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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5-所为何来

    因为,单从刚才两人的简短对话和若兰的反应,沈伯谦断定,面前这位绝不是简单的生意人。

    否则以若兰如今在商界的地位,绝对不会对一个贸然登门的生意人如此客气。

    她一向最不喜欢有人因为生意上的事儿找来家里。

    上次有个掌柜因为一件事难以决断,又赶着启程回去,冒冒失失的来李家坪讨她一个示下。

    结果,主意是讨到了,但人也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从头到尾,若兰就没给人一个好脸儿。

    可对今天这位就不太一样,认识这么几年,又做了这三个来月的夫妻,他能明显感觉到妻子在压抑心中的不满,甚至是怒气。

    这可有点儿不符合自己家这位的脾气呀。

    “若兰,你身子重,先过来坐下,有事儿慢慢儿说,这位既然都已经来了,这大年下的,也没有把人赶出去的道理,来者是客嘛!”

    说着沈伯谦起身,几步上前轻揽着刘若兰的腰,一同回身落座。

    蒋英见状心下大定,低声说了句“我去给夫人端碗汤来”便退下了。

    几乎同时,薛大海起身拱手,先是恭喜沈家梦熊之兆,紧接着回身从随从手中接过一个锦盒,亲自捧到二人面前。

    只说是来时便知刘家少东有喜,特地备下的一点儿薄礼,聊表寸心。

    沈伯谦自幼受的教育是尊老爱幼,若兰也是如此。

    薛大海的年纪跟陈家老爷子差不多,姿态又摆的这么低,两人实在不好再为难人家。

    沈伯谦起身结果礼盒道谢,随手放在一边。

    刘若兰也还礼道:“薛先生请坐,我们都是小辈,您这样我们可是担待不起。”

    薛大海刚要说话,被她扬手拦住:

    “我知道您来是为了什么,可别说我沈刘家不缺这点儿钱,就是我们不做生意,我家相公也是有功名在身的,拿的是朝廷俸禄,养活妻儿也不是什么难事。

    断然不会自降身份,从工匠之事,薛先生也是出身大家,想必也不会强人所难吧。”

    听她说完,薛大海一阵沉默。

    沈伯谦内心来讲,做样东西拿出去卖或是送人,这都没什么,可问题是——

    这个时代不允许他这么做。

    这时候虽然没达到“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地步,但儒学思想已是主流。

    工匠的技巧在有学识的人看来,不过是些奇淫之技而已。

    士农工商,工匠还是排在第三位,工匠的技术也被视为旁门左道。

    刘家虽然占了一个“商”字,但却一直有些特别。

    一开始是因为大家伙都知道他们是从老牌皇商——长平刘家分出来的,自然高看一眼。

    虽说长平刘家不着痕迹的打压他们,可这世家长子嫡孙的底气在这儿呢!

    这不,这才多少年,刘家已经是锋芒毕露。

    先是推出卤味小试牛刀,不但打开全国市场,还改变了大兴朝的调味习惯。

    接着就是三棱布、织染布、印花布一系列的棉布的推出,可谓是异军突起,又一举改变了大兴的布匹丝绸生意格局。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行遍天下,成为皇室特供之物。

    进到皇家的东西哪一样不是千锤百炼,用了多少年,人人都说好,才敢进给宫里的贵人们。

    可刘家这各色棉纺布匹,才出来多久?

    若说以前刘家不过是青州府还算有些身份的商户,那么现在,绝对是青州当之无愧的领头人。

    别说其他商家,就是青州府的官员也从不为难刘家,办什么事儿都是便宜行事。

    说到底,权大过天。

    刘家的布匹为什么那么快就被定下进上?

    那是皇上、太后亲自点了名要的!

    光着一点儿,谁能比得了?

    不过,这事儿一开始也就经办的人知道,刘家知道了,刘若兰严禁手下人往外说。

    可事情就是这样,你越想保密,就越是禁不住。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个秘密,一传十十传百,现在已经是大家默认的“我们都不说自己知道的”公认的秘密。

    也正是有了皇家认可,刘若兰这几年的日子才能过的这么顺利。

    不但是缓解了她生意上的压力,更是缓解了她女扮男装的秘密揭开后所要面临的压力。

    毕竟,这个世界上,少有人会跟钱、权二位大爷过不去。

    所以,即便是有些看不过她一个女人混在男人堆里的,顶多也就是在背后说几句闲话。

    但这些闲话在她嫁人后,也被逼的没有生存空间了。

    你们老说人家嫁不出去,可现在怎么样?

    人不但嫁出去了,还嫁了个年少英俊的举人老爷吗,以后那可就是官家夫人了。

    我看,你们就是嫉妒人家家大业大。

    哦,刘家没儿子,这么大的家业,不给自己家姑娘管,给你管啊?

    换成是你,你也不乐意啊。

    不知何时起,关于刘若兰的闲话越来越少了。

    除了少数特别顽固不化的人,来往的无论是商家还是官府都相处的还算不错。

    毕竟,不管愿不愿意,也不管是否刘家人所希望的,清水刘家一直沾着皇商的边儿。

    的的确确的省了不少事儿。

    但沈伯谦的情况就不同了,他考举人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有个不错身份,生活方便一些;

    对于进入已知的,未来十几年都会异常惨烈、混乱和血腥的官场他从来都没兴趣。

    他不但对进入官场没兴趣,就是跟他们来往,他也没兴趣。

    自然的,也不会给他们做东西,自找麻烦。

    而能让已经是准皇商的自家老婆这么忌惮,硬生生压着脾气不发出来,这位薛大海老先生,必定是来自某个来头不小的官宦之家。

    所以,对于这位白发苍苍,看起来海有点儿面善的老人家,他也只能默默说句抱歉了。

    不是他不帮忙,而是不能开这个头。

    他的表情大概已经说明了一切,薛大海重重的叹了口气,语带颤抖的说道:

    “我也知道此事不该开口,可我既然来了,要是不说出来试一下,对不起往生的老主人。”

    言罢又是一声叹气,紧接着一阵咳嗽。

    听到这阵咳嗽声,沈伯谦眉峰一锁,瞬间又舒展开来。

    紧接着说了句:“既然老先生一定要说,那我们夫妻俩听听也无妨。”

    若兰眉角露出一丝不解。

    沈伯谦冲她抿嘴一笑,她瞬间明白,他大概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薛大海一听,觉得事情也许还有转机,急忙说了起来。

    这一说足足小半个时辰,等他说完,沈伯谦已经喝了两杯茶,若兰的汤也喝完了。

    而他说了那么久,沈伯谦总结起来倒是很简单。

    基本就是——

    宁刀刀去世,没人再为宁王准备合乎皇帝和太后心意的礼物。

    他原本是宁刀刀身边的旧人,现在小主子府上,也就是宁王府办差,担心老主人宁刀刀一走,小主子若是不能讨的皇帝、太后欢心,恐怕在京中立不稳跟脚。

    思及此事,他这位忠仆心急如焚,遍访各地,想为小主人分忧。

    而此时宁王的当务之急,就是为年后五月太后的古稀寿宴准备一份别致可心的礼物。

    当然,薛大海自然不会表明自己的身份。

    沈伯谦是从他说的话,若兰的反应,以及他的那串咳嗽声中推断出来的。

    这个人他也是在梦中见过的。

    难怪刚才有几个角度会觉得他有点儿面熟。

    只不过,梦中的薛大海已是在弥留之际,形容枯槁,与眼前精神矍铄的样子相去甚远。

    若不是那串标志性的咳嗽,沈伯谦也未必能认出来他。

    只是梦中此人在弥留之际还不忘记提醒宁王添衣保暖,的确称得上是个忠仆。

    宁王对他也颇为看重,一度宁王府日常事务都是归他管的。

    但现在,他这个几乎等同于宁王府总管的人,居然来到这乡野之地找他一个无名小卒帮忙?

    看来,宁王在京城的日子过得不怎么样啊。

    江七这小子倒是沉得住气,从来也没提起过,只知道送东西回来。

    而且,他跟封老头都有意的隐藏了李家坪和自己的存在。

    起码,从薛大海的话里,沈伯谦基本能断定,他并不知道自己也是七绝谷的人,更加不知道江七原来在这里住过,自然也不知道江七与自己的关系。

    从这一点儿来说,七绝谷的确有过人之处。

    江七也是rio厉害,起码嘴够紧的。

    只是,这事儿他要是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既然知道了,实在不好放着不理。

    毕竟,江七如今在宁王那边呢。

    再说了,梦里江七为了抢人东西干的那些糟心事,他都没法儿说。

    万一放着不管,这小子走上梦里的老路,老子不是白救他了。

    不行,这事儿我得好好合计合计。

    但是有一点儿,就算是要帮忙,东西也绝对不能通过这个薛大海出去。

    江七和封老头做事儿地道了一回,留给李家坪一片清宁。

    自己可不能把底给露了,幸亏我老婆也是聪明,没露馅儿。

    至于,东西通过谁送过去,这么烦心的事儿,还是交给七绝谷的人去头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