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风微乖乖点头，“嗯，懂了，接客户小孩放学，也是服务的一部分。”
辜萤看出来，颜风微心里还是不服气。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肯定在想，我们做卖方行研，为什么不是比拼研究实力，却在堆服务，时间都花在跟客户搞关系上面。”
颜风微小声说：“嗯，我跟我原先想的不一样。但是现在我也理解。行业实在太卷了。”
辜萤说：“因为金融本身就是服务性质的工作。金融服务实体。基金经理服务基金投资者，而我们服务基金经理。市场不好，研究能够提供的作用是有限的。那么给经理提供情绪价值也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在全行业都在卷服务的时候，能在客户面前多刷刷脸，多做一点能帮助到他的事，就是我们存在的价值。”
颜风微想了想，低声说：“但这个努力方向，是对的吗？”
放学的铃声响起。教学楼里涌出年轻的面孔，向校门而来。辜萤望向学校里的大片绿地，轻声说：“我不知道。”
两人很快接到了罗经理的儿子罗波波。
那是个无精打采的少年，又高又瘦，顶着一张与年龄不相衬的厌世脸，仿佛谁都不想理。
虽然只有高二，罗波波的个头蹿得很高，比颜风微还高出半个头，俨然已是个小小高富帅。
辜萤热情地跟他打招呼，“波波还记得我吗？我是辜阿姨，你初中的时候我接你放学，还记得吗……”
罗波波一副不想理人的模样，将书包往肩上一甩，往校门走，“我妈呢？”
辜萤说：“妈妈没跟你说吗？她带二宝去上马术课……”
罗波波骂了句脏话，“一个礼拜七天都跟住小的。别是跟姘头生的吧！”
辜萤：“……”
罗波波走到门口，自己叫出租车，“你们走吧。我自己回家。”
辜萤差点没给他跪下，忙拉上颜风微道：“波波……咳咳，你看这个姐姐，她是斯坦福毕业的。我们先找地方吃点东西，讨论下你的学习好不好？”
罗波波眼色冷淡，“你是谁，来管我学习？”低头扫了颜风微一眼，不知为何生起了点兴趣，“隔额小姑娘卖相老灵。”
颜风微想赏他一个大逼兜，忍住了，没好气道：“叫阿姨！”
罗波波挤眉弄眼道：“小阿姨！”
颜风微：“……”
-
十分钟后，三人坐在附近商场的日料店里吃串烧。
颜风微问：“SAT考了吗？考得怎样？”
罗波波答：“考了。考得稀烂。”
颜风微再问：“各个科目成绩怎么样？有没有哪门成绩特别好的？”
罗波波答：“不怎么样。没有，只有成绩特别烂的。”
颜风微继续问：“有参加什么比赛吗？有什么荣誉什么证书吗？”
罗波波答：“有啊。抖音荣誉等级40级算吗？——你有男朋友伐？”
颜风微：“没有……”
罗波波：“看你蛮漂亮怎么没人要啊？”
“不是，不讨论这个。”颜风微恼火，强行扭回话题，“所以……你有了解国外的大学吗？有什么特别想上的学校吗？”
罗波波：“斯坦福。”
颜风微：“……”
*
把那位大少爷送回家后，辜萤问：“你有把握让他进斯坦福吗？”
颜风微按住额头。
“这不是有没有把握的问题，这根本是零可能！标化不行，成绩不行，特长没有，实习实践什么都没有。别说斯坦福这种私立了，一般的州立都不行啊！”
辜萤说：“实习倒是好解决。我们可以提供的。”
颜风微说：“没用！人家学校又不傻的。是不是刷实习一眼就看出来。”
辜萤说：“那你得想办法。毕竟是大客户的儿子。”
颜风微：“……”
*
跟祝撄宁的餐叙在周五晚上。
约在国金中心的本帮菜。祝撄宁上来点了红烧肉、鳝糊和鹅肝，都不是便宜的。他很热情地介绍那盘肥腻腻的红烧肉，“这里的猪很好的。”
颜风微一点也不爱吃猪肉，更不爱吃肥肉。但还是勉强笑着，强迫自己吞了一块肥肉。
祝撄宁第二块又夹过来，颜风微赶紧说：“不不不，我减肥。”
她记得这顿饭的目的，根本没想多吃。简单吃了点炒年糕，就开始讲覆盖公司的更新。
祝撄宁笑说：“就我们两个，不用那么认真的。又没外人。”
颜风微说：“可这是我的工作。”
祝撄宁点点头。颜风微开始讲。
祝撄宁一边吃菜，一边耐心地听。颜风微讲完，问：“没什么问题吗？”
祝撄宁吃完菜，放下筷子，说：“现在的情况就是行情低迷，资金外流。公司业绩怎样，行业变化怎样，对行情的影响很有限。”
颜风微一愣。
祝撄宁接着说：“在下一个热点出来之前，市场不太会大的变化。现在去抠公司细节，意义不大。”
颜风微有点难过。
想起两天前跟辜萤的对话。辜萤的意思也是说，研究不重要，重要的是服务。
客户是看服务打派点的。
祝撄宁问：“不再吃点吗？”
颜风微说：“不吃了。”
祝撄宁说：“陪我去外面走走，好不好？”
颜风微说：“好。”
祝撄宁抢在颜风微之前买了单。这让颜风微非常惶恐，“这是我约的餐叙。本来应该我来……”
祝撄宁笑着摇摇头，“就当朋友吃饭。”
他这样说，是出于好意。但在颜风微听来，这其实是否定了她工作的价值。
两人一起出了国金中心。十一月的夜晚有些凉。颜风微跟在祝撄宁身后。
走不远，到“三件套”中间的空地。将近周末，游客如梭。有许多男女三三两两正在拍照，其中有不少趴在地上。
“三件套”是国金中心、金茂和上海中心大厦。在这个距离内，要把这三座地标全部纳入镜头，就只有趴在地上，往上拍。
往上，一轮皎洁皓白的月亮，悬在三座大厦的正中央。
难怪有这么多人趴在地上。这样绚烂的夜景，这样澄澈的天空，这样明亮的月亮。就算是路过，谁不想把它留下来呢。
没有人会在陆家嘴过一辈子。大家都是过客。大家都很匆忙。但此一刻，此一地，他们恰巧地，相遇相聚了。
祝撄宁扬扬手机，“要不要我给你拍？”
颜风微摇头，刚想拒绝，祝撄宁已经几步跃进拍照的人群中，很快找好了角度。
他不客气地挤走了旁边拍照的游客，冲颜风微说：“快来！这个角度最好！”
现在再拒绝，就好像有点不知趣。
颜风微走到祝撄宁指定的位置。
祝撄宁趴到了她的跟前。
他穿着的工作西装，看着并不便宜。可他毫不在意似地趴到了地上。
颜风微吃了一惊，“不用……祝总不用的……”
祝撄宁抬头对着她笑：“你不用管我，只管去够头顶的月亮。”
颜风微抬起头，望向天顶的明月。
祝撄宁说：“对啦，对啦。头发解开吧。可以踮一点脚。手往上——往上——”
颜风微依言。发带解开，长发连同她的裙裾，一下被风扬起。
她踮起脚，昂首望月，手指伸长够向天空。
而祝撄宁趴在地上，努力仰头，镜头和目光对准颜风微。
指尖轻轻一点。画面留下高楼、月亮和他的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