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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男人名叫吕巽, 字长悌, 东平人。我第一眼看见对方时, 觉得这人长得还是不错, 人模人样的, 只不过不错是不错,跟嵇康站在一起时, 便彻底成了丑人。
可这个吕巽看见我时, 目光却诡谲一亮。我不知为何,后渐渐意识到, 那吕巽看我时的目光, 有些像爹爹看那些即将成为自己小妾的婢女时的目光……
当然这些事情我没有和嵇康说过,从来没有。
那日吕巽前来, 与嵇康也不过是初次见面。说是在这山阳县有些事情要办, 需要有人帮忙代笔写上几封家书。嵇康平日里接到的生意不多, 一听说有几封家书要写, 觉出是个大买卖,便带着吕巽回到了家中。
两人一开始时在书房,我便在院子中无聊地转来转去,等着嵇康忙完出来给我做饭吃。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嵇康在屋子里埋头苦干着, 吕巽却忽然走了出来, 一脸和气与我话道:“嵇夫人看着年纪好小啊?不知今年多大了?”
我有意识地远离着吕巽, 欠身道:“十七。”
吕巽惊讶地闪了闪眼睛, 明显夸张。要知道,就算是洛阳城里,十二三岁便嫁人的姑娘也大有人在,他们东平是多么落后,听到这等事情也要惊讶一番?
可那吕巽还是不依不饶地靠近着我,神色胶着,那直直的眼神与油腻的微笑,不免让我有些恶心“嵇先生真是运气好啊,看嵇夫人长得如此倾国倾城,年龄又是如此小,想必这相处在夜里的日子,一定过得很滋润吧?”
床笫之事不可谈,要谈也只可以和我的夫君嵇康谈,这是我在被阮籍那家伙喷了一脸酒水之后得到的教训。可如今,这个吕巽,竟然初次见面便与我露骨的谈论如此问题!如果我现在嘴里也闷着一口酒便好了,那样我就可以吐他一脸了……
好歹我没有,且我想,嵇康必不知道这个家伙是如此德行,不然的话,嵇康又怎么会和这样的人交朋友呢?看他穿着不凡,腰间配着碎玉叮当,我估摸着其中多数,都是那些勾栏中的女人赠予得来,风流浪子一个,我还是离得远点好。
我不再言语,转身便往里屋走去。吕巽却几步大胆跟上,前胸紧贴住我后背,吓得我一个哆嗦。
吕巽见我怕了,反倒更加猖狂起来。毫不忌惮此刻闷在书房中的嵇康。且我也清楚,嵇康只要一开始写起东西来,管他外面是狂风暴雨,他都可以完全听不见的。
我吓得惊慌后退着,正犹豫着要不要喊出嵇康时。吕巽忽然抽出腰间折扇,于我面前一个起伏,我便忽然懵住。
我当时并不知道,那是一种合欢散掺着迷魂药之类的酥骨药物。只觉闻之迷迷糊糊,好奇怎么在这种时候,我竟然又困了起来。
吕巽抬手将我扶住,转身看了看嵇康紧闭的书房。将我安抚到正厅副椅之上。
我的眼睛忍不住开开合合,身体处,敏感地察觉到吕巽的那双贱手,在我身上有意无意地滑动着。我很害怕,却又难以抑制地困。但见这吕巽一边对我胆怯地动手动脚,一边与我道貌岸然地说些什么客套话“嵇夫人平日里在这院子中,很是孤单吧?若是嵇先生不在时,身边有个人陪着便好了……”
他自然不敢对我做些更加过分的事情,毕竟这光天化日的,嵇康也就在书房里面坐着。但是他对我扇的那股妖风,以及那双手对我似有若无的侵犯,让我后来回想起,不住犯着恶心。
“嵇夫人一个人独守空闺,想必是不知道,这外面有多少的女子爱慕着嵇先生吧?这若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倒也罢了,万一不小心遇上个两厢情愿的呢?嵇夫人你可……”
他这一边话音未落,远处便传来了嵇康的开门声。他急忙起身,对着我摇了下衣袂,我便霍然清醒起来。后来我才明白,他们这些文人墨客,有像嵇康阮籍这般,没事儿制点养生补药,给自己吃了怡情养性的。也有像吕巽这般,仗着有些制药的本领,每日竟弄些淫羊藿来制些利于苟合的药物,来迷惑女子成就好事。
我抬起头时,吕巽已然恢复了一副君子模样,接过嵇康手中几封誊写好的书信后,与嵇康郑重拱手作揖“多谢嵇先生,吕某这一日还有急事要去处理,改日时,必再次登门拜访致谢。”
嵇康点了点头,看他神情,似乎还蛮喜欢吕巽这个人的。言语间,透着客气“吕公子说这话便见外了,嵇某早听闻吕氏兄弟大名,能够帮到吕公子的忙,嵇某也很荣幸。”
吕巽则更加客气道:“嵇先生文采风流,吕某能够结识到嵇先生这般当世才俊,才是吕某的运气。既然嵇先生已经将信写好,那么吕某便不在此地多留了。改日吕某必登门拜访,如果有机会的话,也许还会带着舍弟来此。要知道,舍弟吕安,才真是敬慕嵇先生多时,这一方得了契机,必是要前来的。”
嵇康笑笑,因对那吕安不熟识,态度未免淡淡的“有机会相见自然是好,只是嵇某这人实在不很喜欢特意去结交些什么人,随缘便罢。”
随后,嵇康又和吕巽话了很久,吕巽才终于离去。而在这期间,吕巽那家伙真就装的不错,从头到尾,都没再用过分的目光打量我一眼。
我悄悄倚在墙角,心中犹豫着,究竟要不要将刚刚吕巽那些过分的言辞动作告诉嵇康。可是我又想,倘若是我误会了呢?毕竟我当时从来没有中过迷药,只隐隐怀疑着那吕巽出了怪招,却也不敢明说。再者,我见嵇康和吕巽谈论时很开心的样子,想必嵇康是愿意结交吕巽这个朋友的,而如果我在这时说吕巽的不好,嵇康会不会又觉得,我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
从阮籍道出了我这性格上的缺陷后,我便开始注意。但心中却还是怕,我怕真就是我自己的性格所致,误会了吕巽?虽后来的我,明晓了吕巽真正的为人,但那毕竟,都已经是后来的事情了。
此刻,嵇康站在庭院门口,目送着吕巽的身影越走越远。转身时,见我独自站在半抹阴影中,郁郁寡欢的样子,立马关切着上前,抬手抚了抚我额头“怎么感觉不很舒服的样子?”
我摇摇头,只当是那吕巽恶心到了我,所以才会这般。未曾察觉到,自己的身子确实越发燥热起来“没有啊,只是夫君,这位公子,是你的好朋友吗?”
嵇康的目光柔和下去,眉宇间透露着对吕巽的喜欢“吕公子言谈举止于我而言,别有一番风味。我们虽交涉不深,但因早在洛阳城里听说过吕公子的雅名,所以便愿意与他做朋友,再加上,他这人出手大方,我们此后的生活,若是有他照应,会好一些。”
听嵇康如此说,我原本想要质疑吕巽的言辞,便彻底没了说出的欲望。我想,嵇康他这样一个明白人,读的书又比我多,总归是比我看得透彻吧?也许真就是我误会了,那个吕巽不过是行为方式大胆了一点,也许他那样做,不过是和我开玩笑……
我便这样强行说服着自己,对待嵇康,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对吕巽有害的话语,甚至连一句稍微中肯些的,‘我实在不喜欢吕巽这个人’这样的话都没有。
毕竟当时的我着实年纪尚小,一时被嵇康的话扭曲,分不清到底如何才算是行为大胆,如何才算是侵犯,把吕巽那个家伙放在我心中一个很尴尬的位置上,每一次想起,便不禁心忧不已。
之后,我总是害怕他会再来,然后趁着嵇康不在对我做些什么。再者,这些日子以来,墙头上的脑袋开始变得越来越多,那些女子们肆无忌惮,完全不理会我这个正牌夫人,甚至有一次,在嵇康一曲《清平乐》弹过之后,那些女子竟齐刷刷传来了一阵欢呼之声。
我木在原地,手里捧着一只大桃子,很不开心地啃了一口。
虽然嵇康对那些女人毫不理会,可我隐隐的,还是不免想到那吕巽的话,万一嵇康哪日看见一个两厢情愿的,会不会真就……
我越想脑袋越晕,连嵇康唤我都没有听见。后来嵇康无奈走到我面前,摇了摇我的身子“阿绣?”
我晃过神,手里的桃子掉在地上,望着面前嵇康,只觉浑身炽热无力,瞳仁里的景致摇摇晃晃,没一会儿,便晃成了一团漆黑。
我竟病了。
就这样,蹉跎到了我及笄那年,小姑姑还没嫁出去。可按照爷爷的说法,好歹得把小姑姑嫁出去之后,我才好出嫁。
可眼看小姑姑将将三十岁,还是没有个归宿,我不禁也有些后怕。想是倘若小姑姑这一辈子都嫁不出去,难不成我也要跟着熬成老处女吗?
且我看小姑姑虽长相平平,但好歹也不算是个丑姑娘。比起我那同父异母的妹妹曹明绣来说,着实更胜一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