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兰英也回到了坤宁宫。
殿内的光线已经暗下来,皇后移到了西窗下的大炕上,依旧书不离手。
她听完兰英的话,嘴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照你这么说,性格沉稳,进退有度,果然是貌美又聪慧。”
说完,她看向窗外,似是寻常,又像是在叹息:“果然是皇上会喜欢的女子。”
“娘娘,奴婢瞧着,皇上也不一定对她有意,不然她又怎么还在惠嫔宫里。”兰英不忍看皇后伤心,又低声道。
皇后收回目光,又看向手中的书,“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总归是他自己说了算,我只等着给新人安排住所便是了。”
“娘娘!”兰英看她枯木一般的神情,实在心疼,“若娘娘不愿意,只管告诉太后便是,您是她嫡亲的外甥女,只要娘娘开口,太后一定不会让皇上晋一个宫女为宫妃。”
“还不住口,皇上最忌讳的便是我的身份。”皇后看着她,含怒的面容越发冷艳迫人,“若我去找太后坏了他的好事,我怕是在这宫中连立足的地方都没有了。”
毕竟是自己身边人,皇后便掰开了与她说:“况且,比起我一个外甥女,太后自然更看重自己的儿子,若非如此,皇上又怎么会是这样的性子。我贸然去说,太后就算答应我,我也要背上善妒的名声,得不偿失!”
“可,娘娘您实在太委屈了。”
皇后闻言轻笑一声,笑起来如冰雪消融,梅绽枝头,“是皇上可怜我,不仅给了我这处容身之所,还给了我如此高贵的身份。我占了这么大的便宜,还有什么好委屈的。”
“娘娘……”
“我又为何要阻止皇上,如此美人,只怕有人比我还着急,她能不能走到我面前还要另说。”皇后又垂下眸子,指尖轻轻抚着书页,“容色易逝,新欢旧爱,这宫里的日子一眼便能望到头,她来,不过又多了一个苦命人罢了。”
——
安神药的效果确实很好,云沁当晚睡得很沉,一夜无梦。
被阿菁喊醒的时候,她还没有睡够,整个人有些懒洋洋的。
但安稳的一觉,似乎也把她这些日子的疲惫全都带走了,整个人容光焕发,冷白的肤色都透出些柔光,看得阿菁都忍不住揉了两下她的脸。
“你是不是在梦里被老神仙灌了灵丹妙药了!”
云沁摸着被揉疼的脸,懒得理会这种中二发言,迷迷糊糊起来洗漱好,习惯性地盖了下唇色,就和阿菁一起去了前殿。
不光是云沁一个人休息得很好,惠嫔也休息得非常好,昨日还差点小产,今天的脸色却比平时都要好些。
当然是因为昨天,霍金池没有食言,真的在这里陪了她一个下午。
并且晚上还陪她用过晚膳,才回了自己的寝宫。
但惠嫔的好心情,在云沁出现的时候瞬间回落。
那张无论何时都能惊艳人的脸,对她来说实在如跗骨之蛆。
惠嫔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却在用过早膳后,把其他人打发,将云沁单独留在了殿中。
皇上随时可能还会再来,让她有了装扮自己的心思,把首饰匣子搬了出来,正对着镜子一件件试。
惠嫔用手指拨着步摇上垂下的珊瑚珠子,声音淡淡地说:“以你的聪慧,应该知道,我为什么单独把你留下吧?”
云沁垂眸,态度依旧不卑不亢,“奴婢从未有过什么妄想,只是听从娘娘吩咐罢了,娘娘说什么,奴婢就听什么。”
惠嫔这才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审视,看她脸上没有半分不甘,又想起之前她的极力抗拒去御前,若不是她搬出阿菁,她恐怕不会轻易就范。
想到这里,惠嫔的脸色才好看几分,“我就知道,你是最忠心的。”她晃了晃手里的步摇,随后把她递给了云沁,“让你不要打扮得这么素净就是不听,这个步摇赏你了,你这个年纪,还是要打扮得鲜亮一些。”
云沁早适应了她的喜怒无常,也习惯了她的试探,立刻俯身道:“娘娘,无功不受禄,这个太贵重了,奴婢不敢收。”
“你我主仆之间,有什么敢不敢的,给你你就拿着。”惠嫔语气中带着些许笑意,细看,眼中却半分笑意也无。
云沁没有起身,声音坚决,“娘娘已经赏了奴婢很多东西,奴婢一直都无法报答,若再收娘娘东西,心中实在有愧。”
见她真的不收,惠嫔才缓缓把步摇收了回来,脸上露出几分满意之色,指尖在匣子里翻了两下,找出一支银扁方,样式老气,上面还錾着福字纹,显得愈发厚重。
“那你也不能一件首饰也不带,既然你喜欢素净的,那这支扁方就赏给你了。”
云沁看着惠嫔递过来的扁方,眼皮都没动一下,眼中更没有波澜,还是那句,“无功不受禄,奴婢不能收。”
“收下,你若不收,我可要不安心了。”惠嫔又把扁方往前一递。
云沁这才轻眨了眼睛,双手接了过来,“谢娘娘赏赐。”
“既然谢我,那可要经常带。”惠嫔又笑道。
“奴婢知晓。”
“起来吧。”
惠嫔见她逆来顺受的模样,心情好了几分,继续挑选簪子在头上试着,只是看着镜子里自己面颊有些凹陷的脸,依旧觉得不放心。
“我看你和容欣两个人太过辛苦,不如我把阿菁也升为一等宫女,帮帮你们如何?”
听她提起阿菁,云沁的手立刻攥紧,扁方侧边的棱角割着她的皮肤,她却丝毫没有察觉。
她努力稳着声音,“娘娘,阿菁她还不懂事……”
惠嫔打断她,“我记得她跟你一样的年纪,还有什么不懂事的,你是不想让她上殿伺候我?”
“奴婢不敢。”云沁只能道。
惠嫔轻笑一声,“你啊,怎得连自己要好的姐妹都容不下,你要真不愿意就算了,但就要辛苦你好好侍候我了。”
“奴婢定当尽心竭力。”云沁面上没什么变化,但攥着的手已经用力到崩断了自己的指甲。
她拿自己邀宠的时候,用阿菁威胁自己,现在怕自己在皇上面前露脸,还要用阿菁威胁!
卑鄙,无耻!
云沁咬着舌尖,才压制住心头的怒气。
惠嫔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苍白,不复之前的红润,一副畏惧的模样,心情又好了几分,把一根嵌珠点翠的蝴蝶簪插到发髻上,对着镜子照了照,轻笑一声。
“云沁,你说人怎么会有软肋这种东西呢,自己不管飞多高,都得被拖累。”她看着温时,又笑道:“你说是吧?”
云沁垂着头,没有出声。
见她这样,惠嫔也不生气,依旧对着镜子娇笑。
有怨气才是正常的,要是还能冲自己笑,她才要害怕云沁心机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