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韩江学会了看眼色做事，他努力去看养父母的脸色，乖巧地活着。
保姆偷偷给韩老爷子通风报信，韩老爷子看不下去，将韩江带回了自己身边抚养。
没过两年，韩江刚上初中，韩老爷子脑梗，韩江被送回了韩家夫妇身边，养母依旧是同样的态度，依旧是从前冷漠的样子。
养父想要对韩江好一些，碍于妻子，他不能。
韩江不曾感受过父母的爱护，他不能理解，父母的爱，是怎样的。
童年的创伤，也许，用尽余生，也不能够痊愈。
韩江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
幼儿园时候，别的小朋友有父母接送，他只有保姆阿姨。
别的小朋友有父母一起做亲子游戏，他没有，每逢亲子活动的时候，他只能跟老师在一起。
后来，上小学，韩江看同学父母会因为自己的孩子学习好而骄傲，他以为，自己的养父母也是。
所以，他很努力的好好学习，拿奖状，考第一，但是，养父母没有任何变化。
再到后来，韩江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不闻不问，互不打扰。
他会听从他们所有的安排。
报哪一所高中，报哪一所大学，去哪里当兵。
唯一一次没有听从安排，是当兵的第三年，韩江选择了提前退役。
他想赶回来，陪韩老爷子度过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
韩江没有赶上，哪怕他选择了最近的飞机，转乘最快的高铁，一刻不停歇的赶路。
还是没能赶上韩老爷子的最后一面。
韩老爷子有在等他，实在等不住了。
他一直念叨韩江，直到去世的前一分钟。
葬礼结束后，韩江没有回到韩家，联系了向文斌，来物流公司上班。
养父给他打电话，是在回来的一年后。
他从战友口中，才得知韩江提前退役回来，他本可以继续留在部队，继续深造，他放弃了。
养父给他安排了一份很好的工作。
韩江拒绝了。
两人在电话的两端沉默了很久，似是有很多话要说，似是没什么好说的。
从那之后，韩江每个月会给养父卡上大钱，他一半的工资。
一直持续到现在。
他的人生没有光，只有冷清的色调，淡漠的温度。
过年的时候也是这样，别人家张灯结彩，他们家就跟平时一样，三个人坐在一起，各自吃饭，无话可说。
韩老爷子在世、身体没出问题的时候还好一些，他会说话，养父母会答，虽然气氛没有多隆重，但不至于多冷清。
韩老爷子脑梗之后，有专人照顾，不再一起过年，饭桌变成了平时的样子。
韩江闭着眼睛，从前，过去，那些日子，如走马灯一般，轻轻敲打他的心脏。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期待什么。
但是这样的日子，好，也似乎不好。
过惯了冷清的日子，他不懂如何去适应别人的热闹。
向文斌是喜欢热闹的人，他在的地方，总是很吵闹。
韩江是那个融不进氛围的人，哪怕，向文斌一直以他为中心，用他当话题，气氛还是热不了。
他捶了捶头。
李乐乐没走，坐回沙发上。
她没说话，不知道说什么。
韩江现在很不开心，她如果说些好的回忆，无疑是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
如果说些不好的，担心韩江会更难受。
所以李乐乐选择了坐回沙发，陪着对方发呆。
她不太会安慰人。
从前同学朋友小姐妹跟她诉苦，她只是安静的聆听者，或许，她们需要的，也只是聆听者。
韩江睁开眼睛，看身边人。
“你怎么不去睡？”
李乐乐在玩手指头，“待会去睡。”
“嗯。”
韩江像平时一样，冷冷清清的语气，冷冷清清的样子。
两个人呆坐了半小时。
“你去睡吧。”韩江坐着没动，催促李乐乐去睡。
李乐乐摇头，“我再坐一会。”
“你刚才睡着了。”
……
她确实是眯了一小会。
因为最近生活作息太规律了，到点就困。
“我现在不困了。”李乐乐强撑起精神。
房东心情不好，不能不陪。
“李乐乐，你困就去睡。”他连名带姓喊了她。
李乐乐坐定不动，“我真的不困，你去睡。”
韩江低着头，略有所思。
习惯了冷冷清清的日子，忽然有个人出现在身边，他刚开始的时候，其实不太适应。
韩江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像个变态，喜欢偷窥别人生活的变态。
他喜欢听李乐乐跟人打视频，打电话。
他喜欢她跟同龄人八卦别人的样子，也喜欢她在人背后说人坏话的样子。
不是很恶毒的说对方，是想恶毒，又恶毒不起来的傻气。
鲜活，而又灵动。
她跟家里人打视频，总是报喜不报忧，说自己在公司过得很好，其实，早被辞退了。
跟朋友打电话的时候，又很生气，辞职之前没有好好去公司发挥一番，多遗憾。
他也喜欢，看她逗猫的样子。
更喜欢，看她倒霉的时候。
很惨，但很好笑。
人，原来真的可以倒霉到这种程度。
死不掉，活不好。
不过她心态是真不错，她觉得都不是什么事，心情不好了，吃点好吃的，心情就好了。
他喜欢看她吃东西的样子，不管什么食物，在她嘴里，都是最好吃的样子。
她也有不喜欢吃的东西，姜和芹菜。
骂骂咧咧着捡出来，怪它们污染了所有的菜。
是啊，这样的人都好好活着，他为什么不可以好好活着。
去感受……生命。
……
“你会不会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倒霉？”
韩江侧头去看身边人。
今夜月光不亮，窗外的路灯光亮，只够微微看得清屋子里的轮廓。
“有时候会啊，但是不能想啊，要是去想，会觉得真的倒霉啊。”
她小时候确实很烦恼，怎么什么事都能遇上，但是也还好，毕竟小命保住之后，李爸会给她做很多好吃的。
吃着好吃的，李乐乐就会不觉得，那些事算事了。
韩江的嘴角微微翘起。
是，不能想。
想得太多，反而会觉得，就是这样子。
“走吧，时间不早了，睡觉。”
韩江起身，顺便拉了李乐乐一把。
她瘸着腿，从沙发上起来需要借力。
“谢谢。”
李乐乐道谢，韩江已经往前走开，去卫生间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