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驮回来的韦少禾中暑后,鼻头刮了痧,吃了中暑药,在床上躺了一会,好在发现得早,身体没什么大碍,他怕又做噩梦,没敢闭眼,只是外面的太阳还是很耀眼,光线很毒辣,现在没办法出门继续调查事情,老老实实在家休息。
正巧韦世平在家,韦少禾有很多疑点没有解决,他必须趁现在抓紧机会,逐一侦破。
“爸。”
“咋啦,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想问问五年前,就是那次祭水会的事,你还有印象吗?”
说到五年前,韦世平也立刻严肃起来,因为当年的事情确实对韦家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就算后来没有人再来找韦家的茬,韦世平也没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但是当年的秘密一直没有忘记,韦少禾遇鬼的秘密。
“你好端端的,提起这件事干吗。”
“没什么,就是有一点事情没想清楚。”
“是尸体的事吧,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是的……”
“臭小子,我不是和你说过吗,装聋作哑,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我知道,但是现在我回来了,我没法置之不理,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是半夜惊醒吗?”
“……”
“爸,我有必须要做的事。”
“唉,只要不出乱子,你怎么搞都行。”
“不会有事的,就是问几个问题。”
“你有什么问题,问吧。”
“爸,当年祭水会不是要走遍每户人家吗,走完之后,你们去了哪里。”
“哪都没去,绕着镇子走了一周。”
“绕镇一周?能想起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吗,经历了多久。”
“这我怎么知道,我想想……好像是中午的时候开始的,但是走了多久不知道。”
“走完之后呢,发生了什么。”
“走完之后就是沿着阎罗川走,我们是从下游往上游的方向走的,期间什么也没发生。”
“什么也没发生?那个祭坛呢,不是有个祭坛吗,上面还有个香炉,旁边还有个破烂的戏台。”
“那是后来的事,我们走到一个空旷的地方,有个风水师对我们说,就到那个地方搭祭坛摆香炉,你说的那个戏台破破烂烂的,镇长也说过这个事情,说是有人把现场破坏了,还弄倒了香炉,但是谁敢承认啊,这么大的事,估计要是知道谁干得,得把那人扔到阎罗川里面喂鱼。”
“这样啊……那你们搭好祭坛之后呢,焚香上供?”
“对啊,每个家庭一个一个接着来上供,轮到我们家时,就你小子不知道跑哪去了,还好没人发现。”
“当然没人发现,每家每户都穿着一样的衣服,没人知道我们家是哪家,有几口人。不,这不是重点,上供的时候是几点了,有具体时间吗。”
“哪来的具体时间,上供的时候都饿着肚子呢,午饭都没吃。”
“我们家上供完之后,还有很多人排队吗。”
“我们家是在中间靠后的位置,上供完之后,我和你妈就出来了,外面排队的只剩下十几家人了。”
“上供完……那你能描述一下当时的环境吗,天气,光线,还有阎罗川的水势。”
“啧,别急,让老子想想……当时比较昏暗,跟早上咱们出门的时候一样,没啥光线,呃,天气的话,下大雨,风也很大,就是这样,河流的水势非常恐怖,十分迅猛,还涨潮了,旁边的石滩都被水淹没了。”
“等等,就是这里。”
“啥?”
“光线昏暗,和早上一样。黎明即黄昏!”
那个时候,酉时,也就是下午5点到7点之间,四周逐渐黯淡下来,但是夏天的白日很长,这个时候还没有完全暗下来,也就是说,在祭水会的上供期间,韦少禾还没有晕过去!那个时候的韦少禾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也没有与段程发生直接接触,但是段程手上有一个弹弓,这个武器虽然不能够直接将人杀死,但如果瞄准某些要害,也是致命的。紧接着就是段程打算射击,但是被水中的力量拉扯走,韦少禾在昏迷之前听到了段程落水的声音,然后就晕了过去。
“这些信息非常重要,在我昏迷的时候,段程已经遇难了,而此时祭水会还没有结束,队伍的人在下游,我在中游,相距并不是很远,如果这个时候有人看到这个景象,就可以为我作证,不是我杀了段程,而是另有其鬼。”
韦少禾的心理推理还算妥当,但他忽略了一点。
“不,不对,如果有人看到了我,为何在警方调查镇民,录取口供的时候不说出来,所以,根本就没有人看到是吗……可恶!已经推理到这个地步,没有一个人能够为我作证吗……”
看到韦少禾的神情一会儿惊喜,一会儿没落,韦世平觉得他的儿子魔障了。
“儿啊,我知道你迫切想知道真相,我相信你没有杀人,但是没办法,祭水会的时候,你确实不在场,没人看到你去哪了。”
这句话中有一个关键词,吸引了韦少禾的注意。
“在场?是的,祭水会的人都在场……不对!祭水会的人都在场吗?”
韦少禾心中发问,他不甘就这么放弃推理,他猛然想起白天没有罗列出的第四个疑点——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吗?
五年前,警方所说的不在场证明是指人在祭水会中,完成了祭水会的活动,并且祭水会结束时,仍在队伍里面,但是所有人都忘记了一点——即使在祭水会中,也未必有不在场证明!
“爸,你们上完香之后,去干什么了。”
“哪都没去,在外面等待祭水会结束后的点名。”
“是的,你们点名了,发现只有我不在对吗?”
“呃……是的,你还挺骄傲。”
“等待期间,有人关注你们吗?”
“没有,里面都是官员绅士,什么水利委员,风水大师,和尚道士,端公神婆,镇长也在里面避雨呢,没有人管我们,外面的人都愁着自己家的香火会不会断呢,看都不会看我们。”
“很好,你还记得前面有哪几家是先上供的吗,越多越好。”
“哼,巧了,那天都穿着一样的衣服,别人或许不认识,看不出来,但你爸我看一眼就知道是哪家人,不过我只记得前面几家的,呃……最先开始的段家,然后是魏家,刘家,赵家,傅家,李家,韩家……呃,然后就不记得了。”
“够了,这么多够了,爸,你记性真牛逼。”
“哼哼,简简单单。”
……
天色也在韦少禾一步步的推理中暗下来,吃了晚饭后,韦少禾坐在院子里,看着天边一点点落下的太阳,他觉得黄昏是如此的美丽。他以为,真相就要像明天黎明时的太阳一样出现了,却不知真相就像黄昏的太阳一样,又将深深地潜藏在黑暗之中。
由于第二天是祭水会,晚上,大家早早地就睡了,只为另一天能够鼓足精神,不要犯困,而韦少禾不一样,他为了让噩梦持续的时间少一点,总是会特意晚点睡,所以,他在睡觉前,又整理了一遍思路。
“五年前的祭水会那天,就在下午的5点到7点之间,我即将昏迷或者已经昏迷的时候,段程已经遇害了,而这时的祭水会还没有结束,也就是说,那个时候只要有人离开祭水会,看到段程遇害,而我在一旁处于晕厥状态,就可以为我作证,我没有杀人。而且,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警方所说的不在场证明不过是没有交代死亡时间的不在场证明,而真正的不在场证明,应该是在段程遇害时,有人能够证明那个时候自己正处于祭水会期间没有走动,而当时祭水会正处于上供环节,上供完的人可以离开棚里面到外面自由活动,但是并没有限制自由活动的范围!而且,只要小心一点,卡好时间,不被人发现,就可以实现中途离开了祭水会,看到我晕厥和段程遇害,并且在祭水会结束前回到队伍完成点名。并且,越是率先完成上供,出到外面的家庭,时间越是充裕,而老爸给我提供的几个率先完成上供环节的家庭中,有一个让我很在意……”
“砰砰砰——”
就在韦少禾整理思路的时候,一阵敲门声打断他的思绪。
“谁啊?”
“少禾,我。”
“老爸,这么晚不睡觉,突然敲门,吓人呢。”
“臭小子怎么说话呢,你不也没睡吗。”
“啧,爸你有什么事就说,我马上就要睡了。”
“那个,少禾,有一件事我忘记和你说了。”
突如其来的认真让韦少禾有些在意。
“爸,你说,我听。”
“就是,当年祭水会上供的时候,你不是不在吗,是这样的,上供的时候…我们家的香火…断了……”
“……”
韦少禾没有说话,他选择倾听。
“儿啊,当时呢,当时我没有把果品摆好,一个柚子掉地上了,香火也熄灭了,那个水利委员跟我说,那意味着水神将不会佑庇我们家,往后,如果我们家遭遇劫难了,就自求多福吧。这么多年了,我还没有忘记这件事情,儿啊,说句实话,我宁可不要什么水神的保护,也不要什么大富大贵,我只求我们家能够平平安安,一直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就是我韦世平,此生最大的愿望。”
“……”
“儿啊,你在听吗?”
“……”
“唉,不打扰你休息了,早点睡吧。”
说完,韦世平走了,回到屋子里睡觉去了。
……
此时,刚听完父亲说的心愿,房间里的男人正坐在床上,脸颊上不断有滚烫的泪水滑落,重重地砸在脖颈上,顺着皮肤,顺着胸膛,流向那颗,隐隐作痛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