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个周六。前一晚没干活，师父又催了。早上八点，辜萤把汤浩赶走，睡衣都没换，就开始干活。
干得昏天黑地。干到下午三四点，困得实在坐不住，躺了一会儿。
结果没多久，来了不速之客。是辜萤的哥嫂，辜峰、清水和南南一家三口。
南南一进门，就扑进辜萤怀里，大声喊小姑。辜萤很高兴，抱起南南说：“呀，南南又长高了。小姑要抱不动了。”
南南说：“小姑，我的点读笔旧了，你能不能再给我买一个。我学英语要用的。”
清水忙说，“怎么能刚进门就要礼物？”
辜萤笑说：“嫂嫂你这太见外了！我就是爱给南南买礼物。”她抱着南南坐在沙发了，“你想要什么笔？还买小蝌蚪吗？”
南南说：“不要小蝌蚪！我要毛毛虫！我还想要毛毛虫的英文原版书。我的同学都用那个。”
辜萤按南南的要求选了书和笔，加起来两千多。她立刻手机下单，“明天就能送到你家里。”
清水很不好意思，“你看我们南南……又叫你破费……”
辜萤说：“这个要的。我英语口语也不好。点读笔起码发音标准些。”
清水说：“小萤，你看我给你带了些家乡特产。菜跟水果都买了不少，我替你放冰箱。”
辜萤说：“谢谢嫂嫂。”
辜峰夫妻俩在厨房里做饭。辜萤陪南南玩。客厅里欢声笑语，颜风微看出来，师父是真的喜欢小孩。
吃晚饭，辜萤把颜风微叫上。
清风相貌很普通，人又矮又黑，厨艺却是惊人的好。青菜豆腐，豆角炒肉，扇贝鸡蛋羹，不咸不淡，美味清口。
起初几个人有说有笑，吃得很开心。接着，清风忽然干呕，去厕所。辜峰说起了老婆怀孕的事。
辜萤惊喜道：“怀孕了？那是好事啊。怀孕怎么还乱跑呢？跟我说一声，我去昆山看你们啊。“
清水说：“不，不是。小萤，这次来找你，是因为……我才怀孕，就失业了。”
辜萤说：“不怕。辞退怀孕员工是违反劳动法的。我找律师帮你。”
清水说：“没用的，那老板自己欠了几千万，已经跑路了。”
辜萤皱眉，“自己交灵活就业社保。”
清水说：“可是，阿峰他也失业了。我们每个月还有六千块钱房贷。南南上学又还有兴趣班、辅导班。我们积蓄实在是不多……也是实在没办法……”
辜峰在旁喝闷酒不说话。
辜萤问她哥：“你不在厂里干的好好的，怎么就失业了？”
辜峰骂：“我擦，那厂子是人干的吗？三班倒。夜班就是熬大夜，十二点到八点。时间刚适应，要改白班了。白班要站十二个小时！早八点到晚八点！这不活活把人整死吗！！车间全是监控。妈的上厕所多呆了五分钟就扣工资。腰快断了，在地上坐两分钟，被领导谈话！出去喘口气，还通报批评！牛马都没这么使唤的吧？”
辜萤说：“现在就业环境那么差，我能帮你找到这个厂的工作，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还不好好珍惜。”
辜峰说：“这个干不了。要死人的！”他的眼圈的确黑，“你替我找个人干的行不？”
辜萤叹口气：“你态度端正点。我就算托熟人，给你安排进去了，你要是现在这样，还得被人开呀。”
辜峰说：“我这是态度的问题吗？我腰本来就不好，站两个小时就要疼的。你得给我找个坐着的班。三班倒不行。工时太长的也不行。连上十二个小时，我的腰废了。”
辜萤：“我又不是神仙。”
辜峰：“你就说怎么办吧。老婆怀孕三个月。夫妻两个一起失业。孩子要上学。”
辜萤问：“那怎么办呢？”
辜峰腆着脸道：“你有钱再给点呗。”
辜萤气道：“我欠你的吗？张口就跟我要钱。”
辜峰：“怎么不欠？你大学学费就我给你挣的。”
辜萤：“早还你了。”
辜峰：“那能一样吗？十年前的两万块钱多值钱呀！”
兄妹俩吵起来，清水赶紧劝丈夫，“你别说了！都怪你！叫你好好上班你不听。我把孩子打了吧！反正也没钱养。”
辜峰口气立刻软了，“那不行！我要儿子！”又转向辜萤，“清水现在连建档都没建。医院的钱你总得先帮忙掏点吧。”
桌前的颜风微十分尴尬，几口扒完饭，“我吃完了，我先回屋干活了。”
颜风微回了屋。隔着墙，外面的话声还是时不时传入耳中。有清水的哭泣，有辜峰的谩骂，甚至还夹着一两句“离婚”。
颜风微干了一天活，很累。床上睡了会儿。再醒来时，已经十一点多。客厅里安静了。
去厕所时，正看到辜萤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沙发上。茶几上还搁着她的工作电脑。
那沙发不大。躺着是很不舒服的。只能曲着腿。
颜风微的动静惊醒了辜萤。辜萤坐起来，“抱歉。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颜风微摇头，“师父，你怎么睡沙发呀？”
辜萤说：“太晚了。去昆山没车。打的又太贵了。嫂嫂怀孕，也不能折腾。我让他们在这儿睡一晚上。抱歉影响到你了！”
颜风微赶紧说：“不影响不影响。”
辜萤说：“你快回去睡吧。黑眼圈了都。”
颜风微进屋，又回转身来，“师父，你要跟我一起睡吗？”
*
两个女生挤到一张床上。
颜风微思前想后，犹豫半晌，终于还是开了口：“师父，我觉得你哥哥不对。”
辜萤闷闷地说：“我哥嫂也是没办法。太难了。”
颜风微说：“他们难你也难！他们不能一直拽着你。师父你别跟他们来往了。你有看到说网上说原生家庭吸血的事吗？”
辜萤说：“说原生家庭，是因为还有自己的家庭。我不打算结婚，那么这就是我唯一的家。如果我不跟他们来往，那我就没有亲人了。”
暗夜里，颜风微的大眼睛晶亮，“师父，我也可以做你的亲人。”
辜萤猛的一震。
她飞快摇头，“微微！我们两个是同事关系。你别把我想的太好了。职场里没有真正的朋友。”
“可我们是师徒啊。”颜风微眨眨眼，“那一天，在黄浦江边——我会牢牢记住的——你为我拼命了。”
辜萤说：“没那么夸张。娄爽这么欺负人，就算是过路人也看不下去的。”
颜风微在枕头上轻轻摇头，眼中有些许泪水，“不是的师父。这世上大部分人，看到别人被欺负，都只会袖手旁观，甚至还会拍手叫好。顾瑶欺负我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过我——除了你。”
颜风微伸手过去，捉住辜萤的手，“那么，我也不许别人欺负你——谁都不行！”
辜萤的手有点僵。
她想了片刻，声音有些沙哑，“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帮助你，是因为我也对你有所企图。你要明白，人际关系的本质就是交换。万一我是在利用你呢？”
颜风微一点也不生气，“如果能对师父有用，我很开心。”
有什么在辜萤的喉头往上泛。
颜风微挪近辜萤，轻轻说：“师父，我对你，跟你对陈首席，是一样的。”
辜萤吃了一惊。
她太聪明了，聪明得让人有些害怕。
“你在胡说什么！”辜萤下意识想把颜风微推开，可颜风微已经钻到她怀里了。
颜风微声音软软的，在撒娇，“师父抱抱。”
在经历娄爽以后，颜风微对男人彻底失去信心。
但是师父不一样的。师父让她很安心。
颜风微越靠近辜萤，辜萤越往后退。
很快辜萤被颜风微挤到床边。她心里在喊祝撄宁你tm怎么不干活啊？？
退无可退。细细的发丝贴到辜萤的下巴上。有一股淡淡的薄荷清香钻入鼻中。
辜萤闭上眼，轻轻搂住颜风微的头，将她按在自己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