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贱人,我杀了你!”这突然的变故让周围不少人惊得停了手中动作,还是黄文沛率先反应过来,大叫着挥刀就要劈向颤抖着握着短剑的含碧。
不停滚落的豆大泪珠迷了她的视线,也将眼前那个鲜血直流的身影遮住,身后的危险她仿似全然不觉,突然又觉一股力度将她用力往前一扯,手中握着的短剑‘当’的一下掉到了地上,紧接着整个人便被人牢牢地抱在怀中,浓浓的血腥味更是迎面扑来。
黄文沛一刀劈了个空,见竟是被含碧背后偷袭的曹定昭救了她,不禁悲愤地大吼,“主公,这贱人忘恩负义,留着她又有何用,待属下一刀劈了她!”
“文沛,退敌要紧!”曹定昭面无血色,背上的鲜血更是如泉涌般,可他依然紧紧地抱着怀中人,强撑着吩咐。
黄文沛悲愤地大吼一声,一刀砍下身侧一位袭来的士兵,同时挥舞着大刀将又再迎上来的联军兵士杀个片甲不留,自然有曹军将士将曹定昭及含碧两人护着直退。
乔英淇也被含碧背后那一剑惊住了,未等她回神,身后的赵瀚霆却是一声令下,齐军大喊着从周孙联军背后杀出,直杀得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曹军见状精神一震,立即挥舞着手中兵器直杀向已经开始慌神的联军兵士。
她强压下那股恐慌,亦抽出长剑策马冲入打斗当中,努力一点一点往血迹斑斑的曹氏夫妇靠过去……
紧搂着她的身躯血腥味越来越浓,不停从曹定昭身上涌现的鲜血更是透过两人紧紧贴着的衣裳,像是要渗入她的体内。
泪水如缺堤般的洪水一般倾泄而出,顺着她的脸颊滑落身上,滴到那一片鲜红……
“玉儿,莫要哭,乖,听话,莫要哭,这一剑,是、是为人子女所必须、必须要刺的,莫要哭,我还是、还是喜欢那个、那个总是笑、笑着跟在、跟在我身后,吱吱喳喳说个不停的小、小郡主。”曹定昭颤抖着抬手去拭她的泪水,可手上的鲜血却印到她的脸上,鲜血混合着泪水大滴大滴砸落,砸痛了他的心。
“今生、今生恩怨就此了结,来生咱们、咱们清清白白相守,作一对、作一对世间上最平凡,也最、最幸福的夫妻,可好?”身上的痛越来越剧烈,鲜血不停地涌出,他渐渐觉得意识开始迷离,有一股冰冷的寒意,像是从他骨子里渗出,他用力一咬唇瓣,换来丝许清明,脸蛋贴着她的低语。
“不,我、我只愿来生相见不相识……”许是脸上那股彻骨的寒意唤醒了她,含碧流着泪抽噎道。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玉儿,自你缠上我那一刻,你便永远只能属于我,不管今生,还是来世……”最后一个字落下,曹定昭猛地用力抱紧她纵身往身后一跳……
“不要!”乔英淇大叫着飞奔上前,却只触到一方柔软的衣带,眼睁睁地看着相拥着的两人跳下万丈悬崖,瞬间便消失在眼前。
“含碧!”悲恸的呼唤响彻山间,却唤不回离去的两人。
急促下落的身体仍是被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死死地抱着,耳边是阵阵呼呼的风声,还有那一声低似一声的‘玉儿’……
终于,在意识即将失去的那一刻,她缓缓抬手抱着他的腰,“定昭……”两行清泪被风吹散,溅湿了崖壁上一株野草的叶片……
“你叫什么名字?你救了我,我爹爹肯定会很感激你的。”
“曹定昭,你到底不喜欢我哪里?你告诉我,我都改了好不好?”
“人家也要你叫我‘玉儿’,你叫一叫,只叫一声可好?”
“定昭,今晚早些回来可好?人家想你陪我用晚膳,就咱们两人……”
“下辈子,下辈子你也娶我好不好?有了这辈子的经验,下辈子我一定会是很好很好的妻子。”
……
“英淇,英淇,你冷静些,他们都掉下去了,全都掉下去了!”赵瀚霆快步上前紧紧搂着哭倒在地的乔英淇。
“主公!”好不容易将周振忠的首级斩下的黄文沛,回过身却只见曹定昭抱着含碧纵身一跳,不由得悲愤大叫出声。
赵瀚霆红着眼将悲痛欲绝的乔英淇紧抱在怀中,曹氏夫妻的结局大大出乎他意料,他是知道含碧郡主意欲为父兄报仇,可却断断想不到她会在这样的时刻出手,曹定昭哪怕曾经待她再不好,可生死关头依然紧紧护着她,并且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了她。
可是,最终他换来的,却是她的背后夺命一剑!
周孙联军全军覆没,曹军主帅身亡,京州、龚州尽数落入齐军之手,可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喜悦。
“来生他们一定会好好在一起,再无恩怨纠缠,他们……”怀中女子哭泣不止,他终忍不住哑声劝慰,却不料话音未落,却被乔英淇用力推了开来。
“来生?今生尚且不能相守白头,何苦来生再作纠缠!哪怕来生真能恩爱白头,也断不能抹杀今生种种不幸,既已相负,不如永生不见,既不相逢亦不相识!”
一字一句像是渗了血蘸了毒,望着她满脸的怨恨,他甚至分不清她说的是曹氏夫妇,还是说的他们自己。
今生尚且不能相守白头,何苦来生再作纠缠,前生他们未能白头偕老,今生她便再不愿与自己纠缠,是这样的意思么……
他连连后退几步,脸上血色‘唰’的一下便褪得干净。
永生不见,不相逢亦不相识……他,怎可能舍得下!
***
“曹定昭之所以如此快便被攻下京州及龚州,原因是代王昔日旧部偷偷联络了含碧郡主作内奸……”乔英淇茫然地走着,耳边回响着的是流萤向她禀报的话。
她终于还是出手为父兄报了仇,可是曹家与代王府的恩怨,又怎轻易理得清!
一阵风拂过,带来清雅沁人的花香,她定定神,放眼望去,却见不远处入目尽是一片艳红,如火似荼。
“这是什么花?”她不由自主地寻香而去,望着怒放着的罕见鲜花,不禁自言自语。
“这是凤凰花。”轻轻柔柔地动听嗓音在她身后响起,她心中一惊,回过头一望,却见一名年约二十左右的年轻女子,正一脸温柔地抚着一朵开得正艳的凤凰花。
“凤凰花?我怎从未听说过此花?”乔英淇呐呐地道。
“此名是我取的,这些花也是我所种下的,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回开得如此灿烂……”女子轻叹一声,颇有些怅然地道。
不等乔英淇再说,她又轻声问,“你可是从龚州来?他们、他们可都是死了?想来必是死了……”她又是低低地叹息一声,喃喃地道。
“你是何人?你口中所说的他们指的是谁?”乔英淇疑惑地问。
“我是何人?”女子失神地目视前方,好一会才轻声道,“不过一旁观者罢了,在将要离开前能有人来陪我说说会,上天总也不算薄待于我。”
“旁观者?”乔英淇更觉不解。
“数年前,也曾有人寻到了此处,那日也是凤凰花盛放之时,有一对年轻的男女寻来,男的面容清俊,却是不苟言笑;女的温柔秀美,亭亭玉立。我至今记得男子眼中那抹孤清,仿佛藏着无比沉重的心事,可在对着女子的时候,他却总是甚为温柔耐心。那女子,唤他‘定昭哥哥’,而那位名唤定昭的男子,叫她‘素棠妹妹’。”
乔英淇吃了一惊,曹定昭?素棠妹妹?莫非便是他那位指腹为婚的张家姑娘?
“日复一日,他们每隔几日便会过来,只因那位素棠姑娘甚喜凤凰花……”女子低叹着道。
“你与他们是旧识?”乔英淇轻声问。
“不,并非如此,他们并不知道我的存在,每回我就是藏身在那处隐蔽的小山洞前看着他们,看着那位素棠姑娘眼中情意越来越明显,而那定昭公子神情动作依然温柔,可那孤清之感始终不改。日复一日,后来便再不见他们的身影,直到两年后,我方又见了他,可那个时候,陪在他身边的却不再是那素棠姑娘,而成了一名‘小郡主’。”说到此处,女子脸上浮现几分唏嘘。
乔英淇沉默,那个时候想必是张家出了事,‘素棠姑娘’身死,曹定昭结识了含碧。只是,眼前此女到底是什么人?既然在此处种了这么多的凤凰花,却又藏身着不敢见人,难道她身上藏着什么秘密不成?
“他对那位郡主总是一脸的耐烦,可他却不会知道,与待素棠姑娘不同,他的眼神总是不自觉地追逐着郡主的身影,哪怕他说出来的话让人听着总觉得少了些耐心。我想,他一定很喜欢那位郡主而不自知……”
乔英淇又是一怔,娥眉却不自禁地微蹙,眼前的女子,莫非对曹定昭……
“凤凰花,代表着错失的爱……”正匆匆地赶来的赵瀚霆,见乔英淇正与一名陌生女子说着话,忍不住放缓了脚步上前,却听女子幽幽的声音。
错失的爱?他心中一凛,一股不祥的预感从心底深处冒起,他不敢再想,连忙上前,“英淇,乔将军正四处寻你。”
乔英淇回过神来,见着他寻来,虽有不悦,但一听兄长寻自己,遂连忙向那女子告辞。
望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身影,女子幽幽轻叹,直到身后响起细碎的脚步声,不一会的功夫,一把低沉的声音响起,“公主,该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