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泠哈哈大笑:“放心,我说到做到,十五日后,定将你平安送回昭雪身边。”
陆温淡淡朝窗外瞥了一眼,轻叹一气:“子舒,光看他们厮杀,也怪无趣的。”
“怎么才算有趣?”
“不如你我打个赌吧。”
“赌什么?”
陆温平静道:“现在的情况,若要再关他们十五日,只怕人人都要疯魔了,干脆痛快些,江湖客和画师,你选一个。”
她要掌握主动权,就要从参与者,变成主导者。
“好啊。”杨玄泠微微一笑,“你选什么。”
日日都这么过着,除了杀人,还是杀人,他也觉得无趣,所以要给自己找乐子,可下头的热闹,不够看,委实不够看。
她的提议,正合了他的意。
陆温眸底似有风云暗涌,:“我赌,这场游戏,最后,是画师胜。”
杨玄泠挑眉一笑,不可置否:“女儿柔弱,男子孔武,你如此,是必输之局。”
陆温单手托腮,轻笑一声:“那可不一定,子舒难道没听过,天下之至柔,驰骋于天下之至坚。”
“好,我跟你赌,以什么做注?”
“女子若输,我甘愿脱离夜宴司,服下半月蝇,入你灵泉宫。”
“女子若胜,无论几日,立刻放她们离去。”
杨玄泠道:“一言为定。”
一楼偏殿,除却那鹅黄衣衫的女子的尸身歪歪扭扭的躺在墙角,其余女郎,都被布条捆缚了住了手脚。
两名江湖客,一左一右,持刀立于殿门前,严加看守。
何青捧着托盘,飞快奔入人群,神情激愤:“兑得了!东家言而有信!都是金子!”
他掀开红绸,置于托盘之上的黄白之物金光灿灿,叫众人看的双眼直直发亮。
主人家中,入得了这福满楼的,虽说都是些身价不菲的高门大户,见金银不过寻常物。
可毕竟那二十余女子,生的柔柔弱弱,可怜无助的,就像是被雨水打湿的娇花儿,等着他们将其折断。
有了钱,就想更有钱,没有人,可以拒绝得了送上门来的银子。
吴邕充满贪欲的目光,落到了那两只血色窟窿上,转过身,对妩霜柔声道:
“妩儿,他领得,咱们也领得,先上去领银子吧。”
那妩霜齿关颤颤,仍旧没有从江湖客虐杀画师的残忍之景中脱离出来。
她紧紧的攥着吴邕的衣角,咬着唇,摇着头,很是害怕的模样:
“公子,他们杀完了画师……是不是就该轮到我了……”
他微微一怔,盯着妩霜看了好一会儿,到了此刻,他才真正算是验证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
那淮安郡主,将这二人剜去五窍,嫁祸给了自己的妩儿,是早知荣英殿的纷争,只需要一个导火索,随时会一触即发。
而何青手里的金银,就是那根导火索。
她堂而皇之的将脏水泼给爱妻,是为了叫那些江湖客都瞧见。
妩霜面虽柔弱,却是个身手神鬼莫测的,前日种种,都只是掩饰。
毕竟,旁人越是害怕妩霜,她就越是安全。
偏偏自己是个蠢货,非要妩儿出来证明,那两具尸身,不是她杀的,他本欲为妻洗冤,却反而漏了破绽。
他正愁苦着,何青入了他的茶室,端端正正的朝妩霜抱了抱拳,道:
“夫人,郡主说了,您杀了两个,该得二十万,也可以上二楼领银子去。”
他那所茶室屏风,是晶莹剔透的珠绡制成的白梅屏风,是透明的,因而便于视物,何青手中所托黄白之物,尽收二人眼底。
吴邕心下略微一松。
那郡主是个好心肠的,替她圆了谎,还要送将那银子白送给他们。
若是兑得银票,那么,三日后出楼,便也是真的,这楼中虽是日夜难分,但耗了这般时间,他大约能猜测,其实,已经过去两日了。
只要再坚守一日,他与妩儿,便能领着二十万银票,平安回家。
他虽已是顶富之家,但天下顶富,也没有将白得的银两,往水中丢的道理。
他抱着两只血窟窿,与妩霜一同行至二楼阶梯前,却被拦了去路。
那鬼面卫士拔刀出鞘,拦于吴邕身前,语气冷冽:
“只准本人上。”
吴邕连忙脱下外袍,将两只血窟窿人首一同塞了进去,干净利落的打了个活结,递给妩霜:
“妩儿,领了银票就下来,万不可多逗留。”
那头颅很快便将他那一袭青衫外袍渗出血色来,妩霜双手抖颤,接过那袍子。
然而,刚行了两步,那结一松,众目睽睽之下,那颗血淋淋的窟窿头颅,咕噜咕噜滚到了妩霜身上,吓得她惊声尖叫,连忙将那人头扔得八丈远。
然而,浓郁的血腥气,还是直直冲向她的鼻窍,她只觉喉间发紧,旋即干呕出声,引了许多人驻足围观。
何青眼眸幽邃,盯着那两颗头颅,笑意更深。
卫士见状,递来两只食盒:“姑娘,请。”
“妩儿,不必怕。”
吴邕眉头深蹙,忧心忡忡。
妩霜见人愈发得多,不顾心中惊惧,将满是窟窿的人头,迅速放进了食盒内。
在卫士的指引下,入了暖阁。
她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将食盒放在书案上,跪在地上,拜道:
“奴婢,拜见郡主。”
陆温正在修剪摆放在窗前的一盆蔷薇花,见她来了,拂了拂手背上的尘灰,淡淡道:
“起来吧。”
妩霜道:“奴婢不敢。”
陆温抬了抬下巴,望向旁侧两个托盘:“早已备好了,叫你上来,是有别的事要吩咐你。”
“郡主所托,奴婢万死不辞。”
陆温扶她起了身,将自己腕上绑缚的那支袖箭机关取下:
“将这个,送给画师中的那位姓林的姑娘。”
妩霜捧着袖箭,躬着身子,恭谨道:“是。”
“掌心朝上,对准目标,按下机括,箭身有毒,中者必死,记住了吗。”
“奴婢记住了。”
默然片刻,陆温深深望了望妩霜,眼睫低垂,是浓浓的怅然之意:
“我能相信你吗?”
不防她有此一问,妩霜抬起头,眸中略有惊讶,旋即目色坚定:
“妩霜幸得郡主庇护,才能苟活至今,郡主有任何吩咐,哪怕是死,妩霜必会倾尽全力。”
陆温松了一口气,柔和道:“好,你听好了,三日之约,是假的,你们大约,只是他取乐的玩意儿,这场游戏结束,所有人都会死。”
妩霜闻听这番话,不由双腿打颤,冷汗浸湿了背,眼泪不由自主的又奔涌了出来:
“果然……是假的。”
她虽单纯懵懂,可楼中时节,远不止三日,她怎会不知。
陆温道:“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们去死,可我现在,自身难保,所以,我与福满楼的东家,立了一个赌约。”
妩霜抬眸,望着她,眼里有着深深的希冀。
“首先,你要迅速成长起来,不能再哭哭啼啼。”
妩霜紧紧握拳,语声极其坚定:“奴婢记住了。”
陆温继续道:“你告诉林姑娘,这只袖箭,只有十发,只能杀十个人,如何杀,怎么杀,你们商量着来,所有的男人,都是你们的敌人,不止是乔南舟一行人。”
“所有的……男人,都是我们的敌人?”
妩霜心下一沉。
“你那丈夫,虽现下对你情根深种,哪怕为了你去死,可他实实在在算不得什么好人。”
妩霜羽睫低垂,轻轻勾起唇角:“妩霜知道,可妩霜活在人世间十七年,夫君是唯一一个待妩霜这般好的人,他既待我好,我就要待他好。”
情浓之时,听不进任何人的劝诫,她待姚夙时是这样,如今她待吴邕,亦是如此,她无法再劝。
陆温道:“记住,你若想活,不能在任何人面前,展露你的恐惧,你的柔弱,包括你的丈夫。”
“因为这些,都是他们将来对付你的工具。”
妩霜面色沉凝,点了点头,见陆温摆了摆手,才端着金银,退下去了。
杨玄泠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淡淡道:“你可知这吴邕,是何原因入楼,又是何原因,要带着他的爱妾一同入楼?”
陆温道:“说便说,还卖什么关子。”
杨玄泠幽幽道:“这吴邕啊,并非只拍了一件脏器,他同六郎说,若是可以,那五福童子的童根……”
陆温蹙了蹙眉:“什么童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