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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红丝巾系列杀人案”即将结案,只待提起公诉的日子里,绥城盛夏的喧嚣依旧在逐渐攀升的气温中持续。

    “黑矿场奴工案”的侦察停滞期仍然没有突破,目前此案唯一的收获是周知已被收押在看守所。

    韩涛依然带人奔波在四处查找杨栋梁的路上,忙得不可开交。

    这世界的忙碌似乎多属于年轻人,退休养病的陈文明赋闲在家,总忍不住琢磨案子的事。

    几经推敲,他总觉得“红丝巾案”没那么简单,局里不该急着结案。

    他认为已经逮捕归案的凶手胡大海,仍有疑点值得深挖。

    他躺在床上又琢磨半宿,最终下定决心,要对这个胡大海再暗中查一查。

    陈文明说干就干,第二天清早就出了城中村,坐公交车前往绥城市里的森鼎建材家具城。

    胡大海被捕前,在家具城里的海兰装饰公司上班,据说木工活干得不错。

    家具城面积很大,陈文明绕了个把小时才找到那家装修公司。

    他没急着过去,先是站在远处观察一阵。

    海兰装饰公司门脸很小,显然规模很一般。

    门口的阴凉处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正扯着脖子上的毛巾擦汗。

    陈文明看他裤子和鞋上的白色结痂和灰尘,猜这人应该是装修公司的泥水工。

    他走上前,在男人身边坐下搭话:“这天真热,你们干装修的也挺遭罪呀。”

    “挣钱不就得遭罪嘛,习惯了也没啥。”男人朴实憨笑,扭头看了看他,“大叔是来找装修队的?”

    陈文明点点头:“听朋友介绍有个叫胡大海的木工,活儿好,想找他打一组壁柜,我那个老哥们儿把他电话整没了,这不,我就找过来了。”

    “胡大海干不成了。”男人善意提醒,眼中满是惋惜。

    陈文明装作很吃惊的样子:“咋不干了呢?好木工挣得可不少啊。”

    “进去吃牢饭了,咱也不知道就他那老实巴交样能犯啥事儿。”男人摇了摇头,有些遗憾,“白瞎他那一手好木工活了。”

    陈文明怕话题断了,顺着他的话感慨:“就是啊,现在好木工多吃香,手艺人干的年头越长越值钱,真白瞎了,咋还犯罪了呢,唉。”

    中年男人抹着脖子上的热汗,摇头道:“老胡木工手艺好纯是因为脑瓜子够灵,学得快,他是半路出家学的木工,以前在那个长啥木材厂干,具体名字我没记住,而且他还是车间主任呢,后来不知道为啥跑来干装修木工了。”

    陈文明在听到“木材厂”三个字时,几乎是下意识想起长丰木材厂。

    太巧了。

    “红丝巾案”的真凶,竟然也跟那家山脚下不起眼的木材厂有关联。

    激动之下,他的心跳突然加速,不由的手按住胸口,也以心脏不舒服为由,迅速结束了和装修工的闲聊,步履蹒跚往家居城外走去。

    离开森鼎家居城之后,陈文明并没有回家。

    他在路边找了一家小面馆,边解决午饭边思索接下来的行动方向。

    原本,他打算再去一趟长丰木材厂,找机会打听胡大海以前的情况。

    转念一想,这么做不仅没有太大意义,还容易打草惊蛇。

    从今天掌握这情况来看,他觉得“红丝巾案”和“黑矿场奴工案”的线索指向同一家木材厂,这背后的牵连绝对不简单。

    吃完午饭,他在小面馆的桌子上趴着歇了一阵。

    然后给听话的小徒弟宋磊打电话,要到了胡大海的家庭住址。

    胡大海家在绥城边上一处老旧小区,门口没有保安和刷卡门禁,随便出入。

    陈文明找到胡大海家楼下,站在树荫下足有一个半小时。

    他不能直接登门找胡大海的妻子询问,于是把希望寄托在热衷东家长西家短的老人身上。

    最后,他终于等来一个午睡结束带孩子下楼玩耍的老太太。

    老太太见他面生,主动过来搭话,明显是想一边看孙子一边用闲聊打发时间。

    “你是找人呐?还是闲溜达?”老太太笑呵呵地问。

    陈文明瞅着老太太得有七十多岁的样子,就笑道:“不找人,但是想打听点事儿,老姐姐,住六楼的胡大海你认得吧?”

    老太太一听是问这个人,立即脸色一变,撇嘴道:“那咋能不认得,我在这小区住了几十年,就这么一个蹲笆篱子的。”

    陈文明以为老人对锒铛入狱的胡大海厌恶反感,接近着却听她感慨,“大海那孩子本分厚道,说他抓进去了一开始我都不信,公安局也真是的,他都肝癌晚期了,还抓进去干啥呢,总归活不了几天的人了。”

    “你是说……胡大海得癌症了?!”陈文明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线索轰得心头震颤。

    老太太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玩耍的小孙子身上:“大海命苦哇,拼死拼活地干,累了一身病不说,离死不远了还给关监狱里去了。”

    陈文明心中的震惊尚未平复,顺口接道:“犯了法嘛,就得接受法律的制裁。”

    他有些担忧,怕老太太糊涂劲儿过了,突然想起问他打听胡大海干什么,便急问道,“老姐姐,胡大海蹲监狱了,那他老婆孩子现在咋样了?”

    “能咋样,人家娘俩过得好着呢!”老太太忿忿然,往他身旁挪了挪,抬头斜六楼胡家窗口一眼,小声道,“大海前脚刚抓进去,他媳妇儿后脚就在市里买了新楼!听说下个月装修好就搬过去了。那小媳妇儿去年还跟我念叨没钱给大海治病,你瞅瞅,这是没钱?这不就是把钱掐手里不往出掏吗!要我看,她压根儿就没安好心!”

    此时的陈文明,听着老太太自以为是的义愤填膺,好像看到遮挡住案件真相的浓重迷雾在慢慢向两边散去。

    他不动声色地附和道:“有钱买新房,没钱给孩子的爸治病,这女人心也是够狠的。”

    说罢,他摸了摸老太太小孙子的圆脑袋,背着手,以散步的姿态走了。

    老人闲聊,总是这样散淡地开始,再自然而然地结束,连招呼都不用打。

    陈文明往这老旧的小区大门外慢慢走,心里的震惊不仅没有平复,反而节节攀升。

    “红丝巾案”归案的凶手胡大海,不仅是位肝癌晚期患者,而且在他入狱的节点上,他的妻子竟然购买一套新房。

    仅凭这两个线索,陈文明认为足以推断,即将结案的“红丝巾系列杀人案”背后仍有隐情。

    他走到公交站,坐在长条木凳上等车,脑海中回溯着关于胡大海的线索。

    根据走访结果来看,胡大海为人老实肯干,是个踏实的普通男人。

    抛开他有没有激情犯罪的可能暂且不谈,陈文明想到的是身为男人和父亲的责任。

    他怀疑胡大海在给真正的幕后真凶做替罪羊,肝癌晚期难逃一死,如果能用自己的死为家人换来一笔钱,足以改善和保障妻儿的后半生,大部分男人都会这么做。

    想到这些,陈文明抬头看了看天上火辣辣的太阳,却觉得心里阵阵发寒。

    为一个素昧平生的肝癌晚期患者,也为藏在案件背后的冷酷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