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颜虽不明白,八公主和吐蕃公主的比试招亲,公子为何要将她带进宫中,但公子既然派了人,她总是要去的。
八公主和吐蕃公主共同的比试招亲,皇亲国戚都要前往,为了表示对吐蕃公主的重视,也为了八公主,基本上皇室都是要去的。
满京城中有头有脸人家中尚未婚配的公子们也是要前去,可谓是一大盛景。
处于多方面的考虑,最后便定在宫中举办,各家有意参加的都会进宫,当然也不乏进宫来求在各位贵人面前露脸的。
两位公主一同招亲,倒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盛景。
花颜坐在马车中,耳边不乏传来外面嬉笑说话的声音,热闹也有些嘈杂。
她心中有些不平静,倒不是像前几日一样伤心自嘲。人不能一直陷在低落的情绪里面,比起伤心难过起来,更重要是眼下她所面临的处境,趁早思索如何解决这件事,同公子好好解释才是。
这便是她为难的地方了。
一则她有些猜不透公子是为何突然动怒离去,难道当真是以为她有幸窥探,又或者是觉得她大胆僭越?花颜实在很难确定。
二则如若是其中一种,她当时便已经解释过好几遍,摆明了是公子不相信她的解释,且不说她如今再解释有什么办法能够让生性多疑谨慎的公子相信。就算她有办法能够让公子勉强相信,可公子已经五日没有来她的院子见过她了,她又要想怎样的办法才能见到公子一面呢?才能让他听自己的解释,还能让公子信自己?
实在每一条都是极大的难题,哪里还有她伤心难过的时候。
花颜正在出神的时候,马车车窗边便传来了桑桑压低了的声音——
“姐姐我打听到了一些事儿,可能从之前大公子离开我们院子有关。”
“你快上马车来说。”花颜从一开始,本想带着桑桑上马车的,可朔风,说这样重大的场合可不重视规矩,花颜便只能按照公子的吩咐丰自己一人独乘马车了。
她记得从前公子,无论如何同她赌气,都会让朔风给她驾马车,此次却不然,也让花颜彻底意识到此事怕不是以往那么好解决的。
为花颜驾马车的也不是朔风,而是一个她不怎么见过的暗卫,不过好在是朔风信得过的人,也是朔风吩咐来的人定是可靠的,只是终究也是公子的暗卫,若是如此,同桑桑说话怕是不太方便。
桑桑像是知道了什么大事一样,也不敢耽搁,便听着花颜的意思上了马车。
“快,快说说,你都打听到了什么。”一向冷静稳重的花颜听见桑桑的话也不免激动起来,是眼前的困境她根本不知如何入手为好。
若是旁的竹子也就算了,可他面对的是大公子,喜怒无却又喜怒难测,她若是贸然为之,恐怕不仅没有办法同公子解释清楚,怕还会惹怒公子,这才是此事最危险也最需要他精神的地方。而眼下说不定桑桑打听到的消息就能让她弄清原委,也是此事最好的突破口。
“姐姐莫要着急,奴婢嘴笨,且容奴婢缓口气,再想想该从哪里说才好。”桑桑说着,花颜轻抚着她的背,帮她顺了顺气,像是想清楚了,才重新开口:
“奴婢方才跟着马车一路同朔风侍卫闲聊了两句,朔风侍卫说道,并不是他不想为姐姐驾马车,而是这次公子特意吩咐了不让他驾马车。奴婢听着便觉得其中意思不大对,可怎么问,朔风侍卫他却都是一脸为难地不肯说。最后被奴婢缠的紧了,才终于从朔风侍卫的嘴里问出一件事儿,只是五日前公子同姐姐赌气的那一日,原本公子听暗卫禀报,说是老夫人将姐姐请去了院中说话。公子便早早回了府中赶往老夫人的院子中,可不知道为什么,行止侍卫和朔风侍卫只追到半路上,便瞧见公子无功折返,而且那一日回去以后,公子把自己就关进了书房,后来才去的姐姐的院子。”
桑桑简简单单的一番话,里面就仿佛蕴藏了无数的含义,如同一道惊雷猛然砸在了花颜的头上,砸得她都呆愣了片刻,才勉强消化桑桑话中的意思。
其实朔风看似只是旁敲侧击地说了些不要紧的话,实则基本上都说完了。
一则就是五日前她被老夫人请去院中说话的时候,大公子是晓得的,且担心老夫人对她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下了朝早早的就回了府中就是为了去护她,甚至连暗卫出身的行之和朔风都没有跟上,可见公子那时有多心急。
二则如若大公子是因为那件事儿生气,将自己关进书房里面,那便只有可能是瞧见了二公子同她说话。
就算过去了五日花颜也清清楚楚的记得,二公子那日拦住她都说了些什么对大公子不利的话。
偏偏那么多话,花颜现在拿不准的就是,根本不知道大公子听见了哪些,有可能公子就是听见了二公子辱骂和贬低他的话,又有可能是是瞧见了二公子同她拉拉扯扯便动了怒。
想着…花颜突觉得不对,大公子从来不是看见了什么事情便暗自生气沉默的人,如同从前她还没有进苍梧苑,更是二公子的通房丫鬟一样。
每每瞧见她和二公子说话,便要上来当着二公子的面报复回去,就算是在相国寺也是一样,不会有半分委屈自己的时候。
这回公子究竟是听见了什么,才会这样?
花颜在思索,她突然想起公子从他房中走出来之前,她正在同公子说起厌食症的事情,说起公子的厌食症是因为自己的心魔,所以他一向逃避,在旁人提起此事之时才会显得烦躁不已。
心魔……公子的心魔定然是自己幼时所经历的事情。
不知怎么,花颜明明心中千头万绪,可就在哪一处都说不明白的时候,她鬼使神差地想起了二公子赤红了双眼,如同魔鬼一样同她说的话——
“他就是个弑父弑母的野种是个魔鬼!你不相信吗?可若是我说我亲眼看见过呢?”
弑父弑母……
那该是何等严重的心魔。
是她那日说的话,彻底触及了大公子心中不可触碰的逆鳞,所以才会导致公子这样生她的气?
花颜终于有了头绪,也终于猜到了大公子也许在气些什么,可知道之后反而更加难办。
弑父弑母,这四个字如同千万斤重的泰山一样压在花颜心上,当真吗?
二公子说的那样的有理有据,当真会是弑父弑母吗?
花颜不停地扪心自问,这事她是信还是不信?
花颜明明也不清楚其中门道,更不知道那事情经过和来龙去脉,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就是无端端升起一阵笃定,大公子不会是弑父弑母的人,他不会的。
大公子虽是冷心冷情的人,在处理公务和朝堂之事上向来是刚正不阿,严守法纪,甚至可以说的上是冷酷无情,可他不是一个杀人如麻,嗜血得六亲不认的人。
这一点从卫老夫人和二公子身上便能看的出来,从前卫老夫人和二公子对大公子定然是百般折辱虐待,可公子入了朝堂在皇上面前得了脸,可谓是如日中天的朝堂新贵,就算那时候动不得老夫人和二公子,可后来成了丞相,正常人都会十倍奉还。
偏偏公子留着卫老夫人和二公子的性命,让他们活到了现在,只是不让二公子入朝为官,也容不下老夫人在内宅中兴风作浪。虽说很大原因是因为要顾及自己的官声,但若是公子当真是六亲不认的嗜血之人,怕是有的是法子能让二公子和老夫人没了姓名。
花颜垂眸看向自己手腕上的血玉手镯,不知道何时开始,她想事情的时候总是会禁不住去转,眼下也不例外。
她握着手中温润的血玉手镯,玉最是脆嫩也最是坚硬,就如同她此时对于大公子的信任。
为今之计,是要等着今日比试招亲结束之后,想想怎么同公子和解才是。
……
花颜估摸着自己是在后面进宫的,谁知她被朔风接下马车的时候,竟是没有人在她之前进宫,反而跟在她身后的马车大排长龙,将宫门口围的水泄不通。
像是知道她的疑惑和不解,一旁的朔风一边扶着她在宫道上一步步向前走,一边压低了声音同她解释:“给姑娘安排的马车乃是公子素日上朝时用的,公子对外宣称姑娘是自己家眷,所以路过的马车瞧见都会给三分薄面。”
“花颜知道了,劳烦朔风侍卫解释。”花颜回道,实际上她此时心中是说不清楚的复杂。
就算过去了好几个月,甚至过了个年,花颜能清清楚楚地记得她第一次进宫时的情景。
是被八公主派人强行绑进来的,她甚至都看不见庄严肃穆的皇宫是何等景象,就进了八公主宫殿中的暗室,命悬一线。
第二次被皇后娘娘请进宫中,虽说皇后娘娘和八公主一样,不想取她的性命,可她也是吃尽了苦头。
第三次被太后娘娘请进宫中,自不必说。
这几次中,没有哪一次她走在宫道或跪在宫道上时有一个人对她有好脸色,宫女太监们或是笑着议论纷纷,又或者是好奇打量,更有甚者知道她是谁之后,便替八公主抱不平,对她的冷眼不屑简直是多如牛毛。
没有哪一次,能如同眼下。
她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宫道,是一道道朱红色的大门,同前三次毫无区别,不同的是面前所有的宫女和太监们都站立在宫道两侧,垂着头规规矩矩地候着,那谨慎谦卑的模样是花颜从前从未看见过的。
而她身后,是整个京城中所有高门大户家的夫人公主,甚至连从前瞧不起她父亲是个小小七品官的官家夫人和老爷们,都自愿屈居她身后。
如此对比,如此反差,饶是花颜一时也不知道说。
她自嘲地一笑,托大公子的福,她如今也有幸狐假虎威了一回,短暂地体验了片刻丞相夫人的待遇。
可花颜心里清楚,罪臣之女和权倾朝野的丞相,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怎会轻易便有未来。
况且公子越是位高权重,他的一切便都会影响着朝堂,皇上有多么重视他,他就有多么身不由己,公子的姻缘从来都不是一个喜不喜欢的问题。
花颜深呼吸了一口气,手隔着衣袖搭在朔风的手臂上,一步一步地进了宫。
果不其然,堪比前往相国寺祈福的盛景再次出现。
花颜也被带往了大公子原本就安排好的席位,像是清楚她不喜欢同夫人们攀谈交往,也考虑到了她的身份特殊,便安排了一个视野最好最广,但偏偏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能让花颜安心地瞧着这一场比试招亲。
花颜往下一看,几乎都不要寻找,目光仿佛冥冥中得了无形地指引一样,一抬眼便瞧见了坐在皇上下首的大公子。
像是感知到花颜的视线,卫辞青抬头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隔空便对上了她的眼神。
花颜心下一惊,他眼神无波无澜,仿若万年古井一般平静冷淡,也不如从前那般有情绪,看着花颜的模样就好像是在隔空看着一个陌生人,她心中便有些不安起来。
她从看见大公子的第一眼开始,便从未见过公子这样看过她。
从前纵使是赌气,看着她的眸光中也含着情绪,或是冰冷的怒气,又或是审视和打量,如今却什么都没有了。
果然,此事怕是轻易还同公子解释不清楚了,要好好想想怎样解决才是。
卫辞青瞧了花颜一眼,便被皇上拉着说话,再没朝她那边看过。
花颜也只好暂时不去想,很快这场声势浩大的比试招亲便拉开了帷幕,倒是不乏有许多公子哥跃跃欲试。
只是她找了两圈也没有看见八公主和吐蕃公主的身影,便有些疑惑地看向朔风。
“回姑娘,此时按照比试招亲的规矩,八公主和吐蕃公主都是无需出来的,只需要在暗处瞧着,一直到比试招亲结束,或者是有了自己相中的对象,才会派人出来传话。”朔风压低了声音同花颜解释。
花颜在寻旁人的时候,也有人在寻她。
暗处。
“公主,那名红衣女子就是您要寻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