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蔚挨个见礼,众多大臣纷纷回礼。
赵昭笑的见牙不见眼。皇上这么介绍,说凌蔚是他的外甥。以后别人看凌蔚,就不只是新科状元。
皇亲国戚在京城多如蚂蚁,但被皇上亲口承认,并且引荐给重臣的,那可不多。
他徒弟以后肯定很能耐。
“朕这外甥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惫懒。”黎隶拍了拍凌蔚的肩膀,那力气之大,差点没把凌蔚拍地上去。
凌蔚面带微笑,暗地里磨了磨牙。他是不是哪里又惹到皇帝陛下了,怎么总觉得皇帝陛下在欺负他?
“哪里哪里,凌瑾堂都惫懒,那别的人可都羞愧死了。”谢荣忙亲切的笑道,“我和鲁国公是老朋友了,鲁国公知凌瑾堂三元及第,想必一定会非常高兴。”
凌蔚的涵养不够,忍不住脸皮跳了跳。
这老头故意的是不是?虽然皇上扯了一层遮羞布,普通民众都认为是鲁国公以为战局太过惨烈,提前托孤才分家。但是他们这种地位的人,还不知道他那渣爹到底是怎么想的?故意膈应人不是?
“鲁国公和大姐自然都会高兴。”黎膺冷冷道,“本王记得谢尚书和鲁国公难得见一次面,每次见面都没好脸色,逢年过节也不会往来,原来是老朋友,果然够随意的。”
谢荣的脸一下子挂不住了。他就是客套客套一下,谁和那脑袋拎不清的真是好友了?
“谢尚书原来和鲁国公神交已久?这也算一段佳话了。”赵昭捋着胡须,微笑道。
凌蔚不由低头忍笑。什么佳话?相爱相杀?老师也挺损的。
谢荣被赵昭一噎,很好脾气的打着哈哈,开着玩笑就揭过了。
凌蔚明摆着有皇上护着,现在看来,居然还被秦|王护着。他听汉王和自家侄子谢霖安说,凌蔚就是个投机取巧的,在宫里也就是个伶臣般的逗人发笑的地位,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如此?
至于凌蔚在文人中的口碑,谢荣又不是文人,他是勋贵。那什么清贵的文人雅士,他向来是看不起的。让他侄子走科举道路,也是因为皇上看重科举而已。
谢荣心中决定对凌蔚重新评价。难道自家侄子和汉王都看走眼了?还是说凌蔚隐藏的很深?骗过了谢霖安和汉王?
黎隶全当没看见臣子间的针锋相对,在介绍完之后,就把凌蔚赶去皇子那边,让他和同辈人好好交流感情。他就继续跟大臣们商议国家大事,外加评价这一帮新科进士。
凌蔚离开后,虽然进士们先酸了一下,然后发现,凌蔚不在酒席上还是有好处的。至少没有人一下子把风头抢光了,自己也终于能展现出才华了。
........................................
凌蔚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几位皇子。
毕竟这么多年来频繁进宫,虽说多接触的是小殿下们,但十次进宫,好歹也有一两次见到其他皇子,客套几句也是有过的。
当然,再深入的接触就没有了。
毕竟之前凌蔚表现出来的并没有什么值得皇子们看重的(针对大皇子),皇子们也不会在宫里故意表现出对谁感兴趣(针对其他皇子)。而且,这些皇子见到凌蔚的时候,凌蔚要么在帝后身边,要么在小皇子小公主身边,也不可能说什么话。
所以这么“深入”的交谈,还是第一次。
黎适虽然对凌蔚很没有好感,早就在心中给凌蔚打上了“太子鹰犬”的烙印,但他又不是智商有问题,当着凌蔚的面,还是表现的很礼贤下士。
不过他的这种礼贤下士,在他胞弟黎瑚殷勤的态度的对比下,就显得特别……尴尬。
怎么说来着……黎适是端着皇子和王爷的身份,对着一个地位低的人表现出身处高位者对有才华之人的亲近;而黎瑚就是对于一个有才华的自家兄弟的亲近。
如果没有对比,还能显得黎适特别具有亲和力。但和黎瑚一对比,就显得对凌蔚不够尊重。
他胞弟都把凌蔚当同等地位的人,他有什么资格以为自己是上位者?
黎适看着和凌蔚勾肩搭背挤眉弄眼表现出自己的亲近甚至敬佩之情的自家弟弟,再次在心中升起一种,如果这不是他弟,一定要一把掐死的冲动。
在黎瑚的“坏榜样”下,其他皇子也有模有样的把凌蔚当做了自家兄弟看待。
不管心里怎么想的,但是表面上是如此。
不过,或许,他们在心中也是如此想的。
毕竟这可是他们父皇亲口承认的“外甥”。
常乐公主虽然实际上和皇室没有血缘关系。但有时候血缘关系什么的,也并不是那么重要。常乐公主受封长公主,是写进皇家族谱的先皇后嫡女;而其他真正有先皇血统的公主却没有加封。仅凭这一点,就让他们对常乐长公主的一双孩子有了不同的态度。
黎适那种已经把自己放在了储君的位置上,态度上也带着未来皇帝的高傲的心态,其他皇子都是没有的。
他们未来也就是王爷了,即使和太子是亲兄弟,但是看着凌蔚和太子的亲近,他们这群亲兄弟不一定比得过凌蔚这个表兄弟。
大家现在都是父皇的臣子,将来都是太子的臣子,所以有什么好高傲的?
凌蔚也感觉到这几个皇子的态度,虽然不太明白他们为什么对自己这么亲近,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因为汉王那种态度,黎适还以为这几位王爷也是那种天天想着把太子拉下马,甚至谋朝篡位的那种野心家。结果大家虽然性格……咳咳,各异,但是智商和情商都是在线的。
这三位皇子跟凌蔚之间的话题各不同,非常符合他们自己的个性。
黎瑚是不断询问凌蔚海外的趣事,那样子,若不是晏朝造船和航海技术不发达,他就想环球旅行一样。
“什么时候我也能去看看瑾堂以前呆过的国家。过了这么多年,华帝国的国土不知如何了?”黎瑚十分心疼。
凌蔚在心里呵呵黎瑚一脸。这遗憾劲儿,这位是直接把他虚构的华国的国土视作晏朝的国土,准备去海外抢占了吧?醒醒吧孩子,现在晏朝的技术还不能支撑长途海上旅行的,不然他敢编排自己海外的身份吗?不过就算能,他也敢。毕竟现在没有卫星,地球又是圆的,谁也不知道地球到底有多大,有多少块陆地。所以就算他们环球旅行一圈,但谁也不能证明他们就把世界上所有陆地都找到了。
没有卫星的时代,海外身份就是这么好用。
黎瑚的兴趣点还算正常。黎骏就是和凌蔚谈论诗词歌赋人生哲学。
凌蔚听着黎骏已经询问着“真我”“假我”“我非我”时,对黎骏那忧郁的眼神雷的半死。
这位到底是文艺青年还是哲学青年,还是说文艺青年和哲学青年是共通的?你刚才不是还在和我讨论诗词歌赋吗?我们好好的讨论诗词歌赋好吗?
凌蔚面无表情的抛出“鸡先生蛋还是蛋先生鸡”的千古未解之谜,让黎骏自己纠结去。
至于黎淳,那简直是就堪比洗脑了。小七如何小七如何小七如何小七如何……凌蔚满脑子都被这位弟控哥哥的妄想塞满了。
一边黎淳不断夸赞的他家小七,一边黎淳又不断觉得小七不会照顾自己会不会时时刻刻都遇上麻烦。凌蔚根本就不用回答,就只用在黎淳满脸自豪的时候跟着自豪,在黎淳满脸担忧的时候跟着担忧,然后黎淳就把他因为知己了。
这知己还真容易呵呵。
至于锦阙小殿下。他被凌蔚专业的抱孩子技术抱的太舒服,已经趴在凌蔚怀里睡着了。
凌蔚一边应对几位大殿下,一边护着怀里的小殿下。说实话,三岁的小孩子和三个月的小孩子是完全不同的,这就算坐着,凌蔚还是觉得手好酸啊。
这恩荣宴到底什么时候结束?
至于太子殿下,他被他皇老爹拉着去和朝中重臣混面熟去了。熊孩子已经快十岁了,也该接触一下朝中大臣了,不能老是关在宫里不露面啊。
.......................................
当恩荣宴终于结束的时候凌蔚终于松了一口气,然而他马上就发现松气的太早了。
恩荣宴之后,还有帝后专门为他准备的庆祝私宴。
这简直是全国独一份的殊荣,凌蔚简直感恩戴德,虽然他更想回家睡觉。
如果那私宴只是和小殿下们说说话,凌蔚还不至于那么累。但是皇帝陛下似乎当普通长辈当上瘾了,拉着凌蔚忆苦思甜一个时辰,就让凌蔚很想跪了。
凌蔚提醒皇帝陛下别说了,再说宫门就下钥了。皇帝陛下大手一挥,说黎膺在宫中有住处,凌蔚跟黎膺一起住,明天再回去。
凌蔚:“……”
陛下你还真忆苦思甜说上瘾了?可是我已经找不出来拍马屁的话了啊!
更让凌蔚崩溃的是,皇帝陛下忆苦思甜之后,皇后娘娘也跟着来絮絮叨叨,传授他一些管家的经验,话里话外都是以后他就要接触更多的人了,要怎么好好管理内务,不能被其他人钻了空子。常乐不在,她这个舅母就越俎代庖,凌蔚家里也没个女主人,来传授一下管家的经验。
最后帝后两人意犹未尽的离开的时候,凌蔚的脑袋已经涨的有两个大,昏昏沉沉的连之前对黎膺暧昧的举动都抛到了脑后。
知道他准备睡觉的时候。
凌蔚看见那一张床,瞬间脑袋清醒了。
等等!皇帝陛下就那么小气,黎膺在宫里的住处就这一座小厢房吗?!这里只有一个卧室一张床啊!
不不不,肯定是我想多了。这卧室外面也有守夜的小床对吧?
凌蔚自以为自己想对了,一转头就看见黎膺在明亮的烛火中隐藏不住的绯红的耳朵。
虽然这人眼神特正直,脸色特正常。
“今晚就委屈瑾堂和我抵足而眠了。”黎膺平静道。
凌蔚:“……”呵呵,这时候他还感觉不出来不对劲他就是傻子。
不过黎膺既然要假装很正直,凌蔚也不会捅破。他也很正直道:“是我委屈了鹰飞才是。我睡相不好,鹰飞可别怪罪我。”
黎膺忙道:“我睡相也不好,瑾堂别怪罪我才是。”
凌蔚很正直的点点头,然后很正直的和黎膺分别沐浴完,很正直的穿着新换的里衣,很正直的躺在同一床被子里,睡觉。
这皇帝陛下抠门的只给一床被子了吗?
凌蔚感觉到身边男人僵硬的身体,心中不由叹了口气。
他之前其实早就有觉察了。应该说,弯的人对同样弯的人有一种类似雷达的直觉。只是因为黎膺的身份,和现在古代的背景,他不敢往那方面想,所以即使觉察出来苗头,也很快自欺欺人的忽略过去。
但是一旦想通,之前许多事的不对劲就很明显了。
虽然凌蔚还是担心黎膺的身份,和皇帝陛下的态度。但是一想到黎膺居然可能对自己有意思,凌蔚就不由有些荡漾。
他两辈子,还没和真人交往过。作为一个感情|性|交上有双重洁癖的人,凌蔚不想出去找□□,也不想当个杀千刀的骗婚gay,所以他都已经做好了和可折叠的男友过一辈子的准备。
这穿越到更保守的古代后,反而遇到了一个十分优秀的并符合他胃口的、对他还有意思的男人,凌蔚不由有些飘飘然。
无论未来如何,至少现在凌蔚心中是有些小窃喜的。
“瑾堂,你不是累了吗?快睡吧。”黎膺道,声音中有些紧张。
他也知道今天看着凌蔚终于完成了三元及第的梦想,太过高兴之余行为有些失控了。再加上自己闲操心的兄嫂专门为自己准备的机会,估计他这次是骗不过去了。
黎膺内心也是觉得凌蔚对他不是没有意思的。但是他同样也担心,有意思不代表凌蔚就准备走上这条路。
毕竟成亲生子,传宗接代才是普通人的选择。
他本想温水煮青蛙,待再过几年看看。不过现在这样,似乎也无所谓。
黎膺知道凌蔚内心远比同龄人来的有主意,早点发现了……似乎也没什么。若不乐意,他也不会纠缠。若再相处下去,他害怕自己感情越来越深,最后无法抽身。
和凌蔚相处时间越长,他就越贪心和凌蔚相处时候的平和幸福。
两人各怀心思,但最后居然都沉沉睡去了。
也什么狗血的事都没发生。
没有擦枪走火也没有滚在一起。
两人的睡相和他们之前说的完全不一样,都规规矩矩的。之前怎么睡,现在还是怎么睡。两人起床之后,庆幸之余也有些遗憾。
显然他们既期待有一点进展,但又还没做好有进展的准备。
两人都对对方的态度吃不准。
于是帝后二人怀着八卦之心来和这两人一起用早膳的时候,被两人正常无比的态度弄得心塞不止。
黎隶和刘皇后对视一眼,都看得见对方眼中的无奈。
本来还担心黎膺剃头挑子一头热,但帝后的眼光多毒啊,哪能看不出凌蔚对自家幺弟也是有点意思。本来这长兄如父长嫂如母的一对夫妻就对黎膺可能孤独终生很是心塞,如今有一个幺弟喜欢的,很可能也喜欢幺弟的,还很受自己喜爱的人出现,他们也就动了心思。
指望两人这么相处下去,要捅破窗户纸似乎太难了些。因此黎隶和刘皇后商量后,借着这次“庆祝”,特意找凌蔚多说了会儿话,将凌蔚留在宫中,好给两人“抵足而眠”、“同床共枕”的机会。
照他们想来,两人都是血气方刚,又都对对方有意思,男子又不担心让对方怀孕,就算彼此不做些什么,但是同床共枕这么亲密的事,总会让两人关系发生点变化吧?
然而结果令他们心塞无比。
难不成这两人真的迟钝到盖一床被子也能纯聊天然后睡觉,一点别扭都没有?
还是说自己眼瘸了,其实这两人对对方都没意思?
不管帝后怎么心塞,凌蔚和黎膺还真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至少在宫里的时候,像是和平时没什么差别。
直到出宫,坐在同一辆马车上的时候,凌蔚和黎膺的神情才出现了一丝端倪。
怎么说来着,两人在密闭的马车空间里独处,怎么还是有些尴尬的。
特别是黎膺,明显神情沮丧程度已经快要局限化成乌云,笼罩在头顶了。
凌蔚在马车一侧正襟危坐,偷偷瞟一眼,又偷偷瞟一眼,心里挣扎的厉害。
若在现代社会,无论以后成不成,现在他肯定都是想要处处看的。
相处了这么久,凌蔚也知道黎膺是个很靠谱的、不乱来的人。合得来就处,合不来就分,作为弯的不能再弯的同性恋,遇到一个合适的也不容易,肯定不会轻易放过。
但现在是古代社会,黎膺也不是普通人,是皇帝信任的实权王爷,这话就不能这么说了。
说他俗也好,说他现实也罢,甚至说他怯懦都成。比起爱情什么,他还是觉得小命更重要。天知道他真的和凌蔚在一起后,皇帝陛下会不会认为是他教坏了黎膺,然后把他找个理由杖毙什么的。
好吧,他是勋贵,杖毙什么的可能不可能,但是流放呢?这个是很有可能的。
即使现在皇帝陛下视他为子侄,但是对比当亲儿子般从小带到大的亲弟弟,他这个没血缘的子侄算个屁。
更何况,黎膺现在还年轻,谁知道几年后、十几年后是什么样子。他是不是想娶妻了想生子了,厌恶这段“年少轻狂的黑历史”了。
说白了,凌蔚就是有贼心没贼胆,就算被黎膺的美色迷住了好多次,也不敢放入感情。
若是放入感情,想要发展感情,不管黎膺如何,他是肯定会认真对待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即使对于男女都太难得,凌蔚就是有这个奢望。但说真的,他对这段感情不看好。
凌蔚本想冷处理,就当这件事没发生。但是看见黎膺沮丧的样子,突然就感觉很心疼。
或许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悄悄放入感情了吧。
不过,当断则断,拖来拖去,自己不就成了渣男了。只是这样,估计以后会很尴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吧。
凌蔚叹了口气,道:“鹰飞,抱歉。”
黎膺这个一米八就左右的汉子居然以非常明显的动作缩了一下,眉梢唇角也耷拉下来,眼神瞅着凌蔚,显得特别可怜,差点没让凌蔚当场反悔自己的决定。
不过凌蔚还是坚持住了,他艰难道:“我……天生就这样……可能别的人不理解甚至很厌恶,但我天生就喜欢男人,这是没办法的事。以后我也不准备成亲生子,去祸害其他无辜的姑娘。我不知道鹰飞什么时候看出来的,我……自以为隐藏的很好。”
既然都被发现喜欢男人的事了,估计也被知道自己对他居心不良了,第一件事就是坦白,不要产生额外的误会,争取就算当陌生人也不要引发怨恨。
“我知道前朝士大夫也曾以男风为雅事,鹰飞估计也不排斥。但我和其他人不一样,即使爱的人性别不对,我也从未觉得自己和别人不同。对我而言,这不是雅事,而是生活。若是有爱人,我不会背叛他,也不愿他背叛我。”
所以我知道本朝也有契兄弟的事。但是人家是虽然一起“玩”,但也会各自成亲,我做不到。
“我过后估计会过继族内孩子继承香火,父亲母亲也不会多管我。但鹰飞深受陛下看重,以后自会有陛下做主,将来也会妻贤子孝……”
所以,我们两不合适。凌蔚叹气。这还是两辈子第一次感觉到心痛,再说下去眼眶都红了。以前没希望还好说,现在有希望自己推了,估计以后都不可能遇到和黎膺一样优秀的人了,这是注孤生的节奏啊。
更悲催的是,以前他好歹还有可折叠男友,现在连男友都买不到。
“瑾堂的意思是……若是皇兄同意,瑾堂愿意和我在一起?”黎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凌蔚:“啊?”啥?
黎膺一下子握住凌蔚的双手,若不是还在马车里,估计立刻就要跳起来:“太好了!皇兄已经同意了!”
凌蔚:“……”
等等!什么?!我没搞清楚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