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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精神头十足的江熙绕了一大圈,来到王府小小的绣坊。

    她想向专门缝补、绣徽的织女们学做祈福香包,待到湘王平安归来时送予他。

    绣坊依池而建。

    江熙端坐在一排垂挂的鲜艳细线前,挑了块云纹黄布,自己穿针引线,在上面扎了几针红线。

    红色写人名多晦气啊。

    她又让人换块新布来,用了蓝线。

    池边流水声让人心静。

    那些绣女安静地做工,只留了一个站在她身后在她走线出错时,给予指点。

    江熙一针一针将针尖刺进撑在圆框中绷紧的锦布。

    不会绣物件的她,就单纯地在中间绣了“平安”二字。

    虽然歪歪扭扭,但她缝得很细致。

    不是粗糙地拉了几根长线,而是一个针脚一个针脚,密密地连成一笔一划。

    临水的浅蓝纱幔轻垂,在微风吹拂中摇晃。纺桌前的江熙专注于手中针布,抛开一切杂念,静静地看着下一针所落何处。

    中午她让人把饭菜呈到这处,也没去和沈昱一同用膳。

    直到阳光从一个亭角移动到另一个亭角,暮色染红这片院落,江熙才挑了些香料塞进那块她亲手缝制的黄色香包中。

    蓝色抽绳一拉,鼓鼓囊囊的香包算是彻底完工。

    江熙很满意。

    她在婢女的搀扶下,起身捶了捶发麻的腿弯,一步三蹦地走进院落的夕阳中,期待着湘王归来,把香包送给他时,他吃惊欢喜的模样。

    江熙晚间没去那间新房,而是回了自己原先树影葱茏的庭院。

    一直有人打扫,住起来也很方便。

    她向婢女打听,阿翠这番生病怎地还未痊愈。她想给她请好郎中,可阿翠临走只说不用,休息两日就能回来。

    两日复两日,也没听见她养病的消息。

    江熙命人带她去阿翠的住处。

    身边那位新来的春兰笑眯眯地来给她揉捏肩膀,只道怕病气传染,还是罢了。

    阿翠不是外人。

    江熙为她的推脱不满。

    她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发髻,没了阿翠,这两日江熙觉得头上的珠花都没以前挑配的顺眼。

    “带我去找阿翠。”

    江熙从桌边站起,用的是命令的口吻。

    春兰笑意凝固了一瞬,上前来扶她,笑道:“好,这就去。”

    江熙只当没看见她跟身边其他婢女使眼色。

    房门推开。

    经过院中两排枝叶茂密的桃树时,院中一位用竹帚扫地的老妇,将手中长杆抛却,扑通朝江熙的方向跪下,痛哭一声,“郡主,王爷已经死了整整三日了!”

    她凄厉的声音在这宁静的院中回荡。

    江熙脚步顿住。

    回头迷茫地看着那位被人架起来拖走的老妇人。那是她的乳娘,为人老实,留在院中照顾她多年。

    可现在她泪痕交错的脸上尽是沧桑,被两名小厮像拖牲口似的,架着两边肩膀拖离院子。

    “郡主,此人精神错乱,竟公然诅咒湘王。”

    一名灰袍小厮朝她躬身解释,退身回到那两人身边,用麻袋盖在老妇的头上,厉声催促快些离开。

    江熙手中的香包掉落在地。

    她如梦初醒地问身边人,“湘王死了吗?”

    无人敢应。

    最后一线昏黄的夕阳照在她血色尽褪的脸上。

    天色忽沉。

    树梢挑起的灯笼点亮这片开阔的暗夜。

    江熙盯着人影离去的院门,全身的力气都涌到嗓子眼,却声带绷紧,虚弱地吐不出气息来。

    “备马!”

    她忍住瘫软的本能,一脚踩上方才坠落在树叶间的香包,声音抖而有力,“我要去南境!”

    一种莫大的执念驱使江熙奔跑,她穿过庭院,沿着湖边的小路顶着晚风往前,那些亭廊、楼阁、成荫绿树全都在奔跑中褪色。

    昔日美得如画卷的王府,此时在她眼里变成一捧风吹即散的灰。

    江熙用尽全力跑到马厩,拔开门阀,牵起离她最近的那匹正在低头吃草料的黑马,不戴马鞍便骑上去。

    她要去南境。

    她不想父王一个人死在那么远的边境,那里太孤单,太遥远,太冷清,她要去陪他。

    去那片让他的血流干的土地,最后让他看她一眼。

    而当她纵马冲向王府大门时,那贴着囍字的大红灯笼下,沈昱已经带着王府侍卫堵在出口。

    “江熙。”

    刀割般的晚风里,她听见一道温柔的声音。

    然而,这一声呼唤却来自于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