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我和他的沉默无所遁形。
妄欢或许要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在意月见，他为月见选的这条路天衣无缝，哪怕重阳在也挑不出任何错处。
而作为旁观者的我，也非常的清楚，这样做，除了他，对任何人都很好。
“你怎么想，桑姑娘？”
他看着我，我才发现他的睫毛都是白色，衬的那瞳孔漆黑。
“那你为什么会来找我？”
“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他说:“因为你恨我，所以这件事只能你来做，就当你报复我，难道不好吗？”
我喝了口酒，突然就乐了。
“不对，”我慢慢的说:“不是因为我恨你，而是因为你讨厌我，所以这件事才能由我来做。”
他表情一僵。
“重阳出于对自己妹妹的考虑，当然会答应这件事情，可说之后万一有一天月见恢复了记忆，就会讨厌这个哥哥，而你不想让这样的局面发生。”
“所以你想来想去，最后挑中了我。”
“我和月见关系很好，月见视我为姐姐，如果我去牵线的话，那么没准真的能成。”
“你压根儿就不在乎月见知道真相以后会不会恨我，”我看着他:“因为你讨厌我，所以我会怎么样，你根本无所谓。”
“我真是谢谢你，”我说:“你都落到这个田地了，还想着在最后一刻要坑我一把。”
我说完这句话以后，他沉默了很久，然后抬起头，不知道是赞叹还是愤怒的说:“你比过去的聪明了很多，是因为有那位巫医在旁指点吗？”
“所以你说的这件事我根本不会给你帮忙，”我说:“月见是一个独立的人，她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人，想要的生活，她生为公主，已经有过太多的无奈和被迫，如果你还要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去算计她……”
“那么我会去找重阳，”他打断我，说:“太子殿下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我看着他，他目光很坚定。
“你想让重阳做那个坏人吗，”他加重了语气:“你舍得吗，桑姑娘？”
我当然希望他们兄妹俩感情一直很好，可是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就发现了他可能刚刚一直在掩饰的一件事情。
“原来是这样，”我恍然大悟:“刚刚我猜错了。”
“……什么？”
“你已经问过了重阳，而重阳已经给了你答案，”我说:“但那个答案不是你想要的，是不是？”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
“重阳不答应，”我慢慢的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居然也没有答应。”
妄欢头一次露出这样惊慌失措的神色，他苍白如纸的脸上仿佛失去了所有血色，白得近乎透明。然而，这种透明感并非正常的白皙，而是一种让人感到不安和恐惧的苍白，甚至隐隐透出一丝青色，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显得阴森可怖。
“我也不懂。”
他低声说。
“明明这是最好的选择，我不懂太子殿下为什么会不答应，”他喃喃的说，脸上是很真实的困惑:“我原本以为他会……”
“因为自从我和榆晚在一起以后，我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满心满眼全是权利和算计，以牺牲别人来成就利益最大化的太子了。”
随着这句话，重阳踏着沉稳的脚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月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看上去异常可靠，冰冷而强大。
妄欢扶着桌子慢慢的站起来，他和重阳身量一般高，两个人面对面的时候都是非常高大俊美的。
但其实这是一个很奇异的场景，明明这两张都非常好看的脸，但是月光照上去，一个正当壮年英姿勃发，而另一个须发皆白垂垂老矣——在这一刻，我无比鲜明的感觉到他们两个人其实年岁差距的非常远，就像一颗冉冉升起的太阳正对着暮薄西山的落日。
“殿下。”
“国师。”
“我以为我那么明确的拒绝了你，你就会放弃这样愚蠢的想法，”重阳声音冰冷，带着不可违抗的威严:“但是我没有想到你居然真的会来找榆晚，你为什么会觉得她会答应你这么做？”
“榆晚的确不喜欢你，甚至可以说厌恶你，”重阳说:“但是你从来都不了解榆晚，为了报复某个人而伤害另一个无辜的人，这样的事情她从来做不出来。”
妄欢看着我，神色有些凄凉。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他其实一直都是孤独的，他活了这么久的岁月，自以为看透了人心，也自以为任何事情都在他的算计中，但没有想到，他会遇见月见，没有想到会遇见这么多完全偏离他计算的东西。
“你应该对我多一些信任，”重阳突然重重的一把拍在了妄欢的背上，一字一顿的说:“你要相信我一定能护好月见。”
“哎……”
我眼见着妄欢被他拍的咳出一口血来，下意识的拉了他一把。
“他修为耗尽，又加上忧思过深，一口淤血淤在胸口已经好几天了，”重阳慢悠悠的收回手，说道:“他靠自己的内力已经无法化解，我刚刚这一掌是将自己的真气送了进去，让他把那口淤血吐出来。”
果然，吐出那口血后，妄欢脸色没有那么难看了，上面也有了几分血色。
“你现在虚弱至此，居然还要费心神想怎么坑我，”我感叹道:“别人是七窍玲珑心，你那是莲蓬吧？”
妄欢苦笑了一下。
但他落得如此也是为了救月见，所以我的话也不会说的太难听，说:“现在月见没什么事了，你修为耗尽，说白了也是亏空，不如让凌月帮你看看，虽不可能补上你的修为，但也好歹能让你稍微强壮几分。”
他看了我一眼，有些疑惑的说道:“其实我真的不懂你，桑榆晚。”
“我做了那么多害你的事情，你也那么讨厌我，”他说:“你为什么还会关心我能活多久呢？看我死了，你不应该很高兴吗？”
“我讨厌你，但我从来没有盼着你死。”我说:“我早就说过了，你有你的立场，我不能用我自己的立场去衡量你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