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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城追击战,使赵瀚霆的名字继百里坡之战后再次传入中原各大割据势力耳中,而柳祥均亦籍此战崭露头角,再不是齐军中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小校尉。

    大军得胜后并未启程归来,反倒辗转相助范阳城,让一直盼着儿子早日归来的云氏失望不已,虽这些日儿子作战英勇屡被赞许,但她却无半点喜悦之情。

    英勇,正正说明儿子丝毫不顾自身安危,战场上奋不顾身,这对一位不求前程、只盼他平平安安的母亲来说,是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形。

    心有忧思,原本就未完全痊愈的旧疾又再反复,被孤月师太分配来照看她的镜慧担心不已,遂辗转托人将情况告知乔英淇。

    乔英淇听罢忧心忡忡,着人请了大夫细诊,更是得空便到净慈庵去陪她闲话以让她宽心。

    她的一番苦心云氏均看在眼内,每一回儿子出征,均独留她一人在家牵肠挂肚,如今却有人陪着她,逗她开心,这人还是儿子喜欢的姑娘,未来说不定还会成为一家人,她的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欣慰,病情竟又慢慢有所好转。

    也因此,两人相处得越是融洽,若说最初对乔英淇的接纳纯粹是因为她是儿子喜欢的人,如今她却是打心里希望她真能成为自己的儿媳妇。

    因天气渐寒,乔英淇受云氏所托,前往她的家中为她收拾一些御寒衣物。

    带着流萤将云氏要的衣物收拾妥当,刚要锁上门离开,似是感觉有视线盯在背后一般,手上动作微顿,她不动声色地缓缓回头,除了街上来往的寻常百姓外,却是什么也没看到。

    “小姐,怎么了?”流萤见她神情有异,疑惑轻问。

    “……我总觉得像是有人在暗地里盯着一样。”乔英淇蹙眉低语。

    流萤立即警觉地将她护在身后,眼神凌厉地扫向四周。乔英淇见状哑然失笑,将她半环着自己的手拉下,“如今没事了,许是这附近的人家见咱们眼生,故才多看了几眼引起误会,回去吧!”

    听她这般说,流萤才卸下戒备,接过她手上的锁匙,重新将大门锁好,主仆二人才一前一后踏着满地积雪离开了。

    直到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天里,柳宅不远处的一道深巷里才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好敏锐的感觉,真不愧是在战场上拼杀过的!他不过心中好奇才多看了她几眼,竟差点就要被发现,乔家连一名小小女子都如此难缠,其他乔家男儿的本事想必只高不低,赵重鹏麾下有猛将如此,想来平定中原战乱不过是时间问题。

    只是,这屋子的主人,难道与乔家有关系?若是如此,那可要离得远些,万一被齐军发现,麻烦恐怕便要大了。

    男子拧眉沉思了片刻,这才按了按头上戴着的斗笠,将大半张脸重又遮住,而后迈开大步,很快便离开了原处。

    走出了很长一段距离,直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乔英淇停下了脚步,先是四下望望,确信并无第三人后,这才压低声音吩咐流萤,“马上命人静悄悄查探近来镇上可有异常之事。”

    “小姐的意思是……”流萤怔了怔,只很快便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急走几步,瞬间便融入漫天的雪花当中,再不见踪迹。

    乔英淇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眉宇间尽是抹不掉的忧虑。

    她的感觉自来不会出错,方才定是有人在背后盯着自己,那目光含有让她浑身不自在的探究之意,这才使得她很快便察觉。

    今日到镇上来并非早有计划,一路上过来亦不见异样,故而对方应不是跟踪她所至,倒像是比她更早出现在那里。

    若对方的目标不是她,那又会是何人?还是他果真是住在附近的百姓,会盯着她并非有意?

    这想法刚起她便否认了,若是寻常百姓无意而为,不可能在她有所察觉时能及时避开,如此迅速地作出反应,必不可能会是普通人物。

    隔得数日,流萤便将查探到的消息回禀于她,“奴婢带着人暗中查探了几日,镇上并无异常,客栈里虽偶有投宿的陌生人,但他们言行举止并不见有异。只是,后来奴婢在相邻的另一镇上,却发现了几位曾经在镇上投宿过几日的人,顺着这条线索去查,这当中有数人均曾经出现在城外几个镇子里,且逗留至少两日。”

    乔英淇脸色凝重,却并不说话,只示意她继续。

    “奴婢大胆猜测,他们像是在寻找什么人,可偏偏又是躲躲藏藏怕人发现的,不管是寻人之人,还是被寻之人,皆非普通人物,定是有些来头!”流萤下了结论。

    乔英淇思忖片刻,才吩咐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来者是敌是友,抑或纯是路人,我们都不清楚。不如只让人小心留意着,若他们仅仅是寻人,则不必惊动。”

    流萤深以为然,遂领命而去。

    屋内又再剩下她一个,乔英淇暗自沉思,这些人是何来历?要寻的又是什么人?

    心中虽有疑虑,奈何并无头绪,她也只能将此事暂且放下,只待来人后续动作如何,若于锦城无碍,她也不愿多生事端,以免糊里糊涂多树敌。

    ***

    “柳大哥,为何傻站着也不进去?”随意抱着头盔正要进帐的乔晋远,远远便见帐外站着一人,走近一望认出是这些日子与他并肩作战的柳祥均,遂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膀问。

    柳祥均朝他笑笑,也不回答,率先便迈步进了营帐。

    乔晋远也不在意,挠挠鼻端也跟在他的身后走了进去。

    “末将幸不辱命……”老老实实地向坐在上首案前的赵瀚霆行了礼,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柳祥均复命,这一次又打了胜仗,回去时爹应该会对自己从轻发落吧?

    洛城追击战虽结果喜人,可乔晋远却不会认为自家老爹会对他行‘将功折罪’那一套,他轻率追击败走的吕军,犯了兵家之大忌,单此一事,便足够让他爹狠狠地抽他一顿。

    一想到乔磊那张黑脸,他便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知到时跑到祖母处求救可有用?或者让姑姑救命?这念头一起他便立即压了下去,开玩笑,姑姑抽得只会比爹爹更狠!

    ‘咚’的一下,脑门被不知名物体砸中,他‘哎呦’地叫了声,随即恨恨地骂道,“哪个不要命的敢砸小爷,小爷……”话音未落,便对上赵瀚霆似笑非笑的脸,未尽之语一下便堵在了喉咙里。

    “你这是专程跑到我帐里长吁短叹的?”赵瀚霆无奈摇头。

    乔晋远嘻嘻地傻笑几声,睨了一眼垂手站立一脸忍俊不禁的柳祥均,而后态度殷勤地端过茶壶替赵瀚霆倒了杯茶,涎笑着连声问,“柳大哥汇报完了?你可得空了?我有非常非常重要之事要向你说呢!”

    说到‘非常非常’,他还用力点了点头以表示强调。

    赵瀚霆抬眸瞄向柳祥均,柳祥均忙敛起笑意拱手行礼告退。

    走到门口处,他忍不住回头,见乔晋远没脸没皮地搬着张凳子坐到了赵瀚霆身边,脸上几乎要笑出一朵花来,而赵瀚霆虽故作严肃地板着脸,可眼中却是笑意盎然。

    他轻轻地放下帐帘,转身离开。

    这段日子行军打仗,哪怕他再无知无觉,也能察觉赵瀚霆对他的敌意,甚至有好几次,他还在他眼中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杀意,初时,他连夜间都睡不安稳,就怕自己会在睡梦中不知不觉便被人取了性命。

    可时间一长,他便发现他许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赵瀚霆依旧不待见他,可也未刻意找茬,甚至连他立下的功劳也如实上报,并不刻意隐瞒。

    对这位年纪与他相仿的主将,他心中却是甚为钦佩的,有勇有谋,奖罚分明,战场上更是身先士卒,哪怕明知前方危险亦不例外。他至今记得那一日他挥舞着长.枪将乱箭挡下,带着他们冲向敌军那一幕。

    他这些日子在战场上的表现,或多或少是受了赵瀚霆的影响,跟着这样一名勇猛主将,好像不奋勇一些心中都过意不去。

    他轻叹一声,微昂着头望向天际,如鹅毛般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到他的发上、肩上,不知不觉间,一张温柔的笑脸缓缓浮现于满天飞雪当中,也让他不自禁地扬起嘴角。

    待回去了,一定要先亲自到老将军跟前去,请求他将女儿许配给自己,以生命起誓,他一定会待她如珠如宝,不会让她受一点儿的委屈。老将军与夫人疼爱女儿,虽未必会顺利应允,但只要他确是诚心求娶,总有一日他们必是会肯的,到时再让娘亲请媒人上门提亲,再择定黄道吉日,也好早日将她迎娶进门。

    想到未来的美好日子,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欣喜,眼中眸光闪闪,溢满对幸福的期待……

    出征的大军不日即将凯旋的消息传到云氏耳中,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吃了灵丹妙药一般,刹时变得容光焕发起来。

    趁着这日雪停,又觉身体好转,她便打算回家一趟好生打扫家中卫生,以迎接儿子的归来。

    披上乔英淇送给她的大斗蓬,又向小尼姑镜慧打过招呼,她才提着小包袱一步一步下山去……

    路上的行人并不算多,偶尔可见稀稀拉拉的几个,云氏心心念念着待儿子归来,便要亲自下厨做顿好吃的给他补补身子,走了这么多日子,也不知他瘦了多少?身上可曾受伤?

    踩在地上积雪的脚步,发出一阵阵‘嘎吱嘎吱’的响声,云氏低着头,口中叨念着要准备些什么好菜,浑然不觉一道纤细的身影站在她的面前,整个人便直直地撞了上去,眼看就要跌倒在地,却被一双有力的臂膀堪堪扶住了。

    “多谢多谢!”她也来不及细看对方容貌,躬身连连道谢。

    “你可是云婧娘?”轻柔悦耳的女子声音在她耳旁响起,云氏顿时一怔,缓缓抬眸望去,见面前站着一名约莫二十左右岁数的年轻女子,女子的身边,则是一身劲装打扮的中年女子。

    “我是云婧娘,不知姑娘是哪位?”半晌之后,她才疑惑地问。

    云婧娘,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头一回听人唤起这个名字,也让她想起,原来自己的名字是婧娘……

    女子却不回答她,只是定定地凝望着她的脸庞,久久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