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天团运营的短视频账号“你敢吃吗”，在年前收获了一波突如其来的流量。
不知是什么原因，忽然有好几个平台的大V转发了他们拍摄的卧底视频，有的还加了非常精彩的解说。这些视频被迅速转发，一下激起了网友对食品安全问题的关注，紧接着就有官方媒体报道，食品安全监管部门也开始介入调查。
年前本来应该是消费股大涨的时候。卧底视频涉及的麻辣烫公司、高端餐饮公司，还有新厨食品，股价连续几个跌停，连带着餐饮食品类股票都萎靡不振。
辜萤和颜风微的客户们当然早已清仓相关股票。甲方爸爸一个接一个往丰泰送奶茶送咖啡，感谢分析师的及时提醒。
一月底，上一年第四季度的派点结果出来。陈天钧团队完胜田珏团队，拿了派点的绝对大头。
派点结果是直接反映到工资上的。年前一月工资发放，颜风微惊喜地看到，除开可怜的基本工资之外，还有将近两万的佣金派点。
有一种辛苦努力没有白费的感觉。
辜萤的派点当然不比颜风微少。发完工资，她就请颜风微吃了顿大餐。
颜风微计划大年二十八请假回家，没想到半路票一直不放票。祝撄宁主动提出送颜风微回家。
辜萤回家的火车票，买在大年三十当天。
颜风微惊叹：“师父你也太拼了吧！”
辜萤说：“现在对过年也没什么期待了，毕竟一回老家，该发红包的人是我。”
颜风微笑出声来，“这说得也没错。”
反正IPO全停，投行也没业务。汤浩提前请了年假，成天好赖在辜萤颜风微的屋里。
辜萤很不高兴，“你这样不仅会影响我工作，还影响微微啊。”
汤浩马上拿过手机说：“那我把祝撄宁也叫来。”
颜风微赶紧说：“不影响不影响。别叫！你呆着吧。”
汤浩想跟辜萤回家见家长。辜萤坚决说不，“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仿佛是回应汤浩的愿望，辜萤爸爸辜山，居然登门拜访了。
上门的是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头发半白，眼眶深陷，一条腿有点跛。
汤浩去开门，先是说：“大爷，你敲错门了吧？”一听辜萤叫爸，立刻改口说，“叔叔，欢迎欢迎！我是辜萤的男——”
“——普通朋友。”辜萤把汤浩往门外赶。
汤浩奸笑着，一个转身躲进了辜萤的屋里。
辜萤很尴尬，对她爸说：“爸爸你刚到上海吗？吃饭了吗？我带你出去吃饭吧——”
辜山不肯走，一屁股在客厅沙发上坐下，二郎腿一翘，说：“去给我倒杯茶来。”
辜萤很无奈，去厨房烧水。真泡了茶，辜山又说茶水太烫，让辜萤找凉开水。
辜萤问：“阿姨和欣欣还好吗？”
辜山没好气道：“你还知道问欣欣。要债的都上门来了，在门口泼油漆，你说好不好。臭婆娘把我赶出门，叫我别回去，免得她们年也过不好——你说好不好？！”
辜萤吃了一惊，“去年一百万不是还上了吗？剩下的欠账也不多了，怎么又上门？”
辜山说：“又借了新的。”
辜萤越发心惊，“又、又借了新的？为什么？”
辜山靠沙发上，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望向辜萤，“那个股票……叫什么……匠心，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辜萤一愣。
辜山眼中满是怨念，“你早知道了是吧？你发那个匠心的朋友圈，说什么风险那个，早两个月你就知道匠心要涨，是吧？十四连板，十四连板哪！有个二十来万买进去，就变一百万了！这种发财的机会，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要涨的时候你不告诉我，要跌了你也不告诉我！我看你朋友圈发什么预制菜，什么餐饮，我就加了点杠杆，哪想到才买几天就跌停！连着吃十几个跌停！跑都跑不掉！又被强制平仓！亏到底裤全掉！”
辜萤惊呆了，接着气愤大喊，“你还炒股？说了多少遍A股七亏两平一赚，普通人玩不了，你怎么还炒？？还没亏够吗？！”
辜山那张瘦削而枯槁的脸上，满是痛心和失望。他歇斯底里地大叫：
“我辛辛苦苦养起来的女儿！起早贪黑给人量脚、做皮鞋给她买奶粉的女儿！长大了就忘恩负义，连亲爹也不认！你有赚钱的消息，给别人赚，也不给我赚！就你清高，就你了不起啊。看你亲爹上街讨饭，你才开心？看你妹妹心脏病突发死在学校，你才开心？？”
辜萤被他骂得很难受，却还是努力克制，耐心解释，“金融从业人员不得炒股，也不能向无关人员透露涉及股票的未公开信息，就算是家属也不行。像你这样炒股，也是不合规的。你的账户应该报备——”
辜山大骂道：“去你的吧！要是人人都跟你这样，那些赚发了的大股东都怎么套的现？那些亲戚在证券公司上班的炒股怎么都发了大财？还有那些什么什么基金，什么什么领导，你保证他们亲戚都不炒股？家里开会他们老婆都堵上耳朵不听，有钱坚决不赚？”
辜萤说：“别人犯法，你也要跟着犯法吗？国家迟早要管的。你以为这些人能跑？”
“那也没见几个坐牢啊！”辜山缓和口气，“小萤，爸爸好不容易把你培养起来。你不应该回报爸爸吗？而且大家都在炒啊，大家都在套消息啊，炒股不就是靠消息吗？而且我炒股，我是为了我自己吗？我是为了家呀。欣欣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要做心脏病手术，手术的钱哪里出？她要高考了，大学的学费怎么办？”
辜萤说：“好好打工不行吗？老实赚钱不行吗？一点一点慢慢赚钱，熬个几年债该还都还上了啊！”
辜山脸上满是痛苦和心酸。他不过五十多岁，脸上却满是皱纹，头发白了一大半。眼眶深陷，仿佛是毒瘾极重、病入膏肓的吸毒者。
“小萤，爸爸今年五十六了啊，五十六了。你让我还能去干嘛啊？给人擦鞋，摊刚摆上，城管就来赶。想当保安，一堆本地老头跟我抢。去送外卖，开电瓶车被人撞得腿瘸。去送快递，人家嫌我眼神不好，动作不利索。连扫大街都有一堆老娘们跟我抢着干。到处都是人啊，到处都是人，都在找活干。爸爸是没办法，没办法了啊。开店开店没本钱，生意生意又难做。干了这大半辈子了，就炒股，这个能稍微赚点钱，你还不让我炒。你是要让爸爸去跳楼吗？”
辜山说着，支着完好的右腿站起来，然后突然扑通一声，给辜萤跪下了。
辜萤大惊失色。
赶紧上前扶起辜山，“爸爸你疯了！你干什么！”
辜山跪在地上不肯起，已是老泪纵横。
“小萤，小萤你就帮爸爸一回好吗？你就给我一两个票。匠心那样的票。爸爸就炒最后一把。就赚一百二十万。一百万，把高利贷还了。二十万，留给欣欣做手术。这辈子我就再也不碰股票了。我就老老实实去摆地摊，去扫大街，去扫厕所。你帮爸爸一回，就一回，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