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一个人在上位待的时间长了心就会变?
如果懿国公是这样,那么陛下会不会也是如此?
她心中如同混沌,无数思绪犹如一团乱麻绕来绕去,总是看不清楚前因后果。
想当初吴泽承刚登基的时候,对他们夫妻二人那叫一个百依百顺,唯命是从,凡是他们所提出的他都觉得有道理,并且立马就能实施。
当时三个少年人都是一腔热忱,谁都没有想过三人君臣之间会有另外一种结果,陛下拼命采纳意见,他们就拼命提出意见,便是在家里闲来无事也会拿吴国跟现代做对比,不停思考还有没有什么没拿出来的政策教给陛下。
可如今若是张一天觉得他做的哪里不好,却也不能正面说了,只能旁敲侧击不说,还要费尽心思思考怎么才能不伤及陛下的颜面,又能指正陛下的错误。
与以往的直言纳谏简直如同两极分化。
这明显的变化让她心中隐隐有所不安。
远处烟雾朦胧,是战火的缘故让这方土地像是阴了天一样,黑漆漆的天空时不时落下灰烬,这些灰烬不知是所燃烧何物,又随着远风吹向何方。
“籽沐!”
张一天气喘吁吁追上来,见她一脸迷茫,心疼地用指腹揉了揉她的面颊。
“怎么了?我们打了胜仗,你怎么一副吃了瘪的样子?”
李籽沐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心里紧绷的弦忽然断开,奋力投入他的怀抱,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流。
“张一天,我有些后悔到京城里来了。”
“乖,等战争结束,国家太平,我就向陛下请辞归隐山庄,我们找一处静谧的地方共度余生可好?”
她有些委屈地抬起头,抿着一张嘴,似孩童撒娇:“你不问我是何缘由?”
他摇头,温柔且坚定,星目含情,“不问缘由,只要你想,我们就去做,好吗?”
他将她揉入怀中,任凭她像个小猫似的在自己胸口啜泣,脸上浮现一分平静。
他不想给她太大的压力,她今日心中所想,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陛下的态度相对以前是变了不少,可他依旧是个好国君,百姓人人称赞,发布的政策也都是于民有利,就算态度相对于以前来说,苛刻了许多也是能够谅解的存在。
那到一个帝王刚开始的时候是好脾气就要一辈子都是好脾气吗?
那不见得。
有多少人随着年龄的增长性格与从前大不相同?他在场为官又岂会察觉不出?
只是陛下始终是陛下,他既为人臣,便不能越俎代庖指着人家鼻子骂。
正好这官不做也罢,日后太平的好日子还有他们这些当官的什么事?
想来解决完战争之后陛下一定会开始削弱朝臣的事例,加强皇权巩固,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
也是一个帝王应当运用的手段。
否则又岂能成为一个成功的帝王?
凡是国君总会走这一遭。
可他只想跟自己的妻子孩子平平安安度过一世,不想惹是生非,更不想参与朝堂上的勾心斗角。
如此,他们君臣之间最好还是彼此放过吧。
怀里的温暖让张一天心旷神怡,整个怀里的人就是一整个世界,目光所及之处除了她再无旁人。
无声啜泣许久,李籽沐才抬起脸来擦干眼泪,做出坚强的样子。
“我们去看看赵裴之吧,好歹安慰安慰,失去喜欢的人,他现在的心情一定非常糟糕,正是需要朋友在的时候。”
“正有此意。”
张一天心里一沉。
这场战争虽然他们打了胜仗,可因为这一场仗而失去性命的人数不胜数,又岂止一座尸山?
云间城。
赵裴之正坐在客栈中,面无表情望着眼前的水晶棺。
李籽沐跟张一天一家三口早就换了一身素袍,小心翼翼走到他面前。
“徐姑娘的尸身准备何时安葬?到时一定要把葬礼办的风风光光才行。”
赵裴之抬眼看她,眼眶周围通红,坚定摇头。
李籽沐:“这是什么意思?”
“不下葬,她的尸身未来随我到京城,我死后葬在哪里就把她葬在哪里,我二人同穴而葬,永不分离。”
“你疯了?京城距离这里千里之远,更何况仗还没有打完,等尸体运到京城早就臭了!”
“我不管,我就要她跟我一直在一起,徐小小根本不会在意尸体腐烂与否,她在意的是能不能跟我一起!”
他忽然吼出来,心理防线一阵崩溃,双手捂着太阳穴垂头挣扎,“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她就是要和我一起回京城!”
李籽沐手里握紧银针,见他思绪陷入癫狂,随时准备给他来一针让他安静下来。
比他们二人出手更快的是杨将军。
他不知何时悄然绕到赵裴之身后,一个手刀劈晕了他。
“魂不如故土则无来生,趁着他昏迷,我们赶紧帮徐姑娘置办后事吧。”
几人达成一致,马不停蹄将徐小小的尸身送回教坊,让她的朋友见她最后一面,随即在云间城找了个风水不错的地方,就此埋葬。
时间匆忙,葬礼也没有大办,只是每人都留下了真诚的泪水,以此祭奠故友。
李籽沐几次三番差点哭晕,强烈的悲伤如大海一般向她倾斜而来,差点让人窒息。
不看到她尸体的时候心里略有悲伤之意,仔细压制倒是也能克制住悲伤,可徐小小的尸体近在眼前,她再也无法继续欺骗自己,战场上一幕幕如同幻灯片一样在脑海中播放。
她死之前的每一个慢动作都被放大数倍,鲜血如同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开遍记忆的每个角落,悲伤也被放大镜放大数倍。
葬礼进行到一半,赵裴之形状有失跌跌撞撞冲进灵堂,几乎要掀翻存放着徐小小尸体的棺材。
杨将军在旁看着,一手将他拉了回来,两人打在灵堂之内,众多人看着神情有些尴尬。
“够了!别打了!”
李籽沐怒吼一声,像要把这么多天以来的委屈全都吼出来似的,两人果然停止打斗,共同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