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螺肉,象蚌舌,墨鱼片,鳌虾丸。各色海鲜河鲜,都被细细切成了薄片,放在冰碗之中呈了上来。
春日里最鲜嫩的菜蔬,只须轻轻涮上几下,再自调料碗里走上一圈儿,便形成了舌尖上跳跃着的味觉盛宴。
有美食岂能无酒?今日备着的酒水种类繁多,不同口味的不羡仙,宫廷御酒桂华浓,洛城名酒生金露,西域奇珍丹霞红,还有先前明月楼长盛不衰的雪梅绿萼以及多品清淡果酒,只有想不到的,没有未备下的,竟是比昨日洛萧参加的少帝赐宴,还要更丰富一些。
到了这个时候,洛萧哪里还不明白,自家这位襄侯姊夫,在自个儿的财务状况上藏了拙。
嗯,从见面至今的行动上来看,似乎也不像传闻中那般虚弱。
只是他抬头看向上首时,却见自家阿姊没有露出半点异色,仿佛对此已是习以为常。
所以,襄侯并没有刻意瞒着阿姊。
他心下稍安,正待垂眸,却发现对方已经迎上了他的视线,眸中温和清淡,并没有什么旁的情绪。
这人难道就不担心,自己会将所见的一切,禀明少帝?以他现在的身份,少帝本就是既用又疑,若是知道他私下里是这副模样,必然会疑心重重,到时候非但虞楚本人讨不了好,连自家阿姊,都会一并受累。
那绝非是自己想到看到的。洛萧仰头饮尽了杯中的不羡仙,只觉得心头沉甸甸地,目光触及那案几上放着的装着契书的木匣,也觉得更加刺目。
洛千淮却是没想那么多。
她不擅酒,只饮了几口清爽的果子露,见洛昭小小年纪也要了一壶不羡仙,不禁皱眉:
“今儿特殊,只许饮一杯。后面换成果子露。”
她话音一落,那边卫执已经立即行动,将玉壶换了一换。
洛昭却是没有异议。他端着酒杯起身:“权以此酒,祝阿姊婚姻美满,万事顺遂。”
洛千淮刚刚举杯,就听他继续说道:“阿姊放心,若是以后有人对不起你,便是他位高权重护卫如云,我也必会为你出这口恶气。”
话音落下,洛昭也不看墨公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便掷下了酒杯。
“师父就在外面,我们即刻便会离开西京,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再见,望阿姊善保自身,平安喜乐。”
话一说完,他便拾起案几上的剑匣,向着上首虚虚地遥拜两下,洒脱地大步离开。
卫执便看了看自家主上,见他并无留难之意,便也任他来去。
听说章庆就在外面,洛千淮下意识地就想要跟出去。
前次在引凤湖上,他送了自己一个锦囊作贺礼,回来后却发现其中是一块极罕见的五色翡翠。虽然个头不大,但水头却是极好,红紫黄青绿齐聚,颜色多而不杂,对应着福?寿喜财,放在后世怕不是要拍上个天价。
但那东西她也就见了一次,后来就稀里糊涂地失踪了,问起几个星星皆是茫然不知的模样,看起来并不像是装的。
可是别人不知道,她又哪里不清楚,襄侯府虽然地方不大,但实际上守卫森严,根本不可能有无良小贼能进得来,所以那东西的去向,其实也不必问。
她没有再问过墨公子,对方应该也不会说。
但是不论如何,到底是说得来的朋友,又是阿昭的师父,于情于理,都不好明知对方来了,却连个面都不肯露。
她刚刚起身,还没迈出脚去,就被墨公子拉了回去。
“人已经走了。”他低声说道,神情虽看着没有任何变化,但洛千淮能够辨认出来,他眼底强自压抑的那一抹不安。
洛千淮还没细想,这抹不安因何而来,但身体已经先于大脑,直接坐了回去。
洛昭离开之后,洛萧也只是略待了一会儿,也便告辞离去。
他没有武功,不像洛昭那般高来高去,是以墨公子与洛千淮还能相携出来送上一送。
“茵茵,你先回去。”墨公子温声道:“我与你的萧弟,还有几句话要说。”
洛千淮不想走。但洛萧也不知道犯了什么轴,也一样跟着赶她:
“阿姊,我也刚想起来,我与姊夫,确须好好谈上一谈。”
一个两个都这么说了,洛千淮无法,只能自己回去。
至于回去做什么,自然是要继续吃火锅了。
难为她安排了那么多优质食材,结果两个弟弟都是浅尝辄止,简直是暴殄天物。
大概吃了半盏茶时间,墨公子便回来了。
他毫不客气地提筷,从洛千淮锅里,捞了两片恰到好处的嫩羊肉,醮了麻酱送入口中,面上露出了满意之色。
“说说吧,方才跟我阿弟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墨公子将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又为她涮了一片鲈鱼,待那透明的鱼片卷曲泛白,便即捞出来,醮了酱汁送到她嘴边:
“你放心,他是你的阿弟,我只会尽力帮他,绝不会害他。当然,他对我确实有点成见,但那都是因为之前接触太少,生了误会。以后人在西京,相处久了,便能知晓我是何等样人了。”
洛千淮就白了他一眼:“敢情你觉得自己背地里那些事,是见得了光的?”
墨公子现出了痛苦的神色:“茵茵岂可这般说我?为夫对你一片真心,之前做的那些,其实也不过是为了自保。”
话虽是以玩笑的语气说出来的,但洛千淮明白,其中也有大半是真的。
她亲身经历过他被劫杀的场景,想着他从小到大,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明刀暗箭,哪里忍心开口责怪他。
晚上不可吃得太饱,洛千淮着意控制了食量,又被某人强行拉走,美其名曰运动以避免积食。
早上她再起身之时,某人已经上衙办公去了。
她仰躺在榻上,一想到某人不知从何处学来的,越来越过份的要求与姿势,以及昨夜最后自己没骨气的呜咽求饶,便觉得无脸见人。
想来夜间那些动静,即便不是习武之人,也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吧?
她将脸埋入被子中,暗暗下了决心。
再不能这样纵容某人了!这一切必须要改变,就自今日开始
墨公子晚上回府之时,见到的便是内宅空空荡荡,漆黑一片。
“夫人在长陵,说是要在外祖家住上几日。”星一跪地禀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