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消息是,之后无论姜海吟再怎么诱哄,对方都不愿意发照片,还说自己累了,该睡觉了。
“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陪我回陈家一趟。”陈品清低声道。
他现在,一秒钟都不能离开姜海吟。
准确地说,是不能离开她的手机。
“客气的话就不用再说了,正好我也想去看看伯母,谢谢她之前帮我带小臻。”
陈品清看了眼后视镜里的小男孩,笑了笑:“幸好,长得跟你比较像。”
“是吗。”姜海吟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SUV缓缓驶进别墅区,佣人一见是大少爷的车,连忙按下电动按钮。
大门往两边敞开,正在客厅里插花的贵妇人听到声音,疑惑地走了出来。
“林奶奶好。”
“哟,是小臻啊!”
林倩玲满脸惊喜,急切地走下台阶,俯身一把搂住小男孩:“哎哟,小乖乖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玩啊,是不是想奶奶了?”
“伯母好。”姜海吟递上手里的东西,“小臻上次在陈家,给您添麻烦了,不是什么多贵重的东西,一点心意,还请您收下。”
“哎呀,说什么麻烦呀,我恨不得你天天有事要忙,天天把他送过来呢!快快,进屋去,外面冷,进屋说……”
陈品清跟在最后面,对于母亲把自己遗忘这件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果然,坐下来之后,林倩玲像是才看见大儿子,惊讶道:“你怎么也回来了,还这么早?”
“这不是……颖芝出国了,家里就剩我了嘛,我肯定得多回来陪陪你啊。”
“不用,我一个人挺好,再说了……不是还有迟舟在么,对了,怎么这两天几乎不见他人?他说跟你在一起的,是吗?”
“是、是啊……”陈品清自认是个孝子,从不对母亲说谎,但今天,这个谎言不得不说了,“那什么,分公司突然出了点状况,昨天我让他出差去了。”
林倩玲垂下眼睑,淡淡道:“以后啊,少给他给安排工作,公司是你的,要多培养些自己信得过的,别什么事都依靠他。”
“嗯嗯,我知道的。”
看着儿子敷衍的表情,林倩玲轻叹口气,没再多说什么,扬声道:“告诉厨房,来贵客了,今晚加餐,多做点小孩子喜欢吃的。”
“是,夫人。”
餐桌上,林倩玲被小林臻小大人似的言行逗得哈哈大笑,陈品清趁机找了个借口,起身去了书房。
殷迟舟明明知情,却不愿意说,那么他就自己查。
他就不信了,整间书房里面,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抽屉里,没有。
书柜里,也没有。
他连角落都没放过,最终只翻到一本老旧相册。
吹了吹表面的浮灰,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
大多是他不认识的人,还有些是家族里的叔伯辈,翻到最后面的时候,突然,有张奇怪的照片,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是张合影,总共有五个人,自己的父亲站在最中间。
右下方的那个他认识,是现在公司的股东之一,不过年纪已经很大了,基本上处于退休养老的状态。
至于另外三个,一张脸不熟悉,还有两张脸,是完全看不清。
就像被人用小刀刮过一样。
陈品清沉了眸色,刚准备把这张照片抽出来揣进口袋里,书房门突然被推开了。
“饭也不吃,蹲那儿干什么呢?”
“妈。”
他当即合上相册,谁知力道过大,一张照片被拍得飞了出来,落在两人中间的地上。
“这是……”
看得出来,林倩玲原本是起了疑心的,但一见到那张照片,顿时什么都忘了。
她弯腰捡起,轻轻掸去薄灰,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
看了好一会儿,才递了过去,道:“别乱翻,这些老照片都很珍贵的,坏了,丢了,那就连最后的念想都没了,人啊,有时候活在世上,就是靠着这点念想支撑着。”
“对不起,妈,我以后一定会小心的。”
陈品清刚准备把照片夹回去,忽然瞪大眼,疑惑道:“妈,这张照片上,是谁啊?”
“怎么,连妈咪年轻的时候,都认不出了?”
“不是,我是说这个女人。”他指着站在林倩玲旁边,温柔笑着的年轻姑娘。
“她啊,叫林梅娟,是你的小姨。”
“小姨?!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因为一些事,我们……失去了联系,后来,唉,不提了。”
回到客厅,陈品清一抬头,就和姜海吟对上了视线。
后者微微挑眉,意思很明显,是想问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可他此刻的心情很乱,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对方,只能偏开头,假装没注意到。
临走的时候,林倩玲奇怪道:“你都回来了,不在家睡?”
“不了,公司有点急事,我还要赶回去处理,这几天,都不回来住。”
“行吧,那……”
“他们母子俩,我会安全送到家的,反正顺路。”
开出去好长一段时间,车里没人说话。
陈品清瞥了眼后视镜,姜海吟正低着头按手机,他抿了抿嘴角,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时机太不对了。
而且突然来个亲人相认,好像哪里怪怪的。
或许,他还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件事……
“对方答应了!”姜海吟突然抬起头,惊喜道。
“咳……什、什么?”偷看被抓了个正着,陈大少满脸尴尬,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我刚搜了几条陈家的旧新闻跟对方聊,对方似乎很感兴趣,跟我聊了好一会儿,兴头上的时候,我说林伯母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面还是很担心的,一直催着我打视频电话,我让对方发个自拍来应付下,免得林家背地里派人去找她,打扰了她度假休闲的兴致。”
“然后,对方同意了,说等晚一点会发。”
“晚一点是多晚?”陈品清一激动,SUV当即走了个S,幸好这条路上没什么行人。
姜海吟摇摇头:“她说她现在不方便,就没再回复了,我也没敢追着问。”
“……靠!”
这种被鱼饵吊着走的滋味,真是糟糕透了。
回到出租屋,照例是按昨晚那样来睡。
可今晚的陈大少,显得自然多了。
一方面,毕竟睡过一夜,习惯了一点。
另一方面,那可是他的表妹和外甥。
住自己亲戚家,有什么不可以的?
这么想着,他心安理得地先去洗了个澡,穿着睡衣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了出来。
姜海吟看到时,微微一愣。
昨晚连外套都没脱,就直接躺下了。
今天竟然会去洗澡,这转变,令她有点没反应过来。
不过对方能自如些,没那么拘谨,也是好事。
毕竟脑子的弦本来就绷得够紧了,再吃不好睡不好,人真的会扛不住。
“要不今晚你直接睡地上吧?我给你再铺厚一点。”她提议道。
早上翻滚下来的一幕记忆犹新,万一把堂堂陈氏继承人的头部给摔着了,可不得了。
“算了,我八成也不会睡。”
两人想到那张迟迟未到的照片,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那你先休息会儿,我去外面便利店买点东西,酱料什么的不太够用了。”
“啊,我去吧。”
“不用,几步路的事,何况你也不知道我要买什么。”
说话间,姜海吟已经换好鞋,准备出门。
“有什么需要帮忙带的吗?”
陈品清本来想说没有,想了想,揉着太阳穴道:“帮我拿两罐啤酒吧。”
漫漫长夜,实在太难熬了。
抽烟不礼貌,只能靠酒精稍微麻痹下大脑。
“好。”
姜海吟什么都没说,径直离开了。
过了会儿,外面响起敲门声。
坐在沙发上,正打算处理下公事的陈品清,以为对方没带钥匙,连忙起身走了过去。
“这么快就……”
后半句话消失在嘴边,因为门外站着的,不是姜海吟,而是一个意料之外的男人。
他下意识脱口道:“你不是在国外吗,怎么回来了?”
邹言静静地看着对方,如果眼底的冷意能化为实质,此刻的陈品清已经被戳穿了。
不久之前,主动与自己共赴巫山的女人。
两个星期以后,私人住处被另一名男人登堂入室。
这个人,穿着睡衣,头发上沾着水汽。
门口半开的鞋柜里,多出几双男士皮鞋。
客厅里也增添了不少男性用品,剃须刀甚至就放在茶几上。
餐桌有剩菜,沙发一片凌乱。
而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位陈家大少,很早之前就觊觎过姜海吟,做过不当的举动,只是后来在他的控制之下,没有机会插足。
原本以为,殷迟舟已经警告过对方。
这段时间以来,应该也看清楚了局面。
没想到,胆子倒是比以往,还要大了。
“为什么不说话?”陈品清疑惑地皱了皱眉头,一抬手腕瞥了眼时间,理所当然地下起了逐客令,“这会儿已经不早了,你要是想找海吟,明天再来吧。”
他已经逐渐代入到表哥的角色里。
作为哥哥,看到这种没名没分还深更半夜来敲门的野男人,就满肚子火气。
再想到之前在医院的种种,没直接摁着揍一顿就不错了。
邹言蓦地笑了:“你让我,离开?”
“对啊,怎——”
呯!
姜海吟拎着沉甸甸的便利店袋子,推开房门,脸色一下子变了。
“陈、陈大哥,家里这是,进贼了?!”
陈品清瘫坐在沙发边上,一见她,立即抬手捂住左脸。
即便挡得严实,还是能看得出,左眼肿了,嘴角也破了皮,正渗着血丝。
他笑了笑,道:“没事。”
姜海吟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把购物袋放在茶几上,刚准备去搀扶一下,刚伸出手,从卫生间里走出一个人。
“别动。”
“邹、邹言?你怎么在这儿!”
“呵,你和这位陈先生的反应,还真是如出一辙啊。”
看到男人笑得如此和煦,姜海吟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
邹言抽了两张面纸,一边擦干手上的水渍,一边走到面前,瞥了眼便利店袋子:“啤酒,零食,你们这是打算,彻夜长谈,把酒言欢?”
要放在之前,姜海吟只会觉得,不知道哪里又惹到了对方,道歉和逃离是最好的应对方法。
而此时,只有四个字跳进脑子。
他吃醋了。
要不是场合不对,她可能会笑出声。
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伸了过来,捏住她的下巴,低沉的嗓音逼近:“这就是你说的,整晚睡不着?你那天那样对我,也只是因为睡不着吗?”
“我……”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一道力量拽住,往后一拉。
“你放开她!邹言,哦不,邹璟言,你别以为你现在是邹家二少,有权有势了,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告诉你,有我们陈家在,你别想再伤害她!”
望着挡在前方的身影,姜海吟有些感动,但更多的,是莫名。
她是跟陈颖芝关系比较好,但什么时候,连陈品清都这么护着她了?
转念一想,或许还是因为颖芝吧。
陈家大少是个妹控,爱屋及乌。
但……
看着对方脸上明显的淤青,姜海吟不禁有些愧疚。
其实她不用护着的。
有些忙,越帮越糟。
“又来一个陈家人。”邹言丢掉手里的纸巾,表情玩味,“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你们公司十多年前的两位老股东合作一下,他们要的是陈家,我要的,是你们永远消失。”
“你在说什么……”
“陈大哥,别说了!”姜海吟赶紧冲过去,半强硬地推着高大的男人往卧室走,不忘回头交代任务,“我有点事需要先解决一下,麻烦你帮忙收拾下客厅!”
走过狼藉的地面时,她暗暗感慨,还是她的宝贝儿子厉害,外面都成这样了,还能待在房间里不动如山。
咚!
门板在身后重重甩上,姜海吟喘了两口气,刚想开口,一抬头,对上那双深邃冷然的眸子,忽然想到了对方给自己父亲的一千万。
整个人立刻像被抽走了水分,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