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浅收回视线看了他一眼,“就凭我,你敢吗?”
“本宫有什么不敢的?”
萧承影几乎是本能的冷笑反驳。
可这话甫一出口,他就意识到不对——他明明是反对苏棠当官的,怎么会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正要找补两句,可云浅根本不给他反悔的机会,“很好!那不知太子殿下想比什么?”
萧承影的脸色顿时难看下去。
不过事已至此,也没别的办法了,反正这女人是绝对不可能赢过他的,他就算和她比了又何妨?
说到底,她不过是在自取其辱而已!
萧承影当即收回视线,转身面向景帝,“父皇,公平起见,比什么就由您来定吧。”
景帝的脸色十分复杂,他并不想把事情弄得这么难看,尤其是苏棠刚刚立了大功,所以在她和太子之间,他无疑是更偏向她的。
可她就非要较真,非要和太子比——她怎么可能比得过太子?
他恼怒道:“你当真想好了?”
“是。”
云浅认真的点头,“请父皇出题。”
景帝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便这么办吧——李德通,拿纸笔来。”
李德通恭敬的颔首,“是。”
景帝淡淡的道:“从前朝廷选拔大臣大多是通过科考,由吏部、刑部、礼部三位尚书一同出最后的策论题,再由考官进行评审。不过今日情况特殊——既然天竺和波斯的圣女都在,那便由朕和二位圣女各出一道策论题,再由在场的所有大臣投票表决,你二人可有意见?”
“儿臣/臣媳没有意见!”
二人同时答道。
景帝又看向两位圣女,两位圣女也表示赞同。
景帝便道:“那便二位圣女先请吧。”
黛绮罗点点头,走到天竺圣女凤溪身旁,与她小声商议了几句。
然后抬头道:“陛下,我们二人的题目是——睿王妃坚持入朝为官,嘴上说的是要为百姓做事,可是男子为何难道就不能为百姓办事了吗?女子做官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俱是一变。
她们这问题,看似是在刁难睿王妃,实则却是在刁难太子啊!
太子本就不赞同女子当官,所以“女子做官的意义”本身就是一个悖论,如何能答得上来?
人群中有大臣想要说点什么,天竺圣女凤溪却在此时道:“陛下,万事皆有利弊,即便女子为官有一百个缺点,但也一定能找出一个优点——策论本就是各抒己见的,若是诸位大人对本使与波斯圣女的问题有意见,那我们二人便不参与出题了。”
大臣们脸色又是一变。
这女人……看似温柔,实则却都是软刀子!
刚才以为黛绮罗已经够难对付的,没想到她更难对付!
景帝目光也是微沉,但,并未说什么。
如此,众大臣也不好多说。
很快李德通就过来了,拿着纸笔,分发给萧承影和云浅二人。
景帝沉吟片刻,也在此时开口,“朕的题目是,如何以最兵不血刃的方式,吞并一个国家。”
众人又是一惊。
包括黛绮罗和凤溪,脸色也俱是一变。
为什么陛下会问这种问题?
难不成,是想借着出题的机会集思广益,想出一个吞并别国的办法,甚至是借着这个机会暗示群臣?
“行了,开始答题吧,限时一炷香。”
景帝没有任何解释,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开始。
萧承影找了个小太监来,将薄薄的纸张放在对方背上,开始作答。
云浅也敛了下眸,找了个空地,将宣纸放在地上,开始答题。
地面粗粝,当然不如在人背上好写,可是这两个问题只怕要写很久,若是在人背上写,那写完以后小太监只怕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所以人群中,不少人的目光生出几分异样。
“睿王妃当真心善啊!”
“装模作样罢了!太子本就是国之储君,而这些小太监的存在就是为了伺候人的,难不成还要太子殿下为了他们而辛苦自己?”
“是啊,太子是干大事的,若是像个女人一样婆婆妈妈,总在意这些细节,只怕是干不好大事啊!”
“……”
朝臣们各抒己见,也不能说哪个是错的,毕竟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不同的观点。
而这,也正是每次科考的策论部分,都需要由十几位考官投票表决的理由。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一炷香很快就过去了。
忽然,萧承影放下手中的笔,抬头道:“父皇,儿臣答题结束了。”
小太监忍着身体的酸疼,僵硬的退到一旁。
黛绮罗和凤溪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几分叹息。
李德通立刻走过去,将他的答卷交给景帝。
景帝大致看了看,几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萧承影心下一喜。
不管苏棠的答卷上写了什么,他有信心,这一次他赢定了!
“苏棠。”
景帝敛眸看向云浅,“时辰将至,你如何了?”
话音刚落,云浅也放下笔,“父皇,臣媳也完成了。”
她将答卷拿起来,交给李德通。
李德通拿到景帝面前,景帝同样一目十行的扫了下,然而不知是看到什么,脸色蓦地变了一下。
但也只是瞬间便恢复如常,敛眸道:“李德通,你将他们二人写的东西念出来。”
“是。”
李德通点了点头,按照瞬息先念了太子的,“第一题,太子写的是——女子为官,虽弊大于利,但也并非全无益处。至少,可以让女子感受到自己被尊重,觉得自己得到了和男子一样的权力。”
“那么当国家需要她们的时候,她们也就不会将自己封锁在家中,只知享乐,其他的什么也不做了。所以女子为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有利于整个国家长治久安的发展。”
他这意义,说得十分笼统,甚至有些阴阳怪气。
黛绮罗和凤溪的脸色均微微沉了下去。
但南诏的某些大臣却是面带笑意,听得满是赞同,连连点头。
李德通又拿起云浅那张答卷,“第一题,睿王妃写的是——女子为官,为的不是那些表面的荣光,更不是貌似和男子得到了一样的权力,实则却仍一无所有,而是真正为百姓做一些实事!”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一片骚动。
她明明没有和太子互相商议过,也不知道太子会写什么,可她写的东西,就好像在赤裸裸打太子的脸!
有使臣忍不住高呼,“好!睿王妃说得好!”
萧承影脸色顿时难看下去。
这个贱人,故意针对他么?
他冷笑道:“说得好听,难不成男子为官,就不能为百姓做实事?”
云浅没有反驳,而是示意李德通继续。
李德通便又念道:“所谓为民请命,这个“民”不止有男子,也有女子。可是作为生来就不同性别的人,很难完全互相理解。比如——女子是否当真想学女则女戒、绣花作画?又是否真的愿意整日待在闺房里,闭门不出,年满十六便要议亲嫁人?”
“凭什么男子就可以骑马射箭,女子却只能相夫教子?凭什么男子就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却只能默默垂泪,孤老一生?”
“这些规矩全部都是男子所定,可是从来没有人问过女子想要如何,就好像……女子生来就比男子低一等。”
“可若没有女子,男子又从何人的肚子里生出来?”
“或许诸位大人会说——男子保家卫国、理当获得更多的权力,可若他们从小学的是绣花女红、而女子从小学的是骑马射箭,那我相信,今日战场上奋勇杀敌的,也一定有无数飒爽英姿的女将军!”
李德通念着念着,声音就不自觉的高昂起来,“所以我认为,朝堂上必须要有女官站出来为女子发声,告诉世人——女子到底想要如何!而这,就是女官存在的意义!”
最后一句话落,四周一片死寂。
凤溪深深地看了云浅一眼,黛绮罗的眼眶也不自觉的泛起了红。
可是死寂过后,四周却爆发了一片喧哗声。
“简直就是胡闹!”
“是啊,这胡言乱语说的什么东西,我是肯定不会投她这票的!”
“……”
大臣们有些面色复杂,有些愤怒不已。
云浅冷冷看着那些跳脚的人,眼底闪过一丝讽刺。
为什么他们这么生气?
当然是因为,他们的利益受到了威胁。
她当然也可以写一些好听的话争取他们的投票,可她不愿在这种事上妥协——纸上所写,便是她内心最真实的答案!
景帝的眼神变了好几变,良久才道:“行了,投票吧。”
毫无疑问,半数以上的大臣都站太子。
而投她的,只有凤溪和黛绮罗,还有些忠于睿王府的大臣,以及她的父亲苏哲远和周家父子。
最后的票数,太子六十七,而她只有三十五。
两人的票数差了一半,十分悬殊。
除非第二题她能压倒性地获胜,否则今日这场比试,她输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