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漆黑的空中繁星漫天。
月影投在地面上,华光皎洁。
屋内昏黄的烛火微燃,沈半雨梳洗出来,坐在软榻上看着书。
顾景礼因着以入军营的缘故,送她回到扶苍院,便离开府里,前往城外驻守的军营,连带着墨七等人一起。
这几日院子里因为少了他们,安静许多,晚上就连侯府花园里的蛙鸣声都可以听得清楚。
芷玉和芷檀为沈半雨收拾着床铺,芷玉对白日里的事越想越不甘心:“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的事,为什么不把她送到京兆尹府,让京兆尹处置,那死了的那位冤屈,谁来管啊?”
“你小点声。”芷檀低斥了句,她知道芷玉说的是张万芸,于是看了眼看在看书的自家夫人,轻声道:“她杀人是二十多年的事,证据早就没有了,送到京兆尹府,你让他们怎么查?难道就凭着李文凯的口供吗?到时候张万芸完全可以说对方栽赃陷害,没有物证,不知道尸首在哪,别说京兆尹府,就是大理寺都没办法。”
“与其让她出去再害旁人,构陷侯府,不如留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管来得容易。”
芷玉还是有些气不过:“那真正的张万芸真是可怜,就这么死了,要是我,做鬼都不会放过她!”
声音传到沈半雨的耳边,她看着书的双眸弯了弯;
是啊,做鬼都不能放过。
想必现在,张青艳正在被张万芸的鬼魂折磨着,往后时时活在这样生不如死的日子里,才是张青艳该有的下场。
死,对她这种人来说,是解脱,沈半雨可不想那么便宜她。
铺好床铺,芷檀见沈半雨还在看书,温声劝道:“夫人,时辰不早了,忙了一整日,早点休息吧。”
沈半雨摇了摇头:“你们去休息吧,我再看会儿。”
主子不休息,没有侍女休息的道理。
芷檀无奈,正要转身离开,被芷玉拉住。
“怎么了?”芷檀不明白。
芷玉道:“夫人说让咱们出去,咱们就出去啊,怎么也得再劝着些。”
芷檀看了看沈半雨的方向:“夫人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别干涉夫人。”
说完,她就拉着芷玉走出屋子。
这段时日她们都看得出来,沈半雨做事很有自己的主意,尤其是她发号施令的时候,她们都不敢反驳,就好比当下,让她们休息,就一定有让她们早些休息的意图。
她们守着自己的本份,不问,听从便是。
屋里,房间门关上,沈半雨就放下书,眼底显出一片精茫... ...
与此同时,新房那边。
顾兴生拖着行尸走肉般的身体回到房间,看到被孟听晚砸翻的桌子和遍地的菜肴,酒水,还有散落各处的碎瓷,他顿觉眼前一黑:“你这是做什么?”
孟听晚脸色冷沉的坐在大红喜床上,神情上没有半点新嫁娘该有的羞涩,相反,一双眼愤怒的骇人:“我做什么?顾兴生,你好意思问我吗?”
她猛地站起身,嘶喊着:“我嫁的侯府二房嫡子,现在呢,骗子,你和你那不要脸的贱货母亲一样,都是骗子,顾兴生,你让我成了这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你让我怎么活?!”
顾兴生皱着眉,百般艰难的才挤出一句话:“我... ...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不知道?!”孟听晚怒气冲冲:“你不知道就可以解决了吗?现在你母亲做出那样不知廉耻的事,你不是侯府二房的嫡子,那我嫁的是谁,我该怎么办?你毁了我,毁了我承安伯府!”
顾兴生看着她,心里那种愧疚感和无力感复杂的交替着。
他从来没怀疑过自己的身份,但当他看到和顾仲山的血不相融时,他彻底的懵了,为自己,也为前程仕途,却唯独没有想过孟听晚。
可现在,孟听晚的话字字句句像无数的尖刺扎在他的心里,他极尽崩溃:“够了!”
他狂吼一声,呵住了还在捶打他的孟听晚。
房间里静默一阵。
顾兴生脑子里在不断挣扎,终于在孟听晚耐心耗尽时,他道:“你要是受不了,就和离,你回你的承安伯府去,那样你还是尊贵的孟家嫡女。”
今天事情发生的太多,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想其他事。
孟听晚原本精致的妆容,在听到前院喧闹原由的一刻便逐渐憔悴,加之心情的崩坏,如今已然没了初来时的璀璨耀眼。
“呵!”
她自嘲的跌坐在床榻上被撒在上面的坚果硌疼的痛感传来,让她瞬间清醒。
和离?说得简单,好听点是和离,难听点便是被休!
嫁入当日就被退回,不仅仅会连累家族遭人嗤笑,就连自己这辈子也再无出头之日,只能生生的活在人们的嘲讽之下。
她是承安伯府的嫡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今日她若是真回去了,整个伯府都会沦为笑话不说,父兄娘亲皆抬不起头。
既然有人不想让她稳做侯府二房的嫡子夫人,她偏偏要坐稳。
从婚约在京城散开后,她就没有回头路了。
孟听晚深呼吸,再睁眼时眸光一沉,宛如下了某种决定一般,“和离?休想!”
她端坐起身子,面无表情地擦掉脸上的泪,眼神看起来极度阴狠:“顾兴生,你我已经大婚,婚书上写的明明白白,你想我和离,我告诉你,这不可能。”
“我不会因为你,搭进去我的名声和承安伯府全族。”
她的话,说的无比冷静,伯府嫡女的架势浑然天成,“总归外面没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所以你必须留在侯府,你还是侯府二房嫡子,我还是二房的嫡子夫人。”
顾兴生看着眼前的女子,金色的凤冠下,那张本该极为熟悉脸,在此刻看来,却是无比的陌生。
这是他费尽心思求娶回来的女人,今日的事也确实不关她的事,她的委屈,她的生气,换成他,只会比她更绝望。
想到这儿,再听她说的话,他忍了。
“然后呢?”
“然后?”孟听晚冷笑一声:“然后等来年科举,我会动用承安伯府全部的关系帮你铺平仕途之路,让你在朝堂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我想要的,你必须要给我博到!”
“但在此之前,你必须像狗一样,对我摇尾乞怜,对我臣服,因为这是你欠我的!”
“现在... ...”她指着地上那片碎裂的瓷片:“你要是答应,就跪上去,跪到我满意为止,这样,我定会说到做到,让你在朝堂上一展报复!”
顾兴生脑子里纠结片刻,很快,他就有了答案,几步走到碎裂的瓷片前,跪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