裴琢的字字句句都在分析着的利弊,解尔云唇角带了一丝笑意,眼中却是透着寒凉道:“那就换一个吧,王待……” 没得解尔云说完,裴琢就开口打断道:“如今还有儿臣的婚事需要母后把持,卿卿之事日后再议吧。” 说这话时,裴琢衣袖下的手攥紧,母后应该是看出了什么才会说出这番话,如今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应当是在敲打他,或者说是威胁他。 他知晓母后的手段,若是母后针对卿卿他别无办法,就如刚才说的婚事一般,就算他是太子了,也依旧无法反驳母后。 但他如果登上皇位了,母后对他也无可奈何,哪怕有孝字压着,他也能护卿卿周全。 而他现在只能做出退步。 解尔云脸上神色缓和了些许:“也对,你这个当兄长的还未娶妻,颜清也不好越过你去。” 她喝了一口茶,继续道:“既然你要母后帮你把持婚事,那母后便将这个消息透出去,过几天的中秋节朝中大臣若是有意也会带自己女人过来,届时你再看看有没有中意的。” 随着崇明帝的入席,宴会正式开场了。 裴琢也将思绪收了回来,专心面对宴会上的各种情况。 他被立为太子后有好处也有坏处,坏处之一便是成为了兄弟们面前立着的靶子。 每到这种时刻,便总有些蠢货来他面前自讨苦吃。 这次亦然。 “听闻皇兄要娶妻了,臣弟特来敬你一杯,为皇兄贺喜。” 来人是四皇子,他说这话的嗓音极其的大,至少他们这边大部分人都听见了。 裴琢微不可察的朝颜清方向看了一眼,却见江淮序不知何时走到了卿卿那边,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话,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裴琢眸色暗了一瞬,想着解尔云之前有意将卿卿许给江淮序,他心底的郁气控制不住的蔓延,其中还带着少许恐慌。 若卿卿也是有意的呢。 不过这点念头很快便被他按了下去,裴琢强逼自己不去想这件事。 他也拿起了酒樽,看着被人当枪使的傻子四弟,轻笑道:“都是没影的事,何来贺喜一说,倒是听闻四弟新得了个美人,应该是孤贺喜四弟才是。” 闻言,裴瑞脸色便是一绿。 他确实新得了个美人,一开始欢喜的很,但谁知道准备和美人春宵一度的时候发现那美人是个男的。 而且还把自己给压了。 第二天裴瑞扶着酸软的腰从床上起来,简直怒从心头起,一怒之下……呃……怒了一下。 谁让这人的脸长的是真的合他心意,让他又爱又恨。 不过这事情只有他自己知道,如今听到裴琢提起,也只能咬牙道:“皇兄说笑了。” 裴琢自然也察觉到了裴瑞方才神色的变化,想到自己之前得到的消息,他心中倒是生起了几分玩味,但不过片刻后又消散了。 这蠢弟弟还是真的蠢,明明讨不着好,还要杵在他面前,真是让人烦躁。 另一边江淮序已经从颜清那里离开了,离开时的神色颇有几分落寞。 裴琢虽然在和裴瑞说话,但总有两分心神是落在颜清身上的,是以在江淮序离开后便注意到了。 他心底的烦躁郁气忽地被抚平了。 他想,卿卿应当是对江淮序无意的。 但江淮序太过碍眼了。 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得让离开京城,最好是回漠北去。 然而就在裴琢分神的这片刻功夫,颜清也离席了。 她刚才在宴会上喝了点酒,这副身体却是滴酒都不能沾的,所以颜清出去没多久便有些昏沉。 好在裴琢很快便发现颜清离开了,他温温和和地将蠢弟弟给说的哑口无言后,借着要散酒气的理由也离开了宴席。 一路询问宫女太监,总算在一处凉亭里找到了颜清。 但看到颜清时她正趴在石桌上,裴琢顿时将心提了起来,怕颜清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他快步走到颜清身边,还不等他检查,颜清就因为察觉到了旁人的靠近而抬起了头,看着面前人她有些恍惚道:“阿兄。” 裴琢在看清颜清如今的模样后便是一愣。 向来清冷的人此刻脸颊泛着薄红,眼中也像是拢着水雾,就这般专注的看着自己。 见裴琢没反应,颜清的眸光也有些疑惑了起来。 “阿兄,怎么不理我。” 裴琢瞬间回神,卿卿从来不会用这般撒娇的口吻同他说话。 不过他闻着空气中浅淡的酒味也明白颜清现在的状态,恐怕是醉酒了。 他忽地升起来点别的念头,他低声问:“卿卿,我是谁?” “是阿兄。” 裴琢纠正道:“不是阿兄,是皇兄。” 颜清虽然不解,但还是坚持道:“是阿兄。” 裴琢沉默了一瞬,有些颓然。 而颜清说着便有些困倦了,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裴琢将人揽在了怀里,月色缱绻,他看着怀里人宁静的睡颜眸底各种情绪翻腾。 最后也只珍而重之的在那人眉间虔诚地落下一吻。 “罢了,既然卿卿说是阿兄那往后便只是阿兄吧。” 裴琢仍心有不甘,但在此时此刻,却甘愿只当阿兄。 因为他知道,卿卿眼中没有他,在他决定学着安非竹的行事作风接近卿卿时,便注定了余生只能是那人的替代品。 裴琢不再奢求卿卿对他的感情有什么回应,他总是没办法逼迫她的。 在裴琢准备将颜清送回去时,突然察觉到了暗处传来的细微动静,这点动静已经被遮掩的极好,普通人定然是发觉不了的。 但裴琢有习武,耳目聪敏,是以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 他眸色瞬间凌厉了起来:“谁在哪里?” 等舒微月出来说那一番话前,他便点颜清的睡穴。 对于舒微月,裴琢是有一瞬间想杀人灭口的。 但舒微月后面说的话语让裴琢的杀意平息了几分。 权衡着此事的利弊,裴琢没有立刻给舒微月回应。 在之后的两日里,他派人暗中查探了舒微月话语的真实性,得到的结果都是真实可靠的。 裴琢还是答应了跟舒微月的合作。 故而在他去凤仪宫给解尔云请安时,便将他有属意的太子妃之事告诉了解尔云。 解尔云原本的计划被打乱,带笑的脸瞬间阴沉如水:“你说什么?” 裴琢再次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语:“母后,中秋宴上,儿臣对礼部尚书家大小姐舒微月一见钟情,还请母后成全。” 解尔云看着裴琢只觉得荒谬,他真当自己会信吗? “不行。” 裴琢皱眉道:“先前不是母后允许儿臣自己再中秋宴上看是否有中意的吗?而且礼部尚书的身份也足够,能为儿臣带来助力。” 解尔云语气冷沉道:“礼部尚书是个墙头草,况且本宫听说那位大小姐并不如何得他的喜爱,他又怎会心甘情愿的帮你。” 裴琢不紧不慢道:“母后也知晓他是墙头草,自然是风往那边吹便往那边倒,如今优势在儿臣,他自然也会往儿臣这边靠。” 见裴琢明显是一副心意已决的模样,解尔云也不多费口舌了,直接道:“本宫手里已经拟出了份名单,太子妃的人选便从这里面来挑吧。” 话落,她也不等裴琢的回话,直接让宫女去将名单取过来给裴琢。 裴琢看着名单上一个个名字,脑海中也相对的浮现出了那些名字背后所代表的家族势力。 裴琢突然笑了下,眉眼间的温润之色褪去,显出了被掩藏极好的凉薄来。 “母后真当好算计。里面的人不是解家的女儿便是在近年来与解家有姻亲关系。” 解尔云神色不变,也没有把裴琢此刻的无理放在眼前。 “你表妹性格温婉大方,曾经也与你见过,是个很合适的人选,而且解家是你外祖家,肯定会全力帮你登上皇位。” 裴琢那点突兀的笑意淡去,他看着解尔云的神色有些复杂。 他是母后唯一的孩子,母后待他极好又极严厉。 其中只要是涉及到解家的利益,母后便会忽略掉他的想法,将那些他不需要的东西捆绑上来。 裴琢也有些心累了,他低声道:“母后,舅舅家本就与儿臣一体,若日后儿臣登上大统,舅舅他们定然也是荣光无限。何必再在如今多下注儿臣身边太子妃的位置。而且母后可曾想过,届时外戚权势过大,儿臣又该如何是好。” 听到裴琢这番话语,解尔云神色依旧漠然,没有什么反应。 是了,母后不是不知道,但对母后来说家族的兴衰胜过一切。 裴琢也不再说什么了,他拱手道:“儿臣会像父皇请旨迎娶礼部尚书家的大小姐。” 说完便准备离开了。 解尔云也顾不上戳不戳破那层窗户纸了,她在后面幽幽道:“琢儿要任性的话本宫也该给颜清相看了。” 若是一天前解尔云将这句话搬出来裴琢还会同上次一样妥协,但现在他想着自己查舒微月时顺便查到的另一件事,脚步一下不听。 只能听见一句话语遥遥传来。 “母后若想舍弃异左,那便去做吧。” 听到这句话,解尔云脸上的神情倏然僵硬。 她与异左的关系除了当初的贴身宫女跟老嬷嬷以外,再无旁听知晓,而她一直以来都是瞒着裴琢,裴琢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到底无解。 解尔云最后只是看着裴琢离开的方向,眼中神色起伏不定,终究没有再轻举妄动。 第74章 裴琢番外三 裴琢顺利娶了舒微月为太子妃,期间解尔云也没有再插手此事,而颜清对此更是没有什么表示,对待裴琢的态度一如往常。 虽然那时裴琢曾说以后便只当卿卿的兄长,但感情一事不是他能左右的,见颜清不在意的模样他心底还是被苦涩与酸楚给填满。 裴琢垂眸,似有若无的一声叹息声从他口中发出。 真是,没办法放下呢。 *** 半年后,漠北突发意外,镇北王身死,江淮序要为父报仇离开了京城,只身前往漠北。 裴琢看着手中的信纸,眸色一点点暗了下去。 他攥着信纸边缘的指节已经用力到发白。 半晌后,裴琢才哑声问道:“消息可属实。” 跪在一旁之人低头道:“绝无错漏。” 闻言,将视线重新落在了信纸上,上面只是简短的写了一句“镇北王之死中有陛下的手笔。” 裴琢心底隐约有个想法,所以他沉声吩咐:“让人去查此事……以及十多年前安将军战死一事,哪怕是不择手段,也要给孤查个清楚。” 那人心中大骇,还是恭敬道:“属下领命。”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半个月,他的人也查出了些许眉目。 裴琢看着传回来的消息,心底一点点沉了下去。 镇北王之死竟然真的是父皇所为。 他虽然知道父皇如今日渐荒唐,对权力也看的极重,但他从来没有想过父皇会用这种方法收回兵权。 而安将军之死距离如今已经过去许久,只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但就是只点蛛丝马迹裴琢就已然能确认当年那件事也是父皇所为。 若是卿卿知道了…… 不卿卿不会知道的。 最后裴琢吩咐道:“将痕迹都抹干净。” 暗卫领命下去后,裴琢也将手里这些信纸一张张的燃烧殆尽。 红色的烛火跳动在他眸中,给他的瞳孔染上了一丝血腥的杀意。 父皇也不能再留下去了…… 他现在能不顾边关百姓对镇守的武将动手,难保日后不会脑子一抽,将屠刀对准安将军一脉中还存活着的卿卿。 而且父皇对他的忌惮更是无比深重,自己应该先下手为强了。 *** 最近京城中来了位道士,被六皇子送进宫献给了崇明帝,听闻他炼丹的本领一绝,能够让人老当益壮,延年益寿。 崇明帝吃过他炼制的丹药后感觉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年轻时,精力无比的旺盛,顿时便对这个道士无比看重,连带着六皇子也得了不少的好处。 就这般不过一年,一次朝会中崇明帝突然当众吐血,经过太医的诊断后发现是中毒深重,恐怕无力回天了。 崇明帝期间醒来时得知自己要死了,瞬间疯魔,让人彻查后发现是那道士有问题,给他炼丹时暗中下的毒。 旁人吃他的丹药没有什么大事情,但是崇明帝的身体本就有许多小毛病,丹药里的毒素牵动了他那些小毛病就造成了如今的后果。 崇明帝怒不可遏,让人去将那道士抓起来碎尸万段,但当禁军去时发现那道士早已跑路了。 他剩下的怒火便全部朝六皇子而去,最后六皇子因谋害皇帝而下狱,不日后处斩,崇明帝也在几日后归西。 国不可一日无君。 裴琢本就是太子,在群臣的簇拥下顺利登基,其中裴琢也展露了他手段狠厉果绝的一面,把那些有别的小心思的兄弟都被他压的不敢动弹。 至于那道士,自然是裴琢的人,被他借六皇子的手送进了皇宫,而他自己当然什么都不沾。 如今更一下子解决了崇明帝和六皇子两个心腹大患。 裴琢在登基后便让海康和别的暗卫再查当年安将军一案,这次所查到的线索更加完善。 他沉思了许久,让这些参与过此事这人都出了意外,或是骑马时不小心摔死,或是吃饭噎死……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虽然将人都解决的七七八八了,但裴琢在面对颜清时总是害怕自己会那里漏掉,从而让卿卿得知此事。 这是他根本就不敢深想下去的事情。 所以他将注意力都投在了政务上,用这个方法来麻痹自己。 只能说崇明帝给裴琢留下的真是个烂摊子,他费了许多功夫才将崇明帝晚年荒唐时给大昭造成的后果与隐患解决。 但这也让裴琢积劳成疾,一病不起。 裴琢躺在病榻上,清隽的眉眼覆盖上了淡淡的死气。 这是医圣为他续命后的最后一天。 对于医圣口中的心病,其实裴琢自己也清楚。 他现在的情况并非只是积劳成疾,还有他对卿卿隐瞒的愧疚以及自从知晓安将军之死真相后难散去的恐慌。 他怕卿卿会恨他。 如今一死是不是能解脱了,但他又害怕没人再护着卿卿了。 终究是无解。 “皇兄,你也要离开我了吗?” 听见‘皇兄’二字,裴琢微怔,他之前一直希望卿卿能将他和安非竹区别开,但如今他反而希望卿卿依旧只将他当成阿兄。 裴琢抬眼,能清晰的看到颜清眸中的痛苦神色。 他怕卿卿会在他离开后变回初见时的模样,更怕卿卿对这个世界没了留念。 裴琢突然想到了当初舒微月离世时,卿卿看着昏睡的裴时煜时对他说的话。 “皇兄,你不觉得时煜和我有几分像吗?” 裴琢知道卿卿可能是看到裴时煜丧母后触景生情才这般说,但那时不觉得像,如今也不觉得。 只是他现在需要给卿卿找一个活下去的慰藉与寄托,所以他道:“卿卿,时煜尚且年幼,帮我好好护着他吧” 在卿卿点头后裴琢才松了口气。 之后,他封卿卿为帝姬,给了所能给的最大权力与虎符。 对于他的那些兄弟们裴琢却是不怎么担心的,他相信卿卿有将他们都镇压的能力。 但还是有一人让裴琢忌惮。 那便是江淮序,这些年江淮序功高盖主,早已封无可封。 面对这个场面裴琢也无可奈何,若是江淮序知道当年之事定然是会造反的。 不过裴琢忧心的却不是江淮序造不造反这点,也不是江淮序会对卿卿如何。 他虽然不喜江淮序,也不得不承认江淮序不会对卿卿动手。 他只怕卿卿会因为他的话而对大昭与时煜看的极重,跟江淮序陷入两败俱伤。 裴琢沉默了许久,让海康进来了。 看着面前这个知道他所有辛密,如今还想要为他陪葬的海康,裴琢叹了声气才说出了让他带着那个秘密给自己守皇陵之事。 若江淮序造反后肯定会告诉卿卿当年之事,但卿卿不会信的。 而海康便是他刻意留给卿卿求证的人。 当卿卿知道那事以后,应当也能放下大昭和时煜了。 哪怕卿卿恨他,也无妨了。 而江淮序也是知道卿卿幼时模样的,有他陪着,卿卿应该也会无事。 等将一切安排好以后,裴琢强撑着的一口气散去。 他不求来世,只求卿卿余生顺遂,喜乐长安。 第75章 后日谈 《盘点大夏朝初代的名人们》 【楼主鱼:大夏王朝延续了九百年,人才辈出,惊才绝艳者更是数不胜数。 其中以大夏初代最为璀璨,思想与文化产生了激烈的碰撞,开拓了一个不同于前人的盛世。 今天我们就来讨论初代的那些名人们。】 【梦和糖都很甜:首先必须得提名大夏开国皇帝,夏太祖江淮序。 年少为王时便战功赫赫,安定四方,后面当了皇帝更是励精图治,为大夏百年盛世打下了坚固的基石。 他在位的十年里海晏河清,四海升平,八方来朝。】 【弈添:对的,可惜夏太祖也只在位十年就逝去了,要是多在位几年,或许会将大夏提升到另一个高度。】 【想一夜成为富婆:根据史书记载,夏太祖是因为早年在外打仗,身上落下来许多暗伤才会这么早离世。】 【是七斤o:欸,夏太祖的身世也是坎坷,年少时父母双亡,而他为了为父报仇也投身漠北,替大昭稳定边关。 然而世事弄人,谁知他父王之死是因为大昭帝王的猜忌呢。】 【爱吃银杏酒的施舍:所以夏太祖知道后才会反昭建立夏。】 【文羲:其实大昭最后上任的两任帝王都还可以的。】 【豆沙果果:是呀,都是崇明帝的过错,大昭也只能为他之前的所作所为买单。】 【胡辣汤真的很好喝:家人们歪了楼,戳戳标题,今天是大夏王朝初代名人们的盘点。】 【爱多更的催更小能手:啊对,之前说到哪了?】 【星星跌入黑暗:还在说夏太祖呢,夏太祖没有娶妻这点让我有点疑惑,最后还是从旁系挑选继承人册封为皇太女。】 【蓝桉te:娶妻哪个,好像是夏太祖有喜欢的人,不过是单相思,但是那人不在人世了,所以才没有娶妻。】 【关耳朵:皇太女好像也说过这件事,那人是大昭的帝姬,在大昭灭亡后也病逝了,而且夏太祖临死前都是念着那人的名字。】 【许宴清:这背景有点不妙啊,大昭和大夏,这是什么虐恋情深的配置,自动脑补一万字小作文。】 【柠檬,我的:楼上还真没说错,确实虐,大昭还在时那位帝姬是皇党,跟夏太祖一直都是针锋相对的关系,后来夏太祖因为他父王之死造反时,也查出了帝姬父兄之死跟他一样,帝姬知道这个消息后没多久就病逝了,具体的指路隔壁帖子。】 【好,整着死出:看完回来了,心情好复杂,只能说崇明帝死的太早又太轻易了。】 【yu鱼在雨中游:我也看完了,你们说夏太祖早逝会不会也有间接导致心上人身死而接受不了的原因。】 【孤忻的忻:感觉楼上真相了,这么一想更虐了,先哭为敬。】 【月鎏金:呜呜呜呜呜呜,我也哭一秒。 一秒到了,咱们继续说正事。在那个时期之前,还没有过女帝的出现,夏太祖立皇太女此举可以说是非常大胆。】 【都梁侯府的长孙无蓉:对对对,还有好几个大臣以死相逼夏太祖改变主意来着。】 【惊鸿过客的时简:hhhhh,这件事情我也知道,他们还等着夏太祖开口阻拦呢,但夏太祖愣是没给一个眼神,最后他们见威胁不到夏太祖只能灰头土脸的缩回去了。】 【爱坐摇摇车:只能说夏太祖是个狠人,选的继承人也很优秀。】 【小沈的小猪:确实,江佑君还是皇太女的时候就特别聪慧,等登基成为女帝后把握住了着夏太祖给她打好的地基将大夏盛世进一步推向了高潮。】 【喜欢王妃的芸贵人:而且女帝在位时期,在她治下女子为官则众,自她下位后也影响了后面的无数人,公主也有了皇位继承权。】 【只要是你,是陷阱也跳:提起这个就不得不说洛棠洛丞相了,她是除皇室以外第一个以女子身份入朝为官之人,开创了女子为官的先河。】 【铃音—:是呢,而且洛丞相还靠自己一步步的登上了丞相之位,更是成为了无数女子的榜样。】 【麻烦看一下您写的东西:在那个时代哪怕有了皇太女,女子为官依旧艰难,很难想象她是有多大的毅力才能走到哪一步。】 【夏盈盈11:我看洛丞相的自传里面写,她会产生入朝为官的想法还是在大昭还在时,她前往胥州治疗瘟疫后又所参与的菏鞍一带的堤坝建造,之后回来就改变了想法。】 【风华几许不如卿:啊?菏泽的堤坝建造竟然有洛丞相的参与吗?而且瘟疫救治?洛丞相还会医术吗?】 【星河茶话会:这个楼上的不清楚也是正常的,毕竟那是大昭还在时发生的事情,不过那个堤坝建造的想法确实是洛丞相提出来的,后面还去有实地考察呢,至于医术,洛丞相就是医术起家的。】 【风格雅园:是的,大夏有一年不是又发生了瘟疫吗,瘟疫的方子就是洛丞相研究出来的。】 【爱吃糜子米的袁娜:原来如此,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呢。】 【大龄半夜和谐下饭队友:洛丞相说她入朝为官,是带另一人的遗志才会不惧险阻,走到了这个位置,家人们猜猜那个人是谁,你们绝对想不到。】 【爱吃茄汁肉丸:这题我会!是带着帝姬的遗志,当年胥州便是帝姬问她是否想入朝为官,也是帝姬同她说她的才华不输任何人。】 【小兔崽玉兔:哇哦,长见识了,帝姬是前面楼里提到的那个吗?】 【草原上的星星:嗯嗯,是她,洛丞相还特地给帝姬编写了传记,姐妹感兴趣可以去看看。】 【赤芫:前面楼里说到的瘟疫,我想起来了另一个人,和洛丞相写了一本医经,流传至今。】 【忆梦yzc:一听这描述我就知道是林怀谷,林老先生,他简直是我们这些学中医学生的噩梦。】 【爱吃橙汁软糖的郑华:同中医学生,林老先生曾经是大昭太医,他的老师还是那时名满天下的医圣呢,不过林老先生在大昭灭亡后就退隐了,但后面又在洛丞相的邀请下重新出世。】 …… 历史还在书写,但他们所带来的影响亘古深远。 (作话放不下,就只能放在正文里了,不想看的宝子可以跳过。 我亲友说有宝子想看后世番,本来想写洛棠重生到现代的,在我基友的强烈反对下还是决定写论坛体。 清清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历史还是要交给这个小世界的原主角来书写,所以在论坛体里对清清的描述是一带而过。 所用宝子们的id都是在后台随机抽取的,重在参与嘛(狗头保命),不过如果有宝子介意的话可以在章评里面说一下,我会去改的 第一个小世界到这里就正式结束啦。 其实在写这个小世界的时候我一直很焦虑。 这是我第一次尝试写快穿文,节奏把控的并不好,有很多地方我都觉得不足。 写到后面的时候大纲直接砍了一半,因为如果是按照大纲的设定来写,恐怕要写到100多章,但砍完后又发现有很多地方的坑没办法填上,所以只能写人物番来一个个填。 那时候我一度产生了自己不适合写快穿的想法,还是滚回去写长篇吧,不过好在有我亲友们一直在旁边鼓励我,如今写完也终于如释重负了。 从12月24号开始我就没有勇气去看评论区,段评,章评还有书评我一律不敢点开看,怕你们会失望。 不过现在我有勇气去看了!!! 这两天会将大家的评论一一看完的。 然后下个小世界是女穿男,电竞世界,不喜欢女穿男的宝子可以暂退啦。可以等第三个位面再看,因为第三个位面是女穿女。 最近年底了天天加班,更新不太稳定,等过年放年假的时候我再调回来,顺便修一下第一个位面。 最后,宝子们,我快书测了,需要重新取书名,但我是个取名废,一个也想不出来,所以征一下书名,风格不限,越炸裂越好,给宝子们比心~) 第76章 教练(1) 系统空间内,在江淮序登基一年后,012身上加载的剧情维护进度条就到了90%以上。 这种程度下的小世界已经可以自主运转了,他和颜颜也可以离开这个小世界了。 剧情的维护进度并不需要到达百分百,因为有时候哪怕是小世界内自主走剧情也会跟小说原着产生细微的偏差,而这些细微的偏差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但012看了看原剧情,又看了看系统空间外小世界里的人物发展,这相差的挺多的啊。 男女主连感情线都没有了,剧情维护进度条怎么就到了90%以上呢。 012一边百思不得其解,一边又将进度条超过90%的事情告诉了颜清。 之后他蹲在了系统空间里的桌子上又自己冥思苦想了许久,还是想不明白。 012最终还是决定问知道进度条后就开始在一旁记录着什么的颜清。 “颜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闻言,颜清抬头看向了一脸懵逼的小黑猫,也知道012问的是什么问题。 她笑道:“12你一直不问我还以为你已经想明白了。” 毕竟以往的012有什么不懂的问题都会在第一时间问她。 012有些窘迫,感觉自己的猫猫脸都有些发烫了,不过也还好他现在的形态是只小黑猫,浑身都是黑的,脸红了颜颜也看不出来。 他之前没问颜颜是想自己想清楚后再给颜颜一个惊喜,但谁知道他就是想不明白呢。 如今012也顾不上惊不惊喜,他连忙跳到颜清面前撒娇道:“颜颜,你就告诉我嘛。” 012此时完全化身好奇猫猫,得不到答案誓不罢休。 颜清摸了把猫猫头后才道:“12,重要的不是感情线,而是剧情线,若要说的再仔细一点,那便是世界剧情线的核心。” 012竖起耳朵,认真听着颜清的话语。 “我之前在走剧情重要节点时便试探得出了只要最后的结果跟原剧情相差无几即可,而过程,就有些无足轻重了。” 颜清的指尖点向了原剧情里的一段话,012顺势看了过去。 只见那里写着的正是结尾处男主登上皇位,女主也从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情节。 012晃了晃猫猫头,还是没看出什么。 颜清:“江淮序现在已经登基了,而洛棠也坐到了丞相的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012一愣:“啊?颜颜这样也可以的嘛?” 颜清缓缓道:“这只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就是小世界现在的发展也达到了原剧情里的期许,小世界发展的越好,世界意识便越强盛,在进化中也会更有优势。” 012:“颜颜,那这样我们以后不是只要专注结果就好了。” 颜清摇头道:“现在是特殊时期,大人那边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就算过程不重要,属于人物的剧情还是要认真走的 ,而且这只是我对这个小世界的推测,所幸结果不算差,但等进入别的小世界是否适用也未可知。” 012:“我明白啦。” 颜清笑意盈盈道:“将这个小世界的数据传回给封屿,我们也该去下一个小世界了。” 012点头道:“好的颜颜,我这就开启传送通道。” 话音刚落,012就风风火火的去开了通道,但就在脱离这个小世界的下一秒,012眼睁睁的看着剧情维护进度条猛然飙升到了100%。 012:???眼花了,不确定,再看看。 *** 荣耀是一款5V5的对抗类游戏,发行后颇受人追捧,趁此机会,官方迅速举办起了赛事,将荣耀推向世界。 无数战队组建,DLL战队便是其中一支。 在荣耀要举办第一届赛事时拿下了当年的世界冠军杯,但在第二年时排名止步于第五,之后沉寂下去了几年。 直到近三年来才重新崛起,一路高歌猛进,连续两届夺得世界冠军杯,是当之无愧的王者。 许多人都觉得今年的世界杯冠军也是DLL,但DLL在总决赛上有选手操作频繁发生失误,最后败给了QMYI战队。 怀抱着DLL三连胜的粉丝都是不敢置信,言语激烈的冲击了DLL的官方账号与选手账号,网上一片骂声沸腾。 如今距离总决赛已经过去了半个月,DLL战队基地里,气氛依旧一片低迷。 训练室里只有鼠标移动和按动键盘的声音外,并无一点旁的声响。 “经理说新找的教练今天就要到了。” 开口打破这诡异氛围的是DLL的ADC叶凭煊,长着一张娃娃脸,头上染的红发在室内灯光的照耀下闪着光泽。 闻言,坐在他旁边的上单季弦白也停下了手中的鼠标,脸上神色不太好看:“我觉得我们不需要教练。” 叶凭煊叹气道:“唉,我也不想再要教练了。” 听到这俩人的对话,DLL的辅助宥礼也抬眼看向了他们,一双桃花眼灼灼,看狗都显得深情。 他不在意道:“当个摆设放着吧。” 也不怪DLL众人对教练有抵触心理。 他们这次总决赛可以说是意外频出。 先是中单被人收买,在对战的时候一直给对面放水,还好他们剩下的几个发挥,又有沈瑜风力挽狂澜那局才没输。 后来就将中单换了下去,让替补上。 替补的那个中单在基地里面技术不错,他们以前为了防止比赛发生意外情况也和替补磨合过。 但谁料到了赛场上替补心态就崩了,根本稳不下来。 这个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了,那局还是输了。 后来回到休息室的时候他们决定换战术,减少替补中单那边的压力。 结果教练将他们的战术透露给了QMYI的教练,QMYI立马也调整了战术,最后的结果就是无缘这次的世界杯冠军。 叶凭煊在宥礼看过了的时候就露出了个牙疼的表情,将头偏了过去,这一下目光就落到了坐在窗边的人,他顿了下,还是忍不住问道:“队长,你怎么想。” 窗边那人眉目锋锐,身上带着一股冷感,正是DLL的打野沈瑜风。 听到叶凭煊的问话,他神色淡淡,连眼都没抬一下。 直到手上这局游戏结束后,沈瑜风拿起桌面上的纸杯喝了口水,才意味不明道:“新教练?” 就这时,训练室的门被人推开,走进来了个胖子,是DLL基地里的经理,刘长振,他环视一圈后满意道:“都在啊,那正好,新教练来了给你们介绍一下。” 话落他探头出去朝外面热情喊道:“这边。” 不过一会,一人走了进来,身形颀长,黑色的碎发随意的落在眉骨上,脸上戴着个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整个人显得有些颓。 她看了训练室里的众人一眼,抬手摘下来口罩,露出了整张脸。 黑眸薄唇,容色极盛,嗓音低沉带着点磁性:“认识一下,你们的新教练,颜清。” 第77章 教练(2) 训练室内众人神色各异,但没有一个人接话,气氛有些尴尬。 刘长振皱眉,这帮小崽子平日里都挺闹腾的,虽然这些天比较沉默,但还有个叶凭煊活跃气氛来着。 怎么这会儿全都哑巴了。 “愣着干嘛,都做个自我介绍啊。” 闻言,叶凭煊瞅了瞅左边又瞅了瞅右边,见队友都没有开口的意思,但刘经理的面子不能不给,他只好自己上了。 “Later,叶凭煊,DLL的ADC。” 见叶凭煊说话了,季弦白也简短道:“Away,季弦白,上单。” 宥礼笑眯眯道:“Sake,宥礼,辅助。” 现在只剩下沈瑜风没有说话了,众人的视线一下全都落在了他身上。 沈瑜风将手中空了的纸杯扔进了垃圾桶里,他抬眼看颜清,这才不紧不慢道:“沈瑜风。” 他没像队友一样说自己游戏里的id。 颜清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在旁人眼中沈瑜风确实是有这个自傲的资本。 如今荣耀的电竞选手中,沈瑜风的名字可谓是那些人心里的阴影。 他的id是Shen,沈的拼音,别人提起他时自然而然的会提到他的名字。 所以他不像别的选手一样,人名和id分隔的清楚。 说完这句话后,沈瑜风指了下旁边的一台空着的电脑,对颜清道:“来一局。” 闻言,刘长振的眉皱的更紧了,也想明白了刚才这群小崽子的反应。 恐怕还是因为总决赛上被上个教练往外透战术这事有关,所以现在对颜清也有了意见。 说起总决赛这个事刘长振心里也是恨呀。 DLL对那个教练不薄,他怎么就往DLL背后捅刀子呢。 不过如今不是继续谴责前教练的时候。 颜清可是他费了老鼻子劲才请回来的,连老板的人情都用上了,要是被他们给搞黄了,后面可有得他们哭。 刘长振开口就要阻止沈瑜风。 但被颜清抬手给挡住了,她挑了下眉,眸色带了点兴味,也不推辞:“行。” 颜清答应的那么痛快倒是让沈瑜风有些意外了,他看了颜清一眼道:“1V1,我不拿打野。” 颜清在电脑前坐下,电脑里面默认登入的是基地里面的练习账号:“不用,拿你擅长的英雄,我试一下你的水平。” 叶凭煊倒吸了口凉气,新教练好大的口气,队长可是被称为野区大魔王的男人,他玩打野这不是欺负人吗。 而且这个新教练他看着也不眼熟啊,这些年比赛里也没有见过。 就教练这模样,他要是见过一定忘不了,不知道刘经理从哪找来的,在队长面前这么狂。 刘长振站在颜清后面有些欲言又止,他的一双小眼睛有些隐晦了瞄了下颜清的右手,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颜清接受了沈瑜风的邀请进了房间,她这几年很少关注电竞圈,不过在路上已经听刘长振说过DLL众人擅长的英雄,知道沈瑜风擅长打野,所以也拿了个脆皮但是高爆发的打野英雄。 沈瑜风在选英雄的时候却有些迟疑了,他眉眼压低,想着颜清刚才说的话,最后还是拿了他擅长的英雄。 游戏很快就开始,但没想到开局没几分钟,连技能都没解锁全,颜清就拿下了第一个人头。 站在他们身后看的DLL众人皆不敢置信,没想到沈瑜风会输,而且输的这么快。 他们连颜清的动作都没看清楚。 沈瑜风也抬头看向了颜清,脸上神色认真了起来,心中升腾起了战意。 这个人很强。 “三个人头。” 颜清颔首,道:“OK。” 单人solo通常是一血分胜负,不过也有谁先拿下3个人头谁胜的方式。 时间一点点过去,沈瑜风试探了几个回合后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他等到技能解锁后方才开始了近身战斗。 颜清操纵着游戏角色一个走位绕到了沈瑜风操纵的游戏角色身后。一套连招直接将他一波带走。 沈瑜风握着鼠标的手收紧,眸色冷沉的等着角色复活。 叶凭煊他们早就连大气的不敢出一口,全部都专注看着两人的对战。 他们两人操纵的游戏角色再次碰面。 这时,颜清感受到了什么,她的手一顿。 电脑上的游戏人物也有片刻的停顿,虽然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但这片刻的破绽还是被沈瑜风发现了。 沈瑜风一个二技能过去,准备先将对方眩晕再一波连招带走。 不过他的动作被颜清预判到了,先一步闪后撤走,退的时候还反手给沈瑜风扔了个技能过去。 因为这个动作的幅度比较大,右手上传来的疼痛感加剧,颜清微垂了眼睫,要速战速决了。 所以颜清也不再留手了,打法比之前更加猛烈了,在这般猛烈的攻势下沈瑜风败的彻底。 他放下了鼠标,瞳孔中却压抑着点兴奋的光芒:“这局是我输了,教练,再来一局。” 颜清起身,她不经意间按了下右手手腕,笑道:“之后再说,一个小时后来会议室,复盘总决赛的游戏对局。” 话落就转身离开了训练室,刘长振也匆忙跟了出去。 第78章 教练(3) 直到颜清她们离开后,训练室里的众人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叶凭煊凑近了颜清坐的位置,他看着电脑上面显示的战绩道:“新教练好厉害,虐队长就跟虐菜一样。” 季弦白点头道:“对,教练几乎预判了队长下一步的所有动作。” 这两人是完全把之前说的不要教练的话给忘的一干二净。 听到他们的对话,宥礼抽了下嘴角,这俩个缺心眼的家伙,是不是忘了被虐菜的队长还在呢。 不过教练确实很强。 宥礼看向了被虐的沈瑜风,问道:“队长,你和他交手后是什么感觉?” 沈瑜风眼中的兴奋之色已经褪去,他回道:“我感觉他还没有出全力。” 这下宥礼是真的惊讶了,他桃花眼闪烁了一下,不知在思忖着什么。 叶凭煊和季弦白自然也听到了沈瑜风的话,俩人一齐回头看向了他。 叶凭煊不可置信道:“教练这样都还没出全力?” 季弦白凝了下眉,沉声道:“要是真跟队长说的一样,我不敢想象他全力出手会是什么场景。” 宥礼也回过了神,问道:“你们对教练有印象吗?” 这个问题叶凭煊在颜清和沈瑜风对战时就想过了,他摇头道:“我确定在别的战队里都没有见过他。” 他们战队和另外几个实力强的战队在赛场上都见过,平常没事的时候还经常约友谊赛,都对对方的人员挺熟悉的。 至于那些实力不怎么强的战队,完全不在叶凭煊的考虑范围之内。 季弦白回忆了一下也皱眉道:“完全没有印象。” 新来的教练好像就是突然蹦出来的。 宥礼桃花眼微眯,他想起颜清那能将沈瑜风虐成狗的技术,再想想颜清极具冲击力的脸。 这样的人不应该籍籍无名。 但不论是在赛场上作为选手亦或者是幕后的教练,都没有听说过这人。 宥礼将目光投向了沈瑜风,沈瑜风沉声道:“不论如何,他的实力毋庸置疑,都先去看看之前总决赛的对局,等会时间到了还要去会议室。” 闻言,余下的众人也先将好奇心压了下去,听从沈瑜风的话去看游戏视频了。 *** 另一边,刘长振在跟着颜清出了训练室后便忍不住问道:“颜清你的手还好吗?” 他问着话时小心翼翼的。 颜清脚步不停,答道:“没事,已经能正常活动了。” 刘长振这才放心了些,他叹气道:“这群小崽子太过胡闹了,不过你怎么样跟着一起胡闹了。” 颜清抬头笑了下,黑色的碎发微微晃动,他有些散漫道:“野区大魔王呢,我也想见识一下。” 刘长振听到颜清这话后,有些沉默了下来。 要是没有当初那件事,荣耀里恐怕是另一副场景了吧。 相比起沈瑜风,他才是真正的无冕之王。 想到这,刘长振不免有些唏嘘与遗憾。 不过他看着颜清现在没事人的模样又释然了几分,好在这人自己能看的开。 路过走廊的一处拐角时,颜清朝刘长振道:“刘哥,我先去宿舍一趟,总决赛的资料给我发一份。” 刘长振:“诶好,用不用我送你过去” 颜清早就转身了,她朝刘长振摆了下手,语气一如平常:“不用,我刚刚不是去过一遍了吗,刘哥你去忙吧。” 听到颜清这样说,刘长振也只能道:“那好,有什么事情给我发消息啊。” “好。” 说完这个字后,颜清就垂下了眸,眸底是化不开的阴郁。 DLL分给每个人住的房间都很大,而且全部都是单人居住。 颜清走进了剩于她的房间里面,她将之前就放在里面的行李箱打开,从里面翻出了一盒止疼片。 颜清没有去接水,在拆开后就直接将止疼片咽了下去。 现在已经临近傍晚,房间里面有些昏暗。 颜清将衣袖挽了起来,她的右手微不可察的颤抖着,上面更是有着一道狰狞伤痕。 这些年的康复训练下来,颜清的右手是可以正常活动了,但还是不能打职业。 打游戏稍微长一点时间就不行,如今也还有很多细微的操作她无法做到了。 如果是她的巅峰水准,打沈瑜风根本用不了那么久。 但那件事发生后,她注定无法再当职业选手。 颜清漠然的看了一会,最后从行李箱中拿出来一卷绷带,慢慢的将其缠绕在了手臂上。 “颜颜,进度条动啦。” 听见012话,颜清缠绷带的手一顿。那属于扮演人物的复杂心情瞬间褪去。 “这是人物角色和主角团的第一次接触,进度有变化很正常。” 从上个世界脱离时,012被那猛然飙升到百分百是剧情进度条给惊到,至今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所以在到了这个小世界后012简直是一天看八次进度条。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要跟颜清说上两句。 颜清对上个世界的进度条的突然变动有些猜测,但还没告诉012,准备等这个世界结束后看看情况是不是跟她猜的一样。 而她这次进入的小世界是由一本双男主的电竞文衍生而成的小世界。 开局讲述的便是主角攻的团队在赛场上遭遇队友和教练的双重背叛,哪怕是有大魔王之称的主角攻也没能力挽狂澜,最终丢失了冠军,战队声望一下便跌到了谷底。 其实只要他们能在后面的比赛里赢一场就能将战队声望重新提上来。 但致命的是主角攻所在的战队找不到契合的中单,团队成员也被总决赛的变故给打击到,一直发挥不好。 后来主角受出现了,一手法师玩的那叫一个牛逼。 一次排位赛上,主角受和主角攻的团队遇上,刚好是一方阵营,一场游戏下来,主角攻沈瑜风发现主角受谭回跟团队十分合拍。 于是沈瑜风所在的战队DLL向谭回发出了邀请入队邀请,几次拉扯过后,谭回进入了沈瑜风所在的DLL。 然而这只是剧情点开场,重点还是谭回进入DLL之后,和跟沈瑜风还有别的队友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最后重新拿下了世界杯冠军,再造辉煌。 其实要颜清来看这个小世界还是偏群像一些。 一群年轻人为梦想而热血拼搏,爱情与友情交织其中,每个人都是主角。 而颜清这次扮演的角色便是主角团新来的教练,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是个隐藏大佬。 人物的原名叫岑遇,是DLL战队第一届的队长,荣耀初代的王者,是真正的电竞天才。 年少成名,此道即是巅峰,却在最巅峰的时期陨落。 因为黑粉的过激行为受了严重手伤,此后退出了DLL,治疗手伤。 直到DLL总决赛失利,为还当年DLL老板的恩情才答应重新回到DLL当教练。 日常给战队众人分析战术,复盘操作,偶尔还要给主角攻喂招,最后在主角团拿下世界杯冠军后退场 不过岑遇还没踏进电竞圈就被时空旋涡吞噬了。 颜清穿越过来后自然是先将那些前置剧情都走了一遍。 至于扮演人物是男的,颜清倒是没有什么特殊反应,适应良好。 时空管理局在最初建立时人手不够,部门间也没有分的那么细,女穿男,男穿女的做任务也是经常发生的事情,故而现在的情况对颜清来说就只是个小事而已,没什么好在意的。 第79章 教练(4)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亮了一下,颜清拿起来一看,是刘长振发过来的消息。 是DLL总决赛对战的视频。 文件比较大,颜清转到电脑上播放。 看着视频里面众人的操作,颜清心里对他们的水平也有了估量。 一个小时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颜清离开宿舍去往了会议室。 推开门后,训练室里面见过的那几个人都过来了,还多了个人。 是个年纪不大的男生,白净又文弱。 看见她后十分紧张的站了起来:“教、教练。” 颜清眸光在他脸上落了一瞬,认出来这人。 总决赛上心态崩了的替补中单。 果然他的下一句话就说明了自己的身份。 “我是中单,Sazei,祝松奕。” 颜清点了下头,所以低沉道:“坐下吧。” 祝松奕在赛场上不行,但在基地的日常训练里发挥的很好。 只能说是心态不行,如果不能稳下来最后也是打不了职业的。 DLL现在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中单人选,但战队日常的训练里缺不了中单,所以在找到之前就由祝松奕继续顶上,毕竟赛场下他打的挺好的。 见颜清没有多问什么,祝松奕心中的忐忑才减弱了一些。 他刚才在替补二队里练习,还是刘长振来找他他才知道来了新教练。 颜清也不废话,将视频投影了出来,讲解着他们操作失误和应该注意的地方。 祝松奕原本缓过来了点的脸色又瞬间苍白了下去。 总决赛上失误最多的就是他,听着颜清在上面讲解的话语,虽然没有针对他,但祝松奕的头还是越来越低了。 “这波团战Away入场太晚,Later又入场的太早了,敌方伤害全部落在了Later身上,团战刚开始就被带走了。” “还有Sake,下半场在中路是想保Sazei吗,但是你忽略了Later……” “Shen这里的操作也个失误,反应慢了半拍,你本来是可以逆风翻盘的就这样错过了……” 听着颜清的话,众人面色的有些难看,但她说的又全都是事实,根本没办法反驳。 其实总决赛上,除了祝松奕,DLL剩下的人多多少少都有被之前的事情影响到,发挥都有些失常。 不止如此,之前两次的连续得冠,也让他们产生了自傲的心理,轻视了今年刚刚组建的QMYI。 忘记QMYI才组建不到一年,就一路打上了总决赛,就算没有那些事情的发生,它也是劲敌。 前面颜清没来时有祝松奕顶着,DLL成员中的那些失误便不那么明晰。 如今骤然被人揭开,让他们不得不去正视。 从开始复盘起,颜清身上的散漫就一扫而空了,黑眸有些沉郁,她下了总结:“你们太过依赖Shen了,每次Shen一死,局面就开始崩盘。” 她顿了下,继续道:“该换战术了。” 叶凭煊早就被颜清的话语说的有些蔫了,他以为颜清让他们不再以沈瑜风为核心来来打,所以低声道:“可是我们战队的核心一直是队长,现在换会不会不太好。” DLL就连之前总决赛上临时换的战术也是围绕着沈瑜风的,核心如果换人的话也只能从ADC和中单选。 而现在DLL里面,中单看着肯定是不行的,叶凭煊也觉得自己可能承受不了当队伍核心的重压。 颜清:“只是换战术,核心暂时不变,你们的个人应对能力需要加强,Shen不在也要能独当一面。” 核心要变也是得主角受来了再变。 沈瑜风没什么意见的点头同意了,几人也没有反对。 颜清看了眼墙壁上的时钟,快12点了。 今天的复盘只分析了DLL众人的操作,对面的操作细节还没抠,现在这么晚了,只能放在明天再说了。 颜清将视频关掉,转身道:“今天就到这里,都先回去休息吧。” 众人起身要离开时,颜清又道:“Sazei留下。” 祝松奕脸色煞白的又坐了回去。 原本想要留下来再和颜清打两局的沈瑜风见状,知道现在颜清有事要和祝松奕说,只好跟着众人一起离开了,心里盘算着明天再找机会和教练切磋一下。 等众人都离开后,颜清看着紧张到冒汗的祝松奕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小孩的心态真的不行啊。 “知道我留你下来的原因吗?” 祝松奕白着脸点头道:“知道。” 颜清在旁边的电脑上面点开了两个游戏视频的回放,她抬眼看着祝松奕,会议室内的灯光落在她脸上,黑色的碎发偏长,被这光一照便落了些阴影下来。 光影落拓间,本就极盛的容貌更加分明了些,带着强烈的冲击力就这样直直的落入了祝松奕的眼中。 他忽然觉得灯光有些刺眼了起来。 “你的意识和操作都有,但是只要上场就不行了,你在害怕什么。” 祝松奕低头,回忆起了总决赛的场景。 万众瞩目,如芒在背。 明明已经带上了耳机,祝松奕却好像依旧能场内粉丝的呼喊声般,静不下心,连握着鼠标的手也不受控制了起来。 “Sazei,放松,现在是在战队基地里。” 颜清的话让祝松奕回过了神,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他避开颜清的视线,气馁道:“教练,我……我控制不住。” 看着有些虚脱的祝松奕,颜清眸色凝了下,之前准备好的话语都被她推翻。 最后她只是道:“不急,慢慢来吧。” 面对祝松奕的情况需要重新想个办法了。 第80章 教练(5) 祝松奕猛然抬头,眼中带着点不敢置信:“教练不换掉我吗?” 他这总决赛上的操作失误是导致DLL与冠军失之交臂的最大原因,战队的官网上和他的个人账号里网友说的最多的就是让他退队。 祝松奕觉得的等找到合适的中单后他连替补都不能再继续上了,甚至可能会让他退出俱乐部。 毕竟无法上赛场的选手,根本就没有价值。 哪怕在训练中再怎么出色也没有用。 迎着少年人的眸中那份小心翼翼的期待,颜清顿了下,这小孩才18呢,怀抱着一腔热忱来追梦电竞,他的未来还很长。 “换。” DLL的首发队伍里的人员名单已经确定好了。 中单的位置只能是谭回的。 剧情线不能轻易更改。 祝松奕眼中那微弱的光瞬间暗淡了下去,连脸庞都透着惨白。 果然还是不行吗…… “你想继续打职业吗?” 闻言,祝松奕坚定道:“想!” 颜清垂眸笑了下:“等你能克服心理障碍会再让你上场。” 少年人的满腔热忱啊…… 祝松奕一怔,他还有上场的机会吗。 教练这样说是不是证明俱乐部还没有放弃他。 他还能继续打职业。 “颜颜,难道你不管剧情线了吗?” 012有些疑惑问道。 颜清在识海中回道:“12,别只局限于剧情线中,这里不止DLL一支战队。” 012:“颜颜是想让他去别的战队吗?” 现实中祝松奕也从惊喜里回了神,他轻声问:“可是,俱乐部里只有DLL,我听说经理已经准备去别的战队挖人了。” 颜清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我会跟老板提议开二队,Sazei,中单的位置能不能来就看你自己了。” 这句话即是对012说的也是对祝松奕 祝松奕握紧了手,一点也不怀疑颜清话语里的真实性。 他心中像是燃起来一团火:“教练,我会去的。” 颜清点了下头,恢复了懒散的模样:“加油。” 明明是在简单不过的两个字,祝松奕却觉得里面包含的东西重任千钧。 他心中油然而生了一股一往无前的动力。 “明天还要训练,先回去吧。” 颜清的话让祝松奕不再多想,走到门口时,他停下了脚步,有些迟疑问道:“教练不回去吗?” 颜清将训练室的灯光与门关掉,道:“回。” 这一晚有人一夜未眠,也有人睡的死沉。 直到正午时分,基地里的众人才陆续起床。 颜清在一旁看他们完成今日份的训练后又婉拒了沈瑜风来一局的要求。 等他们都休息够了以后就将人重新叫进了会议室,准备把总决赛里剩下的内容都给DLL战队的众人复盘分析了一遍。 其中自然也包括昨晚谈过话的祝松奕,他现在看起来比之前好了许多,至少不会冒冷汗了。 就在复盘到一半的时候,会议室的门被人敲响。 敲门的是刘长振:“我没打扰到你们吧。” 颜清挑了下眉,眼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刘长振有些尴尬的摸了下鼻子,他也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应该过来打扰,但没办法呀,想着刚进基地的那人,刘长振就感觉一阵头疼。 见刘长振杵在门口半天没说话,颜清凝眉疑惑问道:“刘哥?” 刘长振瞬间回神,他更尴尬了几分。 不过想着那人他又顾不上尴尬了。 他对颜清道:“老板来了,现在在三楼办公室。” 闻言,颜清眼底晕开了点笑意,也知道刘长振来干什么的。 “好,我过去找他。” 她将东西在整理好后,对战队众人道:“我之前说的战术你们可以先试着练几局,晚点我再去看看。” 话落便离开了会议室,往三楼的办公室去了。 刘长振这次没跟上去,老板那意思不就是让自己别去打扰吗。 不过他这一留下刚好被叶凭煊找到了问话的机会。 叶凭煊可是从昨天开始就在好奇新教练的身份了,逮到这个机会话就跟连珠炮一样,噼里啪啦的砸了他一脸。 刘长振被这个小崽子吵得脑壳更疼了几分。 真是没一个省心的。 他本来不想回答的,但抬头一看,好家伙,一群五个人都盯着他。 刘长振:“……” 宥礼满脸笑意道:“我们都对教练挺好奇的。” 刘长振沉默了会,最后叹了声气道:“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颜清没有跟这群小崽子说过自己的过去,他便不会自作主张的帮人去说。 听到他这样说,战队众人都有些失望。 沈瑜风皱了下眉问道:“教练以前有打过职业吗?” 刘长振笑而不语。 见实在是问不出什么,众人也只能散去了。 直到人都走了,刘长振才幽幽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诶,何止打过呢,简直是压着一群电竞天才打。” 另一边,颜清到了三楼办公室时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 一人正背对着颜清坐在老板椅上,头上挑染着几缕紫发,穿着花衬衫,光看背影就能看出几分不羁来。 像是听到了来人的动静,他将椅子转了过来,原本翘着的二郎腿在看见颜清后迅速放下。 他俊美的脸上迅速绽开了个笑来:“阿清,你来了。” 颜清也笑道:“温尧,怎么这么快就回国了,之前不是说你要开拓国外的市场吗?” 温尧虽然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副不务正业的二世祖模样,实则不然,他现在接手了家族企业,在商业上的发展可谓是领域里的翘楚。 当年荣耀刚刚兴起,温尧就敏锐的察觉到了里面的商业契机,当机立断办起了俱乐部,成立了DLL战队。 颜清也是被温尧给带进电竞圈,走上职业电竞选手这条路的。 那时颜清在荣耀里当代打,接了个上分的单子,就在游戏里遇到了温尧。 俩人刚好是在对面,颜清拿的第一滴血就是温尧的。 温尧不信邪和颜清硬刚,结果就是一局都在给颜清送人头。 等对局结束后,温尧气不过去加颜清好友想和她再打一局,颜清当然是拒绝了。 之后温尧看到颜清主页上面写着的代打的消息,当机立断给颜清砸钱说要代打。 看着温尧给的够多的份上,颜清也就同意了。 这般一来二去下,俩人也就这样熟识了起来。 那时候颜清对温尧的印象还是人傻钱多的富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