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我们有访客,这澡晚点再洗吧。”
顾承璟拇指向后,意指方才开门一闪而过的人。
白舒童手拨拨他散着的头发,又点了下他鼻尖,四两拨千金,调皮笑说,“没事。有访客也是来找你的,等你洗漱好,再见客,也是礼貌的待客之道。”
她起了身,长衣滚边垂坠脚踝,碰了细嫩的皮肤又荡回原位,她套上鞋,手牵着已经穿好了长浴袍的人,开了门,走出去。
这个温泉山庄,池子都在房间外头,成排的竹子围成小院,院里头各有两个带着硫磺泉水味道的小池,琉璃砖拼成圆池,边缘还铺了圆润的鹅卵石,正飘着热雾。
汩汩水从山边引来,打在石头上,又顺着一节节短竹接力,盛满水翘落入池内。
咔哒咔哒,一晚上也没用水,水池依旧满满。
他们踏着黑色鹅卵石铺就的路,衣边沾了湿漉,停在了一个池子边。
白舒童指了其中一个,说,“就这个吧,我先看看你的伤口有没有愈合好。”
伸手,白舒童拉开了顾承璟的浴袍,块块分明的胸肌展在眼前,让她眼眉跳了一下,许久,面前人都没那么大大方方地给她看过了。她眼神略停留,仔细看了他的伤,一夜的功夫,擦伤的小口都已经弥合了。
的确也没怎么受伤。
她这时也才放了心。
发丝轻碰在了男人的肌理上,她帮着脱衣,顾承璟手接过她脱下的浴袍放旁边低矮的池边,见平时都会先躲开的女人竟然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眼里微有眷恋意,手还放在了他的裤腰带上,迟迟未拆,也不知道在打量什么。他先低了头,手支起了她的脸。
“帮我看看水温?”
白舒童收回心思,哦哦两声,松了手,去拨池内的水,明明知道温泉水都是恒温的,装模作样地划拉了三四下,转头回去,说,“水温刚好的,你快脱了衣服,进来泡吧。”
她蹲在池子边,伸手要接他拆下的裤带子。
顾承璟叉着腰,被她突然一袭,捏着裤带子,绕在手掌上,神色有异,说着,“我就这么泡。”
“不行,泡温泉哪有穿着裤子进的,都得脱完。你难道之前泡过吗?知道规矩?怎么不听姐姐的。”
顾承璟被连续三个问,问得只能摇头。
身为阿白,万事不知,听着白舒童的话而行动,更不会有任何的羞耻心,当着她的面,向来更是百无禁忌。可现在,他却是前后顾虑。
脱了,他是阿白,可有些反应,他控制不了,容易露馅。
如果不脱,他就是顾承璟,昨晚一切都得从头解释。
一时间扶了额,他僵硬,有点自作孽,怎么做都不对。
白舒童启口,笑问,“怎么了,要我帮你?”
“不用,我自己会。”
顾承璟裤带子抽下,放她手心里,自行缴械。
白舒童也没等他真脱,就转过脸,偷偷笑,清了清嗓子,帮他解围,转了话题,说,“哎呀,想想,温泉也就是泡一泡的事,不用教的。你待个十来分钟,出来就好。外头客人,这么早就来了,肯定着急,不能让等太久,这样也不礼貌,我先出去看看是谁。你先泡。”
顾承璟手停在人鱼线边,才淡笑,松了口气。
人也在她走后,脱掉了裤衫,入水,伸展了如山峦起伏的肩臂在池壁上,享着温热,他轻揉了太阳穴,手拄靠在脸边,想着白舒童方才走时嘴边的笑意,在想她是不是故意。
水波摇荡着。
竹筒哒哒还在翘动。
才轻泡了会儿,他站了起来,带起了水花,拿上了浴衣,随便一系,就入了房内。
但,白舒童不在了。
床上有她换下的睡衣,她人已经走出了房,去往了厅堂,招待着来客孙宁。床头还有她昨天晚上在看的广告册子,他随手翻开,里头一张电报草稿落了下来。
是他给南京顾家写的告安电报。
他失了笑,摩挲纸张,欲盖弥彰许久,怕小白兔害怕跑了,但是她早就知道了。他环顾四周,屋内的沙发上有她喊人准备的一套衬衫西裤,还有毛呢大衣。
不再是蓝黑的彝族服饰。
他换上,便走了出去。
正巧听见了孙宁叽叽咋咋在说着他的事。
“三哥的告别礼去了好多的人,吴小姐都去了,穿着一身黑裙,胸前戴白花,因为小嫂子你不在,出殡那天,她自己从人后跃过大哥和二哥,就跑上前去扶灵。《明月画报》拍到了,还说她一片真情难得,是真痴。”
“是吗?”
“是的。就前年的期刊上写的,7月还是8月的报道,整整一篇幅。小嫂子,我可生气了。《明月画报》还揣度了你一番,说你嫁不上顾家就跑了,还说连秦淮河的文欣小姐,还有一个叫冰儿的书寓下人,都送来了花圈,并去了悼唁。你却不见人影,没有人情。胡说八道的,多可恶。”
“嗯,的确可恶。”
厅堂里欧式茶桌上布着早点,全是安宁州的特色,火烧云饼,还有豆花米线......
白舒童边吃边听着,有一句没一句地应。
孙宁参军后,头发剪得更短,更加英气,掰着饵块,同白舒童一起分,知道三哥活着,话像鸟雀一样,激动得没停。
“小嫂子,别生气。我三哥就这样,哪里都能勾上一两个死心塌地的,昨天你们不是打匪吗?听说他在土匪手上救了个外国人质,今天人家一早就在外头的大厅里等着他,要酬谢了。”
“是吗?他没同我说。”
白舒童正要问,是男的还是女的。
拐角就见了顾承璟走出来的身影,洗漱完没有灰扑气,冷冷傲傲的模样,下颌线都紧着,他没坐到她身边,而是落座在了孙宁的隔壁。
手臂延伸在了椅背上。
孙宁见了活生生的三哥,尖叫了一声。
然后从头拍了他,确定他血脉在流转,心脏也在跳动,整个人温热,还有影子,她牢牢抱住了他。
“三哥!你可吓死我了!我就说,你不可能就这么英年早逝,人间还那么多好玩的事,你不可能舍得走的。而且,甚至还不给我托个梦,我就知道你肯定没死。”
“三哥,我好想你。”
孙宁呜呜咽咽。
顾承璟落座后,任她抱着未动,桌下,却小动作捏了她,在使女来倒他们果汁的时候,呵呵两声笑,小声耳边同她冷说,“孙宁,你再多说些我的事,我就真要早逝了。”
“啊?”
什么意思。
孙宁泪花在脸,一脸茫,手臂更是被顾承璟掐了。
真疼啊。
孙宁心大,不甚在意,抹了一把鼻涕和眼泪,说,“小嫂子,三哥好像有点怪。他是不认得我了,怎么这么冷漠看着我。”
顾承璟又冷看了孙宁一眼。
心里暗骂。
白舒童接着使女倒的果汁,透明玻璃杯放到桌子上,转头看见顾承璟吃瘪表情,忍住,抿唇不笑,没管,说,“你三哥失忆了,认不得以前的人和事,但是现在他可乖,对女人一点兴趣也没有。像个小孩子一样,也不同大人玩。”
“啊?我三哥傻啦?”孙宁弯了眉眼,嚎啕,“我那风流倜傥的三哥呢!还我三哥来!”
顾承璟耳朵疼,头离远些,手抵孙宁靠近的脸,同她这点默契也没有,有些无奈,但扫过对面,也确确实实看见了白舒童就坐在对面掩嘴笑。他对她挑了眉,白舒童移开视线,喝果汁,当没看见。
这童童,分明故意作弄他。
耳边孙宁太吵,他拿了桌子上的饵块,塞她嘴里。
“吃早餐时,好好吃,别说话。”
孙宁声停,见着顾承璟不想听她说话,就又拿这招应付她,手比了比嘴,又比了比他,有话要说。
外头孙作芳派人来请顾承璟,顾承璟手臂放在椅背,往后仰了下,听着下人的传话,眉头轻拧了,只喝了杯水,便站起。
又想起什么,他回头看了眼白舒童,说道,“你们慢慢吃,孙宁吃完了早饭,你带着你小嫂子到处逛逛,我晚点回来。”
捏了孙宁的嘴,很用力,他又吩咐,“有些事别乱讲,听到没有。”
孙宁被吓唬得点点头。
他抄兜走了出去,利利落落,背影倜傥。
完全能自己做主,沉稳得很。
孙宁咀嚼完了嘴上一口,转身同白舒童告状说,“三哥没失忆,他以前也这么对付我!可欺负人了,一模一样。”
她义愤填膺,控诉着。
却见白舒童一点也不惊讶,掰着手上饼子,淡淡笑意同她说,“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