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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风徐徐而至,拂走园中仍笼罩着的闷热,带来阵阵舒爽的凉意。

    曹定昭缓步慢行,神思有些许恍惚。曾经有一个人,最爱在这样的夜晚缠他,娇声软语地让他陪她到园里闲步盛凉,让白日里已十分疲累的他烦不胜烦,最后只能恨恨地堵住她的嘴,将她亲得晕晕乎乎不知南北。

    而他看着她那既娇且媚的惑人模样,便觉满身疲倦彻底消散,心情愉悦地牵着酡红着一张俏脸的她,踏着月色漫步园中,偶尔回头望着她羞答答的可人模样,总会按耐不住搂过她避到无人之处肆意地亲她,然后便会极快地半抱半牵着她回寝间,花上一整晚去品尝仅属于他的那份娇媚。

    芙蓉帐暖春宵短,世间女子千千万万,比她美的、比她娇的、比她媚的比比皆是,可却独独她一人,能轻易让他失控。

    可是,曾经最爱缠他的那人,如今却视他如恶鬼,避他如蛇蝎。更甚者,若她神智清醒,必是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可他不怕,总归这辈子她只能是他的,也只能陪在他的身边,无论以何种方式!从当年她缠上自己的那刻起,两人间的羁绊便已经被牵扯上。

    若他们不曾相遇,他许是永远也不会知道害了父母性命的会是何人;若他们不曾相遇,他会依从父母与义父义母当年的约定,与素棠妹妹成亲,做一对举案齐眉的平凡夫妻,过些平平淡淡的日子,不会有那些爱与恨的纠缠。

    可是他遇到了她,哪怕明知自己早有婚约,也依然不由自主地对她动了心。他努力压抑着那丝心动,一次又一次冷言冷语打击她,只为了让她知难而退,可那样一个明媚又固执的女子,永远比他要勇敢。

    他只是想不到,想不到自己与她的感情纠缠,会给义父一家带来毁灭性的灾难。父母生他,义父义母养他,素棠妹妹更是他指腹为婚的未过门妻子。可世间上就是会有那样的人,为了让女儿得偿所愿,不惜亲自出手为她扫除所有障碍,哪怕那些‘障碍’是何等的无辜,与他更是素无恩怨……

    他永远无法忘记,当他偶尔得知义父一家并非死于意外,而是刘远鄯派人所杀时,心中那排山倒海般的悲愤。而紧接着他派出去查父母当年身亡真相的人回来……

    两番打击之下,所有的仇恨与愤怒便燃至顶点,将他心中那些爱彻底埋葬。

    他们这一生已经说不上是谁欠了谁,谁负了谁,隔着重重的仇恨,便如隔着千山万水,她走不来,他过不去,唯有如此了此残生。

    方才那一番试探的结果,不得不说他是松了口气的,起码又多了一个理由说服自己,她真的是忘记了所有人,忘记了所有事。忘记了便不会痛苦,忘记了便能留在他的身边。

    ***

    乔英淇与赵瀚霆等人继续在京州逗留了数日,也利用这几日的时间查探曹定昭走后京州的守卫情况,发觉曹定昭其实还是留了不少人在京州,也不知是一时半刻无法转移大部分,还是原就打算将这些人留下。

    “既然曹定昭他们都已不在京州,咱们也还是先回锦城,将代王府财宝一事禀报父亲与乔将军他们,看看他们的打算,你觉得如何?”趁着这日乔英淇没有再外出,赵瀚霆便将他的计划道出。

    乔英淇想了想,也觉得可行,遂回道,“如此也好,曹定昭屯兵龚州,对明州来说是个很大的威胁,绝不能掉以轻心!”

    京州城中早已没了她关心之人,再留在此处也无甚意思,她离家两个多月,也是时候该回去了,再迟些说不得爹爹就会派人来捉了。

    见她应允自己的提议,赵瀚霆不禁欢喜地笑了起来,心中顿时又充满了动力。虽然如今的英淇有着曾经的那些记忆,可他却不再是前生那个会伤害她的赵瀚霆,只要他彻底埋葬过去,一心一意地待她好,总有一日她会再度接受自己的!

    察觉他的笑容,乔英淇颇有些不解,她到底是说了什么让他愉悦的话了?可也只是这般稍稍疑惑便抛开了,不说回家不觉得,一说起了回去,她便发觉自己很是想念家中亲人,只恨不得立即便启程归去。

    这两个多月里,不知峥儿可又长高了些?爹爹与兄长他们军务可繁忙?娘亲身子可好了些?致延与致远两个每日里可有勤奋练武?还有嫂嫂们……

    “既如此,那咱们便收拾行囊,明日一早便启程返回锦城!”归心似箭,她一锤定音地道。

    赵瀚霆又哪会驳她的意,自是连连点头,“好!”

    两人既说好,便各自散去收拾,只待明日一早便出发。

    快马加鞭地返回锦城,刚进了城门,乔英淇胡乱地向他告辞,也不待他反应便催着马直奔将军府方向而去,只留下望着她扬长而去的背影怔怔出神的赵瀚霆。

    回来的路上,她虽依然不怎么愿意与他多说话,但至少比早前那恨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的态度好了许多,这虽然只是极小的改变,可却给了他更大的希望,让他觉得未来的路其实也不是那么难走。

    “二公子,该回府了,主公与夫人都在等着呢!”见他愣愣地望着人家姑娘的背影,葛昆暗暗叹了口气,这一路上他便是再蠢再笨,也察觉了二公子对乔家小姐的那点心思,只可惜乔小姐看来却对他并无情意。

    若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二公子努力一把也未尝不能抱得美人归,可乔家这位却是悬了,那是个不逊男儿的巾帼女子,极有主见,又习得一身好武艺,乔老将军父子几人又疼得很……

    活到这般岁数,头一回见自家公子开窍,却偏偏看中了一个最难办的……不过,稍想一想又觉得公子会看中乔小姐真真是情理当中,放眼整个锦城,也只有乔小姐符合那‘与他并肩’的要求。

    赵瀚霆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淡淡地应了一声便策马回了府。

    到了家中先换上干净衣物,他便到了父亲赵重鹏的书房,将在京州发生的一切如实禀报,末了还呈上含碧给他画的血地图。

    赵重鹏又惊又喜,“若果能得到此宝,真真是天佑我赵氏!”

    顿了顿又道,“此事待为父与正林他们商议过后再作安排,自你离家后,你母亲平日念得紧,你还是先去看看她。”

    赵瀚霆点头称是,起身行了礼便出了房门,径自往后院而去。

    进了垂花门,又沿着抄手游廊走了片刻,迎面便见一男一女两人从正院大门出来,他定睛细看,认出是兄长赵瀚楠与他的新婚妻子杨佩芝。

    脚步不自觉地顿了一下,他垂眸掩饰眼中情绪,这样一对眷侣迎面而来,这样的一幕,与前生他在世的最后那两年往大明山所见何其相似。

    而大嫂杨佩芝,更是从不曾给过他好脸色,那一声声的悲恸指控与质问更是像入骨利箭直往他身上刺,前生的杨佩芝,知道太多他所犯下的蠢事,以致今生他每回见到她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瀚霆,你回来了?母亲刚还念叨着你呢,赶紧进去。”见弟弟归来,赵瀚楠笑着招呼。

    “大哥。”赵瀚霆敛下思绪上前见礼,末了微顿须臾又低声向杨佩芝行礼道,“大嫂。”

    杨佩芝连忙还礼,“二弟。”

    “自家人何需多礼,快进去吧,免得母亲挂念。”赵瀚楠拍拍他的肩膀,微微笑着道。

    “嗯,那瀚霆便先去向母亲请安了!”赵瀚霆也不再多话,朝他点了点头,又向杨佩芝致了意,这才大步进了正院大门。

    杨佩芝秀眉微蹙地望了望他的背影,总觉得这位小叔子对她的态度很奇怪,可具体是何处奇怪,她一时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既入赵家门,便为赵家妇,赵家每一个人,她自是希望能长长久久和睦共处的,但愿这位素有英勇之名的小叔子只是性格使然,并不是对她有意见才好。

    “赵大哥,赵大嫂!”颇有几分怯弱的声音响起,杨佩芝呼吸一顿,正要说话,便听身侧的赵瀚楠柔声道,“原来是莲姑娘,可是来陪母亲解闷?只如今瀚霆在里头,莲姑娘来得可不巧了。”

    “既如此,那莲欣改日再来向姨母请安,赵大哥,听说你前日身子抱恙,如今可好了些?”

    “劳姑娘挂念,不过些小病,歇息几日便也好了。”赵瀚楠不甚在意地笑笑。

    “赵大哥万万不能掉以轻心,不管大病小病,终究于身子无益……”女子一听便急了,扬着脸一脸坚定地反驳。

    赵瀚楠还未答话,杨佩芝便道,“莲姑娘多虑了,妾身虽愚钝些,可自家夫君的健康还是时时注意着,绝不敢有任何疏忽,姑娘乃闺阁女儿,虽与妾身夫君兄妹相称,但终究并非嫡亲兄妹,知道的说姑娘心善知恩,不知道的还以为姑娘另怀心思……”

    “我、我,我不是、不是……”女子又羞又急,脸色青红交加,眼中波光闪闪,终是轻咬着唇朝着赵瀚楠福了福,哽声道,“莲欣告退!”

    言毕便转身低着头迈着小碎步快步离开了。

    “佩芝,你、你此话却是、却是过了!”赵瀚楠叹口气,摇头不赞同地道。

    杨佩芝避开他伸过来欲牵自己的大手,倔强地道,“我也是为她好,哪有姑娘家整日关心外男如何如何的,你若是恼,日后、日后……”

    “我又何曾恼你?莲姑娘终究客人……罢了罢了,你想怎样便怎样!”见妻子眼中泛起了红,赵瀚楠急了,心疼地又要去拉她的手。

    “在外头呢,不许拉拉扯扯的惹人笑话!”杨佩芝再次避过,嗔了他一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