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的招牌上，写着“哥儿”两字。
两字的旁边画着一个露出自信笑容的中年男人。
男人洁白整齐的牙齿旁还挂着一盏白炽灯，像是他牙齿的亮光。
因为这个招牌，大家都叫这个老板“哥儿”。
侧拉开酒馆的纸窗木门，酒后欢愉的喧嚣混着食物的香气迎了上来。
酒馆里的七八张方桌和吧台都坐满了人。
招牌上的中年男人正站在吧台的里圈，低头烹饪着食物。
“欢迎光临。”
哥儿老板见来的是熟人，咧开嘴笑了：“哟，小韦、老杨、小秦、小小秦。”
听到唯独自己被冠上了“老”，杨林远叹了口气。
习惯了。
“老哥儿，四位。”杨林远对着哥儿伸出四根手指。
“五位。”韦奇白了杨林远一眼。
“噢，把丫头忘了。”杨林远哈哈大笑，引来其他酒客的侧目。
但见到杨林远这体格和气势，酒客们决定还是少看两眼为好。
众人刚一坐下，韦奇就接到了荆莹发来的信息。
韦奇起身：“你们等等，我去接一下她。”
“菲菲啊，你跟着他。”杨林远摇了摇头，“别一会儿找不着路了。”
大家都知道，韦奇是路痴。
但令韦奇不满的是，好像所有人都不明白，路痴是不会迷走过很多次的路的。
“不用！”韦奇拍了拍胸口，“秦菲你坐着，放心吧。”
见秦菲有些犹豫，秦苒菱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还是跟上去。
韦奇拉开木门，急切地点了根烟。
打完架就想抽了，憋到现在。
刚走出两步，想到自己还没关上木门，韦奇便回头去关门。
正要用力去拉上门，韦奇突然收住了力道。
还好韦奇是注意到了秦菲身上的能量，不然可能就夹到她的手了。
“秦菲，我真不会迷路啊......”
韦奇还有些后怕。
刚点上烟，整个人有些放松过头了，差点没注意到她。
“我正好想出去走走。”秦菲注意到韦奇身后升起的烟雾，“还是，我不在比较好？”
“哪的话......”
说着，韦奇注意到自己还挡着秦菲呢，赶紧给她让了条路出来。
秦菲轻轻把门拉上。
最后再抽一口就丢了吧......
韦奇有些遗憾地搓了搓手里的烟。
见韦奇脸上挂着“诀别”的不舍，秦菲被他的模样逗笑了。
秦菲摇了摇头：“抽完吧，你应该憋挺久了吧。”
“没事没事。”韦奇摆了摆手，把烟丢进了旁边的烟灰筒里。
韦奇指了指旁边的小巷：“走这边，我认路。”
两人就这样并排走进了有些狭窄的小巷。
韦奇一边和秦菲闲聊着，一边用手把身上的烟味扇到靠墙的那一面去。
“说来，秦菲你为什么很少笑啊。”韦奇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以前好像还蛮爱笑的。”
“这个啊......”秦菲把脸上的散发捋到耳后，“因为秦苒菱没法正常地去笑。”
“所以我也就努力不去笑了。”
“噢。”韦奇点了点头，“那秦菲还真是个好孩子呢。”
见秦菲没有回应，韦奇想到了什么，赶紧改口：“秦菲还真是个好妹妹呢。”
“不好意思，和那丫头说惯了。”韦奇讪讪地笑着。
想到他刚才的话似乎还有一些歧义，韦奇赶紧又补充道：“秦苒菱有你这样的妹妹还真是幸运呢。”
秦菲轻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不对啊，好像怎么说都好像挺怪的......
都怪秦苒菱，那天和我说什么呢......
唉，我也真是，乱接什么话啊......
见韦奇没有再说话，秦菲便开口道：“韦队，你今天怎么没叫上主管。”
“呃，她不太方便嘛。”韦奇解释着，“她要是出手一次，不就会很麻烦嘛。”
“而且咱异辑联内部好像有点问题，所以我也没敢和她说。”
“她不知道吗？”秦菲有些意外。
“她知道吧？”韦奇想了想，“嗯，知道吧。毕竟出了这么多事情......”
“韦队，你误会了。”秦菲看向他，“我是说今天的事情。”
“今天的事情啊，她肯定不知道啊！”韦奇得意地一笑，“虽然她现在知道了，但已经来不及咯。”
为了能做到保密，他们围杀小队连自己手头的道具都没敢带，更别提和上头去申请那些特殊道具了。
想到老徐留下那个道具自己还没获得使用权限，韦奇就有些心烦。
“嗯......”秦菲挑了一下眉毛，“那你......”
秦菲轻摇着头，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没事......反正她不知道。”
说着，两人走到了小巷尽头的出口。
看着面前车流往来的大马路，韦奇陷入了沉思。
“韦队，回去吧。”秦菲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会告诉他们的。”
韦奇的脸抽了一下：“其实我可以解释的......”
秦菲笑着点了点头：“嗯，先回去吧。”
两人又回到了这条狭窄的小巷。
“是这样的，秦菲。”韦奇侧过身子来，“今天的情况不太一样。”
“嗯。”秦菲点头。
“可能是今天比较暗，所以我看错了。我之前从来没走错过！”
“嗯。”秦菲很认真地回应着韦奇。
“你看，之前下本的时候，我拿着地图，是不是也没走错过路？”
“嗯。”秦菲继续点头。
“我平时如果不自信的话，会打开定位去看地图的，不会总是走错路的。”
“我知道了。”秦菲忍着笑，“韦队你放心吧。”
“那就好......”
韦奇松了口气。
他先前那般笃定，可不想回去被大家嘲笑。
感受到手机的震动，韦奇停下脚步，拿出手机查看信息。
若是他不停下来和秦菲错开距离，在这狭窄的小巷里，他连掏手机都会很困难。
荆莹给他发了一张“哥儿”酒馆的照片。
还好，她找到路了。
韦奇又是松了口气。
我现在还是“松气小子”能力者了。
“她到了吗？”秦菲扭头问道。
“嗯。”韦奇笑着点头。
“放心了？”
“放心了。”
韦奇又走到秦菲的身旁，用胳膊肘顶了顶她的胳膊。
秦菲看向韦奇。
“说来，其实秦菲你也是路痴呀。”韦奇有些得意地笑起来，“咱俩谁都别说谁，互相掩护。”
“我没走过这条路。”秦菲摇头。
“没走过，你也能注意到方向不对吧。”韦奇的脸上挂上了教育后辈的表情，“作为一个优秀的纠察队成员，你以后可不能这个样子了。”
“嗯。”秦菲点着头。
韦奇很满意她的表现。
“已经很久没见过韦队你这样了。”
韦奇不明白她指什么：“什么样？”
“就这样。”
“啊，你可别提这个事情了。”韦奇生怕她忘不掉这事情，“一会儿就说你陪我买烟去了。”
“嗯。”
两人慢慢地走回了酒馆。
“你先进去吧。”韦奇看着旁边的烟灰筒，“记得帮我看着点荆莹。”
一会儿可就不能随便抽烟了。
所以要好好享受现在的一人时光。
秦菲点头，向着木门走去。
她的手放在木门上，停在了那里。
“怎么了吗？”
韦奇有些紧张。
难道秦菲是注意到了什么？
擎鹰会还有后手吗？
秦菲摇了摇头：“没事。”
见秦菲又走了回来，韦奇有些纳闷。
“韦队，你抽吧，我躲开点就行。”
“有事吗？”韦奇有些紧张，“C-4？”
韦奇不知道秦菲是不是在给自己传递暗号。
所以他试着用C-4战术来询问现状，是否为“判断为劣势对局的情况下以撤退为目的”。
“你误会了，真没事。”秦菲笑着走到他的身后，“就是想和你聊聊。”
韦奇绷着的神经一下子松了下来。
下一刻，他又重新紧张起来。
好像，这情况比来了擎鹰会更糟糕。
韦奇不安地给自己点了根烟，等着秦菲开口。
“我很感谢荆莹。”
啊？
韦奇呆张着嘴，眨了眨眼睛。
“我也很满足现在的......状态。”
“我之前很害怕，会不会连以前那样打招呼，都做不到了。”
“如果变成那样，不如我自己离得远一些，不要给你添麻烦。”
啊。
“只是，请原谅我......明明说着对此感到满足，却在感受到一些变化以后，还是忍不住会想知道......”秦菲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韦队，你是怎么想的。”
啊......
“如果给您添麻烦了，那我道歉。”
韦奇知道今天是躲不过了。
韦奇把烟雾吐向墙壁：“秦菲啊，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么狡猾的人啊。”
“是嘛。”秦菲的声音带着笑意。
“你要是不清楚我怎么想的，你还瞒着我干什么。”
若是不清楚，为什么还要拒绝编入临时小队，为什么看到优绮后就要急着离开。
韦奇拿着烟的手抓了抓鼻子。
烟雾熏到眼睛里，让韦奇眯起了眼睛。
“也是。”
“诶，我就是个普通人嘛。”韦奇轻轻吸了一口烟，“突然知道了别人喜欢自己，多少会有点不自然。”
“会突然注意起你来，会变得在你面前不想丢脸啊，会变得不想被你误会啊......”
秦菲轻轻地吁出一口气：“那我很高兴。”
韦奇的眼睛转向酒馆招牌上的灯：“但我觉得吧，这不代表什么。”
“......”秦菲的气息声沉了下去。
“不是说这种行为是我多喜欢你，或是我这番解释是我多不喜欢你。”
韦奇把烟丢进烟灰筒，又接着点了一根。
“你因为我的反应，觉得我很喜欢你呢，我会很困扰，我会怕是自己让你误会了。”
“你要是因为我这番解释，觉得我很不喜欢你呢，我会很......嗯，会有些难受和失落吧。”
“我说自己是个普通人，不是想给自己的‘卑鄙’和‘无耻’开脱啊......我是真的觉得，其实大家可能都会有这样的一面。至少我不是这一点上能做到好过其他人的特殊存在。”
韦奇把烟灰弹向烟灰筒。
烟灰却在空中就飘散开了。
“你看我，抽烟、喝酒、不守规矩......”
“你不能因为我沾了很多不好的东西，就觉得我一定有些‘好’的东西存在。”韦奇慢慢地转过身，笑着找向秦菲，“那对你自己来说不公平，对我来说也不公平。”
“我对优绮一定还是有感情的。”韦奇点了点头，“她对我......呃......”
“我不想她变成不在乎你感受还自顾自要撮合的自私鬼。”
“更不想你变成担心自己破坏他人感情便小心苟活的可怜人。”
秦菲低下了头。
“虽然我在别人面前可以很随意地说自己是烂人啊，但在你面前，现在的我还想做出好人该有的样子。”韦奇把剩下的半截烟直接丢进了烟灰筒。
“我也不知道是怕自己丢脸呢，还是怕你失望。”韦奇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我是个矛盾的人，但我也会在矛盾中找寻自我。”
“我现在知道的是，既然我要在你面前保持好人的样子......”韦奇轻轻叹了口气，“对不起。”
秦菲摇了摇头：“韦队，你不用道歉。”
“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秦菲笑了。
韦奇感觉，她这次笑得是那么柔和。
“我什么都没说啊。”秦菲走到韦奇身边，“你有听到我表态吗？”
“那你的确很狡猾呢。”韦奇也笑了。
“嗯，我就是。”秦菲慢慢地抱住韦奇，在他耳边轻声说着，“女人都是狡猾的。”
韦奇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男人也是。”
“嗯，那我们在‘路痴’之外，又多了一个共同点呢。”
韦奇屏住呼吸，小口地用嘴呼着气。
此时正是香烟味和香水味对撞得最激烈的时候。
现在呼吸，会被这股怪味熏死的。
“那秦菲，你真的是‘路痴’吗？”韦奇说着心里的疑惑。
“不算吧。”秦菲摇了摇头，“但可以是。”
“哦，那我还有点失望呢。”
韦奇还以为找到同类了。
“韦队，其实刚才有一件事情，我骗了你。”
“啊？”韦奇不知道她在说哪件事。
“如果还有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嗯，好。”韦奇点了点头。
秦菲轻轻一笑，慢慢地从韦奇的温暖里抽离出去：“谢谢你，韦队。”
韦奇摇了摇头：“是我该谢谢你。”
“有了在乎的人，人都会变得卑鄙起来吧。”秦菲轻声说着。
“不然为啥英语里是喊对象‘卑鄙’呢。”
秦菲愣了一下，下一刻身体猛地一抖：“好冷......”
“冷就快进去吧。”见冷笑话起效果，韦奇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偶尔也理解一下秦苒菱的快乐吧。”
“理解不了。”
韦奇的手放在纸窗木门上。
他拉开后，正想让秦菲进去，突然想起了荆莹曾经问自己的话。
自己，会给秦菲开门吗？
之前的回答是“会”，那现在呢？
韦奇心中闪过些许。
他呼出一口气。
韦奇侧过身子，给秦菲让出一条路。
他举起手，掌心向上，挡在木门边，柔和地笑着：“走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