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察队宿舍附近是禁止机动车通行的，所以这一带比起其他路段都要静上许多。
可能也是这个原因，附近的店铺生意都不是很好。
韦奇有时会想，是不是因为这些店主大多都有过被侵染破坏了生活的经验，所以更愿意到这种地方来开店铺。
城郊那一块地方，被改造成“防侵染战线”的破旧建筑残骸，是许多上陆市民心中的痛。
韦奇就在附近找了一家熟悉的炒菜馆，带着两人走了进去。
“什么风把您吹来了，韦队长。”见后面还有人，老板又探出头来，“哟，还有秦队长！稀客啊。”
秦苒菱对老板点了点头。
“嘿，这丫头可爱，是韦队长您亲戚？”
“我闺女。”韦奇拉过荆莹，“叫叔叔。”
“叔叔好。”荆莹乖巧地点头。
“呀，韦队长，您是真看不出来啊，闺女都这么大了。”
“不和您开玩笑了啊。”韦奇笑着摆了摆手，然后拿了本菜单，“包间。”
说着，韦奇又凑到老板面前：“找个机灵的来上菜。”
“好的，我明白！”老板的手伸进口袋里准备给韦奇递烟，被韦奇拒绝了。
“秦队在，不方便抽。”韦奇低声说着。
“哦哦，我懂。”老板也压低声音，“还是大老爷们儿方便哦。”
“嗨，您可别瞎说。”韦奇笑着拍了拍老板的胳膊，“那您先忙，我们进去了啊。”
“好嘞。”
进到包间坐下，韦奇叹了口气。
“果然很累吧。”
听到秦苒菱搭话，韦奇抬起头：“啊？”
“和人寒暄。”
“还好吧，习惯了。”
“这点，你的确厉害。”
“我厉害的地方多了......”
韦奇白了她一眼，把菜单递给她。
手伸到口袋，韦奇嘴角一抽，把手停了下来。
“我没有不让你抽烟。”秦苒菱抬起头，“我之前，是让你别在秦菲面前抽烟。”
“嗨，您早说啊！”
韦奇激动坏了。
他赶紧掏出烟盒，把烟点上。
“前辈，你一天要抽多少烟啊？”
荆莹呆呆地看着他。
“小孩子别多嘴。”韦奇不理她。
“我也很好奇。”秦苒菱的手里转着菜单上夹着的圆珠笔。
“一包......一包半到两......嗯，一包半吧？”韦奇有些不好意思，“已经在减少了，你们别这样看着我......”
“亏你没死呢。”秦苒菱把菜单递给韦奇。
韦奇把菜单递给荆莹：“哎呀，我们是能力者嘛，而且最近的我已经很注意身体健康了。”
“恕我眼拙。”秦苒菱摇了摇头。
荆莹接过菜单：“前辈，一包烟多少根啊？”
“二十。”
“可按你这么抽，一天不止三十根吧？”荆莹歪着脑袋。
“那我不是还要睡觉的嘛。”
“你睡觉的时候抽吗？”
“抽。”韦奇比划着，“我床头有个吸油烟机呢。”
“哇，那听起来好厉害啊。”荆莹的眼睛发亮，“我能来看看你睡觉时怎么抽烟的吗？”
“我睡觉的时候你敢进来，你就等死吧。”
韦奇从包里掏出一颗糖，抛给荆莹。
“啊，敌袭。”荆莹接过糖，拆了包装就往嘴里丢。
“你们还真悠闲啊。”秦苒菱叹了口气。
“总不能一直绷着啊......”韦奇也叹了口气。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事。”韦奇摆了摆手。
荆莹把菜单递给韦奇，好奇地看向秦苒菱：“我可以叫你苒菱姐姐吗？”
秦苒菱看了一眼荆莹：“不行。”
“那苒菱姐？”
“不行。”
“那......”
“叫秦队，或是秦苒菱。”
“好吧......”荆莹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韦奇见她吃瘪，偷偷笑了。
说了这招对秦苒菱使不通吧？
荆莹不放弃，继续套着近乎：“那秦队，你为什么不笑一笑啊。你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见秦苒菱没理她，韦奇替她回答道：“秦队的能力原因啦，相信我，你不会希望看到她笑的。”
“哦......”
韦奇打开房门，把菜单交给老板。
回到房间，见气氛不太好，韦奇主动开口道：“秦队，现在和你说说下本的事情吧？”
秦苒菱点头。
韦奇把下本的一些细节都和秦苒菱说了一遍。
当然，他不忘给秦菲美化了不少画面。
见说到惊险处秦苒菱的脸色微变，韦奇很享受这种和人分享故事的感觉。
尤其，故事是他们小队的。
即使这就是个临时的小队。
中途，员工进来上菜。
如韦奇需要的那样，是个知道要敲门且会等回应的员工。
如果他擅自进来听到他们的谈话，那可就不太好了。
见秦苒菱听得认真，韦奇便把她点的菜通过转盘转到了她面前。
见荆莹给自己夹了一块位置不错的鸡肉过来，韦奇笑着拍了拍她：“懂事了。”
荆莹嘿嘿笑着。
韦奇谢过她，又补充道：“但是啊，可别乱夹菜。”
“我和秦队都是队长，你给我夹了，是不是也要给她夹啊？”
“对哦。”
说着，荆莹就想再去夹一筷子。
“先别急，听我说完。”
韦奇拦下她：“东州有句话叫‘让菜不夹菜’。你真要夹菜，也要用公筷。”
“不然，你这不是让别人吃你口水嘛。”
“哇，前辈你真的好猥琐......”
“不是，你怎么光注意这一些地方......”
韦奇注意到秦苒菱的表情不太对，赶紧让荆莹闭嘴：“反正多的我也不和你说了，饭桌上规矩太多了，和你说也说不完。”
“那这块鸡肉......”荆莹估计也是注意到了秦苒菱那边表情不对，有些委屈地小声问着。
“好孩子的一片心意，队长不嫌弃啊。”韦奇笑着把荆莹送回位子上。
过了这个插曲，韦奇继续和秦苒菱说着下本的细节。
韦奇就这样一边吃，一边说着。
秦苒菱一边吃，一边听着。
荆莹吃吃吃吃吃。
见韦奇说得差不多了，秦苒菱点了点头：“小姑娘，你队长口渴了，你给他拿瓶饮料。”
“哦哦，好的。”荆莹乖巧地站起来，“可乐吗？”
“红的。”韦奇对她挥了挥手。
见荆莹出门，韦奇叹了口气：“你对我的队员没必要这样的态度吧？”
“还好。”
“还好是什么意思啊......”
“等会儿你让她先回去，我有话问你。”
听到秦苒菱这番话，韦奇的后脑有些开始发胀。
唉，躲不掉咯......
等吃得差不多了，韦奇结完账，让荆莹先回去。
“我和秦队还有一些话要聊，你就先回去吧。”
“哦，我知道了。”
“嗯，路上注意安全，别瞎晃悠。”
“好哒。”
荆莹看向秦苒菱：“那我走咯，秦队。”
秦苒菱点头。
“拜拜。”
“嗯，拜拜。”韦奇对荆莹挥了挥手。
荆莹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韦奇不放心，还是对她喊了一声：“直接回宿舍哦，别乱跑。”
“知道啦。”荆莹对韦奇又挥了挥手。
听到韦奇的叹气声，秦苒菱拍了拍他的肩膀：“申请涨工资吧。”
“工作经验嘛。以后我退役了，还能去当保姆呢。”韦奇自嘲地笑了。
“走这边吧。”秦苒菱指着通往宿舍的另一条路，“你这情况，走太远不安全。”
“嗯。”
这条路就是要绕一圈才能回宿舍，不过离得也不是太远。
韦奇注意到秦苒菱也没吃多少东西，应该是有防备着意外出现的。
两人静静地走了一段，都没有说话。
两个醉汉互相搀扶着在人行道上撞来撞去，嘴里说着胡话。
两人晃荡着到秦苒菱面前，其中一人抬起头看向秦苒菱，嘴里还说着脏话。
迎上秦苒菱的目光，那人突然像是清醒了一般，赶紧拉着醉醺醺的同伴离开。
感受到那个醉汉提供的“认知偏差”能量，韦奇倒是有些好奇他到底发现了什么。
“你把人吓坏了。”韦奇耸了耸肩。
“是吗。”秦苒菱没当回事，“帮他醒酒了。”
“您可真是大善人。”
“你也有‘竞选宣言’了？”
“呃，这是每个人自带的能力。”
“嗯。”
见秦苒菱还没有主动开启话题，韦奇有些无奈。
注意着秦苒菱的反应，韦奇很小心地点了根烟。
“你知道秦菲为什么不喜欢烟味吗？”
秦苒菱突然冒出来的话，把韦奇呛了个半死。
“不知道......”
“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啊。”韦奇试着去猜，“不是和她嗅觉灵敏有关吗？”
“再想想。”
“不是，大姐，你别在这整我......”
见秦苒菱盯着自己，韦奇把后半段话又咽了回去。
行，反正您的确是爷，之后还要靠您帮我呢。
“呃......和秦菲以前抽烟有关系吗？”
韦奇只能顺着秦苒菱的意思去猜。
“你想起来了？”秦苒菱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意外。
“是她自己说的。”
“哦，这就是她让你获取能量的方法。”
“嗯。”
“那鲁艺呢？”
“他和我道歉了。”
“道什么歉？”
“他背后说过我一些话。”
“这也能获得能量？”
“嗯......”
“呵，真有意思。”秦苒菱顿了顿，“那小姑娘呢？”
“呃......”
韦奇知道自己很难骗过秦苒菱，便决定玩个文字游戏：“她说，她喜欢我。”
韦奇故意没有把话中的主语说清楚。
“你很意外吗？”秦苒菱不是很相信，“你应该明白，不是那种喜欢。”
“啊，我知道。”韦奇点了点头，把烟头踩灭，“但这小丫头那时候说这种话，还是把我惊到了。”
“哦。”
见两人又陷入了沉默，韦奇希望能赶紧绕完这一圈走到宿舍。
“秦菲怎么样了？”
“问我干嘛？”
韦奇回想着优绮说的话。
这种时候，自己应该会是这样的反应。
“没什么。”
秦苒菱又接着说：“鲁艺喜欢秦菲，知道吗？”
“嗯，不难看出来啊。”
这小子就差把这句话写在脸上了。
这点眼力见都没有，韦奇也白活这么久了。
“你不好奇秦菲知不知道吗？”
“啊？”韦奇一愣，“我为什么要好奇啊？”
秦苒菱笑了。
她突然笑了。
她的身上开始涌出一阵阵的能量。
是“情绪游行”中偏向近战的“喜乐”。
韦奇身上的鸡皮疙瘩一下子起来了。
“你自己说，平时你会怎么回答刚才的问题。”
韦奇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我会说‘我觉得吧，秦菲应该不知道’。”
“嗯。”
秦苒菱把笑容收了回去。
韦奇感觉到，两人间躁动的能量突然静了下来。
如果刚才不实话回答，自己可能已经被秦苒菱揍了。
“对不起啊......”
韦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
“嗯。”
韦奇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就应了。
见韦奇有点躲着自己，秦苒菱拍了拍他的后背：“别紧张，刚才我就是突然想笑。”
嗯，秦苒菱版的“竞选宣言”。
“知道你会说错话，就够了。”
韦奇不太明白：“你是说什么？”
“你没注意过吗？自己总是在什么时候会说错话。”
“能注意到的话，我还会说错吗？”韦奇笑了。
“就是你很急着要说谎的时候。”
“你这是废话吧？”韦奇不解，“不就是说谎的时候，人才会露出破绽吗？”
“那我换个说法。”秦苒菱转过头来，“是‘竞选宣言’要说谎的时候。”
韦奇没说话。
“竞选宣言”要在自己很在乎的事情上说谎。
所以，这能力的名字和效果的组合就是谎言。
“你在秦菲的事情上露出破绽，还算合格吧。”
韦奇苦笑了一声：“废话，我也是个正常人。知道有人喜欢自己，还是会紧张和在乎啊。”
“嗯，差点忘了呢。”
秦苒菱将脚边的石头踢走。
看着石头蹦飞出去的距离，韦奇知道，这是秦苒菱在解决“喜乐”剩余的能量。
“高兴点吧，不然我会很‘痛心’地看着你死在擎鹰会手里。”
“哈，那真是万幸......”
“和你说过吧，别太照顾她。”
“有吗？”
“嗯，不止一次。”
“哦......”韦奇挠了挠头，“我这次下本也没看在你的面子上特意照顾她......”
“晚了。”秦苒菱又踢走了一块石头，“你怎么看秦菲？”
“同事。”
“嗯，很高的评价。”
“你是在说反话吗？”韦奇苦笑。
韦奇一直都觉得和秦苒菱相处很累，因为无法通过她的表情来判断她的想法。
秦苒菱摇了摇头：“没有。我很高兴，她居然能得到‘同事’这种评价。”
“不然呢？”韦奇被她弄得有些糊涂。
“像‘妹妹’、‘孩子’、‘朋友’这些。”
说着，秦苒菱突然站在了原地：“那优绮，对你而言，是什么？”
“啊......”
韦奇算着距离，发现自己好像没法糊弄过去这个问题。
“嗯，领导？”
说完，韦奇突然拼命挥手：“我猜您也不是想听这个回答啊，先别笑。”
见秦苒菱平静下来，韦奇想了想：“我对她呢......就是想要一个答案吧......”
“自从她的能力‘竞选宣言’变化了以后，我就觉得我们两个的一些东西，也跟着变了。”
优绮的“竞选宣言”，从说谎可以获得爆发式的能量，变成了必须要一直说谎才能不断地积累能量。
“分开的时候也是很莫名的，到现在嘛......”
“本来也会开开玩笑，也会互相关心，就像是没分开的时候那样。”韦奇回想着两人间有些暧昧的玩笑。
“嗯，秦菲......我就感觉，优绮蛮想把我推过去的。”
秦苒菱发出了“啧”的一声。
“我不清楚她到底怎么想的，但我知道这蛮过分的，像是在利用秦菲一样。”韦奇叹了口气，“但我，又不希望她变成一个过分的人。”
“如果优绮能实话......诶，也不可能，对吧。”
“那就是，她如果能和我说一说，是哪里不能接受我......反正我肯定改不了嘛，她告诉我的话，我也就死心了。”
若是觉得自己能改，或许优绮就不会直接选择离开。
反正自己也改不了，那就不如告诉自己，给个痛快吧。
“嗯，我明白了。”秦苒菱点头。
“明白了？”
韦奇先是不解，下一刻突然激动起来：“你明白她是怎么想的了吗！？”
“嗯。”
“那你......”
“别问我。”
韦奇呆在那里。
他似乎看到，秦苒菱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怜悯。
“你，自己去找答案吧。”
“秦苒菱！”
听到韦奇的喊声，秦苒菱有些皱眉：“晚上了，别这么吵。”
“你告诉我吧。”韦奇呼出一口气，“我能接受。”
“你能接受，我不能。”秦苒菱摇了摇头，“我可不想看到一个男人在我面前哭。”
“可......”
“你别搞错了。”秦苒菱瞥了他一眼，“我不是没有情绪的人。”
“......”
秦苒菱拍了拍他的肩膀：“擎鹰会的事，我等你再联系。”
见秦苒菱慢慢远去，韦奇无助地看向周围。
明亮的灯光出现在城市的各处。
韦奇已经试过顺着光走。
他知道，走不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