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姻熬了三天三夜,终于把宋祁年布下的功课写完了。
为了再也不替刘俾做这份脏活,她故意把两份功课的答案写成了一模一样的。
宋祁年批完功课之后,追问兰姻和刘俾到底是谁抄了谁。
兰姻毫不犹豫地把刘俾出卖了,刘俾气得当场就跟兰姻撒泼厮打了起来。
宋祁年想着劝架,便加入了两人的混战,反倒被两人误伤,被砸碎的茶盏划伤了手指。
这事情很快就闹到了慈安宫,董太后将两人招到了跟前问话。
“一个是当今天子,一个是皇室长姐,你们这么闹成何体统!”
刘俾跪在董太后面前鼻青脸肿地争辩道:“母后你要给俾儿做主啊!这次是皇姐姐先动手的!”
兰姻的脸上也挂了彩,但是好歹没有刘俾那么严重,“恶人先告状,我都帮你做了功课,你还要打我……”
“行了!都别在哀家跟前吵吵闹闹的了!你们都要受罚,刘俾罚抄功课二十遍,还有昭宁,罚你禁足三个月!”
兰姻直觉得自己冤枉得紧,“母后,哪有这样的?明明是刘俾犯了错,关我劳什子事,竟然还就关了我?要么我替他抄功课,罚他禁足行不行?”
董太后脸色一沉,“他禁足了,难道你替他去上朝?”
兰姻低声嘀咕,“反正做决策的都是母后,他上不上朝有什么影响……”
董太后全当没听见,冷声道:“你们两人真是浑身上下都是逆鳞,快别往哀家眼前搁儿了,惹人心烦。各自领了罚,都下去吧!”
兰姻还想再争取一下,细声试探着问道:“母后,那我禁足之后……还能去文殊阁上课吗?”
董太后瞥了她一眼,脸色极差,“上什么课?宋祁年被你们伤了手,跟哀家告了三个月的养伤假,这之后你也别盼着再见到他了。”
“三个月的假?”兰姻的惊讶脱口而出。
她寻思着宋祁年也没伤得那么重,不过是破了一个小口子,他走的时候连血都干了,怎么就告了那么久的假?
刘俾幸灾乐祸地笑道:“哼!我看就是皇姐姐把宋侍读吓跑了,他故意躲着不想再看到你了呢!”
兰姻恶狠狠地瞪了刘俾一眼,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只得憋着一肚子火。
后来,元祥将兰姻送回了玉芙宫,临走时还好心提醒了她一句:“哎哟,长公主呀~您最近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宫里别出去了!陛下也是出了名的火药罐,您更别莫名其妙地触到陛下的那根引线儿,点着了就搁那儿炸那儿,不把人弄疯整残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兰姻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被刘俾坑害了一波,日后连宋祁年也见不上面了。
此时,她心里恨不得痛扁刘俾几顿,再狠狠捅个几刀把他踹下地府才能解气。
……
十日后。
祠春节当日,兰姻和云谣背着其他宫人偷偷溜出了皇城。
兰姻本想着去宋府找宋祈年赴约,却不料宋府的管事回禀说宋祈年不在家中——他竟然失约了。
不想败了兴致,兰姻就拉着云谣去了街市游逛。
时值戌时,街市上人满为患,巷弄里灯笼高挂,河道两旁也站满了人,水面上映照着无数盏颜色各异的河灯。
兰姻目光透过头顶的帽帷,看向街市上的人群,惊异道:“原来祠春节这么热闹?”
云谣护着兰姻在拥挤的人群中挪步,急促道:“往年也没听说有这么多人,今日这是怎么了?”
旁边的人听到了兰姻主仆二人的对话,兴致高昂地说道:“你们不知道吗?茗生园今日搭台唱戏,免票入座,位置先到先得!”
兰姻来了兴致,问道:“免票入座,竟有这么好的事儿?”
“是啊,茗生园可是达官显贵常爱玩的地方,班里的伶人个个都是贵人们捧上来的,平日里我们老百姓都听不上他们的戏呢!”
云谣也凑热闹,问道:“今日唱的是什么戏?”
那人一边往前走,一边回道:“听说是唱《目莲救母》!饰演目莲的伶人还是茗生园的头牌——冷方夷!快走快走,去晚了可就没位置了!”
兰姻和云谣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跟着那人朝着茗生园走去。
赶到茗生园的时候,戏班还未开唱。
戏园总共上下两层,楼下大堂中央是一个露天的戏台,没有屋顶的遮挡,月上中庭,温柔的月光如银纱轻轻将其覆盖。
二楼是专门为权贵准备的雅间,透过窗子就能清晰地看到戏台上的每一处细节,雅间也足够私密,楼下的人仰头也看不到楼上的人。
兰姻和云谣运气好,占了大堂里的最后一张桌子坐下。
此刻,楼下的大堂早已座无虚席,那些找不到座位的戏迷们只好站在走廊上,伸长脖子期待着演出的开始。
戏台之上,幕布缓缓拉开。
只听一道戏腔缓缓从后台拉了上来,“斋布善道,敬畏神明,三月半,鬼门开......愿汝等神游净土,莫落亡途。”
一阵锣鼓喧天,戏班主大喝一声:“好戏开场咯~”
台下戏迷们的窃窃私语渐渐平息,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戏台中央。
一众伶人扮作鬼差齐齐上台,一大鬼唱道:“ 酆都帝君命我作鬼头,十鬼见了九鬼愁。行善的人呐金桥走,作恶的人呐打不休......帝君去九重天朝拜天帝了,命我看守地府,不免在此伺候。”
话罢,只见冷方夷身着戏服,头戴冠冕,化身成了孝子目莲,抬步登场:“鬼差哥哥请留步~小生目莲,在仙山奉了师父之命,来丰都鬼城探望娘亲......”
随着竹板锣鼓敲击响起,冷方夷的声音清亮而富有穿透力,在整个戏台周围绕梁回荡。
兰姻双眼微眯,目光紧紧跟随着冷方夷的身影,只见他男生女相、容止可观,戏曲功底已臻化境。
入戏之时,他与角色合二为一,时而轻移莲步,时而挥洒长袖;一唱三叹,情绪变化多端,时而悲愤交加,时而柔情似水。
周围的看客沉浸在戏里,不免感慨道:“想不到冷方夷年纪轻轻,唱功竟然这么稳健呢!”
“他冷方夷不光唱功极佳,面皮也生得极美。我还听说东川侯世子也为他的戏腔倾倒,隔三差五就来听他唱戏呢!”
“是了,我也听说左世子出手阔绰,他高兴的时候挥金如土,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而且茗生园里大部分当红的伶人都是左世子捧起来的......”
兰姻耳尖竖起,恍惚间听到有人在谈论“左荀”,不由得将心思从戏台上转移了下来,细听台下人的闲谈,插话道:“左荀常来茗生园看戏吗?”
一位老戏迷见兰姻直呼左荀名讳,不由得提醒道:“姑娘可千万别直呼左世子的名讳唷!”
兰姻默了默,追问:“这是为何?”
“这左世子可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先不说他是东川侯的独子,就连年幼的天子也要叫他一声小叔叔。”那人压低了声音,透露秘闻道:“而且姑娘那是没见过左世子的手段,此人性子喜怒无常,偏爱圈养伶人消磨玩弄,折在他胯下的伶人不在少数......”
“等等。”兰姻截断了那人的话,神色古怪道:“你是说左荀喜欢男人?”
“是啊,要不然宋家的四公子怎么会对他避之不及呢?我听说左世子曾对宋四郎频频示好,奈何宋四郎比铁矿还直,硬是不从啊!”
“哦?还有这等子事?”兰姻的脸上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带着几分戏谑。
没想到她的“文谦叔叔”竟然是她的情敌?
难以置信、耐人寻味......命簿上也没写这一茬啊?
与此同时,茗生园二楼的雅间内,一道身影懒洋洋地坐在阴影里,墨发披肩不曾束冠,容色如画,眉眼间阴柔而冷凛,一瞧就不是个善人相。
他轻掀眼帘,视线忽然从戏台上移到了戏台下,幽幽地定在了兰姻身上,意味不明的情绪直从眼底透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