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且告别了卡特琳娜。
王锦走在逐渐亮起灯光的街上,看着袅袅升起的炊烟,听着各自家长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竟然真的有了几分无家可归的落寞。
“喵喵。”
不远处传来猫叫声,是那只胖胖的领头黑猫。
这小家伙还真给了卡特琳娜面子,愿意接纳这个新来的小弟。
王锦哑然失笑,随即皱眉思考一会儿。
要不要去找那群猫猫前辈呢…
还是算了。
虽说有毛绒绒陪伴很不错,但在墓地过夜会着凉的。
“噢…差点忘了。”
伸手把黑猫提起来,王锦对它笑笑。
咔嚓。
——
迈开步子,王锦在街道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建筑并不密集,略微转头就能直接看到远处的风景。
夕阳缓缓垂落,将蔚蓝色的海面映照成一片金红。
远处跑过两只小狗,欢快地投入孩童的怀抱。
晚风吹起发丝,王锦紧了紧身上的亚麻衬衫。
线索还是不足。
并不是因为他漏掉了什么,只是可供挖掘的东西太少,真相又埋藏的太深。
想要抽丝剥茧,就必须彻底融入他们。
而这并不是短短一天能做到的。
王锦需要时间,需要尝试着在这里过夜。
这是个危险的决定,白船上的状况其实并不明朗。
二重身,犹大,随时都会暴动的水手,这些不稳定因素像是火药桶般令人心烦。
幸运的是,有胡小北在。
把后方交给她,绝对不会出问题。
王锦相信她能处理好一切,就像相信自己能活下去那样。
将无关事项抛在脑后,王锦开始认真考虑该如何在这里生存,以及,今天晚上的红雾集会该怎么办。
从居民们的表现来看,这里的夜晚同样安宁,并不会出现什么变故。
王锦不打算找居民借宿,他需要一个足够安全,足够隐秘的地方。
——
孔雀双手插兜,大大咧咧地在十字路口徘徊。
她刚结束一天的工作,身上依旧是那身松松垮垮布满白色油漆的工装。
给自己卷了根烟,孔雀坐在街边的木桶上,看着人群来来往往。
如果这时候来个街头艺人…大概会灰溜溜地离开。
都赶着回家吃饭,没人会停下脚步的。
“呼…”烟卷烧到一半,孔雀站起身,准备离开。
“嘿。”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颇有些惊喜地挑了挑眉。
“你还真来了?”
“是啊。”王锦整理着衬衫,对孔雀笑笑。
他换回了自己的装扮,那件带着血迹与弹孔的皮大衣。
“那么,要开始表演吗?给我看看你的魔法…”孔雀有些迫不及待。
“当然没问题。”王锦温和地点着头,“不过在这之前,能陪我吃点东西吗?我有点饿了。”
“行倒是行…但我可没钱哈。”孔雀警惕地后退两步,双手捂住口袋,“你那份得自己付。”
“不用那么麻烦。”王锦摆了摆手,“我请客。”
——
五分钟后,王锦和孔雀在餐馆中相对而坐,放在中间的蘑菇炖汤冒着热气。
“他家还是不错的…肉给的多,每周五还送餐后水果。”
随意给王锦介绍两句,孔雀开始大快朵颐。
王锦也没客气,他把盆里的菜盛进碗里,却只是放着,一口都没吃。
“你从哪来?”孔雀含糊不清地提问着。
她从来都不是话少的人,哪怕在这里过上了另一种生活,性格也没有太大的改变。
“华夏。”王锦随口回应。
“没听过…奇怪的发音啊。”孔雀摇摇头,“我地理不太好,又对外面的世界不感兴趣,就算你胡编出来我也不知道。”
“哈。”王锦低声笑笑。
“话说你怎么会主动过来找我吃饭啊…我就是个工人,粉刷匠。”孔雀指了指自己。
“因为我们约好了。”王锦实话实说,“你不也主动来路口找我了吗?”
“那就是随便一说…嗐,好吧。”孔雀耸耸肩,“我喜欢看街头艺人,这是为数不多的消遣方式,能让我排解排解压力啥的。”
“粉刷匠…压力很大吗?”
“当然,做什么都不容易。”孔雀撇撇嘴,“只是我的情况特殊点。”
“我喜欢彩色,像是鸟类羽毛,好看的贝壳,万花筒之类的,颜色越多越好…这是独属于我的怪癖,是种病。”
她放下手上的汤碗,随手拿起一旁的面饼,一点点吃着。
“彩色让我心安,纯色让我焦虑。”
“而我这样的人,不得不把墙刷成我最讨厌的样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就像是让强迫症患者制作只有一片歪掉的拼图那样,你能明白吗?”
“白墙就是我最害怕的东西,而我要不停面对这些…最近已经开始做噩梦了。”
孔雀嘀嘀咕咕。
像是普通的上班族那样,跟朋友聚餐时不由自主就会开始抱怨工作。
而她并不仅仅是厌烦这些,应该说是…恐惧。
“那…”王锦同样放下汤碗,伸手拿起面饼,“为什么不换个工作呢?”
“嗯?啥?”孔雀嘴里塞着食物,眨巴了两下眼睛。
“换个工作啊…比如开个饭馆,或者卖水果…之类的。”
“…”孔雀没说话。
她呆呆地坐在原地,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瞪大眼睛。
“对哦!我其实是可以换个工作的!”
“为什么之前完全没想过呢…我也不是非要折磨自己…”
“方便问一下吗,”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王锦抬了抬手,“你为什么会选择这个职业?”
“…”孔雀再次愣住了。
她低下头,小声嘀咕。
“嘶…为什么呢…”
“是谁让我选定的这个职业…我压根没印象,好像这都是理所应当的一样…”
王锦皱眉看着她。
异常出现了。
孔雀在意识不到的情况下,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自己恐惧的事。
几乎是下意识的,王锦迅速进行了横向联想。
他想到了犀鸟。
在衰败小镇中,他在花园中变成了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而在这里,他被寄生之神祝福着,作为三圣的神职人员到处奔波。
不对劲。
灵光一闪而过,王锦试图将它牢牢抓住。
可惜,还没等他进一步对孔雀追问,饭馆的门便横向飞出,重重拍在地上。
“滚出来!混蛋!”鹦鹉和犀鸟的声音混合着传来,他们身后是同样身穿长袍的教堂卫队。
食客们乱成一团,这种上门抓人的情况显然并不多见。
“要打起来了…喂,快过来…”孔雀一头钻进桌子里底下,焦急地挥手。
紧接着,她用惊愕的目光看着缓缓起身的王锦,满脸诧异。
“趁现在快走吧,就当我请你吃饭了。”对着孔雀竖了个大拇指,王锦将目光转向门口。
“晚上好啊,先生们。”
他对犀鸟和鹦鹉挥挥手,露出笑容。
在饭馆中抛头露面,被抓住是肯定的。
王锦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并把它算做了计划的一环。
他要主动引来执法者。
倒不是想不开,只是得给自己找个过夜的地方。
那个隐秘,安全,能让他临时进行一次红雾集会的小屋子。
教堂监狱。
——
天彻底黑了下来。
繁星嵌在深蓝色的背景中,月光笼罩着这座安宁的小镇。
王锦走在街上,时不时低头看看地砖。
“老实点!”鹦鹉在身后吼着,鞭子在空中划出响亮的哨声。
在绑住王锦双手时,他才意识到这家伙左臂没有知觉。
刚才那让人冷汗直冒的威胁压根不存在,王锦压根没有抽出火铳的能力。
这让鹦鹉满心恼怒。
“别虐待囚犯,神会审判他的。”鞭子被拦住,犀鸟皱起眉头。
“是啊是啊。”王锦附和着,对咬牙切齿的鹦鹉笑笑。
犀鸟是个死脑筋,这是孔雀亲口说的。
有他在,王锦能在这趟押送过程中免去许多皮肉之苦,舒舒坦坦进监狱。
没过多久,三圣教堂便再次出现在面前。
警卫们推搡着王锦进入大厅,在后门敲了敲。
嘎吱。
木门被打开,狭窄的走廊尽头是巨大的金属墙壁。
墙壁上刻着三位一体的标志,金银色,血色,绿色混合在一起。
有另一名没有双臂的执法者等在那里,他和鹦鹉犀鸟一起对墙壁说了什么。
于是污染涌动,金属墙壁逐渐融化,显出虚幻的通道。
“嚯。”不由自主的,王锦挑起眉头。
他不记得衰败小镇中有这样的地方,可能是被废墟掩埋了。
“别想着耍花招。”犀鸟靠了过来,开始搜王锦的身,“没人能从圣墙里逃脱,你这狡猾的泥鳅也不例外。”
王锦没说话。
他很配合地交出自己的霰弹枪,匕首,香炉,以及各种各样零碎的小东西。
种类之繁多,作用之广泛,让犀鸟时不时侧目看他两眼。
“过来。”
鹦鹉如临大敌,用什么东西在王锦身上扫了扫,确认没异常才松了口气。
他冷笑两声,把王锦推进那虚幻的通道。
“在这老老实实待一晚,明天…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