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欢看着我，眼睛里闪烁着不明的光。
“殿下，我突然有些理解你了。”他低声说。
重阳笑了笑。
妄欢突然捂住胸口，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咳嗽声在静谧的夜晚里格外刺耳，他的脸色苍白，身体仿佛被无尽的寒意侵袭。重阳的手轻轻贴在他的背上，那微微的热气蒸腾而起，仿佛是他体内生命力最后的挣扎。
我心酸的而清晰的感觉到，这个人是真的强弩之末了。
“舅舅他医术高超，又是幻月族人，应该是有些办法的。”重阳微皱着眉，他和妄欢的情谊很深，看到妄欢这个样子，他心里也很难过。
妄欢终于止住了咳嗽，他直起了身子，擦了擦唇角，对重阳安慰的笑了一下。
“没有人能救得了我，”他低声说:“修我这一道，原本就要断情绝爱，无所牵挂才能一心修道长命百岁，我动了心，已经犯了大忌，现在又散去了一身的修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还能活几天。”
月光透过窗棂，洒落在妄欢苍白的脸上，他的眼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哀伤。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在空气中轻轻划过，仿佛试图抓住那即将逝去的生命之光。
没有人在如此清晰的面对自己的死亡的时候还能做到那么淡然。
妄欢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积蓄着最后的力量。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眼中闪烁着一种决绝的光芒，仿佛已经做好了面对死亡的准备。
他缓缓站起身，身形在夜风中摇摇欲坠，但脸上却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我活了这么多年，”他说:“最后这一世能遇见殿下，为殿下所用，又能得到公主的喜欢，我这一生也足够了。”
重阳抿紧了唇不说话。
虽然气氛很哀伤，但是——
“那你准备要干什么，让我们架一堆柴把你放上去，现在就烧了完事儿吗？”
凌月调侃的语调突然在房梁上响起，我笑了一声。
妄欢惊讶的抬起头，看着凌月从房梁飘然而下。
“大巫医？”
“国师果然是年老体弱了，”凌月歪了歪头，用一种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道:“我在上面那么长时间，你居然都没有察觉到，还在这里给我的外甥女挖坑——唉，你说说你，不就是没了修为吗没有占卜能力没了功夫吗？怎么退化成这个样子？看来还是因为年纪大了呀！”
没有占卜能力？没了武功？
我震惊的看着妄欢，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他看上去死气沉沉，了无生志。
对于他这么一个人来说，这两样怕是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结果是随着修为一起没了？
重阳也有些惊讶，但表情还算稳定，也没有说什么。
妄欢可能刚刚才做好了面对死亡的准备（或许），本来打算将这件事带回坟墓，结果被凌月就这么直接的戳穿了，本来有点儿血色的脸开始发青。
“凌月，你……”
“舅舅，你可有办法？”重阳连忙问道。
凌月想了想，很认真的说:“太子啊，来，我要给你普及一下一个关于你对我的误解哈——我的确懂医术，也算个不错的巫医，但是！我的确不会巫术，起死回生那种事我是半点也不会哈，更不是许愿池的王八，不是想干嘛就干嘛的，你对我是不是要求有些高了？”
“首先，占卜能力是天生的，但由于你是国师，所占卜的大多与国运有关，所以需要强大的修为能力支撑，而你没了修为，所以……”
他耸了耸肩，看上去有些遗憾。
“那武功……”
“其次，他元气大伤，就算还有武功也不得施展，身子骨撑不住。”
妄欢脸色灰败。
“最后，”凌月慢条斯理的看着他，给了他最后一个致命的打击:“要恢复他的修为，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这下连重阳的脸色也灰败了起来。
“您能别像只乌鸦一样，一来就全是坏消息，行吗？”我忍不住杵了凌月一下，说:“你在上面听了这么长时间，不是能给我们一些建议的吧？应该不是光过来嘲讽他的吧？”
凌月“哎呦”了一声，揉了揉被我杵到的胸口。
“但是我会有一个好消息给你，”他有些不情不愿的说道:“我能保住你的命，让你和普通人一样。”
“普通人！”
妄欢的情绪瞬间变得激动起来，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不甘与愤怒。他紧握双拳，胸口剧烈的起伏，仿佛要将所有的不甘都握在掌心。
“我天资聪慧，修炼之路从未遇到过挫折，是我门派千年以来第一个到达玄天境的人！如今却要我沦为普通人？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我——”
“因为月见。”我淡定的打断了他。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愣了一下，眼中的愤怒逐渐被绝望所取代。
他颓然的坐在地上，银白色的头发散落了一地。
“可是……如果我只是个普通人，”他喃喃道:“那我又有什么用处呢？没有占卜能力，我就做不了国师，没有武功，我连月见身边那个小哑巴都不如，我又如何能护的住她呢？”
重阳叹了口气。
我也有些哑口无言，月见被养的天真烂漫，如同一朵娇美但脆弱的花，势必要有一棵高大的树木才能依靠，如果妄欢不能拥有这些，那该怎么办呢。
凌月慢慢的走到他的面前俯视着他。
“我可以救你，你将会拥有和普通人一样的寿命，作为一个普通人，或者说身体素质还不如普通人的人过完这一生，”凌月说:“当然，或许还死的比较早，但肯定不是现在死。”
妄欢闭上了眼睛，表情痛苦。
“当然，如果你无法接受自己的平庸，你也可以不接受我的帮助，作为这个国家有史以来最厉害的国师死去，”他说:“我相信太子殿下一定会为你立一个碑的，或许还会给你一个盛大的葬礼——这么听起来是不是也不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