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起身子,不卑不亢看向赵裴之。
“你能不能别闹了?尸身能被葬在此处对于她来说是落叶归根,你想要将她带回京城,可以,但不能在她身子腐烂之后,必须要立刻出发,紧赶慢赶要在她的尸体开始腐烂之前到达京城抓紧时间下葬,你能做到吗?”
他一脸颓废,一时不察被杨将军打了一拳,这一拳打在面中,对于赵裴之来说有几分毁容的风险。
他摇摇头,眼睛依旧猩红,可里面却无端平静了几分,轻轻回答,“我不能做到,我身为朝廷命官,有陛下的命令在身,必须要留在这里一直到战争结束才能回到京城。”
她目光幽幽,像是要把他整个人看透,“那你就宁愿让她的尸身放在这里发臭发烂?”
赵裴之猛然抬起头,眼里带着几分希望,“她愿意的!”
张一天嗤笑一声,“她人都死了你怎么知道她愿不愿意?难不成你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还是她托梦告诉过你她不愿意留在自己的家乡?”
“她愿意的……她愿意的……”
他无端被人抽取了灵魂,只是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从日中到日落,就算嗓子嘶哑也不曾停下分毫。
直到灵堂离的人都已经走干净了,其他三人还像是一块木头一样陪着他。
夜深人静,赵裴之心里的一根弦终于断开,似乎是想通了,抬起跪了半天的膝盖,浑浑噩噩直起身子,只是这膝盖已经跪了一天,实在无力支撑住他一整个人的重量,还未等他站直,整个人就向后倒去,若不是杨将军言就观察着他的行动,有所准备接住了他,恐怕他就要躺在病床上了。
杨将军一言不发扶着他站直身子,好半天才开口,一开口不是劝慰而是道歉,“对不起,刚才那一拳是不是把你打疼了?”
赵裴之摇头,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份光亮,伸手指向普通棺材,“我能不能最后再看她一眼?”
其他人没有说话,算是默许,扶着他走到棺材面前,轻轻拍开棺木,里面徐小小面色苍白如雪,死的时候穿的衣裳也被人换了下去,如今一身白净,就像他们两人刚见面的时候。
赵裴之明明眼中已经干涩,可如今见到她的面容还是掉出了几滴眼泪,懊悔地锤着棺木。
“都怪我不好,要是我能再快一点赶到的话结局就不会如此,她也不会死,我们未来可能会琴瑟和鸣,儿孙满堂,是我亲自毁了自己的幸福,是我亲自毁了自己的幸福啊!”
“不怪你,”李籽沐伸手拍上他的肩膀,“当时我们两个正在逃命,后面一直都有追兵,我们两个都已经尽力了,她没得力气,我同样也好不到哪里去,最后只能举起自己手里的刀,殊死搏斗,现在想想,假如我当时能多几分力气就好了,可我清晰明了的记着,当时自己是已经用尽了全力的,既然已经用尽了全力,结果仍然无法挽回的话,这便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
他的身体晃了晃,重新为她合上棺木,独自依靠着棺材,兀自笑了起来,“或许吧,或许这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命运,我坦然接受,这件事翻篇了,我允许你们在云间城为她找个秀丽的地方下葬,我允许你们做一切,把她带走吧,我想自己不愿意再见到她。”
张一天朝外面的人比了个眼色,立马有人走上前来把棺材带走,看着逐渐离自己远去的棺木,赵裴之一声不吭,好像已经恢复如常,甚至嘴角还露出若隐若现的笑容。
“如今上一场战争已经过去 ,面前等着我们的,还有一场浩大的战争,说不定下一次死在战场上的就是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我们商量商量该怎么去幽州吧,如今八千士兵只剩下两千,如果只靠着这两千精兵,那我们还没到幽州就输了,求助的信送去京城了吗?”
杨将军点头,“已经送去了,快马加鞭,就算是中途累死几匹马也无妨,不过就是几个牲畜,三天之后,那封信一定会交到陛下手上,援军十日之内应该能到达幽州,我在信里跟陛下说过,让援兵直接去幽州,同时我们这边也出发,方能节省时间在最短的时间内到达,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若是你们心里还有其他想法现在都可以提出来。”
他目光扫向众人,李籽沐低着头一言不发,张一天视而不见,赵裴之苦笑一声,“谁知道陛下会不会给我们援军呢?”
“你疯了?”杨将军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左顾右盼发现周围没有闲人之后把声音降下来,“这也是你我能说的话?更何况陛下是千秋万代之君,吴国遭此劫难,陛下不会不管不顾,一定会派出援兵早日到达幽州,你我只需要相信陛下的判断能力就好。”
“如果我们到达幽州之后发现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怎么办?”
赵裴之跟他吵的不可开交。
“我不瞒你们说,笔下的心思深沉如海,不是我们能够揣测的,具体陛下如何安排,不如我们就在云间城等消息,也好求个万无一失,万一我们跟陛下想的不一样,与援兵失之交臂,这将是整个吴国的失误!”
杨将军瞪大眼睛,一向木讷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多,也从来不需要思考那么多,他能做好的,只是带兵打仗而已,唯一一次自作主张就是现在。
看着他们就要打赢这场战争,唯一缺少的就是士兵,陛下如此英明,该不会不管不顾的吧?
可看着面前之人如此认真的神色,他心中也忍不住陷入沉思,开始杞人忧天。
他说的其实也不无道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陛下跟他们想的就是不一样该如何是好?
带兵打仗求的就是一个稳字,如果不能保证什么,那最好就不要做什么。
这也是父亲教给他的道理。
“你们觉得呢?”他看向没有发过言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