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的婚事在即,他们还在闹别扭,总无声交错而过,连同桌吃饭也尴尬,白舒童找了机会,尝试和他沟通。
但是效果不佳。
“你是不是有心仪的彝族姑娘,如果是,你同我说一声就是,别怕我不讲理。白家同顾家有婚约,没错。但,那是父辈定下的,你不喜欢,退了便是。”
她说得也很合情合理,甚至提了,“顾家人都很好,不会给你设限的。娶哪里的姑娘都行,他们不会束缚你。”
她拦他在杂物房里。
可顾承璟落眼听了三两句,垂着冷冷眼眸看她,更扭头就走。
连这也不行。
到底怎么了?
阿布和阿斯没有父母,今日村寨里已婚嫁的妇女来给阿斯做结婚前的启蒙,人在院子里的桌子上正吃着鸡蛋汤水,也看着他们的动静。
见他们一言不合,左右分走,明显是在吵架。
人边舀着羹勺,眼珠子就更往他们这留意。
白舒童也不好拉住顾承璟,尽管也气,却也朝侧耳听他们说话的人扯唇尴尬笑了笑。
等吃完了,她就带着人进阿斯屋里。
启蒙的内容,其实同初高中学堂里的卫生课差不多,说着男女的不同,又教授些生理知识。展着册子,一页页说明,白舒童见阿斯脸红,就没跟在身边听,怕她不自在。
出来后,又见对面门的顾承璟,他帮着做房屋修葺的收尾,拉起了手袖,露着结实的肌肉,正在摆放着新家具。
搬完了,他走了出来。
两人对上了眼神,可他还是避着她走。
以前,只要顾承璟生气,白舒童哄哄抱抱加耍赖不认账就行,但这是全新的一个顾承璟,没有同她过往的一些纠缠,两人也没有情意累积,再加上他现在顶多算个十八岁心智左右的青年。
她招也无法使,也不敢乱来,只能郁结。
顾承璟才应该来上那启蒙课,就只是亲了下,怎么了嘛。
吃亏的难道还能是他不成。
她也有点脾气了,瞪了顾承璟一眼,又回了屋内。
彝族的妇人给阿斯拿了个小袋子,拿了个长条的蔬菜工具,正在教着她如何使用,阿斯脸红彤彤的,不肯碰,只看着她教着,嗯嗯哦哦地应。
难为情起来,又推脱说,“这个难道不是他该学的吗?怎么是我要学。”
妇人笑着,说,“你也不能只让他主动,你也会了,以后夫妻生活才能更和谐啊。”
白舒童走近,才理解阿斯脸为什么那么红的原因,现在的世俗风气本也不太普及男女之欢,甚至都会认为那是堂子、书寓的风流把戏。
村寨里就更是了。
看着这比卫生课还露骨的示范,她也觉得面赤。
等人走后,袋子里的东西留了下来,一共有两个,阿斯递了一个给她,白舒童拆开看,东西薄薄的一层,也很透明,好像是橡胶,又好像是动物的肠衣。
她同顾承璟也没用过,也是第一次见。
“舒童姐姐,这些都是新的。你和阿白哥哥同房,应该也需要这个东西,这个给你吧。”
白舒童放回去,递回给她,“不,不要的。我和他不需要。”
“不需要吗?”
就酒后乱吻了他,他都这样了,哪里用得上。
她确定地摆手说,“他不懂男女事,用不上。”
阿斯噗嗤一笑,红着脸,却也低声说,“悄悄同你说吧,舒童姐姐,这些事情其实也不用教,就能无师自通的。特别是他们男人,聚一起,也会讨论女人,很多事情口头传着传着都知道,也都很懂的。”
她也都尝过那滋味了,懵懵懂懂地懂了,其实也不用教,只是怕人知道。
白舒童意外地看着平时胆小又娇羞的阿斯,没想到她已经和未来丈夫尝过风雨了。
可顾承璟知道吗?
阿斯将小袋子塞白舒童的手里,说,“你试试炸炸他不就知道了吗?”
院落里摆放着婚庆的东西,阿布嫁妹妹忙里忙外。
酒席和仪式先在女方这边摆,在女方的娘家先热闹一番了才到男方家里去。屋子算着日子刚刚修葺完,没耽误村寨里的星占师算的嫁娶吉日,阿布也就张罗了起来,摆了桌子搭上了灶。
他是打算简单办的。
而马先明见日子到了,他们准备的东西也该给了,瞧着时间,就招呼了一群人帮着搬进屋子里。
“这妆奁是舒童妹子和阿白的一点心意,这酒席师父则是我请的,经常叨扰你们,我也出份力。”
阿布不知道。对于客人家,更没有打算让他们送礼,一直以来无父无母,他们两兄妹就被村寨里的人帮协长大,只想着邀请人来吃酒共欢,可没要人破费。
但没想到默默地,他们在背后竟为他们考虑那么多。
阿布抹了眼泪。
马先明摇晃这个撑着家如参天大树的哥哥,用力捏他肩膀,像老大哥似的,说,“哭什么呀,家里有喜事应该高兴啊。”
阿布又说了不能收他们那么贵重的东西。
马先明笑说,“不收就见外了。这些东西,我大老远去运回来的,可退不了。”
不及他们的能说会道,阿布憨厚,踌躇,在劝说下只能收了。
院子里一片暖融融的。
顾承璟也才知道白舒童和马先明原来最近神神秘秘的,是在悄悄准备这些。
虽然代表了他,可是却一点也没同他说。
背着手,他从门外出了去。
一路走过村口,路过了阿英婶。阿英婶还在等着大洋彼岸的信,半年了,还没有消息,但是每日她却是更有了盼头。
打扮整洁,风雨不落地出门。
每当邮差使到了村落里来,她也总是第一时间去问有没有她的信。
上个月才听人说她去梯田里捡水鸭蛋摔了一跤,却也没有休养,擦了药油还是出门。
阿英婶见他走过,招了手让他过去,递了个绸布袋子给他,里头是个银镯子。
她嘴里含糊地说着阿斯的名字。
明白她的意思,顾承璟接了过手,点了头,“我会帮你送过去的。”
两人的语言不太通,但是却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见她腿脚不变,还到了村口来,他怜惜老人家,也知道她不爱麻烦别人,坐在一个地方脚麻只揉着却不说,于是顾承璟就帮着她挪了位置,抱着阿英婶到日头没那么晒的藤椅下。
又脱了身上的外套给她。
阿英婶因为没牙齿,话很含糊,说了生涩的国语,“谢谢啊,阿白。”
她露着没牙齿的笑容,抬了苍白的手又指给他看,“你,阿莫(媳妇)。”
顾承璟往后看去。
从石盘处找着他身影的人落在阳光下,身上的银饰反着光,目光里梭巡到他了,眼瞳晶亮,朝他挥了挥手,弯了月亮眼,人从石砖路跑了下来。
不知倦地跟着他。
他心又无故地跳,觉得她美。一路跑下来,风扬着,树叶落着,眼里只有她一个。又觉得她朝他跑来的感觉很熟悉,他应该站在她跑来的路线尾端展开双臂迎接她,抱起她,鼻尖落在她脖颈处亲吻。
但也清楚知道,她为什么而来。
而不能那么做。
她的脸颊在阳光下发着光,莹白透亮的,像软绵的山茶花叶,笑起来的时候,带着感染力,让人心情跟着明媚,她无意外地喊了他,“顾承璟。”
却不知道,他现在只想听她喊他阿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