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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着那位东宫侍卫走在干燥温暖的宫道上时,江熙看着脚下不断前行的影子,心里升腾起无数想法。

    那句故人到底是什么含义?

    是沉霖?

    还是指他自己?

    上一世,他的弑父夺位为何要跟她有所牵连,是什么让他冒充沈昱留在湘王府,日日待在她身边……

    所有的念头在她穿过东宫前殿,走进那方大得惊人的宫院时戛然而止。

    围湖而筑的露天庭院中,草木深密,散种着许多花物。

    一眼看去,一道黑色的身影坐在一处花叶繁茂的小阁中。

    椅凳偏矮,案桌也不高。

    案前独坐的男人正低头把玩一把素青色秀扇,手边,玲珑玉盘中堆缀的荔枝鲜艳,一只莲花造型的暗色小香炉升起细小烟气。

    阳光被一旁高高的绿树遮挡。

    他坐在树影中,将白色折扇一节一节单侧拉开,似乎在看上面的字画,在听到她脚步声的那一刻,轻轻抬头,隔着摇摆的花影跟宫苑入口处的她对视。

    江熙的心猛地揪紧。

    她似乎回到那方被禁锢的床榻,听到独属于他的温柔却不容抗拒的轻唤,一遍遍落入她的耳中,让她忍不住睁眼去看清他的面容,看清他慈悲目光背后的那份野心。

    和沈昱的抵死隐忍完全不同的眼神,灼烈似箭。

    江熙停下脚步,扶着阿翠调头。

    “阿翠,我忽然想起来,我还要找顾尚医问点事情。”

    一面说,一面加快脚步。

    她根本没法面对这么一个搞不懂目的接近她的人。

    最怕再跟他产生不必要的牵扯。

    而在她转过身时,一道白色身影从花阁中走出,从她的余光里走到她身前,向她递上一支盛放的闪粉芍药。

    “郡主。”

    江熙抬头。

    花香四溢的东宫,一身白衣的沉霖站在前殿和宫苑交界处的阴影中,面容柔和宁静,像曾经见过无数次的那般在她身前颔首行礼。

    熟悉的立襟白袍,纯净,不染一丝尘埃,没有半点焦树砸中以及灼烧的痕迹。

    当初那个死于山火的他变成了一场旷远的梦,从此就飞走了。

    那段逃命的经历,也已经变成了她一个人的记忆。

    江熙盯着他光洁的额头,目光从他脸上一寸寸游移,握紧阿翠的袖子,忍住心里翻涌的想问他一句疼不疼的念头,抿唇说了一个“嗯”。

    言毕接过花,伸手揽过沉霖的白袖,隔空朝花阁吆喝一声:“本郡主的人,就先带走了。”

    她不去看那道黑色身影,拉着沉霖就要快步离开。

    “且慢。”

    花阁矮案前,安静已久的太子从风中飞舞的粉色花瓣中起身。

    他不紧不慢地迈下木阶,向江熙走来,“郡主有物件落下。”

    被侍卫阻拦的江熙眼睁睁看着男人踏过暖阳,走到她身前,将一柄陌生的扇子递给她。

    “这不是我的。”

    “是不是,打开一看便知。”

    她硬着头皮接过。

    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素青扇时,他带着浅褐扳指的拇指一挑,扇子“嘭”地展开。

    露出几句小字。

    她秀长的眉挑起。

    是婚后在湘王府书房与沈昱逗趣的打油诗。

    原是百无聊赖随手写的。

    她还记得那日天气晴朗,阳光穿透书房大开的门扇,落到案上垂挂的毛笔白毫边。沈昱在冷落她半日后,主动邀她书房伴读。

    她本以为是他肯低头,心有得意地写了暗讽他没骨气的短诗,结果,竟是换了个人来耍弄欺骗她……

    只是,这诗句他此刻怎么会记得?!

    江熙瞬间抬眼,眼中的一点羞愤悉数化为难以置信。

    她退后一步,完全站进阴影中,与那只黑金广袖下拿折扇的手划清界限:“这不是我的扇子。还请太子殿下明鉴。”

    男人面色恬淡,轻巧合上扇子,盯着暗青扇柄勾起薄唇,“不记得么,可是需要本王帮你一同回忆?”

    说话间黑靴上前一步,踏上她脚尖前的一格方形石砖。

    江熙立马再后退,“你别过来!”

    她可知道这副看似孱弱的身子有多么大的力量。

    什么病秧子,他那一夜迭起的状态简直非比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