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齐军已经退守至斛门关附近的驻扎地。
驻扎地旁边有一条河。
兰姻威逼数万丰齐大军从瀛洲城外撤回驻扎地之前,已经先让程含将河道上游的河水截断。
同时,秦广的几面伏兵已经前往上游将丰齐军团团围困了起来,等到上游的水蓄得差不多了。
只待时机一到,洪水就会从上游冲下来,将整个斛门关扫荡一空——此等杀敌三万,不损一兵一卒的计谋,自然是兰姻想出来的。
等程含收拾好了羊尖城外的丰齐残兵之后,兰姻计算着时间,带着一部分兵力前往了斛门关上游的“观景位”与秦广汇合。
兰姻赶到上游隘口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天空中电闪雷鸣,仿佛天神的怒吼,而远处的山脉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宛如潜伏的巨兽。
斛门关两侧的山峰险峻异常,山风呼啸着掠过,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和不祥的预感。
兰姻站在高处,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着下方斛门关前的河流。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上游的水势愈发汹涌澎湃。
兰姻深吸一口气,坚定地下达了命令:“开闸放水!”
刹那间,积蓄已久的洪水如同挣脱束缚的千军万马奔腾而下。
斛门关内的丰齐军对此毫无察觉,他们的命运已在不知不觉中被改写。
当洪水如猛兽般冲破堤坝的那一刻,整个斛门关都剧烈地震动起来。
洪水以不可阻挡之势席卷而过,瞬间将驻扎地吞没在滔天巨浪之中。
不过一会儿功夫,浩浩荡荡的洪水已经淹了斛门关足有半壁深。
秦广大喜过望,“丰齐军全军覆没,长公主当真高明!”
另外一边,程含也放肆地笑了起来,毫不避讳地朝着兰姻说道:“老子果然没看错你这娘们,老子还没打过这么有趣的仗,你不是个男人可真是可惜了!”
兰姻眉心跳了一下,转头看向程含,诧异一声:“男人?”
“对啊!你要是男人,凭这一仗还不得加官封赏,下辈子都不用愁了!”
程含的话让兰姻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这是个男尊女卑的世道,女子的成就总被性别的枷锁所限制,权力和威势从来不是女子能执掌之物。
因为兰姻是个女人,所以这一仗的首功绝不可能落到她的头上。
但是,要说兰姻对权势毫无图谋,也是不可能的。
思及此处,兰姻言辞义正道:“谁说女子就不能建功立业?今日之事,不过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程含闻言,心中不禁对兰姻生出了几分敬意,“有趣!你要是立了业,老子铁定跟你干!”
秦广闻听此言,顿显不悦,狠狠朝着程含的脑门敲了一记,“混账,谁教你对长公主殿下如此出言不逊的!另外,本将不是命你在瀛洲呆着反省己身吗?你怎么又蔑视军法,驰突军门!”
程含一脸地不服气,指着兰姻说道:“老子奉了她的令去羊尖城埋伏,还杀了丰齐王。你怎么不说老子有功,非要抓着老子犯忌的事情不放!”
“等等?”秦广原本眸子里含着怒意,听到程含的话之后徒然愣住,然后一字一顿地反问:“丰齐王死了?”
兰姻插话道:“对的,忘了告诉秦将军,丰齐王已死,丰齐已经成不了仓旻边境的危患了。”
说罢,她又看了一眼程含,补充道:“程含等人也是听了我的令,擅自离营若是犯了军法,那该受罚的人也该是我。”
听到这里,秦广自然是没话说了,他就算治军再严,又怎敢动长公主一个手指头。
“长公主说笑了,此战大捷全靠长公主妙计,末将怎敢治您的罪。”
兰姻也不在意,环顾四周士兵皆露疲色,思索了片刻,朝着秦广继续说道:“能打败丰齐军也是你们的功劳,等我回敦京之后会说服朝廷下拨军饷,犒赏三军。”
秦广闻言,心中一暖,郑重地朝着兰姻行了一个军礼:“长公主的恩典,末将和众将士定当铭记于心!”
话音刚落,天际突然闪过一道白光,如有巨龙在云层中翻腾,雷声随之滚滚而来。
程含扬声喊道:“什么鬼天气!大冬天怎么会打这么响的雷!”
兰姻抬头望向那变幻莫测的天空,眉头微微蹙起,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随即转头对秦广说:“秦将军,看来天公不作美。此地不可久留,我们得尽快回城中安营扎寨。”
秦广赞同道:“长公主所言极是!天象异变,末将护送长公主回程!”
“有劳秦将军。”兰姻点了点头,转身欲撤,却远远地对上了身后的一道视线——只见宋祈年打着一把竹伞站在马车旁,似乎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
顷刻间,雨幕倾盆而下,他连忙举着伞,大步流星地朝着兰姻走来。
兰姻神情一滞,连忙将秦广抛在脑后,改口道:“不用麻烦秦将军了,接我的人来了。”
话罢,兰姻毫不迟疑地冒雨朝着宋祈年迎了过去。
就在她挪开步伐的一瞬间,一道天雷斜劈了下来,带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若她没有离开原地,险些就要被那道惊雷劈到。
宋祈年在兰姻对面看得清楚,不由得惊起一阵心悸。
奈何浩大的雨势席卷了天地,兰姻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发生了什么,只是兴冲冲地奔到了宋祈年的伞下。
宋祈年下意识紧张地将兰姻拉入怀中,他拿着竹伞的手不可察觉地微微一颤。
兰姻见宋祈年如此,不由地关心道:“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呢?”
宋祈年回过神来,声音里带着不着痕迹的关怀意味,“战场纷乱,长公主安全至关重要,请务必小心。”
兰姻在看到宋祈年眼底真切的关怀时,心里一阵震动,“你是在真心关心我吗?还是......因为职务必要?”
宋祈年神情一滞,他意识到自己对她的关心已超出了君臣之间的界限,“于公于私,臣都不希望长公主轻涉险地。”
兰姻闻言轻轻一笑,说道:“放心,我死不了的,只要你好好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这话说得暧昧,宋祈年的眼神在兰姻的笑容中变得闪躲起来,而他却不由自主地收紧了手臂将她护得更紧。
兰姻感受到宋祈年的体温透过衣物传来,恍惚间驱散了她心中的不安。
雷光映衣,大雨浸心。
雨滴落在竹伞上发出细碎的响声,仿佛是在为两人之间的微妙变化而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