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问题吗,少禾?”
“没有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那就挂了。”
“好的……”
陌小笙挂断电话,她现在情绪很平静,好像刚刚不过是在诉说一些很平常的事情,她撒谎了,什么收养,什么替身,都是传闻,都是陌家掩人耳目的手段,有些谎言只需要一面之词,有些谎言需要有人牺牲。
韦少禾背靠椅子上,思索着从陌小笙那里得到的答案,他总算是得到了一些根源性的线索。
“陌小笙是因为那个陌家死去的陌小笙而存在的,她是替身,但是陌家为何如此呢,再生一个孩子不就行了,真的是荒唐,还是说,另有隐情?”
韦少禾思索着,陌小笙的回答也存疑着,她没有说明陌家这种多此一举的目的,不过也许是韦少禾没问吧……
“该死,又忘记问了,记性越来越差了。不过,说起记性,为何我一直无法想起从前发生的事情,而陌小笙和傅征一直在强调从前发生的事情,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么重要吗?”
联合七年的发生的三起案件,其中有两起案件发生在那个麦场,而韦少禾总是对那个麦场有着一种熟悉的感觉,却无法想起任何事。
“麦田……等等!”
韦少禾慌忙想起这个关键词,没错,傅征的信中提到一件事情,其中也提到“麦田”二字,他拿出傅征的信件端详起来。
【七年前,一节体育课上,我认识了你,你性格很好,带着我一起疯,结果惹到了段程,我们和段程打了起来,我受了伤,那个时候我以为你不会再理我了,在小巷子里,段程带人堵我,对我拳打脚踢,结果你出现了,制止了他们,而我抓住了段程,我不断殴打他,我要让他全部偿还!十倍!百倍!逃走之后,我们跑到麦田里面,麦田里的风景,令我一生都无法忘怀,我们过命的友谊从此开始,而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傅征,欠你一条命】
“就是这里,麦田里的风景。”
韦少禾慌忙醒悟,那个地方必然有他的一些事情,他需要去看看。
“麦田吗?那就现在去,记忆碎片……如果有记忆碎片存在,那就说明我曾有过一段重要的经历,或许,那才是因果。“
他收好傅征的信件,准备了一下服饰和着装就出了门。
“出发,麦田。”
……
璞兴市黎阳家
放寒假了嘛,大家都各自回老家过年去了。黎阳不是台口本地人,他同样回到了璞兴的老家,毕竟她母亲还在那里住。
“阳呐,到大学一年了,还习惯吗?”
“还好。”
“什么还好,饮食,住宿呢,还好吗?”
“食堂的饭菜还行,住宿一般,主要是有一个冤家。”
“冤家?什么冤家?你惹谁了,还是谁惹你了。”
“这倒没有,是我们黎家的冤家。”
“你这是什么话,咱们又没得罪谁。”
“和黎桓有关系。”
“黎……他?”
黎桓就是黎阳的父亲,那个名副其实的人口贩子,不过看起来业务能力不是很精密,通过黑色产业得到的钱,竟然随便就交给了自己的家人,旁门左道永远是不能走的,触碰法律的红线就是零容忍。
“是啊,我爸……我认识一个人,他来自臧禾镇,而爸他,就是死在了那里。”
“……”
“妈,你忘了吗?”
“没忘,也忘不了,不过他死得其所,做这种违法的事情,拿了肮脏的钱就应该被惩罚。”
“但是,咱家以前不也是用这笔钱活的吗,我们穷人就是想活下去,到底错哪了。”
“阳儿,不对……你说的不对,我们穷,但我们有底线,我们不能偷不能抢,你爸就是触碰了法律的底线,所以遭报应了。”
“连你也这么说?世界上这么多穷人,饿死累死冻死,妈你想过如果我们穷到饿死在街头的时候,你还会这么说吗?”
“那就死!”
“……”
“吃草,吃树皮,都不能吃人。”
“……”
“阳儿,你知道吗,如果有一个人要你去杀人拿悬赏,你会去吗,十万不够二十万,二十万不够一百万,一千万,总有一个适合你的价位,但是你会去做吗?”
“我……我不知道,也许……”
“所以,一个人的底线也不过如此,也正因为如此,你爸死了,接下来,如果你也如此,那这个家,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他也是如此……他又值多少价位呢?”
“行了,别想了,都是过去的事,你说你在学校里认识了一个人,他来自臧禾镇?”
“是,我让他去调查了我爸的事情,拜托他,或许有用。”
“调查?他是警察?”
“不,他不是什么刑侦,不过,他比刑侦还要精细,就像有特殊天赋在身。”
“那么,你让他调查什么?不是一切都水落石出了吗?”
“我爸死因不明,我不相信一个人连自己的死法都不知道,必然是他杀,所以,我要他去调查杀害我爸的凶手。”
“调查出来了,然后呢?”
“我的话,自有打算,妈,你会支持我吗?”
“不,无论如何都不,不要再掀起这些旧篇章了,现在能过好就够了,不要再出现任何岔子了。”
“那么……好吧。”
“嗯,两个人也能,好好活。”
黎阳不过是在试探妈妈对他这么做的态度,至于是否会采取下一步的行动,这还要看他自己,或许会,或许不会,不过,他有预感,真相已经不再遥远了。
……
麦场
臧禾镇西边一公里外,有一块古朴的麦田铺展在天地之间,从田间的小路顺下阶梯,就可以看到一株株新嫩的麦苗扎根在地,背后裸露的黄土就是阎罗川先民祖祖辈辈耕耘下来的证明,延续至今。阎罗川的河水将田地开辟为两个区间,冬天的河水平缓前进,水流洵洵,流向不知名的汪洋,寒霜飘散在空气中,为这片彩色的天地蒙上一层薄薄的银纱,如梦似幻,如诗如画。
“就是这了。”
男人走上田地,伫立在麦苗的中央,行动起来格外小心,生怕踩到地面的新芽,呼出一口气,就连哈气都是白茫茫的云息,蒸腾而上,飘摇悬浮在空气间,与光芒触碰。男人沿着阎罗川一边走,一边回忆,他就这么一直走,直到走向一处裸地,这个空旷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却拥有一份属于两个人的碎片。
【拾取】
“七年前,有两个古怪的孩子来到了这里,他们好像在逃亡一般,玩命地飞奔,风在后面追赶着他们,盘起两人的头发,夕阳扑腾在他们的脸颊上,红彤彤的面孔诉说着方才的危机,直到他们来到这个被麦芒遮蔽的狭小天地,这是他们筑下友谊根源的摇篮。一个男孩鼻青脸肿的,甚是难看,而另一个男孩并没有笑话他,只是牵起他的手,两人碰拳,过命的情谊链接在他们的手心。孩子们的笑容如向日葵的姿态,面对太阳,无惧光芒,洒在他们的脸上,却是那么的坚定不移,四周被金黄的麦田铺满,香风阵阵,沁入他们的心灵,仰望半空中的艳阳,明亮无暇,扑朔迷离,巨大的火光烧红了云朵,烧红了天际,烧红了整个夏天,也燃烧了孩子们的心。一个名叫韦少禾的孩子在不久后失去了一切,一个名叫傅征的年少懵懂的孩子,失去了后生。”
这就是七年前的回忆,韦少禾的记忆碎片成功触发,他终于突破了那道年少的门槛,回想起了七年前的一些事情,不过,那也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原来是这样啊,傅征……等等,啊!”
韦少禾的回忆不断涌入脑海,隐隐作痛,他感觉不对劲,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阻止自己回忆从前的事情。
“不能再想了,有问题!”
回忆会产生疼痛,之前没有,现在为何?韦少禾尝试继续回忆七年前的种种往事。
“慢慢来……一点点,麦田、夕阳、逃亡、巷口、段程、体育课……”
回忆的片段如碎片般拼凑在一起,逐渐形成一段连续的影像,映射在韦少禾的脑海里,然而就在韦少禾想要进一步探寻更远的记忆时,头脑又开始隐隐作痛。
“该死!为什么!”
韦少禾不肯服输,过往六年的一切都没有任何问题,唯独七年前的回忆存在疼痛感应,既然有感应,那必然就是他不曾触碰的根源问题,于是,他愈加回忆起从前的事,但是思绪好像不受他的控制,之前的记忆碎片开始崩坏,分解,他努力抓住最后的机会,一鼓作气,企图想起更多。
“陌小笙……陌小笙?”
他默念陌小笙名字,头疼脑热,双眼发黑,慢慢失去意识。
“嘭!”
大地发出一声闷响,韦少禾倒在地上,已经控制不住回忆带来的苦痛。
“为何……会痛?”
他现在十分地脆弱,时间在寒冷的空气中流逝,谁知生命也在一点点流逝,他双眼迷离,一睁一闭,下一秒就将失去知觉,他用残存的视线努力睁开眼,他知道一旦倒下去将有失去生命的危险,但是他无可奈何,直到视线中突然有什么物体在移动,他用尽全身力气睁开双眼维持意识,想要向谁呼救。
“嗯?救……”
视线中的世界横竖不明,颠倒无序,那个物体?不,是人,是一个人站在了韦少禾的眼前,他站在远处,并没有靠近,冰冷空洞的双眼与韦少禾对视,雪白的肌肤不像活人的体色,就像一具冰冻已久的尸体,或者说,更像——鬼?
韦少禾再也坚持不住,全身无力,慢慢闭上了眼,最后一秒,他看见了,那个不人不鬼的东西,走了过来……
……
万州市公安局
“张队,下班了。”
“嗯,你先走吧。”
张奉坐在空荡荡的工作室里,同事都下班回家了,而他还在翻看着以前的资料,那些曾经破解的案情都是战绩,如今,张奉也将年老色衰,老态龙钟,可能再过几年,他也要退休了。
“张队,还不下班呢。”
“哦,马上走了。”
马警官走上来,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一起吧张队,到外面吃个饭,我请。”
“这个可以有。”
两人离开公安局,开着车就上了马路。张奉坐在副驾,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嗯?张队想什么呢?”
“没什么,诶?小马你说,这个世界上有鬼这种东西吗?”
“张队你怎么信这些东西,都是不存在的,鬼怪什么的都是虚假的唬人的东西,诶?张队你说这个干什么。”
“我翻到了一个案子,七年前的事情,发生在臧禾镇。”
“臧禾镇?那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还七年前,你不会是说,和之前那个叫韦什么的有关吧。”
“不,与他无关,和一个叫陌小笙的女孩有关。”
“怎么说。”
“七年前,臧禾镇发生了一系列古怪的事情,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女孩同时死在臧禾镇的一个麦场里面,你我都去过那里吧,但令人费解的是,那个男人竟然是躲藏已久的人口贩子,而小女孩是当地居民的一个孩子,叫陌小笙。”
“陌小笙?诶!有点耳熟,好像之前在臧禾镇做任务的时候听过,在录口供的时候好像提取到了她的供词,好像就是她吧,陌小笙。”
“嗯?什么意思,你是说你之前录口供的时候录到了一个叫陌小笙的女孩?”
“好像是吧,是不是叫这名不太记得,我只知道有一个姓陌的人,因为这个姓氏太少见了,我就有点印象。”
“但是我刚刚在档案室里面翻到了这个案件资料,陌小笙已经死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也许,重名?”
“不清楚,当然你记错了的话也有可能。”
“是吧,臧禾镇净出坏事。”
“不止是如此,还有一个失踪的女孩,她叫邵文缨。”
“这个我知道,邵县委的女儿嘛,当时很火热,全市追寻,不过他权力还真不小,动用了不少警力,就差点掀翻臧禾镇了,不过还是没找到。”
“是的,邵文缨也是在那个时候失踪的,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哪里奇怪。”
“死去的男子是一个人口贩子,但是失踪的女孩却没有被找回,反而死了一个女孩。”
“怎么理解呢,也许是一个团伙?”
“不好说,那么人口贩子又是怎么死的呢,档案袋中的文件写有死亡原因不明,还有那个陌小笙,也是不明。”
“陌小笙不是臧禾镇住民的女孩吗,她们家人怎么说。”
“鬼神所致,并且我们没有小女孩的照片,不知道具体的模样。”
“啊?不知具体模样?什么东西?”
“他们说是人贩子丧尽天良,害人害己,最终水神惩罚了他,这是他们的原话,被记录了下来,没有后话了,是不是有点可笑。”
“是有点离谱,不过这个案件与我们无关。”
“嗯,毕竟不是我们受理的案件,还是不想了。”
“那档案袋就一直放在那没人动吗,这么多年,竟然没有专案组提走。”
“就是看它落了那么多灰我才拿下来看看,结果看到臧禾镇这几个字,我就提起了兴趣。”
“你是不是对当年的事情有点不舍,还有那个姓韦的小伙子,屁大的小伙子竟然有那么多鬼点子,真是令人咋舌,万一他要是干什么坏事,谁能治他。”
“还好他心地不坏,有孝心,这点不差,人就不会差。”
”嗯,这确实是,诶!到了,就在这吃吧。”
两人下了车,走进一家米粉店,张奉点了一份煮面。
“葱花,不要辣。”
“张队,变口味了,吃这么清淡。”
“没吃过吧,总得变换一下口味,什么都得尝尝,什么都得换换。”
“呵呵,够具体。”
张奉只是想到从前的事情,那个时候,他也是和韦少禾走进了一家面店,而韦少禾就是吃了一碗葱花不加辣的煮面,现在他也要吃吃看,体会一下韦少禾的心情了。
“嗯……失踪……死亡……换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