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妃》 第1章 半夜请皇上 夜半三更,各宫宫人都已经歇下。 “滚,都给本宫滚出去!” 一声厉喝伴随着瓷器碎裂声,在一片寂静中,显得尤为尖利刺耳。 宫女容欣瞬间被惊醒,摸着衣服正要下床,就看见旁边床铺上的云沁也被惊醒,正翘头看着窗外,脸上带着惊色。 这张脸纵然日日见,容欣还是看得有些呆住,少女黛眉红唇,肤如凝脂,清冷月色中,好像带着融融的荧光。 翻过年,云沁出落得越发好了…… 容欣不合时宜地想,这样的好颜色若是生在主子身上自然是千好万好,可生在她们这等身份上,就是祸端了。 “容欣姐姐……”云沁扭头看她,杏眼微张,透出些娇憨,“是娘娘的声音?” 容欣回过神,一边快速收拾着自己,一边对她道:“别担心,娘娘在孕中难免心绪起伏,我先过去看看,你也快点收拾一下过来吧,娘娘若是找不到人又要生气了。” “好。”云沁应了一声,也跟着翻身起来。 跟容欣前后脚走了出去。 门外料峭的寒风一吹,让她迷蒙的脑袋瞬间清醒,这才发现,外面天还黑着。 云沁心中轻叹一声,谁能想到,她一个早八都没上过的人,现在竟然过上了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还得随叫随到的日子。 这一过都已经三年了。 想到这她又不禁掰起手指头,翻过年她十六岁,距离二十五岁被放出宫去还有九年。 九年啊…… 九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却也不算长,她现在就只是个小宫女,这副身体在宫外早就没有亲人,要想出宫之后能养活自己,她得争取升职加薪,努力攒银子才行。 主子最近被查出有孕,皇上特赐了小厨房,她打算跟着厨娘偷学点手艺,以后出宫了就开个点心铺子,她还会做点西式点心,到时候还不赚得盆满钵满。 云沁一边脚步又轻又快地往前殿走,一边拍了下自己的脸把脑子里的杂念清空。 她的主子惠嫔娘娘,是两年前入宫的,云沁一从尚宫局出来就跟了她。 今上宣成帝,登基刚刚三年,三年间已经选了二十几位嫔妃入宫,除却昭华殿的德妃娘娘育有一位皇子,宫中一直没有妃嫔有孕。 所以主子查出有孕,皇上自然大喜,等胎一坐稳,立刻给她晋了位份,赐了封号,前日还是苏美人,今天便要唤作惠嫔娘娘了。 这本来是喜事一桩,正殿的气氛却稍显凝滞。 惠嫔从入宫后,还算受宠,皇上没事也会来坐坐,可自从查出有了身孕,皇上却只来过一趟,还连着三天去了玉康宫。 玉康宫住着刘美人,与惠嫔一同入宫,又是相同的位份,平日里自然多有摩擦。 刘美人性格张扬,这几日连皇上吃了几碗饭都要宣扬,出尽了风头。平日里都是惠嫔压刘美人一头,如今看她那头繁花似锦,心里自然是不好受。 再加上孕期敏感,惠嫔的脾气更是一点就炸。 转过回廊,她云沁就听见了训斥的声音。 “想要在主子面前露脸也不长长脑子,怎么什么话都敢说,皇上又去了玉康宫上下谁不知道,你看又谁敢跟主子说,偏你非要凑上去,要是把主子气出个好歹,我看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说话的正是早一步的容欣,被她训斥的是小宫女阿菁。 云沁听这话已经对事情的经过明白了几分,正要上前问一句。 正殿的帘子突然掀开,另一个大宫女容芝走了出来,阴着脸扫了她们三人一眼。 跟她们这些宫里的不同,容芝是跟着主子一起进宫的,最受主子信重。 容欣虽说是管事宫女,可春禧宫里,容芝才是那个说了算的,就连名字都是照着她起的。 被容芝眼神扫过的云沁,心中立刻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大半夜的让人去叫御医还好,别是去玉康宫请皇上吧! 可怕什么来什么,云沁刚回神,就见容芝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娘娘不舒服,你现在就去玉康宫,把皇上请过来。” 云沁听得心里咯噔一声,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容欣拉到了身后。 “容芝。还是我去吧,云沁不常出去,估计连玉康宫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容芝眼风扫了她一眼,讥笑一声,“你可是这宫里的管事宫女,咱们还等着听姐姐的吩咐呢。” 看容欣变了脸色,她越发得意,瞪了云沁一眼,“还不快去!这可是娘娘吩咐的,别以为有人撑腰就了不得了,春禧宫还是娘娘说了算!” 听她搬出了娘娘,云沁就知道这确实是娘娘的意思,这种事情落在谁的身上都是倒霉。 倒霉她一个就够了。 云沁从容欣的身后走出来,对容芝道:“姐姐说得不错,娘娘的吩咐,咱们哪敢不听。多嘴问一句姐姐,要不要把御医一道请来?” 容芝哪听不出这是说她就是个传话的,云沁就算是听了,那也是听得娘娘吩咐,不是她容芝的吩咐。 这下容芝也变了脸色,看着云沁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一样,“这里没你说话的份,还不快去!” 云沁看了她一眼,之后才慢慢垂下眼睑,欠了下身,转身离开。 容欣拉住想要找容芝理论的阿菁,看着云沁离开的背影一脸担心。 “姐姐还不进来,难道还得娘娘去请吗?” 云沁听着背后的声音,走出了宫门。 一走出来,她一直挺着的背瞬间有些垮。 依照她看了这么多宫斗小说的经验,这大半夜去请皇上,不管是请到还是没有请到,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请不到主子不会饶了你,请到了对家不会饶了你,甚至就连皇上都不会对你有什么好印象。 云沁握了握拳头,至少这也是一个机会,一个能在春禧宫出头的机会。 有今天这么一次,容芝只会变本加厉地为难她,所以这次不管怎么样也要把皇上请进春禧宫。 云沁这么想着,又折回了春禧宫,找到了相熟的太监小德子,让他去请御医来。 小德子是今天的守夜太监,对前殿的事情很清楚,知道娘娘根本就没有吩咐去请御医,听了这话一时有些为难。 “不光是帮我,也是帮你自己,她把持着内殿跟铁桶一样,靠你自己什么时候能出头。若我请来了皇上,自然会在娘娘面前提你几句,若是没请来,娘娘生气的时候,御医不也正好派上用场,不过是跑跑腿的功夫,正反都对你没坏处。” 小德子听完,立刻笑起来,“姐姐这话说的,什么好处不好处,姐姐吩咐,我哪敢不听。” “少贫嘴,还不快去。” “是,这就去。” 第2章 闯宫 来到玉康宫,看着朱红色的大门,云沁深吸一口气拿出毕生演技,边大力拍门,边焦急地大叫道:“皇上,皇上,奴婢求见皇上!” 里面的人被惊动,门很快就打开了一条缝。 云沁也不废话,直接挤进去。 门口的宫女太监立刻来拦她,云沁一边挣扎,一边大喊,“皇上,皇上,您去看看我家娘娘吧,她吐得厉害,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已经去请御医了!” 她让小德子去请御医来,就是怕皇上丢给她一句,“不舒服回去请御医”这种话。 请御医也是为了增加可信度,反正她的任务就是把皇上请回去,怎样都要说谎,不如就说得严重点。 就算后面皇上生气,对她印象不好就不好吧,反正她的顶头上司是惠嫔,先把她搞定再说。 她喊得凄厉,很快整个玉康宫都被她喊了起来,只是正殿还未点灯。 “皇上,皇上……”云沁还要喊。 一个宫女走了过来,“你们是死人啊,还不快点把她给我拉出去!” 边说边用恶狠狠的眼神剐了云沁一眼。 拉着云沁的宫女像是一下子有了底气,死命掐着云沁的胳膊就往外拽。 云沁忍着疼,继续喊:“皇上,您去看看我们娘娘吧……” 还没喊完,就被赶来的宫女一把捂住了嘴,她只能奋力挣扎。 “皇上……” 眼见着云沁就要被拖出去,从偏殿走出来一个高胖的太监。 “闹什么呢?” 一听到他的声音,在场的人皆是一顿。 来人正是御前太监,徐安。 看到他,旁人皆有些畏惧,云沁的心却落了一半。 她最担心的就是徐安不肯出面。 他是皇上跟前的人,最明白圣心,若他不愿意出面,就说明皇上已经打定主意不会见惠嫔。 见到他,云沁此行成功一半了。 云沁瞬间停止了哭喊,只无声地挣扎着。 “还不拖出去。”那宫女倒是警醒,立刻冲拉着云沁的两个宫女使眼色。 但一切也都晚了,徐安已经走下回廊,“来的是哪宫的?” 听他问话,拉着云沁的宫女一时有些犹豫,云沁趁着这个功夫,一下挣脱,俯身冲徐安行礼。 “回徐公公话,奴婢是春禧宫的,我家惠嫔娘娘,身体不适,已经去请太医了。我们满宫慌了手脚,没一个中用的,只能来请陛下去宫中坐镇。” 看云沁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衣服头发被扯得凌乱,又哭得可怜,看着万分狼狈,徐安一时都不知道,她这话到底有几分真了。 可谁不知道,惠嫔如今肚子里正揣着一个宝贝疙瘩,有些事不怕万一…… “这么大的事,也不说明白!”先把责任推出去,徐安才道:“等着,杂家去通报一声。” “谢公公。”云沁感激涕零。 等人进去,云沁只觉得背后的视线万分灼热,若是眼神能杀人,她现在估计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顶着这些视线,云沁依旧蹲得稳稳的。 来之前她还有些怕,现在还怕什么,春禧宫和玉康宫迟早要对上,今天就当是个开胃小菜吧。 没一会,内殿便点起了灯,再一会,徐安走出来,冲云沁招了下手,“皇上叫你进去回话。” “是。” 云沁稳稳起身,快速理了下衣服和头发,动作是做了,但却只是做给徐安看的。 她当然得留着这副狼狈的样子给皇上看,就算她们春禧宫的半夜来敲门不守规矩,她玉康宫的不问缘由就把人往外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徐安倒是多看了云沁两眼,前一秒还又哭又喊一副彪悍的样子,现在却又乖巧得像是个小兔子,变脸速度之快真是让人咋舌。 云沁脚步轻巧地随着徐安走入内殿,微微抬眸一扫,便把内殿的情形收入眼中。 皇上只穿着一身明黄色的亵衣靠坐在软塌上,刘美人像是没有骨头一样,正挨在他的身上,手还抚在他的胸口,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云沁快速看了一眼,并未看清皇上脸上的神色,只确认他没有发怒,便快速垂下眼帘。 “奴婢参见皇上,参见美人。” “惠嫔怎么样了?” 低沉磁性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漫不经心,让人无从猜测他的心思。 不觉间,云沁手心已经攥了一包汗,只能硬着头皮说:“回陛下,娘娘她今天吐得厉害,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娘娘唯恐龙胎有损,硬是要吃东西,吃了吐,吐了吃,折腾到了半夜。更是哭得厉害,奴婢们实在是担心……只能擅作主张来请陛下,求您劝劝娘娘,别再折腾自己了。” 越说越顺,说到最后还应景地哽咽了一声。 在皇上面前,她当然不能信口开河,这一段话说得半真半假,吐是假,不吃东西是真,害怕龙胎有损是假,哭得厉害是真。 就算皇上去了,看出些什么,也不会太过生气,更不会迁怒她。 “陛下,既然惠妃姐姐不舒服,合该去请御医才是,叫陛下过去有什么用,陛下又不会看病。” 听着这话,云沁心中微讶,强忍住才没有去看徐安,他没提春禧宫已经请了御医了? 云沁心思急转,徐安没有理由隐瞒,那就只能是皇上没听他回报,就叫她进来了。 这说明……云沁头垂得更低了些,这只能说明皇上已经心急得不想听徐安回报了。 那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是演给刘美人看的? 云沁眸子闪了一下,头垂得更低了一些,一颗心也彻底落到了肚子里。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要配合着皇上把这出戏演好。 第3章 演戏演全套 “皇上,事关娘娘和龙嗣奴婢们哪敢轻慢,御医已经请过去了。奴婢们不中用,春禧宫上下已经乱成一团了,陛下哪怕去看一眼,定一定奴婢们的心,求您了陛下。” 垂着头的徐安没忍住看了云沁一眼,有些不明白刚刚还规矩守礼的小丫头,这会怎么又哭喊上了。 他悄悄去看皇上,却对上了皇上那双没有情绪的眼睛,他一机灵,下意识道:“哭什么,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说完他又去看皇上。 “确实不中用。”皇上没有声调起伏地评了一句。 徐安立刻反应过来,立刻提高声音,“来人给陛下更衣。” 演戏演全套,云沁立刻哭着俯身道:“谢陛下,谢陛下。”那模样,就差痛哭流涕了。 推开刘美人正待站起来穿衣的霍金池,听着这唱戏一样的哭声,眼中一哂,第一次正眼瞧了蹲跪在地上的宫女一眼,第一眼便看到了她垂在腮边的碎发,它们轻轻拂过她如玉般细腻的肌肤。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云沁努力控制着身体反应,还是忍不住缩了下肩膀。 好像是演过火了。 霍金池笑意加深,从前倒是没注意惠嫔宫里有个这么有意思的宫女,正要问她的名字,却感受到靠过来的纤软身躯,笑意瞬间消失。 “皇上……”刘美人期期艾艾地喊了一声,正要再说却对上了一双没有什么情绪的眸子,嘴边的话瞬间咽了回去。 “臣,臣妾伺候你穿衣。”刘美人强笑了一声,改口道。 见刘美人识趣,霍金池才恢复些笑意,“上朝后,朕来陪爱妃用早膳。” “臣妾恭候皇上。”刘美人立刻露出一抹娇笑,手上的动作都情愿了许多。 云沁闻声又把头垂低了几分,刘美人这挡箭牌皇上倒是用得很顺手。 自己都自身难保,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同情别人,云沁心中自嘲,重新收敛心神,努力做一个透明人。 就算她都快缩成一团了,在这内殿中依旧十分显眼,尤其在刘美人眼中,简直就是眼中钉肉中刺,不知道狠狠地剜了她几眼。 尤其是看她垂着头都难掩姿色,更觉得春禧宫用心歹毒,姓苏的如今怀着龙嗣,竟然还想用美貌的小宫女来邀宠,真是心机深沉! “皇上起驾!” 在徐安的喊声中,皇上踏出内殿,云沁也跟着站起来,混在御前宫女中快步走出去,不敢在这内殿里多留一秒。 看着一切都不紧不慢的,其实从云沁进来到皇上起驾,前后不过五分钟,这隐隐也能看出皇上对惠嫔的重视程度。 云沁只希望惠嫔不要再作了,顺顺利利的把孩子生下来,以后还少得了荣宠吗? 一出玉康宫,云沁就脱离随驾队伍,抄近道往春禧宫跑去。 一是把这个好消息送回去,让他们准备好迎接皇上,二来是让他们把戏做全,别等皇上忧心忡忡地去了,一看她们高兴忘形的样子,再给气得扭头走了。 她走得快,自然不知道走后,霍金池跟徐安问起了她。 “那宫女呢?” 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听得徐安心头一跳,他赶紧找了一圈,才回道:“回陛下人不在,该是先回春禧宫报信去了。” 重重帘幕让他也看不到皇上的表情,只听到他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真就像随意问了一句。 可就徐安对皇上的了解,他什么时候会问起一个宫女的动向,他脑中闪过那张俏生生的小脸,心中立刻有些明了。 春禧宫众人得知云沁真把皇上请过来的惊讶自然不用提,随后便是一阵兵荒马乱。 “容芝,容芝,快给我拿衣裳,不,不还是先上妆。” “是!”容芝手忙脚乱地去打开妆匣。 云沁立在旁边被这对主仆整无语了,见容欣也一脸傻乐地忙活,实在没忍住,出声道:“主子身体不适,怎好涂抹脂粉?” 她这话让众人都看向了她,没在主子面前出过头的云沁有些紧张,掐了掐指尖稳住声音,又继续道:“皇上已经在来的路上,主子就算上妆也来不及,不如换身提气色的衣服。” “这里哪有你说话……” 容芝张口就要呵斥,惠嫔却因为她请来了皇上,对她多了些信重,闻言并未生气,只抚着自己苍白的脸,打断了容芝的话。 “我这样怎么见皇上?” 云沁瞥了眼容芝才看向惠嫔。 惠嫔进宫后就宠幸不断不是没有道理的,细眉雪腮,红唇点点,骨肉匀称,如弱柳扶风,娇娇又怯怯,一眼便让人心生怜惜。 如今虽然有几分病容,却丝毫不损她的容貌,只让人更加怜惜几分。 “娘娘天生丽质,就算没有脂粉点缀也倾国倾城。”云沁知道不能一味哄着,带着些忐忑继续道:“皇上是深夜过来,难免疲倦,娘娘越是家常才好。” 惠嫔也不是蠢人,闻言抚了下自己的肚子,微微一笑,“你说得不错,如今本宫怀着陛下的孩子,越是家常才好。” 她说完又抬眸去看云沁,“你是叫云沁吧,长得好看,名字也好听,以后你就进殿伺候吧。” “奴婢谢娘娘。” 云沁心中忐忑一扫而空,感觉到容芝投过来的视线,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 容芝明显没想到她这么大胆,刚要呵斥,又被惠嫔打断,“容芝,快去给本宫拿衣裳。” 这边匆匆换上衣裳,那边小德子就跑进来,“娘娘,皇上已经快到宫门口了。” “快去迎接。”惠嫔没有起身,而是对云沁道:“本宫身子不适,你带人去迎皇上。” 云沁也来不及细想,就带人走了出去。 第4章 殿前问姓名 一行人刚走到门口,皇上就已经带人走了进来,众人立刻行礼。 “恭迎皇上。” 云沁规矩的蹲跪着,想到刚才是小德子来通报的,他回来了,御医也必定请到了。 正想着,视野中突然闯入一双黑底金纹的靴子。 云沁知走过来的是皇上,立刻敛住眸子,可那双靴子却停在了自己面前。 云沁心中一跳,按捺住抬头的冲动,蹲得越发规矩。 “叫什么?” 走过来的霍金池随意一瞥,就看到了这个发髻稍乱的小宫女,规规矩矩低垂着头只露出半截纤细白皙的脖颈,不复刚才狡黠伶俐的模样。 霍金池声音低沉,他随心所欲惯了,完全不觉得自己刻意询问一个宫女的名字有什么问题。 云沁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话是在问自己,心头突得一跳。 难道是在玉康宫当着刘美人的面不好责备她,这会儿要“秋后算账”了? 云沁喉头发紧,“奴婢云沁。” 她内心惶惶,却见那双靴子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好像刚才不过是随口一问。 云沁微微一怔,松口气的同时,第一次体会到生死全攥在一个人手里是什么感觉。 听到身边人起身的动静,云沁才回过神,跟着众人走进了殿中。 内殿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容芝跟进去了,云沁和容欣两人就留在纱隔外,同样留在外面的还有徐安和御前宫女。 云沁能感觉到他们的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自己身上,心里明白肯定是因为刚才皇上问她名字的事。 在他们眼里被皇上记住名字或许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可对她来说,算不上。 云沁的顶头上司是惠嫔,不是皇上,越级接触高层,最受人忌讳。 不知道这事要传到惠嫔耳朵里,她会怎么想? —— 内殿中。 惠嫔一见到霍金池,立刻扶着案几要起来行礼,被霍金池伸手拦住,“不舒服歇着就是,这么多礼做什么。” 他声音听似温和,其实细听起来,多少带着些漫不经心。 从惠嫔查出有孕那天起,御医院就把她每天的脉案送到御前,他每日都会看,怎么会不了解她的身体情况。 自然也明白,惠嫔“不舒服”到底是因为什么,霍金池今天过来,不过顺势而为,安安惠嫔的心。 也是那小宫女配合得不错…… 想到这,霍金池都没察觉自己眼中的笑意。 本就满腹委屈的惠嫔见他目光含笑,眼泪瞬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凄切道:“臣妾还以为皇上再也不来了。” 她说着便扑到了霍金池怀中,哭得身体都在抖。 霍金池手轻柔地抚着她略有嶙峋的肩膀,脑中过了一遍她这几日的饮食,眼神却已经冷下来。 他没有指望惠嫔有多聪慧,能明白自己这几日冷落她的深意,可他还是希望她能有副慈母心肠,做事能顾及着腹中的孩子。 但显然,惠嫔不仅不聪慧,也不是一位慈母。 内殿的哭声,自然传了出来,众人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是聋子。 云沁听得有些无奈,她虽然理解惠嫔的心情,可这么哭,显然不是聪明的做法。 一面欣喜,一面故作坚强,还要骂一骂他们这些“不中用”的宫人去惊扰皇上,才更能惹皇上怜爱。 恰好在此时,阿菁端着茶走了进来,冲容欣使了个眼色。 她今天惹娘娘发怒,此时有些不敢进内殿。 容欣瞪她一眼正要接,却听徐安道:“云沁姑娘去吧。” 听到自己的名字,云沁猛然抬头,却见徐安面色温和地看着自己。 “云沁姑娘可要好好劝劝惠嫔娘娘。” 过分柔和的眼神看得云沁寒意从尾椎骨升起,瞬间遍体生凉。 她何德何能,能让御前总管叫自己一声“云沁姑娘”…… 他是皇上身边的人,最明白皇上的心思,有时候他的态度一定程度上代表这皇上的态度。 所以,皇上难道…… 看云沁不动,徐安径直把茶盘塞到她的手里,嘴里还催促着,“快去吧。” 云沁看了眼容欣,见她也冲自己点头,云沁只能应下,端着茶盘硬着头皮走进了内殿。 帘幔浮动,霍金池余光一扫,眼神微微顿住。 比起在玉康宫,惠嫔这里灯火通明,把小宫女一身玉骨雪肌照得明澈,无端让他想起白日暖房送来的芍药,既清且艳,花香袭人。 跟他不同,容芝见进来的是云沁,脸色瞬间一变,就要上去接她手里的茶。 她刚一动,就听皇上不咸不淡地问道:“御医何在,怎么说的?” 一听这话,容芝立刻身体一顿,就连惠嫔的哭声都弱了几分。 霍金池感觉到怀中惠嫔的僵硬,并不觉得意外。 这种把戏,他见得多了,就是想看看,那个在刘美人面前言之凿凿的小宫女,这会儿怎么收场。 云沁怎么感觉不到落在身上的视线,她手有些颤抖地把茶杯送到了案几上,屏住呼吸,微微抬眸就对上了一双暗沉幽深,完全看不出情绪的眸子。 和她视线相接,那双眸子泛起几分兴味,似乎是没想到她这么大胆,敢与他对视。 云沁像被刺了一下赶紧收回视线,颇有些心惊肉跳。 她听出来了,皇上这话是在问自己。 为什么?一种考验? 云沁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答道:“回陛下,御医正在偏殿候着。” 按照云沁原本的计划,皇上这种时候询问御医的事情再好不过,可她那是为了刷惠嫔的好感度,不是想招皇上眼的! 她没想做个两头讨好的二五仔啊! 已经到这份上了,云沁干脆心一横,又继续道:“娘娘身体不适,奴婢们自然不敢怠慢,御医早早就请来宫中候着的。” 这句是说给惠嫔听的,强调“身体不适”这个借口,也点明自己已经请了御医,让惠嫔安心。 事情已经变成这样,要是不把惠嫔的好感度刷满那才是亏了。 惠嫔先是惊诧,但很快反应过来,语含埋怨,“本宫不过是害喜,你们也太过小题大做了。”看向云沁的眼神却从未有过的柔和。 “多小心也不为过的。”云沁忽视掉皇上的视线,努力让自己表现得谄媚。 霍金池何等敏锐,惠嫔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诧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心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某个胆大包天的小宫女,虽然没骗他,却瞒着主子自作主张请了御医。 倒是明白什么叫做戏做全套。 霍金池并未点破,只淡声道:“既然御医在,还不去请来。” 云沁如蒙大赦,赶紧:“是!” 第5章 帮手送上门 一从内殿走出来,云沁就看到了徐安那略显暧昧的笑容。 云沁努力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这老太监差点没把她吓死,害她以为皇上对自己有啥想法。 进来这一趟,她可没从皇上那里看到一丝暧昧的影子,倒被他“拷问”得汗流浃背了。 云沁心里疯狂吐槽,面色却很平静,忽视徐安视线走出去,唤来了小德子。 “云沁姐姐果然高明。”小德子一脸谄媚地冲她竖起大拇指,“刚才皇上问姐姐的名字,咱们可都听到了。姐姐哪日飞黄腾达可不要忘了我们。” 云沁懒得应承,冲他挥挥手,示意他赶紧去请御医。 “谢谢姐姐今天这么提携我。”小德子反倒凑到她身边,压低了声音,“小德子保证,以后一定什么都听姐姐的。” 云沁瞥他一眼,淡声道:“咱们都是尚宫局出来的,相互照应是应该的,什么提携不提携的。” “在小德子面前姐姐不必遮挡。”小德子面色突然认真,“咱们这样的身份,在这宫里不就奔个前程。一肚子忠心,也得主子能瞧见不是……姐姐今日再造之恩,小德子绝不敢忘。” 听了这话,云沁重新打量了小德子一眼,对他的话,只信三分,想要对付容芝或许是真的,至于什么再造之恩,这种话听听就算了。 “那你跟我一起上殿吧。”云沁未置可否,但现成的助力她也不会往外推,干脆再卖给他一个人情。 小德子一听果然打起十二分精神,“我这就去请张御医。” —— 等云沁带着小德子和张御医回到殿内,惠嫔正端着碗银耳羹小口吃着。 整个人一改之前病怏怏的模样,面色都红润许多。 难道皇上还真是什么灵丹妙药? 云沁腹诽,面上却垂着头一副乖顺的模样。 见云沁不语,小德子隐隐有些激动,上前一步道:“参见陛下,参见娘娘,张御医来了。” 张御医也上前一步行礼:“参见陛下,参见娘娘。” 霍金池瞥了眼鹌鹑似的云沁,脸上表情未变,冲张御医了招了下手,示意他给惠嫔诊脉。 惠嫔身体自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忧思少食,身体有些虚弱,胎相倒是很稳。 “娘娘肠胃比寻常人弱些,只是过量用药反倒不妥,臣为娘娘开几副清淡适口的药膳,慢慢温补为上。” “有劳张御医。”惠嫔拉起袖子掩住手腕,眼神在云沁和容芝脸上扫了一下,最后落在云沁身上,“云沁,你好好送张御医出去。” 容芝面色微变,立刻看了惠嫔一眼。 云沁敛着眸子,面色如常地应了一声,“是。” 御医半夜过来,正常肯定是要赏的,可云沁一个时辰前还是个没资格近身伺候的小宫女,手里哪有能赏人的东西。 她内心对惠嫔的临时起意感到无奈,却不得不快速思考着对策。 踏出沙隔,云沁立刻看向了容欣,见容欣也望过来,开口道:“娘娘让我送太医出去,殿中姐姐要多照应些。” 她说完,脚步未停,又冲小德子使了个眼色。 等踏出殿门,云沁看小德子没跟上来,心中微微松口气。 她刚才有意告诉容欣,又给小德子使眼色,就是让两人赶紧给她找些赏赐来。要是两人没明白她的意思,那她就只能先给张御医画大饼,等之后把赏赐再补上。 云沁知道这是惠嫔有意让她露脸,她可不能头一回就给张御医留下个不好的印象。 来到宫门口,见小德子还未赶上来,云沁只能与张御医扯了两句闲篇。 等小德子过来,见他冲自己点头,云沁也没当下伸手讨要,只笑道:“小德子你给张御医掌灯,一定要平安送到御医院门口。” 凭小德子的机灵,应该能把他来送赏赐的事给圆过去。 “是。”小德子心领神会,立刻道:“张御医,您这边请。” 张御医口中道着客气,随着小德子离开。 云沁返回宫内,正往内殿走,却瞧见回廊处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看身形是个女子,身上穿着和她一样的柳色宫衣。 云沁不用深想,大半夜在这里探头探脑的绝对不是他们的人,肯定是住在西配殿的孔答应,派人来打探消息的。 正殿闹这么大动静,要是没惊动孔答应才奇怪。 想起孔答应那无孔不钻的性子,云沁微微摇头,明天早上估计又有好戏看了。 回到正殿,皇上和惠嫔已经准备歇了,云沁也就没再进内殿,她和容欣今夜并不当值,等到里面熄了灯,就一起回了住处。 折腾一晚上,两人都有些困倦,并未多话,就各自歇下了。 ----------------- 这一觉,云沁也睡得并不实落,昏沉了一会,外面就亮起天光。 容欣已经起床,看云沁还拥着被子,笑道:“昨晚娘娘已经让你进殿伺候,可不能再跟以前一样赖床了。” 刚来惠嫔身边的时候,云沁穿来才一年,规矩学得马马马虎虎,要不是容欣一直关照她,她不知道要受多少罚。 所以在云沁心中,容欣跟亲姐姐也差不了多少。 “姐姐别催我了,我就是闭着眼睛醒醒神,马上就起。”云沁揉着眼睛撒娇。 容欣笑容带着些宠溺,眼神一错,却见她胳膊上露出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的,她忙抓住她的胳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云沁顺着她的视线,才看到自己胳膊上的痕迹,嘴角一抽,“还不是玉康宫那群人,手跟硬得跟钳子似的。” “你昨晚怎么没说?”容欣掀开她的衣袖,看到有些地方都被掐破皮了,又气又恼。 昨晚上一直提着心,云沁都没觉得身上疼,这会倒是回过味来,难怪身上哪哪都疼。 可看容欣心疼的样子,赶紧道:“没事,没事,就是看起来吓人,我都不觉得疼了。” “净胡说!”容欣转身找出药膏。 云沁赶紧拉住她,“别忙了,我真没事。而且这药膏味道大,娘娘闻不得外味,我还怎么近身伺候。” 容欣一想也是,蹙着眉看着她,“也不能放着不管吧?” “等晚上,晚上姐姐可一定要给我涂药。”云沁拉着她的胳膊撒娇。 看着她红扑扑带着些艳色的小脸,容欣轻叹一声,“都怪我,容芝是看我不顺眼,你何苦为我出头得罪她,虽顺利请来了皇上,可着实凶险……” 容欣心中还有别的担忧,昨晚她冷眼看着徐安的态度,隐隐也能看出皇上对云沁的另眼相看。 宫中的女人都属于皇上,他若是真幸了云沁也无人敢置喙,可多少被皇上幸了的宫女,到死也只是个宫女。 “容芝看我难道就顺眼了,什么得罪不得罪的。”云沁轻哼一声,道:“以后有我帮着姐姐,我看她还怎么欺负咱们!” “你啊……”容欣见云沁只是懵懂,也不想拿那些话来吓她,压下心中担忧,柔声道:“那你先帮帮忙,快些起来吧。” 第6章 又一次心动 云沁和容欣两人收拾好出门,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等来到正殿,却见御前的宫女正端着水盆等物走进内殿。 皇上竟然还未去上朝? 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惊诧。 皇上素来勤政,上朝一向准时,今日这是怎么了? 收敛起心神,云沁垂着眸子,跟在容欣身后脚步快且轻地走进了殿中。 内殿中还未开窗,只亮着两盏烛灯,显得有些昏暗。 云沁跟着容欣进来,微微抬眼,便把殿内的情形看得分明。 皇上正站在中央,一位御前宫女正伺候他穿朝服,而软榻上还放着另一身朝服,看起来似乎是换下来仍在一旁的。 而惠嫔正坐在榻上,眼中委屈又惶恐地看着皇上,一副想要伸手却不敢的模样。 看这情形,云沁已经猜出几分,估计是惠嫔在给皇上穿衣的时候,不小心弄污了衣服。 想起惠嫔早上最容易害喜,别是吐在皇上身上了吧? 云沁一时不知道该同情谁。 耽误了上朝的时辰,虽然皇上脸上没有明显的怒容,可周身气压极低,这压迫感让殿内众人战战兢兢。 伺候他宫女也有些手抖,一个扣子系了半天也没系上,霍金池有些不耐,挥袖撵开她,自己动手系起扣子。 随意抬眸,他就看见了刚进殿站定的云沁,眼神不由在她身上停了一瞬。 倒不是霍金池刻意留意,是小宫女似乎比常人显眼,这么多人,他好像总是一眼就看见她。 她还是那一身柳色的宫装,统一的样式的冬衣不算合身,却依旧能看出她腰肢纤细,臃肿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似乎都顺眼些。 云沁站在那垂着头,口观鼻鼻观心,正努力扮演透明人,突然感觉背上被人猛推了一把。 容欣猛然一惊,伸手想要去拉云沁已经来不及,她一个踉跄,人已经走到了皇上近前,只能掩住眸中的惊疑。 云沁惊讶非常,下意识扭头,就看到徐安那张满是褶子的脸,随后反应过来,恨得牙根痒痒。 怎么?都不敢出头,推她出来“送死”是吧! 霍金池的目光也先望向了徐安,神情似笑非笑。 徐安被看得有些讪讪,不敢再抬头。 他想法简单,见皇上一直在看云沁,就把她推上去伺候,希望皇上能高兴些。 霍金池收回目光,眼神落在了云沁的脸上。 一室幽暗,让她精致的脸透着些朦胧,似是有些害怕,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的模样令人爱怜,灯下看美人果然不错。 霍金池松开了扣子,等着云沁上前为自己穿衣。 可令他没料到,云沁虽上前一步,却站在了惠嫔跟前。 “娘娘可觉得不适,要不要奴婢去催催御医院送药过来?” 霍金池微微一怔,旋即一哂,差点没有笑出来。 徐安更是差点没惊掉下巴。 他是该夸她忠心,还是该骂她愚蠢? 室内的沉默被云沁打破,众人都像是沉在水里的鱼,终于浮出水来换了口气的感觉,内殿中的气氛都跟着一松。 惠嫔此时听到她饱含关怀的话,眼眶更是一红,微微摇头,“本宫无事。” 云沁看得有些心酸,忽然想到惠嫔如今也不过十九岁,比自己穿越前还小一岁。 因着云沁,霍金池也注意到了惠嫔的脸色,看主仆俩皆眼眶发红的样子,颇有些无奈。 “不过是一件衣裳,值得你如此?” “臣,臣妾也不想。”惠嫔越发委屈,“可实在控制不住,又惹得陛下生气。” 眼看她又要哭,霍金池脸色一沉,看着容芝等人,“你们是死人啊?你家娘娘吐了,不快点去给她准备些膳食,都杵在这做什么!” 这话听得云沁心里撇嘴,为啥都在装死人,那还是因为你乱发脾气! 她伸手摸了下案几上的水壶,感觉还热着,就倒了一杯递给惠嫔,“娘娘用膳前,先喝点热水暖暖胃。” 惠嫔点点头,接过来抿了一口。 霍金池看着,莫名觉得这小宫女在给他上眼药。 他心里“啧”了一声,又对惠嫔道:“脏了衣服的是朕,你倒是比朕还委屈。你若是不舒服,也不必急着用膳,等朕下朝后陪你一起用吧。” “皇上这话当真?” “自然。”霍金池笑了笑,余光瞥了云沁一眼。 云沁垂着眸子,对此没什么想法,就是突然想起了刘美人。 昨晚上,皇上也说陪她用早膳来着。 之后,皇上就匆匆穿好朝服摆驾离开了。 云沁和容欣也推开了内殿的窗户,收起帘幔,让内殿一片明亮。 “娘娘,您不如先歇一会吧。”容芝低声劝道。 惠嫔此刻心情大好,冲她摇摇头,看向了正在收拾床铺的云沁。 “云沁你过来。”她带着笑意招手。 云沁一走过来就先被容芝狠狠瞪了一眼,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笑道:“娘娘有何吩咐?” 惠嫔亲热地拉住她的手,笑道:“昨晚和今早都多亏了你,本宫一定要好好赏你才是,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能在娘娘身边伺候就是奴婢最大的荣幸了。”云沁早有预料,脸上还是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惠嫔拍拍她的手,“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样可心的人,以后你就留在本宫身边伺候。”她又说了遍昨晚说的话,随后对容芝道:“本宫妆匣里有只累丝金簪,镶着青玉那个,你去找来给云沁。” “使不得,奴婢做这些从未想过要什么赏赐。”云沁赶紧摆手。 “给你,你就收下。”惠嫔笑容越发亲热。 云沁低下头装出羞赧的样子,“昨晚也不是奴婢一人的功劳,御医是小德子去请来的。” “你倒是不贪功。”惠嫔忍俊不禁,“放心,本宫也会赏他的。” “奴婢谢娘娘。” 等容芝把簪子递到云沁手里,云沁似乎都能听到她咬牙的声音,心中忽觉快意。 自己能迈出这一步,还要谢谢她! 第7章 西殿孔答应 云沁忽然想到刘美人,低声道:“娘娘,奴婢昨晚在玉康宫亲耳听到皇上说,要跟刘美人用早膳的。皇上果然还是最怜惜娘娘。” 惠嫔听完越发心花怒放,“她整日炫耀皇上如何如何,本宫真想看看她听到皇上来了春禧宫时候的脸色,一定相当好看。” “她怎么配和娘娘比。”容芝在一旁附和道。 惠嫔笑得越发得意。 云沁垂着眸子,却有些无奈,她说出来确实让惠嫔高兴的意思,可更多还是想让她警惕些,怎么她光顾得意了。 笑过一阵,惠嫔又看向云沁,露出些苦恼道:“你快来帮本宫看看,皇上一会过来,本宫穿什么衣裳好?” 云沁没料到惠嫔会问自己的意见,微微一怔,但迅速回神,笑道:“跟皇上用膳,自然还是家常些好,不过可以上一层淡妆。” “不是不上妆才家常吗?”惠嫔不解。 云沁笑道:“娘娘今日气色好,若是上些妆,定是明艳动人,还不把今日这样好的阳光都比下去?” 惠嫔听得笑意更深,忍不住嗔她,“就你嘴甜。” 容芝忽然从旁插话道:“那奴婢来给娘娘上妆吧。” 云沁瞥她一眼,笑意不改,“容芝姐姐守了娘娘一夜了,再操劳,娘娘可要心疼了。” “是啊,容芝,你快去歇歇吧。”惠嫔立刻看向容芝,目露心疼。 容芝扯着笑,眼神却在瞪云沁,“奴婢不累,只要是伺候娘娘,奴婢浑身都是劲头。再说……奴婢也不放心旁人伺候娘娘。” 此时容芝心里全是恼恨,就一晚上而已,这丫头就哄得娘娘如此信任她,要是自己走了,只怕娘娘身边要没她的位置了! 看她这防备的模样,云沁实在有些瞧不上。 从前也只是在主子跟前争宠,自打惠嫔怀孕,容芝就跟护鸡仔似的,谁都要防着。 春禧宫上下,生死荣辱都系在惠嫔身上,难道他们会想不开去谋害惠嫔吗? 对容芝非要留下,云沁懒得再管。 她自己愿意不眠不休地熬着,就熬着好了,看她能熬到什么时候。 云沁转而对惠嫔说道:“奴婢听闻宫中有一种珠颜妆,素净雅致,听起来就与娘娘相称。” 惠嫔一听果然来了兴趣,“本宫倒是从未听闻。” “奴婢也是听容欣姐姐讲的。”云沁自然而然地把话题引到容欣身上。 惠嫔立刻看向了站在一旁默默无声的容欣。 容欣看了一眼云沁,才温声回答道:“回娘娘,是有一个珠颜妆,是从前嘉熙太妃最喜欢的妆容。嘉熙太妃容颜绝世,却不喜本朝女子最喜欢的桃花妆,偏爱这素净的珠颜妆。后来嘉熙太妃为替先皇祈福,就连这珠颜妆也不再化了,后来就鲜少有人知道了。” “你是如何知道的?”惠嫔好奇问道。 容欣笑道:“教奴婢规矩的阮嬷嬷,曾是嘉熙太妃的梳头宫女。” “那你肯定会化珠颜妆了?”惠嫔果然被勾起兴趣,“那今天你就本宫化个珠颜妆,让本宫见识见识。” “是。”容欣应了一声,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云沁。 云沁对她一笑,余光瞥了眼在一旁插不上嘴的容芝,心中冷笑。 小德子有句话说的不错,比起从宫外来的丫鬟,容欣这样从小就在宫里长大的,眼界和见识可不是她们能比的。 从前容欣姐姐总让她们不要出头。 如今不愿意出头也出了,云沁不信,这春禧宫以后还是她容芝说了算。 容欣边化妆边把其中典故说给惠嫔听,云沁在一旁偶尔插科打诨一句。 只有容芝想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呆了一阵子,虽气得跳脚,可实在没什么意思,被惠嫔劝着休息去了。 容芝前脚刚走,阿菁脚步匆匆从外走了进来。 云沁最先看到她,见她毛毛躁躁,忍不住瞪她一眼。 这丫头素来跳脱,性子也大大咧咧的,不受管教,昨晚上的事情还没跟她算账呢! 被云沁一瞪,阿菁才收住脚步,规矩地走进来,“娘娘,奴婢有事禀报。” 惠嫔一见是她,笑意淡了几分,“什么事?” 阿菁还未开口,先笑了一声,瞥了眼云沁的脸色,才收住笑意继续道:“回娘娘,西殿那个可闹了大笑话了。” 原来,西殿的孔答应早早就等在了皇上离宫的宫道上。 可没成想今日皇上上早朝晚了,孔答应领着宫女在宫道上被冻得瑟瑟发抖,真一见着皇上连话都说不利索。 “皇上从咱这里离开的时候就不早了,被她这么一耽搁,皇上就动了怒,孔答应脚一软摔了个大马趴。这会被人抬回来了,听说皇上还给治了个御前失仪,禁足一个月。如今那边正哭呢!” 阿菁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哧笑出声。 惠嫔这回没有斥责,反倒听得冷笑一声,“她最喜欢干这样的事,本宫可没忘记,刚入宫的时候,她还在春禧宫把皇上半路截走过。如今这样,也是她自己的报应。” 她眸光一闪,对阿菁道:“本宫身为一宫主位,这种事也不好不管。你过去问问,张御医一会过来请脉,要不要也去看看她?” 孔答应是皇上潜邸的老人,虽说整日钻营,却从未有过身孕,而张御医是出了名的产科圣手。 让张御医去看,伤害不大却侮辱性极强。 “奴婢这就去。” 阿菁兴冲冲地跑出去了,容欣拦都没来得及,她有些忐忑道:“娘娘,是不是有些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惠嫔不以为意,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不悦道:“你也该跟容芝学学,别总这么没脾气。” 容欣垂下眸子,“奴婢谨记。” “娘娘今早想吃什么,奴婢去小厨房催催。”云沁适时插言道。 “碧粳粥,皇上最爱喝碧粳粥,配些火腿青笋,其他就让他们随意做些吧。” 提起皇上,惠嫔果然什么不快都忘了,刚才的事也轻巧揭过。 云沁笑道:“娘娘只想着皇上了,您自己呢?”。 “好啊你个小丫头,打趣起本宫来了!”惠嫔柳眉微竖,拿着帕子要去打云沁。 云沁轻巧躲过,笑得狡黠明媚,倒看得惠嫔微微错神。 “那奴婢就替娘娘安排吧,您就配些红枣燕窝可好?”云沁并未察觉惠嫔神色有异,笑容不减道。 惠嫔回神,对容欣嗔道:“瞧瞧,瞧瞧,这又安排起本宫来了。” “那奴婢就当娘娘允了。”云沁呵呵一笑,福身便离开了内殿。 惠嫔从镜中看着云沁离开,视线移到镜中自己的脸上,笑意淡了几分,她扭头看向容欣,“你与云沁是一道从尚宫局出来的吧?” 第8章 容欣起警惕 忽然听到惠嫔问起云沁,容欣心中立刻警觉,面色不改道:“是一道出来的,只是奴婢从前在阮嬷嬷身边伺候,不曾和云沁见过。” 惠嫔点点头,话锋忽转,“听说,昨晚上陛下特意问了云沁的名字?” 容欣心头咯噔一声,手中梳发的动作缓了几分,“是问过。”说完悄悄望了眼惠嫔的脸色。 见惠嫔依旧看着自己,她才继续道:“倒没说别的,瞧着像是随口一问。” “那云沁没与你说些什么?”惠嫔收回视线,手指捏着发簪上的一粒珍珠,状似无意道。 容欣垂眸看着手里乌黑的发丝,隐藏住眼中的紧张,语气带着笑意道:“她呀,一心只顾为娘娘高兴去了,哪还记得别的,就连身上的伤都忘了。” “伤?”惠嫔抬眸。 容欣故意露出些怒气,“还不是玉康宫的,下手是真黑,云沁两只胳膊青一块紫一块的,瞧着没一块好皮了。” 惠嫔听得微怔,又想起今早一殿人都顾着皇上,只有她冒着触怒皇上风险来关心自己,神情中流露出动容。 “你怎么不早说,等下去库房把最好膏药拿给她。” 容欣摇头,叹道:“娘娘就算给她药膏她也不涂。今早奴婢劝她抹点药膏,她就怕药膏味道刺激冲撞娘娘没有涂。” 惠嫔不禁抚了下腹部,笑容重归真切,“她有心了。”却没再提给云沁找药膏的事情。 容欣知道她是信了,心中微微一松,知道这回是糊弄过去了。 只是,惠嫔就算放下疑虑,恐怕也是暂时的,明珠必不会蒙尘,云沁此后,只怕会越来越扎眼。 ——------- 殿中有容欣伺候,云沁也没急着回来,跟在厨娘身旁边跟她扯闲篇边偷师。 宫里都知道她如今在娘娘身边伺候了,对她都高看一眼,厨娘对她都耐心几分,没像以前撵她走。 等云沁回来,刚走到殿门口,就被迎出来的容欣叫住。 “我瞧着殿里的炭不多了,你去内务府司领些回来吧。” 云沁有些疑惑,她记得阿菁前日刚去领过,虽疑惑但她也没有怀疑,只当这几日倒春寒,炭用得多了些。 “好,我去领。”她点点头,刚要走又被叫住。 容欣走上前,塞了个帕子给她,“这是我近日绣的,你顺道去找阮嬷嬷替我给她。” 云沁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帕子,上面绣着一只缠枝梅花,虽简单却技艺非凡,看起来栩栩如生。 她立刻佯怒道:“姐姐什么好东西都想着阮嬷嬷,我可眼馋你绣得帕子好久了!” “记着呢,这几日就给你绣好了!”容欣恼笑。 云沁得逞,立刻笑道:“我可等着了。”她说完便朝容欣挥挥手,朝着宫外走去。 看她离开,容欣长舒一口气,她是有意把云沁支走的。 皇上应该很快就来,娘娘已经起了疑心,若是再让她和皇上共处一室,难免会被瞧出什么。 看来必须得找个时间,好好与云沁说说此事。 果然,云沁刚走没多久,皇上就进了春禧宫。 看着妆容焕然一新,气质更为出众的惠嫔,霍金池却下意识在人群中看了一眼,却没瞧见那个明丽惹眼的人影。 他收回目光,面色如常地赞了一句,“爱妃今日果然清丽。” 惠嫔面露娇色,手指轻抚了脸颊,“皇上喜欢就好。” 霍金池未置可否,扶着惠嫔进了殿内。 可他身边的徐安却明显看出,皇上的兴致明显不如来春禧宫之前,他心里知道是因为什么,瞧了眼欢喜的惠嫔,不由把头垂低了几分。 用膳的时候,惠嫔看着自己碗里的红枣燕窝粥,不由一笑,抬头看了一圈,问容欣:“云沁呢?” 正在用勺子搅着粥的霍金池闻声,手微微一顿。 “回娘娘,云沁去内务府司去领炭去了。”容欣攥着有些颤抖的手指,继续道:“近几日天冷,火烧得旺,她担心炭不够用,冻着娘娘。” “这丫头。”惠嫔轻轻一笑,心头一动,看向一旁默默喝粥的霍金池,笑道:“皇上可还记得臣妾这个小宫女?真是一等一的贴心,瞧,今日的粥都是两样呢。” 霍金池掀起眼皮看着她的眼睛,眸光未起波澜,语气慢条斯理,“朕应该记得?” 惠嫔下意识躲避他的目光,“当,当然不是。” 霍金池收回目光,眼神露出些戏谑。 今早还见过,她却问自己记不记得? 他手指下意识摩挲起垂在腕间的白玉手串,这事上她倒格外敏锐,而自己倒是没有发觉。 直到一顿早膳吃完,直到霍金池离开,云沁也没有露面。 走出春禧宫没多久,徐安靠近銮驾,冲里面低声道:“陛下,奴才打听过了。人是去了内务府司,她与内务府司的阮嬷嬷似是旧识,领了炭,就送去了一块帕子。寒暄几句,便误了回来的时辰。” 霍金池听完,掀开帘子一角,嘴角含笑地看着徐安。 “你如今的差事真是做得越发好了。” 徐安刚要笑,忽觉出皇上这话不对,再看他的脸色,心头一跳,赶紧道:“奴才不敢。” 霍金池冷哼一声,甩上了帘子。 见皇上没有责罚,徐安刚松了口气,就听到帘幕后面突然传来皇上淡漠的声音,“罚你一月月俸。” “是。”这处罚对徐安来说不痛不痒,他只是有些猜不准皇上的心思。 他明眼瞧着,皇上对那小宫女确实上了心,莫非是碍着惠嫔? 徐安忽地明悟,皇上虽然随心所欲些,但到底是要脸面的,惠嫔如今还有身孕,总不能这时候向她讨要个宫女吧。 皇上既然不好出面,要不他去暗示惠嫔一二? 就在他刚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又听帘幕内传来皇上的声音,“徐安,你若再敢自作主张,可就不是罚你月俸这么简单了。” 徐安头皮一紧,赶紧道:“奴才不敢。” 銮驾内闭目养神的霍金池闻声睁开了眼睛,嘴角勾起一丝笑。 惠嫔孕期体热,殿内的炭火烧得并不旺,担心炭火不够烧? 又赶在这个当口给一个嬷嬷送帕子? 呵! 霍金池内心轻嗤,那宫女分明是在躲他。 他确实惊奇自己竟然也会见色起意,却也没那么大兴趣非要她。 尤其,还是个这么不乐意的宫女。 霍金池眸色转冷,再次慢慢合上眼皮。 第9章 巧妙地回话 等云沁回到春禧宫,听说皇上已经走了,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些庆幸,她可不想面对那个心思难测的皇帝。 听到云沁回来了,惠嫔特意把她叫到跟前,先是赏了她些银子,随后道:“皇上也觉得早膳可口,可惜你不在,不然皇上肯定也要赏你的。” 惠嫔说完,眼神并未从云沁脸上移开,细细观察她的脸色。 容欣立在软塌旁边,听到这话,紧张地看了云沁好几眼,唯恐她答错。 云沁看惠嫔目光紧盯着自己,就已经察觉不对,立刻明白她应该是听说皇上问自己名字的事情了,第一反应,就是表忠心。 “奴婢为娘娘做事,哪还敢贪图皇上的赏赐。” 惠嫔见她脸上没有半分异色,说的话也中听,脸上的笑意才真切几分,“就会贫嘴。” 说完,她打了个哈欠,扶了下自己的腰,“本宫也累了,扶本宫去躺会吧。” 等惠嫔睡下,有容欣守着,云沁便退出了内殿,刚出来就撞见阿菁。 阿菁看到她,立刻冲她一笑,“你之前不在,不知道……” 听她说话毫不顾忌,云沁赶紧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她走出正殿。 “娘娘在睡觉,你也不知道小点声。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又想挨容欣姐姐打了是不是?”云沁没好气道。 阿菁一惊,捂了下嘴巴,才小声道:“我不知道娘娘睡了。容欣姐姐本来就在生我的气,好云沁你可别跟她说。” 阿菁年纪比云沁还小一岁,长得娇小可爱,性子跳脱,心思也单纯,在这人均八百个心眼子的宫里算是个另类。 但她运气很好,一进宫就由阮嬷嬷带着,容欣又疼她,有这两人护着,阿菁倒没吃过大亏。 云沁见她被吓住,勉强压住翘起的嘴角,故作严肃道:“不说也可以,只是容欣姐姐新给我做的香囊,还差一个络子。” 作为一个半路穿越的,云沁女工可谓一塌糊涂,可在宫中行走总得有一两件东西充门面,于是只能各种“坑蒙拐骗”。 阿菁哪看得出云沁的“奸诈”,一听这话,立刻点头,“好,好,我一定给你打个最好的络子。” 云沁再也忍不住翘起嘴角,“这可是你自己答应的。” 见云沁笑起来,阿菁立刻反应过来,气得去打她的胳膊,“好啊你,又骗我。” “嘘,嘘……”云沁赶紧冲她示意小点声。 阿菁又捂住嘴,气鼓鼓地瞪云沁。 云沁不再逗她,拉住她的胳膊,“别生气啦,娘娘赏了我银子,等我再去内务府司的时候,托人给你买宫外的点心好不好?” 阿菁双眸一亮,“那你可要说话算话。” “放心放心。”云沁轻笑一声,又问她,“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 阿菁才想起正事,有些兴奋道:“还不是孔答应的事,我把娘娘的话一带到,孔答应那个叫紫桑的宫女,脸都青了。回来我跟娘娘一说,娘娘直乐,我瞧着她已经不生我的气了。” 云沁听完又板起脸,“以后长记性了吧,让你在娘娘面前胡说!” “以后不敢了。” “也不许再跟人议论孔答应,她再怎么着也是主子,不是我们能议论的。”云沁又训诫道。 阿菁点点头,被她训了两句,人已经不复刚才的兴奋。 云沁看她委屈巴巴的样子,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哎哟,我们阿菁今天可威风了是不是?怎么这么棒呢。” “你就知道哄我!”阿菁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小脸又明亮起来,抱着云沁的胳膊,问她想要什么颜色络子。 两人正亲热地说着话,突然传来声冷喝:“都不用干活是吧,闲得在这叽叽喳喳!” 来的正是容芝,也不知道才睡了多大会,脸色带着憔悴,原本就不算白皙的皮肤,显得更加暗黄。 “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阿菁看到她,立刻变得跟炸了毛的猫似的,压着声音怒道:“你能不能小点声,娘娘正在睡觉呢!” 这话一下子把容芝给噎住,云沁看她脸色在青红间不断转换,强压住笑意,拉住阿菁的手,对容芝道:“我们去给小厨房看看今天内务府司送了些什么菜,等会若是张御医来了,姐姐可别忘了带他去看看孔答应。” 她说完不给容芝说话的机会,拉着阿菁就走开了。 等走远,云沁才笑出声,对阿菁道:“我们阿菁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阿菁还有些状况外,闻声挠挠鬓角,“有吗?”随后疑惑道:“你怎么让她带张御医去西殿,我还想把孔答应生气的样子学给娘娘看呢?” “笨!”云沁戳了下她的脸,“你今早过去就是个传话的,孔答应生气也只是气娘娘。可你真要带着张御医去,那她可就要恨你了。这种招人恨的事,咱们可不能做。” 阿菁似懂非懂,有些愤愤道:“谁让她总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就跟娘娘欺负她一样,实在恶心人!” 云沁忍俊不禁,又戳了下她的脸,“咱们是什么身份,用得着咱们替娘娘出头吗?与其心疼正舒舒服服睡觉的娘娘,不如心疼心疼我,我忙了一早上,一口饭还没吃呢。” “这都快晌午了!”阿菁听完惊叫一声,立刻拉着她往小厨房走,“快走,容欣姐姐肯定给你留饭了。” 第10章 得知皇上心思 转眼便到了晚上。 傍晚的时候天突然阴下来,这会已经起了风。 “这天瞧着不会还要下雪吧?”云沁冷得缩了缩脖子,把下巴埋进领口的绒毛间。 容欣给她紧了下衣服,“说不准。”她看眼宫门口,“已经过了戌时,今夜皇上应该不会来了,小德子关宫门吧。” “是。” 惠嫔本就精力不济,一听到皇上没有来,就洗漱睡下了。 今晚本来该容欣守夜,瞧见容芝打算留下的模样,她也没有多言,拉住要开口的云沁,带她回了两人的房间。 “她也不怕熬出什么毛病。”云沁十分无语。 容欣把她按在床上,“娘娘不大起夜,她愿守着就守着吧。”转身找出药膏,“我先给你把药上了。” “真没事……” 容欣才不管她说什么,径自掀开她的胳膊,药膏要在淤青处揉开,见云沁龇牙咧嘴,才没好气道:“这下觉得疼了?” “好姐姐,你下手轻点。”云沁也没想到会这么疼,被她揉了两下,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让你逞强。”容欣嘴上这么说,下手的力度却轻了许多。 云沁皮肤雪白,那星星点点的青紫显得尤为触目惊心,容欣边心疼,边叹息一声,“你可知道今早娘娘问起皇上昨晚询问你名字的事?” “猜到了。”云沁忍着疼,没察觉容欣语气的沉重。 容欣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你如此聪慧,就看不出皇上的心思?” “皇上的心思?”云沁扭头看她,才发觉她神情间充满担忧。 云沁忽然想起昨晚上徐安的表现,忍俊不禁,“你难道也觉得皇上是看上我了?” “不是?” 云沁无奈道:“我又不是什么万人迷,皇上就才见了我几面,怎么可能就看上我了。再说,皇上也没有什么暧昧的举动。” 容欣垂眸看了眼她娇媚的面孔,比她更加无奈,没有顺着她的话,而是转而道:“今早皇上用膳的时候,娘娘刻意问他,还记不记得你,你可知皇上怎么回答的?” “娘娘刻意问皇上记不记得我?”云沁眉头蹙起,追问道:“皇上怎么说的?” “他反问娘娘,‘朕该记得?’” 容欣的声音很轻,在云沁听来却像是一道炸雷,炸得她脑中有一瞬空白。 “若真不在意你,只回答记得或者不记得就可以,为什么要模棱两可,欲盖弥彰。”容欣继续道:“娘娘并未察觉不对,你难道不明白?” 云沁怎么会不明白,她心如擂鼓,下意识问道:“这话可还有别人听见?” “别怕,咱们宫里只有我在场。” 云沁深吸一口气,思绪渐渐冷静下来,忽然恍然,“你今早是故意支开我?”她急喘一声,又微微摇头,“皇上既然在娘娘面前遮掩,也未必存着一定要我的心思。” “我瞧着也是。”容欣坐到云沁身边,攥住她的手,“但也可能只是顾及着娘娘怀着身孕。” “你是说可能等到娘娘生产后,才会跟娘娘开口……”云沁惊疑不定的看着她的眼睛。 容欣没有回答,只攥着她的手,问道:“那你自己呢,若是想要往上……我定会助你。” “不,不,我不想。”云沁立刻摇头,斩钉截铁道:“我一定要出宫!” 容欣看她一瞬,轻轻一叹。 云沁又深吸一口气,柔和的脸庞冷静得有些锐利,“一个宫女,皇上就算有兴趣,也不过是一时的。他本就不大来后宫,如今又有意冷着娘娘,来的次数就更少了,过不了多久,他大概就把我丢到脑后了。” “我也看得出,皇上是个极高傲的人,我以后只要一味躲着,他也会明白我的意思,这么不识趣的女人,他只怕看一眼都会厌恶。” “再不行,我就干脆情愿去寺中为娘娘祈福,皇上总不会要个姑子!” “你这又何苦。”容欣紧紧攥着她的手,“以你的才貌聪慧,有我和阮嬷嬷助你,在这宫中未尝不能一搏!” 云沁看着她,微微摇头,“你不懂……” 她能跟容芝斗,变着法地捧着惠嫔,全都是出宫的念头在支撑着她,如果真的一辈子留在宫里,她还能用“我只个打工人”来麻痹自己吗? 云沁讨厌这个地方,厌恶每天对着一些人卑躬屈膝,更不想跟一群女人搞什么雌竞。 如果余生都要被关在这个抬头只有四面墙的地方,她宁可去做尼姑。 容欣见她目光坚定,又轻叹一声,“若你不想,我也会帮你。” 她缓声道:“阮嬷嬷如今年岁大了,宫外又没有亲人,应该会被安置到慈养所。她在太后娘娘面前有几分薄面,若是去求太后娘娘,要个宫女养在身边,太后必定应允。太后开口,惠嫔不会不放人,若你愿意,便随着她去慈养所吧。” “这是不是为阿菁安排的?”云沁回过味来,攥紧容欣的手。 容欣摇头,语气柔和道:“阿菁还有父母在世,有我护着,安稳长到二十五岁出宫嫁人更好。反倒是你,去了慈养所,便要给阮嬷嬷养老送终,一耽搁只怕年岁要不小了。” 什么年岁不年岁,在容欣一个现代人看来,就算三十岁,年纪也算不上大。 “那姐姐呢?”她又忙问道。 “我一直拿阮嬷嬷做榜样,与其出宫嫁人,我更愿意留在宫中。前头虽难熬,可等成了嬷嬷,说话旁人也要听几分,若是能教养位皇子公主,便是拜官做宰的见了我也要恭恭敬敬,这不比嫁人更好?” 听着容欣从未说过的打算,看着她熠熠生辉的眸子,云沁忽觉心中一松,不由笑道:“姐姐心胸堪比男儿。” “说什么呢。”容欣横她一眼,见她笑也跟着笑了。 云沁把头靠在容欣的肩头,“姐姐,这样真好,我们都有自己的打算,上天必定不会辜负我们,一定会让我们如愿对吗?” 容欣抚着她的脸,低声道:“别怕,会的。” 两人默默相依,都觉得以后的日子似乎也不难熬了。 良久,容欣才开口道:“别的不担心,这事定不能让娘娘起疑,她对皇上用情极深,又心思极重,我怕她会对你不利。” “若我还糊里糊涂或许会表现出什么,既然心中有数,定不会让她察觉。”云沁面色微冷。 容欣点点头,抚了抚她的背,“我去正殿候着,夜里无事,你就在房里暖和,只是要警醒些。” “我知道了,姐姐去吧。” 等容欣离开,云沁脸上的笑意才逐渐消失。 看来得想个法子,不能再在惠嫔面前多露脸了。 良久后,房间里只余下一声轻叹。 第11章 好一对主仆 此后半月,皇上一共来了两次后宫,一次去了刘美人处,一次去了德妃处。 春禧宫似乎又沉寂了下去,正殿的惠嫔领了旨意不必去给皇后和太后请安,西殿的孔答应禁足,好似所有的热闹都是别人的。 或许是皇上上次展现了足够多对惠嫔的重视,惠嫔显得平静许多。 平静下却依旧涌动着暗流。 “回禀娘娘,徐总管说,皇上政务繁忙没有时间见奴婢,把奴婢送去的百合粥留下,就打发奴婢回来了。” 容芝一脸忐忑,握着食盒的手都隐隐有些颤抖。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娘娘每次让她去送东西,徐总管都收了,可她却没见到皇上一面。 “废物!”惠嫔正坐在梳妆台前,随手便把手里穿珠点翠的金簪朝她扔过去。 金簪堪堪擦着容芝的鬓角飞过去,不知是镶嵌的金片还是云母在她眉梢划出一丝血线。 云沁站的近,看得分明,若是再偏一分,那簪子就砸在容芝眼睛上了。 若真砸到眼里…… 云沁敛住眸光,心中摇头,什么主仆情深,怕也不过如此。 容芝“噗通”一声双膝跪地,顾不得伤口,惶惶地匍匐着把那金簪捡了回来,还不忘把摔歪了的蝴蝶触须掰正。 她跪行到惠嫔跟前,双手把簪子捧到惠嫔跟前,“娘娘息怒,是奴婢没用,您还怀着小皇子犯不着为了奴婢生气。” 惠嫔闻声,侧头面向她,美目微瞪,“少拿本宫肚子里的孩子做筏子!” 这几日,惠嫔吃着日日送来的药膳,食欲比以往好很多,再加上上下宫人尽心的伺候。她这胎养得极好,脸上病容褪去丰润许多,容貌更胜往昔,只是眉目间少了些柔弱,多了几分凌厉。 “奴婢不敢。”容芝惊惶之余,眼中也蓄满了眼泪,声音惶惶,“奴婢真的是担心娘娘的身体,奴婢没用,娘娘您怎么拿奴婢出气都行,若您因为奴婢气出个好歹,奴婢万死不能偿。” 到底是跟了自己多年的人,惠嫔盯了她一会,视线逐渐柔和,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也缓和下来,“哭什么哭,我说要罚你了吗?” 容芝转啼为笑,“任凭娘娘处罚。” 听到她满怀感激的声音,云沁微微抬眸看了她一眼,心中很难不佩服。 她看得出,容芝是真的担心惠嫔的身体,这份赤忱忠心,只怕这阖宫上下加起来也比不上。 只是她善妒多疑的性子也随了惠嫔,若不是她一味打压,春禧宫上下又怎么会离心。 当然这也少不了惠嫔的纵容。 有这个千依百顺的人在跟前,惠嫔的脾气也是越来越坏。 这对主仆,算是另一种互相成就了吧。 “可有瞧见旁人?”惠嫔声音恢复了平和,却没提让容芝起来的事。 “没有,但徐总管说,德妃娘娘先前送了份洋参茯苓茶也没见着皇上人。”容芝快速答道。 惠嫔这才伸手把簪子捏起来,道:“徐安那老东西,嘴里向来没有一句实话。” 话是这么说,但显然她的气已经消了。 惠嫔抬手把簪子递给了云沁,“给我簪上吧。” 云沁刚要去接,容芝一下站起来,把她给挤开,接过了惠嫔手里的簪子。 “奴婢来。” 云沁被她撞疼了胳膊,眉尖微微一蹙,但未作声,往后退开一步。 惠嫔像是没注意到这一幕,实则余光一直注意着云沁,等容芝给自己插好簪子,她才状似关切道:“云沁,你这几日安静了许多,可是风寒还没好利落?” 云沁知道自己刚才不该一直不出声,若是以前,她肯定要哄惠嫔开心,可如今她不想张口。 这几日她仔细观察过,惠嫔时不时就要盯着她的脸瞧,表情虽不明显,可处处能见警惕防备,她实在有些心累。 “劳娘娘关心,是奴婢身子不争气。”云沁故意忽略她话中的“安静”只虚着声音回答道。 惠嫔眼神掠过她苍白的面色,又落回自己鲜嫩的脸上,心情又好了几分,“瞧你这小脸白的,看得本宫心疼。” 这话说的,听得人瘆得慌。 云沁腹诽,脸上却露出感激。 惠嫔对她的感激很满意,带着笑意道:“本宫看你精力也不济,既然不舒服,便多歇着去吧,殿里有容芝伺候。” “这……”云沁装作犹豫。 “去吧。”惠嫔眼带安抚,又对她一笑。 云沁点点头,脸色沉郁了几分,似有不甘道:“那奴婢唤阿菁过来候着。” 看得容芝在旁露出讥笑。 被娘娘看重又如何,偏偏成了个病秧子,真是没命享福。 等云沁出去,容芝对惠嫔说:“娘娘,云沁这病看着不像是好病,您如今怀着皇子,奴婢觉得还是别让她进殿的好。” “你不过是看她比你有本事。”惠嫔斜了她一眼,声音微冷,“说起来都是为了本宫,她是因那日去请皇上,被玉康宫那些贱婢给伤了。” “不过……”惠嫔用小指挑了下额前的碎发,“你说得也对,等明日张御医过来,让他给云沁瞧瞧,若是真不行,就让她在房里歇着少走动吧。” “娘娘您就是太心善,一个小宫女,还配用御医?跟着娘娘您,真是她三生修来的福气。” “少贫嘴。” 主仆二人旁若无人,却不知这番话,全都落在了站在纱隔外的云沁耳中。 站在殿外的阿菁和小德子皆垂着头,对云沁偷听主子说话的行为,视而不见。 等里边安静下来,云沁脚步轻移,无声地踏出外殿,对阿菁使了个眼色。 阿菁微微点头,弓着身子走入殿内。 小德子却缀在云沁身后,看了眼云沁好几眼,有些欲言又止。 第12章 久病误惹怜 从小德子跟上来,云沁就察觉了,只是一直走到无人处,她才扭过头看他。 “有什么话就说。” 小德子下意识堆起笑,“没事没事,我就是关心姐姐的身子。姐姐这病可有些日子了……” 云沁听出他话中有话,心中明白他心细,定是瞧出什么了。 那日惊惧之下,云沁心力憔悴,又故意吹了一夜冷风,第二天确实病倒,只是这么多天其实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她现在病歪歪的样子,多是装的。 一则是因为惠嫔这几日隔天就要派人去御书房送吃食,云沁可不想再在徐安面前露脸,她更怕皇上哪根筋搭错,真召见她,到时候她有一百个嘴在惠嫔面前也说不清了。 二则是为了去阮嬷嬷那边做准备,她这几日如果表现出挑,惠嫔用她用得顺手了,不愿意放她走也是个麻烦事。不如就一直装病躲着,到时候送走个没用的病秧子,惠嫔也不会阻拦。 只是这些话,云沁不能跟小德子全说,也不能一点也不说。 “你看得出我在装病,就没看出主子在防着我?”云沁开门见山。 小德子眼珠一转,自是明白因为什么,那日皇上在殿前问云沁名字的时候,他可是听得真真的。 况且,他看了眼站在廊下的云沁。 一身宫装,一支银簪,素净的装扮在她的身上,似乎更凸显了她娇美的容颜,就连穿廊而过的风,似乎都偏爱她,轻拂着她发尾衣袖,给人飘飘若仙之感。 小德子看得脸热,赶紧垂下眸子,“姐姐聪慧过人,是小德子多虑了。此时确实应该蛰伏起来,不可操之过急。” 云沁听得微怔,他竟然以为自己有承宠的意思?他这般殷勤,是觉得在自己这比在惠嫔跟前更有前途? 她心中好笑,也不知道什么地方让他误会了。 但转念一想,或许在他眼里,这宫里的女人都想获得皇上宠幸。 云沁看着小德子,想跟他解释,又觉得跟他说什么“想躲着皇上,想出宫”他未必会信,估计反而会觉得她矫情做作。 她也懒得解释。 给他这种错觉也好,用着他的地方还有很多,比起人情还是利益更可靠。 云沁是想出宫,却不能拍拍屁股就走人,把这么个烂摊子全都丢给容欣。要是容欣一直不得惠嫔信任,又怎么能一步步实现自己的抱负。 她得先帮容欣在春禧宫,在惠嫔面前站稳脚跟才能安心离开。 况且容欣有野心也有耐心,跟着她小德子以后未必没有造化,只是可能会跟他想象有点差距。 “你既然明白,可有法子帮我应付张御医?”云沁顺着他的话问道。 小德子沉吟片刻,忽笑道:“姐姐莫担心,张御医医术虽好,人却古板。让他给一个宫女看病,他心里未必有多乐意,到时候,我领他到姐姐门口一站,就带着他走,他必定不会多言。” 云沁知道他所言不虚,心中更坚定了刚才的想法。小德子常在外头行走,确实有她和容欣都没有的长处。 “那就有劳你了。”有他帮忙,她也不用再吹一夜冷风了。 “姐姐客气。” 第二日,果然如小德子所说,张御医只在云沁门口站了站,并未进来。 云沁躺在床上,听着小德子说:“她一个小宫女,还不是娘娘心善。张御医放心,她如今病着,娘娘哪还让她近身伺候,今日这事不会传到娘娘耳朵里。再说,就一个小风寒,您不信回去问问医女,随手写个方子便是。”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张御医笑着道了声,“那有劳德公公替我跟娘娘回禀。” “张大人可折煞奴才了。” 听着两人声音越来越远,容欣都忍不住赞道:“小德子这张嘴果然了得。” 云沁轻笑一声,“姐姐以后有什么是要打听,大可都交给他去办。” 容欣点点头,看着云沁的脸色,有些担忧道:“你当真无碍了?” “姐姐你看……”云沁呵呵一笑,用手指在脸上抹了一下,把指腹的粉递给她瞧,“连姐姐都骗过去了。” 看她指腹上一层粉,容欣也跟着一乐,“也就是你皮肤底子好,抹这么厚粉,也瞧不出来。” “那是我手法好,不信,我来给姐姐抹抹。一定把姐姐化成大美人儿……” “哎呀,你别胡闹!” —— 张御医前脚刚从春禧宫离开,脉案后脚就递到了皇上的御案上。 霍金池放下手中的笔,刚拿起脉案就见徐安一脸欲言又止。 “惠嫔又派人送东西来了?” 徐安摇头,“那倒没有。” “那你有什么不敢说的?” 徐安窥了眼他的脸色,才道:“倒是跟惠嫔娘娘有点关系。” 看他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霍金池眸色渐渐不耐,正待开口,就听徐安快速道。 “张御医离开前,惠嫔娘娘让他去给云沁姑娘看病,听说病了已经半月有余了,怪不得这几日一直不见。” 徐安说完,有点不敢去看皇上的脸色,唯恐又因为他提起云沁姑娘生气。可要是不说,他怕皇上事后知道了,更生气。 “病了?” 徐安听到皇上轻嗤了一声,可抬眸看他的脸色,却看不出什么情绪。 自那日霍金池察觉云沁在躲着自己,被她美貌勾起的兴趣基本就散了,只是他记忆也没那么差,只隔了这么几天,就记不起亲口问出来的名字了。 说什么病了…… 霍金池手指轻点着脉案,第一反应是不信。 惠嫔隔日便要派人来,他虽没留意,但架不住徐安嘴碎,回回都要加一句“来的不是云沁姑娘”。 她多半是装病躲着,不愿意到御前来。 “张御医怎么说?”霍金池冷笑,暗道:他可不是关心那个小宫女,不过是为了验证他的想法。 听皇上这么问,徐安心下一松,皇上果然在意。 “就说是寻常风寒之症。” “既然是寻常风寒,那为什么半月也不见好?”霍金池点着脉案的手指一停,“脉案呢?” 徐安苦笑,“云沁姑娘只是个宫女,张御医怎么会写脉案呢?” “只是宫女”四个字,让霍金池眸光一闪。 “要不……”徐安提议道:“奴才命人请张御医过来,陛下当面问问?” 等了一会也不见皇上回答,徐安抬头去看,就见他正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自己,徐安立刻心头一跳,赶忙低头道:“奴才多嘴,奴才多嘴,请陛下责罚。” 徐安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皇上如今正避着春禧宫呢,要是召见张御医来问,旁人只当他是关心惠嫔,这些时日的心血不都白费了! “让张御医上心些,惠嫔怀着身孕,身边可不能少了伺候的人。” “是,奴才谨记。”徐安苦着脸应了一声。 皇上说话,总是绕着圈子,也不怪别人要去揣摩他的心思。 明明是要张御医把云沁姑娘的病看好,却说什么惠嫔身边不能缺了伺候的人。 惠嫔身边那么多人,难道少云沁一个就不得了了? 第13章 容芝强入瓮 当晚,七日未进后宫的皇上终于进了后宫,在各宫翘首以盼中,结果皇上的銮驾又去了玉康宫刘美人处。 一听到这个消息,各宫中又不知道碎了多少碗碟花瓶。 其中当然也包括春禧宫。 “狐媚子,贱人!”惠嫔摔了手里的药碗还嫌不够,又把矮几上的红釉花瓶端起来砸在了地上。 花瓶碎片散落一地,鲜红的颜色令人觉得不祥。 云沁盯着脚面上的花瓶碎片,别问,问就是后悔。 为了给惠嫔她还在和容芝争宠的错觉,她是刻意来惠嫔面前露脸的。 早知道会赶上这么一场风波,就该老老实实呆在房间里! “娘娘,你要小心自己的身体啊!”容芝赶紧上前扶住她。 容欣也扶住她另一只胳膊,劝道:“娘娘,您要是气着了,得意的不还是旁人!” 惠嫔看了容欣一眼,抓住她的胳膊,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才长长舒了口气,扶着她慢慢坐下,“你说得不错,我绝对不会让她得意!” “是啊,娘娘你首先要护好自己的身子,只要诞下皇子,看她还能得意多久!”容芝也在旁附和。 情绪刚刚稳定的惠嫔,一听这话,一把甩开容芝的胳膊,又发起怒来,“不许再提本宫的肚子!”她垂眸看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眼中竟带着恨意,“如果不是他来的不是时候,皇上又怎么会弃我不顾,去宠幸那个贱人!” 听到这话,云沁诧异抬头看向惠嫔,这下她算明白容欣所说惠嫔对皇上用情极深,是哪个“深”了。 根本是“深井冰”的“深”。 容欣在惠嫔身旁,自然也觉得心头一寒,看惠嫔一直盯着自己的肚子,怕她做出什么过激的事,赶紧伸手护住。 “娘娘千万别冲动,这可是您跟皇上的孩子啊!”她急声道。 惠嫔抬眸看着她,盯了一会,忽然勾唇一笑,“你在害怕什么,这可是本宫的孩子……” 容欣看着她脸上的笑,心头的寒意却又深了几分,立刻装作讪讪地退开,“是奴婢想岔了。” 惠嫔伸手轻轻抚了抚腹部,声音颇有些低沉,“既然这也是皇上的孩子,为什么他就不过来瞧瞧呢?” 容芝赶紧道:“皇上自然是在乎娘娘和您肚……和您的身体,不然张御医又怎么会隔几天就来,娘娘千万不要多想。” 显然刚刚她也被吓到了,再开口都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云沁知道自己不该多话,可不说也得说了! 她上前一步,低声道:“娘娘,如今宫中您是第二个孕育皇子的人,不知道多少视线在盯着您的肚子,皇上此举,未尝不是在保护娘娘。” 她虽寒心惠嫔的猜忌,可始终明白,他们这些人的性命都系在惠嫔身上,这一胎更关系着容欣此后的前途命运。 容芝此人不堪大用,容欣如今锋芒已露,谁都看得出惠嫔近日待她已经和以往不同,她成为货真价实的掌事宫女只是时间的问题,以后教养皇子公主也不是不可能。 前头所有难关都走过了,总不能折在惠嫔身上! “你说的是真的?”惠嫔看着她,双眸亮得惊人。 云沁立刻点头,“刚才容芝也说过了,如果皇上真的不在意娘娘,又怎么会让张御医如此照顾娘娘。那日……” 她猜得到皇上的心思,可皇上不曾对惠嫔明说,她又怎么敢多嘴。 皇上不说估计也是因为惠嫔这个性格,什么都写在脸上,若是得知了皇上此举是为了保护她,只怕再也不会乖乖呆在春禧宫,非要出去招摇不可。 “那日,奴婢去请皇上,皇上不是立刻就来了吗?” 云沁还是有所保留,没把那日场景详细描述出来,她只是想给惠嫔一剂强心针,不是想给她打鸡血。 果然,惠嫔一听这话,立刻激动道:“不错,你说得不错,皇上肯定还是担心我的!” 她胸口起伏了两下,眸色又暗下来,视线定在云沁身上,“本宫腹中胎儿闹得厉害,定是想念父皇了,去玉康宫,把皇上请来!” 云沁垂着的手掐住指尖,她果然还是不信自己! 她脸上并未露出慌乱,垂下头应道:“是,奴……” “娘娘!” 云沁没抬头,掐着指尖的手却一松,她等的就是这一声。 她微微抬眸,果然看到容芝站到了自己身前。 “娘娘,云沁不是还病着吗?还是奴婢去请皇上吧。”容芝对惠嫔说。 自从上次云沁请来了皇上,看着惠嫔对她越来越好,容欣早就暗自悔恨,总在想如果是她请来的皇上,娘娘会不会就更信任她,容欣和云沁依旧会被她踩在脚下,整个春禧宫也都要听她的! 所以这次她绝对不会再给云沁出风头的机会! 云沁心中明镜似的,如何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她压住扬起的嘴角,假装生气道:“娘娘是要我去!”她又抬头对惠嫔道:“奴婢定不辱命!” “你也不看看你病歪歪的样子,皇上看到你觉得晦气,反倒不肯来了怎么办!”容芝冷声嘲讽了她几句,对惠嫔道:“还是奴婢去最合适。” 两人当着惠嫔的面就争起来,容欣都看得焦心,惠嫔却没有半分生气,脸上甚至还浮现出了笑意。 等她们都看向自己,惠嫔的目光才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最终道:“那还是容芝去吧。” “是,娘娘,奴婢一定把皇上请过来。” 惠嫔这次倒是学聪明了,不忘嘱咐她,“别忘了让小德子去请太医。” 等容芝离开,惠嫔才看着面色似乎又苍白了几分的云沁柔声道:“瞧你这脸色,我这也是心疼你。你上回在玉康宫受的伤,还没好呢吧,我可舍不得你再去。” 说着,她冲云沁招招手。 云沁垂下眸子,走到她面前。 惠嫔拔下头上一支白玉簪子塞到她手里,“我知道你是最贴心的,可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快去好好休息去吧。” “谢谢娘娘。”云沁握着微凉的玉簪,脸上满是感激之色,清澈的眸子似乎一眼能看到底,没有半分隔阂。 惠嫔看着她的眸子,脸上的笑意更胜几分,“去吧。” 云沁退了两步,转过身的时候侧眸看了眼容欣,对她微微一笑,示意她不必担心。 见她面色如常,容欣微微提起的心才慢慢落回原位。 第14章 愚蠢但忠心 云沁从殿内走出来,紧绷的神经一松,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赶紧一把扶住门框。 阿菁原本提着扫帚正要去内殿打扫,看到她这样,赶紧先伸手扶住了她。 “怎么了这是?又是容芝那贱蹄子气你了?”她压低声音,暗恨道:“我刚才瞧她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出宫去了,可是抢了你的差事,去请皇上了?” 闻言,眼前还有些发黑的云沁忽得一笑,她闭了闭眼睛,再睁眼眸中已经布满寒意,“她当皇上是这么好请的?” 上次皇上会来,不过是因为冷落惠嫔的时间太久了,顺势过来安一安惠嫔的心罢了。 而这次才过了半个月,就想要故技重施,呵…… 皇上为了给惠嫔竖一个挡箭牌,忍着不喜宠幸刘美人,惠嫔却老想着挖墙脚,别说来,他不生气就算不错了。 “什么?”阿菁不解。 云沁没解释,等眩晕过去就直起身子,对她一笑,“进去吧,不要在娘娘面前多话。” “我还是先扶你回去吧。”阿菁看着她毫无血色的嘴唇,一脸担心。 云沁微微摇头,“我没事。”推她一把,“快去,去晚了娘娘又要生你气了。” “好吧。”阿菁又道:“别逞强,找个小宫女扶你回去。” 云沁点头,冲她摆手,忽然看到自己手中的白玉簪。 玉簪在灯光下透出莹润的光泽,看得她嗤笑。 为了把她打发走,惠嫔倒是真舍得,只可惜是白费心机,皇上根本就不会来,这么好的簪子倒便宜她了。 …… 一切如云沁所料,容芝好不容易挤进玉康宫的门,却连皇上的面都没有见到。 徐安倒是露脸了,他脚步匆匆从偏殿出来,却见跪在空地上的是容芝,脸上紧张的表情瞬间一缓,脚步都停下来。 他还以为是云沁姑娘呢,据说她病了就是因为玉康宫的人下手太重,他怕玉康宫这些人再弄伤她,才急匆匆出来。 这会,徐安的脸也冷下来。 他做为一个奴才本不该这么想,可也不得不说一句,这惠嫔娘娘也太不识抬举了,真是枉费皇上这番心血。 可毕竟惠嫔肚子里揣着个宝贝疙瘩,他也不能不重视。 “娘娘肚子里的龙嗣闹得厉害,还请皇上去看一眼吧!”容芝扬着声音,唯恐殿内的皇上听不见。 徐安脸上没什么表情,却不禁腹诽:惠嫔肚子里的龙嗣才多大点,怎么就闹得厉害了,这借口也太拙劣了。 他淡声道:“容杂家去禀报皇上。” 殿内皇上和刘美人才刚吃过晚饭,正坐在软榻上喝茶。 听到殿外的声音,刘美人手里的杯子都快要捏碎了。 这惠嫔未免欺人太甚,上次皇上半夜被请走,害她被嘲笑了数日,没想到她仗着肚子里的孩子,还敢再来! 她委委屈屈地看着皇上,软着嗓子叫了声,“陛下……” 这一声可谓百转千回,听得走进来的徐安抖了下,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他走到跟前,先看了眼皇上,才道:“陛下,是惠嫔娘娘身边的容芝,说是娘娘腹中……” 他还没说完,就被霍金池打断,“朕都听到了。”他啪一声,放下了手里攥着的白玉珠子,“还不把人撵走,怎么朕一来后宫她就不舒服,不舒服自有太医替她看,朕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 刘美人听皇上如此说,用手帕遮掩住嘴角的笑意,柔声道:“惠嫔姐姐在孕中,难免想要陛下多陪陪她。” 霍金池看她一眼,眸子里没什么情绪,脸上怒气却更胜,“惠嫔恃宠而骄,罚她半月月俸以示警戒!” “陛下,这下惠嫔姐姐该多伤心啊。”刘美人脸上的笑都要遮不住了。 霍金池挑眉看她,“你是想让朕去惠嫔那里?” “陛下!”刘美人立刻起来,坐到皇上身边,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撒娇。 霍金池并未躲开,微微一笑,伸手捏住她的脸,“就知道你口是心非!” 徐安立刻垂下眼眸,没有再多言,只无声退出了内殿。 跪在殿外的容芝,此时正信心满满,云沁在殿上说的那些话,她都听见了,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 皇上一定是为了保护娘娘,才故意疏远的,他一定十分在意娘娘。 上次云沁能把皇上请过去,不过是撞了大运而已,换她也一定可以! 可谁知,走出来的徐安却兜头给她浇了一盆冷水。 “不,不,可是徐公公您没说清楚,惠嫔娘娘她腹中的小皇子在闹腾。”她咬了下唇,又继续道:“御医,御医已经请过去了,皇上可一定要去看看啊!” 徐安淡声道:“那正好了,陛下说,若是娘娘身体不适就看太医,陛下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 容芝脸色瞬间煞白,她刚要再说话,忽听殿内传来一阵说笑声,更是觉得难以置信。 她不由放开声音,大声喊道:“皇上,皇上,娘娘如今可是怀着龙嗣啊,她身体不合适,您快去看看她吧!皇上!” 徐安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大喊大叫,赶紧对玉康宫的宫人挥手,“你们是死的啊,还不快点把人拖出去!打搅了陛下和刘美人,看你们有几个脑袋砍!” 容芝听到这话,声音越发凄厉,“皇上,娘娘时刻都想着您啊皇上,她孕中艰难,您去看看她吧皇上!” 看她这样,徐安也微微侧目,倒是个忠仆,可惜太过蠢笨,若有三分云沁姑娘的眼力劲…… 他暗暗摇头,这宫里生着七窍玲珑心都未必活得好,更何况一个蠢人。 “这可是惠嫔娘娘身边人,你们动作轻点,别把人伤着了!”他还是冲那些宫人喊了一句。 容芝听得分明,眸中亮起一道光,可口鼻早已经被人捂住,她没再说出一句话,就被扔出宫外。 “皇上,皇上,开门啊!” 她在门外喊得嗓子都哑了,玉康宫的宫门依旧没有开过一条缝。 容芝知道今天晚上她是彻底失败了,为什么,为什么到她就不行了呢? 颓败之余,她心中更觉得惶恐。 她自告奋勇跑来,却没有请回皇上,娘娘,娘娘肯定不会轻饶了她…… 第15章 躲不过,张御医登门 今年的春天似乎来得格外晚,晚上风冷得刺骨,不知道是不是吹了冷风的缘故,云沁没有好全的病势又变得严重了。 云沁昨晚回到房间就有些发烧,倒头便睡,第二日才从阿菁嘴里知道了容芝回来后发生的事。 “容芝不仅没请来皇上,娘娘还被皇上罚了半月的月俸。你是不知道,昨晚上娘娘发了好大的火,一杯热茶全都砸在了容芝的胳膊上,容芝当时就险些疼昏过去。都这样了,她还担心娘娘气坏了身子,旁人扶都扶不住,一个劲地给娘娘磕头。” 最讨厌容芝的阿菁,说起此事来脸上也不见一点快意,表情反而有些怔怔的。 “我跟其他人去她房里看了一眼,胳膊上血淋淋的,烫掉了好大一块皮,以后肯定要留疤了。” 她看着云沁,眼神发直,“她待娘娘那样好,你说,娘娘怎么就忍心……” 云沁想冷笑,却喉头一痒忍不住咳起来。 她咳得剧烈,原本苍白的脸色咳得染上了几分潮红,眼中氤氲着水汽,有几分楚楚可怜,但只要细看,就能看到她眸中的冷色。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告诉阿菁,这世上多得是不把她们的命当回事的人吧。 昨晚那番话,云沁虽然另有所图也有所保留,但算得上推心置腹,是冒着被皇上知道后,责罚的风险告诉惠嫔的。 是惠嫔自己不相信,还要再去请皇上,就连容芝也是自己撞上来的。 她们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她才该觉得后怕,如果容芝没有跳出来,是她去请皇上,皇上没来会怎么样? 换成是她,恐怕就不是一杯热水这么简单了! “你没事吧?”阿菁抚着云沁的背,见她不咳了,才起身倒了杯水递到她嘴边,担忧道:“怎么瞧你又严重了,等会我去请医女过来看看,换个方子吃吧。” 云沁伸手接过杯子,对她一笑,宽慰道:“别担心,都说病去如抽丝,慢慢就好了。” 她这段时间,一天两顿药,她有时吃一顿,有时一顿都不吃,能好才怪了。 “容欣姐姐呢?”云沁转而问道。 阿菁低声道:“在内殿守着娘娘呢,娘娘发了好大的脾气,胎相似乎有些不稳,张御医昨晚都没回御医院。” “她没有迁怒容欣姐姐吧?”云沁微微蹙眉,问道。 阿菁摇摇头,“这倒没有。” 云沁点点头,抚了抚胸口,她这病也确实该好了。 惠嫔这次去请皇上未果,还受罚,闹了这么大的笑话,只怕会更加喜怒无常,容欣姐姐一个人在她身边,云沁还是觉得不放心。 不过受了罚,惠嫔应该不会再这么频繁地往御前送东西。 皇上这场气应该也会生一阵子,就算做给后宫看,这期间就算惠嫔让自己去御前送东西,也不会被召见。 送去的东西,皇上不收,说明他气还没有消,惠嫔总不能还拿她们撒气吧。 正这么想着,云沁忽然听到窗外响起小德子的声音。 “张御医,您何必这么辛苦再跑一趟呢?不过是个小宫女,上次娘娘不也没问起来过……” 他还没说完,就听张御医打断他说:“多谢公公好意,这是本官职责所在,惠嫔娘娘身边可不能少了伺候的人,不然可就是本官的罪过了。” 云沁听得蹙起眉,这个张御医上次还只是敷衍,为什么这次这么坚决?难道是惠嫔说了什么? 不容她细想,房门就被敲响,阿菁起身起来开门,进来的正是张御医。 躺在床上的云沁微微起身,故作吃惊道:“张大人您怎么来了?恕奴婢不能起身行礼。” 她说完,快速看了眼跟进来的小德子,见他一脸慌张显然也没料到,心下越发奇怪。 若是惠嫔说了什么,他该知道才对…… 张御医对她和善一笑,“无妨,无妨,云沁姑娘躺着便是。” 又是“云沁姑娘”,云沁听得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屋里简陋,张御医不要嫌弃,快先请坐。” 等张御医坐好,她才面带担忧道:“我家娘娘身体如何了?” “惠嫔娘娘一切都好,只是有些肝气不和,我施针之后,胎相也稳住了。”张御医含笑回答,语气中没有丝毫不耐。 他越是这样,云沁心跳得越发快,又不由看了眼小德子。 小德子也在看她,眸中带着惊疑。 “张大人喝茶。” 张御医接过阿菁递过来的茶,却没有喝,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郑重其事道:“云沁姑娘的身体重要,我还是先为你把脉吧。”说着从药箱中拿出腕枕。 “有劳了。”云沁无法,只能伸出手腕。 张御医诊脉的过程中,盯着他的三个人,恐怕只有阿菁一个人真的在担心云沁的病情。 他刚一抬起搭脉的手指,阿菁立刻出声问道:“张大人,云沁怎么样?她前几日倒好些了,昨天晚上突然又加重了,差点晕在殿里。” 听她这么说,小德子先有了反应,他看向云沁惊讶她是真的病了,松口气之余,心里也升起几分担忧。 张御医边收起搭在云沁手腕上的帕子,边说道:“确实是风寒之症,只是云沁姑娘身体底子弱,又心有郁结,才至病势缠绵。” 他并未探究云沁为何郁结,只道:“我看了云沁姑娘的方子,那副药对姑娘来说药效太猛,这也是病情加重的主要原因。我给姑娘换一副温和的方子,再辅以安神的药,三天之内便能见效。这期间,姑娘还是尽量卧床休息,切莫再吹冷风。” 这番话可算是详尽又周全,云沁越听面色却越是勉强,只能感激道:“多谢张大人。” “不必这么客气。” 第16章 御医添笔,皇上震怒 云沁看着摆上笔墨开始写方子的张御医,试探着开口,“张大人果然医术无双,难怪皇上这么信任你。” 这话让张御医笔下一顿,抬头看向了云沁。 少女拥着被衾靠在床头,如墨的乌发散落在肩头,显得她莹白的脸越发小巧,气息幽幽,脆弱易折,如暗夜昙花,美得动人心魄。 就算张御医是在宫里做了半辈子的御医,阅美无数,一时也被惊艳到。 想到徐安传过来的消息,他立刻错开视线看向别处,不敢再多看。 张御医顿了下才道:“云沁姑娘谬赞,都是为皇上做事罢了。” “都是为皇上做事”,这其中也包括她? 云沁虽还有些疑惑,也已经察觉这事跟皇上脱不了干系。 是他让张御医来给自己诊脉的? 云沁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手下意识抓紧了被子。 “张大人是说……” 张御医又看向她,眼中带着些深意,“御前示下,惠嫔娘娘身边不能少了姑娘伺候。” 他见云沁实在不明白,只能据实相告,皇上的人情他可不敢领。 收到消息的时候,张御医属实吃了一惊,不明白一个春禧宫的宫女,如何会让徐安这么重视,他重视,也就说明皇上重视。 直到想起这个叫云沁的宫女是何模样,他心里才有所明悟,什么“伺候惠嫔”只是遮掩罢了。 云沁要再听不懂张御医的暗示,就真是傻子了。 只是比起刚知道皇上心思那会,她现在已经淡定很多。 反正皇上又没有直接杀过来跟她明示,更没有向惠嫔挑明,那她就当不知道有这回事,装傻到底。 云沁笑呵呵地谦逊道:“不过是皇上抬举,娘娘信任罢了。” 她这话,倒是让张御医有些不确定了,难道是他想岔了? 张御医敛住心神,快速写好了药方,递给了等在一旁的阿菁,随后就站了起来。 “恕奴婢不能起身相送了。”云沁又赶紧道。 张御医又道了声无妨,随口道:“还要去另一个宫女那里看诊。” 云沁眸光一闪,知道定是惠嫔让他去给容芝看伤。 一旁的阿菁也听见了,立刻问道:“张大人可是说的容芝……姐姐。” “正是。”张御医点头。 阿菁似是想到了容芝的惨状,露出几分不忍道:“容芝姐姐的伤,确实有些重,好在娘娘还惦记着她。哎,娘娘以前也不会这么……” 听到这,云沁赶紧拉了她一把,见张御医望过来,立刻对他一笑,“阿菁就是想请大人一定要好好帮容芝医治。” 张御医看了一眼两人,嘴上说着:“自然,自然。”心中却微微有些诧异,刚刚惠嫔分明说叫容芝的宫女是自己烫伤的,但听那小宫女的意思,是惠嫔做的? 他昨晚来的时候,倒是瞧见有人搀着个宫女从内殿里出来。 这惠嫔行事未免也太…… 张御医不敢多想,拎起药箱,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张大人走好,阿菁你快去送送。” 等几人离开,云沁含笑的眸子才冷下来,刚才看张御医的神色,就知道他把阿菁的话听进去了。 春禧宫人这么多,容芝是被惠嫔泼了热水这事也不是秘密,只要稍一打听,他就能知道前因后果。 他是皇上的眼线,只怕这件事会被他捅到皇上跟前去。 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云沁脑瓜子嗡嗡的,拉过被子蒙上头,也懒得再想了。 捅就捅吧,惠嫔现在越来越离谱,皇上管管她也好,省得她动不动就发疯,总拿她们这些人撒气。 —— 不提张御医见到容芝的伤口是如何吃惊,等他写脉案的时候,除了写上云沁的病情,笔下顿了顿,还是添上了容芝的伤势,这毕竟跟惠妃有关系。 这份脉案很快就放到了霍金池的案头。 今早春禧宫召了御医的事情,霍金池自然知道,一看到脉案送过来,他便放下手头的事,先拿起那薄薄的一张纸。 看到惠嫔身体和胎相都无大事,他的目光才缓下来。 见后面也有云沁的脉案,霍金池抬眸看了眼徐安。 徐安感觉他的视线,微微缩了下肩膀,头低得都快垂到胸口了。 他这回可学乖了,只要皇上不问,他绝对不会多一句嘴。 霍金池看他这样,轻哼了一声,才收回目光,继续往下看。 看到“郁结于心”四个字,他不禁冷笑了一声,原以为是个胆大包天的,没想到还吓得大病一场。 就这么害怕他跟惠嫔开口要人?他难道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 霍金池沉着脸,却还是看到了最后。 看到最后那明显故意添上的几笔,他眸光转冷,脸上却不见了明显的喜怒,只是把那张纸拍在桌子上的动静,稍稍泄露了他此刻心中的怒气。 这动静吓了徐安一跳,赶紧看向霍金池,“陛下,可有什么不妥?” 霍金池扯了下嘴角,“听说惠嫔身边的大宫女伤了,派人送些上好的烫伤药过去。” 不等徐安反应过来,他又道:“另着人拟旨,惠嫔此胎不易,让她好好在春禧宫养胎,三月内都不必向太后和皇后请安,也不必四处走动了!” “陛下……”徐安惊讶抬头。 好好的,陛下怎么突然生气了? 这看似是体恤惠嫔,可实际上是禁她的足啊,上句旨意分明还是抬举惠嫔身边的宫人…… “去办!”霍金池语气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徐安不敢多问,只好称是,有些惶惶地退出了大殿。 看着他离开,霍金池的目光才又落到那张纸上,眼神漠然。 他是重视惠嫔这一胎,却也没有那么重视。 他刚登基三年,年纪还不到而立之年,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 比起孩子,霍金池更看重他的孩子有一个什么样的母亲。 惠嫔如今不过是小有荣宠,就娇纵至此,连从小侍候左右的宫女都能下毒手。一个品行低劣的母亲,又能教养出什么德行高贵的皇子! —— 来春禧宫送东西和传旨的是两拨人。 先来的是给容芝送烫伤膏的。 惠嫔一听是御前来人,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脸上的惊喜藏都藏不住,立刻对容欣说:“去,快去迎人。” 容欣还未走出去,就见一个小宫女跑进来,说来人是给容芝送烫伤膏的。 惠嫔脸上先是一空,随即便又惊又怒。 “为什么,为什么皇上要给她送伤药!” 容欣反应快,赶紧道:“容芝是跟娘娘进宫的,是您身边最得力的宫女,皇上抬举她,不就是在抬举娘娘吗?” 惠嫔倒信了这话,怒气刚刚平息,就听传旨的人到了。 她脸上又一喜,立刻让容欣扶自己下床,还未迎出去。 传旨的太监就走进来了,惠嫔只能急急行礼,却听到了让她在春禧宫中静养,不必四处走动的旨意。 她先是欢喜,又忽得脸色煞白,怔怔看着递到跟前的圣旨,险些瘫倒在地。 第17章 惠嫔禁足,人心浮动 御前来宣旨,所有宫人都得到殿前候旨。 云沁跟阿菁匆匆赶来,却发现宣旨太监已经从殿内走了出来。 正疑惑,就见惠嫔从殿内追了出来,口中喊道:“我不信,我不信,皇上不会这么对我的,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这是怎么了? 云沁拉着阿菁行礼,惊疑不定。 宣旨太监领着一行人,面对惠嫔的呼喊脚步未停,走出宫门才转头,冲身边人道:“关宫门!” 惠嫔眼看朱红的宫门正缓缓合上。 “不!”她大喊一声,脚下一软,瘫倒在大殿门前。 容欣赶紧搀扶她,“娘娘,地上凉,您快起来!” 本就有些慌乱的宫人们也都乱做一团,七手八脚地上来搀扶惠嫔。 云沁也跟着上前,却没有往人群里挤。 惠嫔被拉起来,整个人都几乎都靠在容欣的身上,她看着那宫门彻底合上,突然推开容欣站直,怒叫道。 “是容芝,是那贱蹄子,皇上竟然为了她罚我!都是因为她!把她给我拖过来,快去!” 容欣赶紧扶住她的胳膊,声音不由提高,“娘娘您还不明白吗?皇上哪是因为容芝的伤处罚娘娘,是因为娘娘伤了她啊!若娘娘还要动手,皇上会轻饶了您吗!” 惠嫔向来只听自己想听的,可容欣这话却容不得她不听。 她扭过头,眼神凶狠地看向容欣,却在盯了她一会之后突然软倒。 还好容欣眼疾手快,将她拖住。 “娘娘,您可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啊。” 惠嫔靠在她怀里,早已泣不成声,“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不过是个奴婢,不过就是个奴婢!” 这话听得她周围的宫人都有些沉默。 “外面冷,娘娘还是先进殿吧。” 众人簇拥着惠嫔进了正殿,云沁没有跟上去。 站在众人身后的小德子看了她一眼,也慢慢退出了人群,走到了云沁身边。 云沁并未看他,只迈步往殿后走去。 小德子默默跟在她身后,一路跟着她进了房间。 他先把皇上的旨意讲了一遍,“说是让惠嫔娘娘安心休养,实在是禁足。” 云沁听着小德子的话,有些失神。 既惊讶皇上出手如此快,也惊讶他出手如此狠,不是敲打也不是训诫,竟然是禁足,一关还要关三个月。 惠嫔这下确实能安心养胎了。 云沁冲小德子摆摆手,嗓子有些嘶哑道:“我都知道了,你回去吧,小心让别人看见。” “姐姐放心,前头乱成那样,人都在娘娘跟前呢,哪还有人关注我一个小太监。”小德子应了一声,又对云沁恭维道:“姐姐这招果然厉害,简直兵不血刃,既让惠嫔和容芝离心,也让她从今失宠。” 云沁听得挑眉,他这是以为今天阿菁说漏嘴,是她授意的? 她和阿菁、容欣本就是一体,阿菁说的和她说的也没有区别。 但云沁是不会把这事往身上揽的,“这件事又不是什么秘密,谁知道春禧宫有没有皇上的眼线,把这事捅到了皇上跟前。” “倒也有可能。”小德子知她是谨慎,只是附和了一声,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又看了眼云沁,刻意压低了声音,“姐姐这病是不是该好了?” 这充满暗示的话,让云沁眸色一深,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你是怕娘娘禁足,皇上不来,会忘了我?” 小德子笑道:“怎么会呢,今日张御医才来看过姐姐,可见皇上还是念着姐姐的。” 云沁眸光微转,再次反问:“如果皇上真的忘了我呢?” 小德子闻言面色一僵,心思被人看穿,不敢再跟云沁对视,“姐姐莫要同我说笑,凭姐姐的姿容才色,皇上怎么会这么快就忘了姐姐。” “这也说不准。娘娘被禁足,皇上或许会迁怒我呢?”云沁看着他,声音带着笑,语气却有些冷,“你可要早做打算。” 小德子看她一眼,又迅速垂下眸子,打着哈哈,“姐姐又跟我说笑,什么打算不打算的。” 看他这口不对心的模样,云沁也懒得在跟他玩什么互相试探的“小游戏”,淡声道:“娘娘若是能诞下皇子,母凭子贵,未必不能复宠,你可不要太心急了……” “容欣姐姐现在也是春禧宫名正言顺的掌事宫女了,用到你的地方还有很多,有她在娘娘面前替你美言几句,升你做首领太监也未可知,你的算盘不要打错了。” 见他脸色不断变化,云沁又道:“我言尽于此,若是没别的事,你还是去娘娘身边候着吧。” 小德子皱着眉,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应了一声,就离开了云沁的房间。 看着合上的门帘,云沁缓缓坐到床上,心中叹息。 希望他能听明白自己的意思。 外面虽然乱着,但云沁倒觉得安宁许多。 刚才的话是她的真实想法,皇上禁足惠嫔,未尝不是另一种重视。 希望惠嫔经此一遭,能认清现实,把对皇上那些爱慕都抛到脑后,安安稳稳把孩子生下来。 她自己好过,容欣姐姐前途有望,而云沁也能放心跟着阮嬷嬷离开。 云沁精力不济,出去这一趟又让她有些头晕目眩,她收回思绪,躺到床上没多久便睡过去了。 第18章 惊动太后,离开之事暂缓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云沁从睡梦中生生咳醒。 她睁开眼睛,屋内一片暗沉,炭火也快要熄了,散发着微弱的红光。 云沁又咳了两声,赤着脚走下床,拎起桌上的茶壶灌了一口水才终于把喉头的甜腥气压下去,她摸摸疼痛的喉咙,觉得炎症好像又严重了。 此刻她真的好想念现代的消炎药。 云沁正扶着桌子喘气,忽听得外面一阵喧哗,她凝神静听,就听到有人凄声哭喊。 “娘娘,主子,不是奴婢,不是奴婢把事情告诉张御医的,娘娘您要信我啊!我与主子从小一起长大,我对你是忠心的啊!” 云沁听出是容芝的声音,走至门口,掀开厚厚的门帘,只见对面容芝赤着脚,披头散发从屋里跑了出来。 她身上衣服穿得单薄,胳膊上包扎的绷带还能看到点点血迹,不顾照顾她的宫女阻拦的手,挣扎着想跑去前殿。 地上残雪还未化干净,容芝脚下一滑,摔倒在地,衣服上沾满漆黑的雪水,头发也被打湿,形容越发狼狈。 “娘娘,奴婢对你是忠心的啊!”就算这样,她也不忘呼喊。 容芝被宫女拉起来,侧头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云沁,她也是赤脚披发,正静静的看着自己。 “是你,一定是你害我!你好歹毒的心,竟然离间我与娘娘!” 容芝大叫着,便朝云沁冲过来,却在离云沁两步远的地方被宫女拉住,她奋力向前挥舞着双手,指尖差一点抓到云沁的脸上。 云沁没有吓到,更没有往后退一步,镇定地盯着她表情狰狞,涕泪横流的脸,嘶哑开口,“如果今天我们的位置互换,你会不会高兴地在我面前放声大笑?” 她的话让容芝一怔,随后眼神越发凶狠,“这还用说,我不仅会大笑,我还会把你踩在脚下,让你跪地求饶!” 云沁眸子黑沉,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笑,“所以,我一定会把你今天的样子牢牢记住,告诫自己,永远不能变成你这个样子!” 容芝又是一怔,随即整个人都崩溃了,大叫着挣扎着想要扑到云沁身上。 阿菁走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赶紧跑过来,一把把容芝拉开,将云沁护在身后。 她冲宫女怒道:“还不把她拉回房间去,让她在这发什么疯!还嫌宫里不够乱是吗!” 宫女连连欠身,生拉硬拽着把容芝给拽回屋去了。 “云沁,你个毒妇,贱人,你不得好死!”容芝进了屋,也在不断咒骂着。 “把她嘴给我堵上!”阿菁又怒叫一声。 她转头发现云沁面如金纸,赶紧扶住她,摸到她冰凉的胳膊更是吓了一跳,赶紧拉她进了屋,推她坐到床上。 这才看到云沁鞋都没穿,阿菁又心疼又生气,“你说你还病着,凑这种鬼热闹做什么!” 她拉过被子给云沁盖好,又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快喝点热水暖一暖。” 云沁看着她,眼中盛着笑意,“我们阿菁越来越威风了。” 阿菁焦急的神色一缓,嘴角忍不住一翘,嗔道:“快喝你的水吧!”她说完,转身去给火盆里添炭。 她一转身,云沁的眸子便冷下来,一直以来她都不像想卷进争斗中,可看到容芝今天这副样子,她才发觉,其实她早就已经深陷在争斗当中了。 怔了一会,她才捧着杯子,喝了口热水。 划过喉咙的暖意让她轻轻打了个寒战,身上的寒意似乎都跟着散去一些,可她的心却依旧像破了洞的口袋,呼呼刮着冷风。 短短半月,再回头看,自己竟然都不像自己了。 阿菁添完炭坐到她身边,神情也有些发怔,“娘娘昏睡了一阵,醒过来哭得很是伤心,把我们都赶出来,只有容欣姐姐还在殿内守着。她们说,皇上是因为娘娘泼了容芝热水才罚娘娘的,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知道的。” 云沁听得脸上浮出笑意,她轻轻摸了摸阿菁的头,“我们阿菁可要一直这样。”简简单单,干干净净。 “什么?”阿菁不明所以。 云沁摇摇头,笑道:“这几日,容欣姐姐可要辛苦了。” “你快些好起来,她就不会那么辛苦了。”阿菁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倒是没那么烧了。” 云沁点点头,她是得快些好起来,阿菁不如她和容欣机敏,还是不要别让她在内殿伺候得好,省得惠嫔一个不高兴又要罚人。 “你好好躺着,我先去给你熬药。”阿菁给她掖掖被子,低声道。 她走后,云沁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等再醒过来,外面的天色竟还亮着,身边的人却已经换成了容欣。 “醒了。”容欣扶她坐起,把她肩上的头发捋到背后,拿帕子擦了擦她脖子上的汗,“张御医说,等发汗,你这病就快要好了。” 云沁张口还未说话,就先咳起来,喝了容欣递过来的水才顺口了气。 “张御医来过。”一出声,她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彻底哑了。 容欣点点头,“看完娘娘过来的。你咬着牙关不肯喝药,他还命人取来了丹丸……” 云沁睫毛微颤,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昏睡了许久?”她转移话题。 “一夜而已。”容欣摸摸她的脸,“饿了吧,炭火上煨着粥,你先垫垫肚子。” 云沁拉住她,“你守了我一晚上?怎么不好好睡一会……娘娘那边谁在守着?” “是阿菁守了你晚上,我让她先去睡了。”容欣温声道:“娘娘那边你也不必担心,她不愿见人,也只能在纱隔外守着,好几个人守在那里,出不了什么事。” 云沁点点头,松开了拉住她的手。 “来,我喂你。”容欣用勺子搅着粥,坐到她的身边。 云沁忍不住一笑,从她手里把粥碗拿过来,“还是我自己来吧。” 容欣也笑起来,“你啊你,可别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让人平白担心。” “知道了。”云沁应了一声。 看她垂着眼睑小口喝着粥,一副乖巧的模样,让容欣心中发软,又摸摸她的发顶,压低声音道:“阮嬷嬷派人过来送消息了。” “这么快?”云沁一惊,猛地抬眸。 容欣轻轻摇头,“没那么快。是她听说了今天的事,一来问问我们的情况,二来是觉得这件事得缓一缓。” “娘娘禁足的事,也传到了太后耳中。你并非自小就跟随在阮嬷嬷身边的人,太后又不知内情,若这个时候,阮嬷嬷跟太后开口要你,太后恐怕会觉得你是钻营之人,是见主子不成了,故意去讨好阮嬷嬷,这事未必能成。” “再者,容芝不再在内殿伺候,娘娘身边现在就只有你我。娘娘怀着身孕,咱们宫里也不宜进新人,皇上皇后和太后,应该都不会让尚宫局再派人过来,阮嬷嬷这种时候开口要你,也不合时宜。” 云沁静静听完,说不失望是假的,可也知道是这么个道理,更不忍心看容欣着急。 压下心中隐隐的不安,她冲容欣笑道:“姐姐不必烦心,放我离开,这事可大可小,如今咱们春禧宫正惹眼,现在确实不是时候。” “还是尽快离开的好,免得夜长梦多。”容欣叹道。 “姐姐莫不是烦我了,要把我快点送走才好?”云沁额头抵在她的肩膀,“我可不依,你舍得我,我还舍不得姐姐呢!” “就会胡说!”容欣捏了下她的耳朵,见她脸上并无异色,心里也没那么焦急了。 第19章 病好,重回正殿 随着天气一天天转暖,宫中众人都褪去了厚重的冬衣,换上了轻薄鲜亮的春装。 云沁的风寒也终于大好,不能再继续窝在房中,该去惠嫔身边伺候了。 这日她便换上了春装,只是选了颜色素雅暗淡的,坐到梳妆镜前拿起脂粉,却不是涂在脸上,而是压在唇上,盖住她嫣红的唇色,让她面上令人心折的艳色稍减几分。 云沁照着镜子看了看,仍然觉得不满意,拿起梳子又把额前的头发全都梳到脑后。 紧贴头皮的发型,让她多了几分老相,艳色又压去几分。 看着镜子里依旧姝丽的面容,云沁轻轻叹口气,明明这副五官跟穿越前的自己差别并不大,可因为肤色和唇色变化,让她从前只算精致的面容,变得艳丽起来。 没有近视眼镜阻隔的双眸,也变得顾盼生辉。 这或许也要归功于,良好的作息,清淡的食物和被嬷嬷们敲打出来的形体仪态。 云沁整了整领口,又对着镜子照了照,心道:等弄些姜黄来搀到脂粉里,把肤色也遮一遮好了。 时候不早,她也不敢在耽搁,起身往前殿而去。 走到殿前,正巧遇到端着水盆走出来的阿菁。 阿菁看到她吃了一惊,“你怎么做这副打扮,我还以为来了位姑姑呢!” 对阿菁的评价云沁很满意,笑道:“我这不是想让自己显得成熟稳重些。” “好吧。”阿菁信了她的说辞,低声道:“娘娘刚起来,正在穿衣,你快进去吧。” “好。”云沁应了一声,在门口蹭了蹭鞋底,微弓起背,垂着头走进了殿中。 瞧她这样,阿菁不由疑惑地皱了皱眉,都是一等宫女了,云沁怎么又做起小宫女的模样? 一踏进殿中,云沁立刻感受到融融的暖意,伴随着一股暖香,让人身心都为之一松。 惠嫔有孕后,殿中就不再熏香,这股香气是红罗炭特有的。 这红罗炭在宫里也不是人人都能用得,位分低不受宠的妃子也就用些白炭,有些宫里天气稍暖炭就供不上了,可惠妃这里还用着足量的红罗炭,就足以见得她虽禁足,但没有人削减她的用度,对她还是十分重视。 但显然惠嫔不是这么想。 云沁轻巧地走入殿中,见着惠嫔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虽从容欣口中也知道她这段时日瘦了些,可今日一见,惠嫔哪是瘦了一些,看起来已经颇有形销骨立之感。 唯有小腹比之前隆起许多,更显得她身形佝偻。 看她这样,云沁心里一时不知道是何滋味。 她没有多看,俯身行礼,嗓子还略有些嘶哑道:“奴婢参见娘娘。” “你来了。”惠嫔接过容欣递过来的暖炉,侧眸看她一眼,“没好利索就别急着来伺候,如今我也不中用了,你不必巴巴地凑上来。” 听她开口就阴阳怪气的,云沁颇觉无语,看来惠嫔也没有那么消沉。 “娘娘容奴婢在房中休养,已经是天大的恩德,奴婢怎么敢不牢记在心,只想能尽快回到娘娘身边。”云沁恭声道。 惠嫔轻哼一声,“看来是好全了,又会说好话来哄人了。” “奴婢不敢,这全是奴婢的肺腑之言。”云沁又道。 惠嫔这才拿正眼看了她一眼,看她一身素衣,规矩老实的模样,面色好看了几分。 她坐到软榻上,拢了拢衣袖,又淡声开口,“你可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云沁知道得有这么一遭,改蹲为跪,垂头痛声道:“是奴婢妄言,更不该妄图猜测皇上的心思,让娘娘遭此大祸,奴婢万死难赎。” 惠嫔又哼了一声,手一下一下地抚着手中的暖炉,没有立刻让云沁起来。 一旁的容欣看得颇有些心惊胆战,后悔给惠嫔手炉,那炉里可是刚点的炭…… 云沁倒不觉得忐忑,大不了就被她拿手炉砸一下,要真受了伤,正好又能回房间继续躺着。 “起来吧……”经过一阵沉默之后,惠嫔终于开口。 云沁头垂得更低,“奴婢不敢。” “让你起来就起来,还矫情上了!”惠嫔哼笑道:“要不看在你还算忠心的份上,我定要狠狠罚你。” 是看在现在无人可用的份上吧? 云沁腹诽一句,面上却感激道:“多谢娘娘宽恕,奴婢一定感恩戴德,为娘娘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大早上什么死不死的,晦气。”惠嫔轻斥了一声。 容欣上前把云沁拉起来,“快起来吧,若是想报答娘娘,好好服侍娘娘便是。” “拉她做什么,她想跪就让她跪便是。”惠嫔瞥了云沁一眼,脸上有了些笑意。 容欣见她确实不再计较,也笑道:“娘娘就是嘴上厉害,心里还不是心疼了。”说着又拉云沁,“还不快起来。” 云沁顺势站起来,感激道:“奴婢多谢娘娘,以后一定会好好伺候娘娘。” 惠嫔没有说话,只是看了容欣一眼。 容欣领略她的意思,道:“娘娘,您也该用膳了,奴婢这就去准备。” 她临走的时候,看了云沁一眼,示意她要小心应对。 等容欣离开,惠嫔才又看向云沁,道:“我不罚你,还有一个原因。这几日,我一直在想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突然觉得你那些话也有些道理。” 她盯着云沁的双眸,“皇上他一定是在保护我对吗?” 云沁一开始还以为惠嫔是终于开窍了,可看着她眸中的执拗,才发觉,惠嫔哪里是想通了,根本是想用这句话来麻痹自己,并不是真的相信皇上是在保护她。 惠嫔现在问她,只是想从她这里得到佐证。 “自然。”云沁被她隐隐有些疯狂的双眼盯得有些发毛,赶紧道:“皇上既没有撤掉小厨房,也没有削减娘娘的用度,张御医也几乎日日来为娘娘诊脉,这都说明皇上还是很重视娘娘的。” 她这番话绝对是发自肺腑的,因为这确实是事实啊! 惠嫔听得不断点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对,对,你说得不错,就是这样。皇上禁足我,不来看我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对吗?” 她的手抓得云沁生疼,但云沁眉头都没动一下,也跟着点头,“娘娘英明。” 惠嫔呵呵笑着,坐直身子,舒畅地长叹一口气,“我就知道是这样,我就知道你最聪明,最贴心,也最明白皇上的心思。” 云沁头皮一紧,怎么又提这茬! 第20章 没有消停日子 云沁可不敢再跟皇上扯上关系,赶紧道:“奴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惠嫔又扭头看她,“我身边就是缺少一个能猜透皇上心思的人,那日如果是你去请皇上,必然能把皇上请过来。” 您这真是高看我了。 云沁在心里替自己捏把汗。 “都是容芝那个贱婢,不然哪会有之后这许多事情!”惠嫔提起容芝就有些咬牙切齿。 还不等云沁心里冒出什么念头,惠嫔又一把攥住她的手,从自己手腕上撸下一只赤金镯子戴在了云沁的手腕上,“我从前被那贱婢蒙蔽,如今才知道,你才是那个好的。只要你好好为我做事,以后必定少不了的你的赏赐。” 看着腕上那錾着蝴蝶花纹的镯子,云沁脑中突然闪过那日容芝跌进雪水中的模样。 失神也只是一瞬,云沁迅速回神,赶紧要把镯子摘下来,“娘娘这太贵重了,奴婢不能收。就算没有赏赐,奴婢也会尽心尽力为娘娘做事。” 惠嫔却一把按住她的手,“给你你就收着。” 云沁抬眸看她,忽然领悟,自己要是不收她不放心。 “奴婢谢娘娘。”云沁只能收下,却只觉得手上的镯子沉甸甸的,散发着莫名的灼热,灼烧着她的皮肤。 惠嫔忽又伸手摸了下她的鬓角,“今日怎么打扮得这样素净,莫不是我前些日子赏你的两只簪子,你都不喜?” “不,奴婢十分喜欢,奴婢只是怕带出来磕着碰着。”云沁被她摸得有些战栗,强忍着躲开的冲动,回答道。 可她有些颤抖的声音,还是泄露了她此刻的害怕。 云沁是真的怕,因为她此刻根本想不通惠嫔到底要做什么,她不是最不喜欢自己这张脸吗?为什么又嫌她今日打扮得素净? 难道是一种试探? 经过禁足的事,惠嫔还真是有长进了,不但会收买人心了,心思也变得更加难测了! 见她这副模样,惠嫔嘴角笑意却不断加深,抓着她的手也始终没有放开。 好在,去传膳的容欣回来了。 “娘娘,早膳都准备好了。” 她走近,才发觉娘娘和云沁之间的气氛不对,脚步略有些迟疑。 惠嫔看了她一眼,才松开了云沁的手,理了理自己的袖子,道:“那就先吃早饭吧。”她看着云沁,“云沁你来伺候我用膳。” “是,娘娘。” 惠嫔率先走出去,容欣立刻冲云沁使眼色,云沁只冲她摇摇头,便跟在惠嫔伸手,去了外间,伺候她用饭。 云沁伸手替惠嫔布菜,伸手间,戴在右手手腕上的赤金镯子难免会露出来。 惠嫔还唯恐容欣看不见,对她笑道:“我赏了你许多东西,可不许眼红云沁的。” 她哪是怕容欣眼红,分明是怕容欣不眼红吧! 云沁暗自咬牙,看来她之前想得不错,她跟容芝相争的情况,就是惠嫔想要看到的。 现在又想挑拨她跟容欣,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怎么就没有一天消停日子! 这话,让容欣都愣了一瞬,旋即看了眼云沁,笑道:“奴婢自然不会眼红云沁妹妹的东西。” 这话里不经意飘出的酸味,让惠嫔又高兴几分,转头对云沁道:“瞧瞧这口不对心的模样,就像我亏待了她一样。” 云沁对她一笑,也看了一眼容欣,笑意肉眼可见地有些勉强。 惠嫔的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一番,眼中有暗芒一闪而逝,她未在多话,只低头喝粥。 等用过早膳,惠嫔都会小憩一阵,等她睡下,云沁和容欣放下帘幔,守了一阵,才对视一眼,先退到了纱隔之外。 “娘娘难为你了?”容欣压低了声音,蹙眉问道。 云沁也皱着眉,“我有些想不明白她到底要做什么,不过往后,咱们两人在她面前,不能表现得太近亲了。” 不就是演戏嘛,演给她看了好了! 容欣点点头,“如今娘娘身边,就咱们两个,咱们太过亲近会让娘娘不安。” “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云沁看了眼轻手轻脚,在殿内收拾打扫的宫女们,低声道:“我先在这里守着,你快些去吃点东西吧。” “也好,你的药真熬着,等我过来替你,你正好能喝。”容欣道。 云沁点点头,脚步无声地重新走回内殿,站在帘幔之外。 等容欣回来,惠嫔还在睡着,“给你留了你最爱吃的鸡蛋羹,快去吃饭吧。” “姐姐对我最好了。”云沁比了个口型,冲她眨眨眼,走出了大殿。 匆匆吃过饭,云沁没有回正殿,而是从角门出了春禧宫,去内务府司领这个月的月俸。 惠嫔虽被罚了半月的,可还有半月的要领呢。 到内务府司这一路上,云沁被各路宫女太监打量了个遍,她甚至能听到这些人议论的声音。 看来春禧宫闹出的乐子在宫里还没过去。 云沁目不斜视,顶着这些人的视线,快速进了内务府司。 可偏偏冤家路窄,正好撞见了刘美人身边,一个叫清荷的宫女。 一看见云沁,清荷那双眼睛就像淬了毒一样,死死盯着她,恨不得把她给生吞活剥了。 云沁记忆好得很,记得她就是那晚上要宫人们把自己扔出玉康宫那个宫女,能在玉康宫指使人做事,自然是刘美人身边得力的亲信。 “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怎么一出门就撞见这么个晦气玩意,回去我可得拿艾叶水洒洒,去去晦气!” 这位大姐,我又不聋,倒不必刻意这么大声。 云沁差点伸手掏耳朵。 她不惹事但也不怕事,既然狭路相逢,那也没必要怕她。 云沁连一个眼神都欠奉,径直绕过她,走到内务府司总管太监面前,交出对牌,“我是春禧宫的,来领这月的月钱。” 被人无视,清荷一个拳头就像是打在棉花上,双眼又在云沁身上狠狠剜了一下。 内务府司的太监,虽打量了云沁好几眼,颇有些看戏的意味,但并未为难她,很快就点好了这月的月钱递给了云沁。 第21章 真见了“鬼”了 云沁接过月俸,对总管太监道了声,“有劳公公。” 她说完转身便走,根本不给清荷再张口的机会。 清荷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对首领太监道:“张公公,还不赶紧安排人抬了东西跟我走!” 今日天气暖和,各宫都在换轻薄的帷幔,刘美人嫌旧的不好,就命内务府新做了,今日她是特意来拿的。 “杂家哪放心他们粗手笨脚的,得亲自过去一趟才放心。”张怀德略带谄媚道。 “那就有劳张公公了。”清荷面对他的殷勤,心中得意,面上却很是矜持。 领着人出了门,清荷看云沁还没有走远,甩下身后的人跟了上去,将人堵在了去御花园的宫道上。 云沁没料到她还要纠缠,当即便微微蹙眉。 “我当是来做什么,原来是领月俸,半个月的月俸也巴巴地来领,你倒是不嫌丢人?”清荷瞥了一眼她手上的荷包,讥讽道。 云沁不怕她,却不想闹起来,在场的除了内务府司的人,宫道上也有来往的宫女太监,看着一个个忙碌,其实都正暗戳戳盯着这边,就等着看戏。 她不想遂了这些人的愿! 云沁看向首领太监张怀德。 张怀德立刻低头假装察看小太监们抬着的箱笼,心里叫苦,别看他啊,一边风头正盛,一边怀着龙嗣,他两边可都得罪不起。 见他这副的模样,云沁心中轻哼一声,果然都是些势利眼,从前她来,这太监可是殷勤得很。 “今日怎么哑巴了,那日的张狂劲呢?”见她不说话,清荷越发得意,口中的话也越发难听。 事不过三,云沁也不是泥捏的,她冷冷看了清荷一眼,“我确实没有姐姐眼界高,连嫔位的半月月俸都瞧不上,不知刘美人每月月俸有多少?” 嫔位月俸每月二百两,美人每月一百两,就算惠嫔被罚半月月俸,也只是降到了美人的月俸而已。 果然一听这话,清荷清秀的脸瞬间一黑,“你竟然敢讽刺我家美人!” 云沁一听这话,立刻用纤细的手指按住嘴唇,一脸惶恐,“姐姐你这不是冤我呢嘛,我只是看姐姐这么瞧不上我家娘娘的月俸,才好奇刘美人月俸的,姐姐可以骂我见识短,怎么能扯上我讽刺刘美人呢?” 她这矫揉造作的模样气了清荷一个仰倒,她伸出手指,尖尖的指甲对着云沁的脸,“果然是个伶牙俐齿的贱人!” “不及姐姐一分。”她越是跳脚,云沁越是淡定,“这么说,姐姐确实是看不上我家娘娘的月俸了?想必姐姐家里一定有金矿银矿吧,可姐姐为什么不在家享福呢,是不想吗?” 这话句句扎心,清荷气得脸都红了,抬手就要往云沁脸上扇。 “你,你,我今天非撕了你的嘴不可!” 云沁早有防备,一个闪身便躲到了张怀德的身后,清荷那一巴掌,差点扇在他的脸上。 张怀德吓了一跳,如今不想不出面也不行了,赶紧劝和,“两位,两位,有话好好说,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公公,你快劝劝姐姐吧,刘美人也是极尊贵的人品,怎得身边的宫女这般不讲道理,伸手就要打人,这是什么规矩。”云沁站得离两人远远的,还不忘煽风点火。 这话像是一根刺,扎得清荷清醒了几分,看向四周看过来的视线,恨恨地一甩袖子,“是我看你这贱人不顺眼,少扯上我家美人!你也就能在我面前呈口舌,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张狂到几时!” 这话能吓到云沁吗?不能! 她就算今天真的忍气吞声,刘美人难道就会放过她吗? “姐姐先管好自己吧吗,我就不劳姐姐费心了。”云沁语气冷冽。 “你!”清荷却碍于云沁刚才的话,不敢再动手,说又说不过,只能咬牙启齿的死盯这云沁。 云沁见好就收,不再说刺激她的话,“要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一步。” 她说完又看向张怀德,眸中带着些讥讽,“今日还要多谢公公。” 内务府司没有短过春禧宫一丁点份例,红罗炭更是一筐筐往那送,肯定是皇上特意授意他的。 这也是云沁敢这么跟他说话的底气。 一听这话,张怀德直接变成了张苦瓜脸,他怎么这么倒霉啊他,怎么就跟这俩人撞一块了! 他们堵着宫道,云沁懒得再与他们纠缠,就转进御花园,打算抄近道回春禧宫。 走到无人的地方,云沁才停住脚步,有些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的额头。 怎么就没忍住呢,这下好了,可在人前出了个大风头! 就后宫里这八卦速度,不用到中午,估计所有人都知道惠嫔身边有个牙尖嘴利的,叫云沁的小宫女。 可她现在需要的是低调啊,低调! 越想越气,云沁忍不住伸手打了下路旁的枯枝,却不想那树枝没有一点韧性,一打就折,断口还把她的食指划了道血淋淋的口子。 云沁疼得“嘶”了一声,看着手指上的伤口,越发气恼,“真是见了鬼了……” 她还没说完,敏锐地听到身后有靠近的脚步声,立刻转头。 撞入她眼中的,先是一身明黄,随后便是一双幽深的眸子。 云沁心中大惊,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立刻俯身行礼,“奴婢参见皇上!” 完啦,这下真见了“鬼”了! 第22章 怨气、郁气和怒气 云沁的礼行得很是规矩,垂着头,敛着眸子,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可她哪里知道,霍金池其实一直都站在暗处,把她跟清荷吵架时候,或矫揉造作或牙尖嘴利的模样尽收眼底,如今再看她老实巴交的模样,只觉得碍眼。 云沁心里正恐惧惊慌,却没听到皇上答话,反而继续朝前走了。 躲,躲过一劫? 不等云沁松口气,一根拂尘伸了过来,托住了她的胳膊。 “云沁姑娘起来吧。” 云沁抬头,就看到了徐安那张白胖带着笑褶的脸。 这是什么意思? 见他朝自己点头示意,云沁还是借势站了起来,还以为他这就跟着皇上走了,结果徐安突然推了她一把,示意她跟上皇上。 云沁忍不住咽咽口水,心里在咆哮:我跟过去干嘛! 虽然很想,但她也不可能转身就跑…… 在徐安的催促下,云沁只能迈开僵硬的步伐,跟在了霍金池的身后。 霍金池背后虽然没长眼睛,可对云沁的抗拒清清楚楚,不由暗自咬了下后槽牙。 干脆就要了她,把她吓得大哭一场,才能泄他心头之恨! 没走多远,云沁眼前就到看了一座亭子,亭子四周围着纱帘,里面看起来影影绰绰,桌上似乎摆放着茶水瓜果。 皇上是要来这里喝茶?真是好雅兴…… 云沁正想着,前面霍金池突然脚步一顿,她吓得也立刻顿住脚步。 “先把伤口包扎一下,再来回话。” 伤口? 云沁这才想起自己刚手被划伤了,她垂眸看了眼还在滴血的手指,皇上突然出现,吓得她都忘了疼了。 一个宫女走过来,托住了她的手,“奴婢来给姑娘包扎。” 云沁下意识往后一缩,“不,不劳烦,我,我自己来。” 这位宫女看起来颇为年长,倒像是位姑姑,面容白净,笑容温和,令人如沐春风。 她没有强求,松开云沁的手,招手唤来一个端着水盆的宫女。 “姑娘先洗洗伤口吧。” 云沁道了声谢,才把手伸进水盆里,忍着疼把伤口洗干净,宫女就递上了汗巾。 等她擦干净手,那宫女便又托起她的手,往伤口上抹了一层冰凉的药膏,帮她包扎。 动作快速,轻柔,不等云沁觉得不自在,就已经包扎好了。 云沁看着自己绕着一圈白布的手指,忍不住感叹:不愧是御前的人! 她回过神,对她福身道:“谢谢……” 见她迟疑,那宫女笑着说:“他们都叫我夏云姑姑。” “谢谢夏云姑姑。” “云沁姑娘,包扎好了就过来吧,陛下还等着问话呢。”徐安掀开帘子,对云沁道。 手中拂尘一挥,御前的宫女太监便退至两侧,既听不到亭中动静,也把四周都围了起来。 云沁看得手心冒汗,缓了这一会,她心里倒没有那么害怕了。 就算害怕又有什么用呢? 云沁又对夏云姑姑福福身,才走上台阶,掀开纱帘,走入亭子。 她略微抬眸,看了眼坐在石桌旁边的皇上。 他今天穿着一身明黄带银色暗纹的常服,头发只用一根发带束在脑后,没有多余的修饰,十分闲散的装扮。 周身气度虽依旧贵不可言,却不像帝王,更像是世家贵公子,慵懒闲适,目下无尘。 “奴婢参见皇上。”云沁再次行礼,“谢皇上命人为奴婢包扎,奴婢感激不尽。” “起来回话。” 霍金池扫了一眼她的手,一双手纤细修长,骨肉云亭,让那圈白布显得格外刺眼。 他垂眸喝了一口杯中的茶水,不得不说,这小宫女生的极趁他的心意,可惜…… 霍金池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在可惜什么,可惜她是惠嫔身边的宫女,还是可惜她不想爬自己的床? 一股郁气突然涌上他的心头,不由暗骂云沁不识好歹! “惠嫔近日如何?” 徐安一听皇上问这话,心里有些发笑,惠嫔的饮食还有脉案,下边的人每天一送,这宫里还有比皇上自己更了解惠嫔情况的吗? 云沁垂着眸子,恭声道:“回皇上,娘娘一切都好,只是觉得愧对皇上,有些不思茶饭,人瘦了一大圈。” 霍金池最知道她喜欢说些半真半假的话,轻嗤了一声,“惠嫔茶饭不思是真,觉得愧对朕是假吧。” 这话云沁没法接,抿着唇没有说话。 “还有呢?”霍金池又问。 云沁便又继续回答:“娘娘今日早膳用了一碗粳米粥,小半块油酥,半碟酱瓜,食欲已经好了一些。” 主要是她跟容欣的“内斗”很“下饭”。 这种话云沁当然不会说,甚至不再开口多说一句,省得又演过头,让皇上侧目。 明明她回答得没有问题,可霍金池看着她这副毕恭毕敬,恨不得把自己变成根木头的模样,就是觉得不顺眼。 “你的风寒好了?” 皇上语调依旧透着些散漫,像是不经意间问出的,可语气却带着说不出的亲近。 云沁终于维持不住表面的镇定,震惊之下,下意识抬眸看向霍金池,却与他四目相对。 他的目光很淡,眸色却幽深,把人的目光牢牢吸住,却让人看不清他眸子里盛着什么情绪。 一阵风拂过,纱帘被吹起,角上坠着的玉珠,落在了云沁身旁养着金鱼的水盆中,“咚”一声。 云沁蓦地回神,重新垂下眸子,心跳如擂鼓。 见她因为震惊而失态,样子虽然有些呆,霍金池却觉得顺眼多了,眸中带了些笑意,手腕一抬,腕上白玉珠串的翡翠坠子便落到手中,他边轻轻摩挲,边说:“你还没回答朕。” “谢皇上关心,奴,奴婢已经痊愈,能继续好好伺候惠嫔娘娘了。”云沁找回些镇定。 既然张御医说的是“惠嫔身边少不得人”,那她就顺着这个说,既然是御前的意思,说这话总不会出错。 霍金池如何不知道她是在装傻充愣,那股郁气又冲到他的胸口,令他觉得恼怒。 既然她那么喜欢做一个宫女,那就做好了! “回去吧!” 他这话突兀又莫名,云沁却如蒙大赦。 她当然听得出他语气带着怒意,却并未害怕,反倒微微松了口气。 之前自己的拒绝已经让皇上生出了气性,这不是什么好事,却也算是好事。 比起想要自己的心思,他估计更想逼迫自己低头,那这事就还能拖着。 云沁最不怕拖着,只要拖过这三个月,她便能随阮嬷嬷离宫,太后的旨意,就算皇上也不好阻拦。 “是,奴婢告退。”云沁声音变得很稳,似乎没有察觉到皇上的怒气。 盯着她沉静的脸,霍金池捏紧了手里的翡翠坠子。 御前的宫人们都站得很远,垂着眸子,好似根本看不到云沁出来一般。 云沁远远朝夏云姑姑福了福身子,就转入了一片假山,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亭子里的霍金池“啪”一声搁下杯子,沉声道:“回宫!” “摆驾!”徐安喊了一声,垂着眸子,跟在皇上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当自己是个摆设。 他算是瞧出来了,皇上这是在跟云沁姑娘示好呢,不过又被她给拒了。 这下好了,皇上怄的这口气是越来越大了,以后他还是少提云沁姑娘吧,不然就跟以前似的,一不小心就成了出气筒。 第23章 配合演出 云沁一开始脚步还很稳,等离开所有人的视线范围,就立刻加快了脚步,最后几乎是小跑着回了春禧宫。 一踏进宫门,她的心才彻底安定了。 别的不怕,她就怕皇上气过头,把她拖回去打一顿。 看了眼手上缠的白布,云沁伸手给扯了下来,御前的东西,就算只是白布,那也是上好的丝绢,只要是有些眼力的一眼就能瞧出不对,她可不敢留着这种东西。 好在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了,在食指指腹上留了一道鲜红的口子,不算显眼。 “云沁,你怎么一头汗?” 一听到声音,云沁立刻慌乱地把那团白布塞进腰间。 好在来的是阿菁,她端着水正要擦游廊上的栏杆,正好瞧见她。 云沁微微松口气,冲她摇摇头,接上她的话,“我没事,就是走得快了些,娘娘起了没?” 听她这么问,阿菁还以为她是着急回来,便道:“你不用着急,娘娘还没起来呢。”她拿出帕子,递给云沁,“你快先擦擦汗,风寒才刚好,别又着凉了。” 云沁接过她的帕子,却没有擦汗,而是拿在手里端详,藕色的绢布上面绣着一支白莲,绣工虽算不上特别好,却也精致好看,“阿菁的女红越来越好了……” 一听这话,阿菁立刻意识到不对,赶紧伸手去抢。 但云沁动作更快,直接把帕子塞进了自己腰间,冲她一笑,“既然是阿菁给我的,我可就不客气了。” “你,你,谁给你了,你上辈子是强盗吗!”阿菁气得跺脚,“我真是白疼你了!” 云沁赶紧上前抱住她的胳膊,“好阿菁别生气,别生气。”说着掀开衣袖,露出手腕上的赤金镯子。 “这是今早娘娘赏我的,等阿菁的生日,我把它融了,给你打两只小金猪好不好?” “小金猪?”阿菁双眼一亮,随即摇头,“这太贵重了,我可不敢要。再说这是娘娘赏给你的,你要是融了,娘娘知道了,肯定要生气的。” “不会的,娘娘既赏我金子,那便是极疼我,怎么会生我的气呢?”云沁笑着说。 在宫里,主子赏些金银可比赏些玉石更实惠,但大多都是赏些金叶子银叶子,要是赏首饰,其实还是会留着,不敢直接融掉的。 但云沁才不在乎惠嫔生不生气,她赏自己这么个镯子,打得什么主意还不知道呢,不如融了做些小玩意,哄她家阿菁高兴。 阿菁只当她说的是真的,眼睛又开始发亮,“那你真的要打成小金猪送给我?” 云沁点点头,“当然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我不要两只,我们属相相同,就一人一只好不好?”阿菁高兴地拍手。 云沁点头,“好啊,那咱们就一人一只。”她摸摸自己腰间,“那这帕子……” “送你便是。”阿菁轻哼了一声,略有嫌弃,“你那么笨,挨了嬷嬷那么多骂也不长进。也就容欣姐姐和我送你几条帕子用,结果用来用去都是那几条,我都替你害臊。” “还是我们阿菁最大方,最疼我。”云沁头抵在她肩膀上蹭了蹭。 阿菁嫌弃地抖开她,“哎呀,你头上都是汗,别往我身上蹭!” 闹了一阵,云沁心里的慌乱也彻底压下去了,她才放开阿菁,“那我进殿去了,你干活别那么认真,这栏杆天天擦,能脏到哪去。” “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吧。” …… 殿内,惠嫔已经起来了,正被容欣伺候着梳妆。 云沁弓着身子,快步走进去,行礼道:“奴婢去拿月例银子回来了。” 惠嫔理着头发,没有看她,“起来吧,怎么去了这么久?” “去的时候遇上了刘美人身边的宫女清荷。”云沁怎么敢提皇上。 惠嫔手一顿,侧头看她,“她为难你了。” “为难倒也算不上。” 皇上只是禁了惠嫔得足,没有禁止他们这些宫人不许出宫,之前在宫道上发生的事,迟早会出传入惠嫔的耳朵。 云沁没有隐瞒的必要,便把之前发生的事,简略地说了一遍。 惠嫔听完,怒道:“要不是本宫怀了身孕,哪轮得到玉康宫得意!他们沾了本宫这么大的便宜,还敢来寻衅,真是不要脸!” 云沁垂眸,这话其实倒也不假。 “你做得倒不错,就得让姓刘的贱人知道知道,本宫虽被禁足,可依旧是嫔位,还怀着龙子,这辈子都会压她一头!” 惠嫔眸光流转,眉间满是得意,一扫前几日的伤心和消沉。 云沁脸上流露出被夸赞的高兴,心里却在感叹:惠嫔对自己的催眠还挺成功的。 只要她别再整什么幺蛾子,一直这样也挺不错,至少安安稳稳地把孩子生下来,皇上今天还特意问了她,以后肯定不会亏待她,容欣和阿菁以后也能稳稳当当的。 可惜,让惠嫔不搞事那只是云沁做梦。 “你今天辛苦了,病还没好全呢,就先去歇歇吧,我身边有容欣伺候就行。” 惠嫔说完仍嫌不够,又拉过容欣的手道:“容欣心细如发,万事周到,我是离了她一刻也不行。你以后可要好好听容欣的话,她说的话,便是我的意思。” 云沁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面上还要配合演出,笑容不自然地看了眼容欣,道:“奴婢自然会听容欣姐姐的话。” 惠嫔笑意不减又道:“你把月钱交给容欣入账再去吧,不是我不放心你,毕竟你比不得容欣心细,也没有她有管账的经验。” 云沁垂眸道:“奴婢会跟容欣姐姐好好学的。” 见她面色如常,惠嫔唇边的笑意却扩大了些,她越是隐藏,越说明心里在意。 在意好啊。 从小伺候的人都能背叛,她还怎么相信这两个半路来的,她们越是内斗,越是要讨好她,她也才能过上舒心的日子。 惠嫔暗自得意,却不知道,云沁在把装着月俸的荷包递给容欣的时候,轻轻碰了下她的手指,两人四目交接,一人眼中是无语,一人眼中是无奈,并未说话却心意相通。 第24章 来了好消息 平淡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便过了一个月。 这平淡只是云沁觉得,春禧宫的其他人却不觉得,因为在他们眼中云沁和容欣之间的关系,已经不似从前那样好,甚至是势同水火。 这个月,惠嫔做了许多激化云沁和容欣之间“矛盾”的事情,两人总不能只在她演戏,在外人面前却亲亲热热的,只能搭上“戏台子”,也在宫人面前闹了几场。 为了戏演得逼真,云沁还从原来的房间搬出去,跟阿菁住到了一起。 弄得宫人们都感觉又回到了容芝还在的时候。 只是跟之前不同,容芝有惠嫔的纵容,云沁可没有,惠嫔看起来还更偏袒容欣。 而容欣又不是脾气很大的人,资历和见识又在那摆着,很多时候都是云沁故意挑事,被容欣弹压,然后只能朝宫人们撒气。 “你们看什么看,还不快点去扫院子,一个个都是懒骨头!”云沁正跟容欣站在一起说话,见有人在看她们,立刻冲人怒道。 她如今也是大宫女,众人不敢多言,只能离两人远一点。 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小太监对身旁的小德子道:“她语气那么冲,估计又被容欣姐姐教训了。” 小德子看了云沁一眼,心中所想的却是她那日对自己说的话,意思分明是让他好好跟着容欣,那又怎么会跟容欣闹成这个样子? 他直觉两人的不和大概是假的,凭云沁姐姐的聪慧玲珑,若真想跟容欣斗,又怎么会是现在这个结果。 小太监知道小德子最近很受容欣赏识,经常替她办差事,故意讨好道:“云沁就会冲咱们咋呼,哪里比得上容欣姐姐的气度。” “闭嘴,云沁姐姐怎么比不上容欣了。”小德子瞪他一眼。 小太监有些诧异,还以为他是站在容欣那边的呢? 小德子也意识到自己话不对,赶紧改口道:“我意思是,以后这种话少说,要传到别人耳朵里,看这两人谁会饶了你。” “是,是,我少说就是。”小太监一脸谄媚。 小德子轻哼一声,又看向了远处的云沁。 隔得远,听不到两人说话的声音,也看不清两人的神情,他只能瞧见云沁头上那根青绿色的发带在随风舞动,飘飘荡荡,像是飞在天上。 “走吧,去忙咱们的差事。” 跟容欣站在一起的云沁,余光一直注意着四周,见人都走干净了,浑身一松,冲着容欣哀叫,“再这么演下去,我都能去南曲班子唱戏了!” 容欣听得发笑,低声劝她:“且忍忍吧,如今我们闹得已经够厉害了,娘娘不会看我们真的撕破脸,不会再继续挑拨我们,我们只要保持现在这样就好了。” 云沁点点头,又看了眼四周,“人都被我赶走了,姐姐要跟我说什么?” 素来沉稳的容欣有些激动地握住她的手,“是个好消息,阮嬷嬷还有一批老嬷嬷搬去慈养所的事情,这个月便要定下来了!” “真的!”云沁一喜,情绪又瞬间低沉,“那,那我岂不是要离开你和阿菁了。” 她在这个世界一无所有,就只有容欣和阿菁两个姐妹,她们又对自己这么好,云沁早把两个人当成自己的至亲。 一想到从此见一面都难,云沁眼眶立刻就红了。 “别哭,别哭。”容欣也鼻头一酸,低声道:“慈养所不是宫外,我跟阿菁还是能找机会去看你的,你不必伤心,再让人瞧出来。” 听到她们还能来看自己,云沁脸上终于露出笑意,“要是被人看到,我就说是被你给骂哭的。” “调皮。”容欣嗔她一眼,由衷得为她感到高兴,“听说,太后娘娘已经亲自选了几个宫女和姑姑,就等娘娘解除禁足后送过来,到时候阮嬷嬷再提出带你离开,太后应该不会阻拦。” 云沁抹了一把眼睛,急声道:“太后选的人,必定都是有资历的,你若是受她们弹压挤兑怎么办?” “看你。”容欣见她把眼睛都搓红了,拿起帕子给她按了按,“我比她们又差了什么?况且,太后既然选了她们过来,便是要她们约束管教娘娘的,娘娘性格最不喜受人约束,她们怕是讨不到好处。” “而且,惠嫔多疑,比起她们也会更信任姐姐。”云沁接着她的话说道。 容欣点点头,看着她花朵般的脸庞,柔声道:“你安心出宫,只要几年阿菁就能出宫,若遇到大赦或许更早。我总有一天也会出宫的,咱们终有见面那日。” 她说着说着,眼眶却红了。 “姐姐还说不让我哭,你却先哭了。”云沁忍着泪意,故意逗她,“若是被人瞧见,你便说是被我气哭的吧。” 容欣果然被逗笑,用帕子擦擦眼睛,“这是好事,咱们都不许哭。” 她又握着云沁的手,叮嘱道:“这事一定要放在心里,切不可表现出来,走漏风声。阿菁性子单纯,只怕藏不住事,就不先告诉她了。” 云沁点点头,“她生日就在一个月后,等那时再告诉她吧,她到时肯定要把我狠狠骂一顿了。” 容欣一笑,眼睛却又红了,“你走那日,她尚且还能去送你,能大哭一场,而我却……” 她说到这已经说不下去,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到时候她必定跟在惠嫔身边,别说哭一场,连一点伤心的表情都不能有。 云沁还想逗逗她,可怎么都挤不出笑容来。 瞧她也要哭,容欣赶紧擦擦眼泪,“瞧我这是怎么了,这下真要说,是被你气哭的了。” 知道她是有意逗自己,云沁扯了扯唇角,眼眶里蓄满的泪水,却被挤了出来。 容欣忙给她擦眼泪,“好云沁,咱们不哭,姐姐就是替你高兴。” 云沁揉了揉鼻头,带着些软软的鼻音,道:“嗯,我也替自己高兴。” “臭丫头!”容欣一怔,随后笑骂道。 笑过之后,容欣轻轻舒了口气,“如此,便等一个月之后了。你估计的倒没错,皇上似乎真的暂时把你忘到脑后了,如此便更不怕有什么变故了。” 正擦眼泪的云沁动作一顿,上次在御花园遇到皇上的事情,她并未跟容欣讲过。 一来是她们的时间总是错开,碰到一起也大部分时间在演戏。再来,是她不想让容欣跟着她担惊受怕。 反正皇上这个月确实也没有什么举动,或许真把她给抛到脑后了也说不定。 第25章 得口风,命云沁制点心 等云沁和容欣两人聊完,走到人前,果然立刻就有小宫女问起容欣。 “容欣姐姐,你这怎么了?”说着还不忘看了眼云沁,那眼神充满谴责。 但云沁听着只想笑。 容欣也好不容易压下翘起的嘴角,对云沁道:“这不关云沁的事。” 哦豁,好熟悉的台词。 云沁瞥了两人一眼,轻哼一声,便朝前走去。 不快点走,她怕自己会笑出声来。 整天有人在自己在跟前晃悠,主子有时候也想自己待会,今天就是惠嫔把她俩给打发出来,说要自己待一会。 时间也挺长了,云沁走开后,便去了正殿。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小宫女从里面走了出来,一看到她,像是吃了一惊,还露出几分心虚。 云沁心中觉得奇怪,面上却不动声色,脚步轻移,走到纱隔处,微微抬高声音叫了声:“娘娘。”叫完,她才抬脚踏入内殿。 当差就是这样,既要脚步轻,又不能接近主子的时候不出动静,省得被主子以为你在暗处窥探。 内殿内,惠嫔正坐在靠窗的软榻上,手里正在摆弄花瓶里的迎春花。 这花云沁走的时候还没有。 她想起那个小宫女,想必是她给惠嫔送来的,倒是挺有心思。 “这花可真漂亮。”云沁笑道。 惠嫔看她一眼,道:“是我叫馨儿去给我摘的,想找你跟容欣,却听说你俩去说悄悄话了?” 这便是内斗的“好处”了。 两个大宫女不和,只顾着内斗,对手底下这些小宫女小太监管得就没那么严了,制度松散,宫里就跟筛子似的,谁都敢在主子面前说两句。 云沁脸上立刻露出些委屈,“还不是容欣姐姐,她怎么对奴婢有这么多不满意,不就是骂了个小宫女几句,便要训斥奴婢,真当自己是这宫里的姑姑了。” 她说着还搓了搓眼睛。 惠嫔这才看到她两只眼睛通红,明显是哭过的模样。 她皮肤白,眼角的红痕十分明显,这么一揉,那眼尾红得越发艳丽,看着既可怜又美艳,惹人爱怜。 惠嫔忽然想起一件往事。 那年有人给父亲送了两个扬州瘦马,父亲均留下了,母亲大发雷霆,她却偷偷跑去看。 她从未见过那样美的女人,一抬手一低眉,皆是风情。 这给年纪还小的惠嫔留下了太深的印象,她不自觉地减少了食量,甚至模仿起她们的姿态,直到有次被母亲斥责不够端庄才惊觉。 不够端庄又如何,京中的人提起她,谁不要赞一句美人。入宫后,她还不是恩宠不断,甚至还怀上了皇上的孩子。 她下了苦工,才学了有五分像,而云沁,却是天生的媚骨。那些瘦马,放到她的跟前,想必都会黯然失色,毕竟她们的媚色不也是学出来的吗? 云沁等了一会也没有听到惠嫔出声,有些疑惑地看她一眼,才发现她正看着自己的脸怔怔出神。 “娘娘?”她小心翼翼叫了一声,难道自己又演过头被看穿了? 被她一叫,惠嫔才回过神,双眸紧紧盯着她,突然一笑,“云沁,听说你最近在跟厨娘学做点心?厨娘做得我都吃腻了,明日做些来给我尝尝吧。” 她这话说得突兀,让云沁眉间微蹙,不知道话题是怎么从自己和容欣的事情上,转到点心上的。 不过,她听说的可真多,连她在学做点心都知道,这宫里确实有些松散了。 “奴婢的手艺不好,比不上厨娘的手艺,怕不能入娘娘的口。”云沁装作羞赧地说道。 惠嫔声音轻笑,“无妨,你只管做来我尝尝。” 云沁实在想不清楚她的目的,只能点点头,又低声道:“那容欣姐姐她……” 她话音未落,容欣也从外面走了进来。 云沁看了她一眼,立刻扭过头,委屈地看向惠嫔。 惠嫔笑了笑,伸手拉过云沁的手,对容欣道:“容欣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云沁有什么不是,你好好跟她说就是,怎么还把人给骂哭了?” 容欣看了眼眼眶还红着的云沁,忍住笑意,垂眸道:“娘娘,这是奴婢职责所在,若她整日打这个骂那个,咱们宫里还有安宁的时候吗?” “你听听,一张口就老气横秋,这么下去,我怕是都要怕你了。”惠嫔指着容欣,笑骂道。 容欣红了脸,清丽的脸上才多了些女儿情态,“娘娘,奴婢怎么敢教训娘娘。” 惠嫔轻笑出声,又拍了拍云沁的手,“我可是帮你教训了她,你就别生气了。” “奴婢不敢。”云沁赶紧低下头,声音却带着委屈。 “好了好了,这事就揭过去吧。”惠嫔像是没有听出来一样,轻巧地带过。 她放开云沁的手,重新摆弄起花瓶里的迎春花,对容欣道:“快来看看这花。” 看到突兀出现的迎春花,容欣心中也有几分明悟,脸上并未表现出来,也扬起笑容,道:“这花开得可真好看。” “是啊。”容欣摸着嫩黄的花瓣,低声道:“今年这春天总算来了。” 到了夜间,云沁找了个机会,问了容欣今天惠嫔的反常。 “不知怎么突然让我给她制点心,她这是什么目的?” 容欣也有些不解,微微摇头,“或许真是觉得小厨房的点心吃腻了?” “那我的手艺都是跟厨娘学的,难道还能做出什么花来?”云沁眉头蹙得更紧。 容欣眉头也皱起来,沉吟一瞬,“你不若就做得难吃些?” “那就先这么做。”云沁点点头。 容欣想起白天的事,又压低声音道:“那个馨儿我会让人看着点,但这几日你我都要谨慎些,谁知道娘娘还有没有盯着咱们的眼线。” “我知道。”云沁又点头,“姐姐你也要当心。” 容欣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放心。” 第26章 图穷匕见 第二日,云沁就给惠嫔端上了一盘带着焦边的点心。 她忐忑地扭着手中的帕子,“娘娘,奴婢上手做的次数不多,只,只能捡出些卖相还不错的。”又赶紧道:“娘娘就看看,还是别吃了。” 惠嫔没有伸手去碰,只是宽容道:“无妨,之后慢慢做便是,我会让厨娘帮着你些。” 这就是还要做的意思? 云沁只能点头,“奴婢一定好好学。” 接下来几天,云沁又接连做了几次,做出来的卖相一次比一次好。 这天,云沁又做了几盘糕点,送到了惠嫔的面前。 惠嫔拿起来一一尝过,随后看向云沁,眸中带着些捉摸不定的笑意,“做得真不错,果然人长得美,手也巧。” “娘娘谬赞。”云沁有些害羞的低头,脸上的笑意却藏也藏不住。 说着不错,惠嫔却没有多尝,而是看了一圈,点了其中几个点心,“梅花酥,凤梨酥和绿豆糕,这三样你明日再做一份。” 她抬眸看向云沁,语气依旧轻柔,“送去御前给皇上吧。” 这话在云沁听来不亚于惊雷,震惊得脸表情都忘记做。 她折腾了这么些天,就是要让她做些糕点送给皇上? 为什么非得是她做的? 云沁第一个反应,就是惠嫔知道些什么了,可随后她就否定了这个可能。 张御医是惠嫔开口给自己看病的,她必不可能知道张御医是皇上的人。那日御花园的事情,就更不可能了,那日亭子四周都有人把守,根本无人靠近。 而且,如果惠嫔若是知道她私下跟皇上有联系,肯定会活撕了她,怎么可能还这么淡定。 “你不愿意?”惠嫔见她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便又问了一句。 云沁回过神,立刻俯下身,“娘娘,奴婢手艺不精,娘娘不嫌弃是疼奴婢,可奴婢怎么敢把这样的东西送到御前呢?” “怕什么。”惠嫔伸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笑容和煦,眸光却是冷的,“皇上会喜欢的。” 云沁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惠嫔说得根本不是点心,而是自己! 她想把自己送给皇上?! 甚至连道具和接口都给她找好了,她是疯了吗? 云沁震惊之余,下意识就想缩回手,手却被惠嫔死死抓住,她抽了两下都没有抽回来。 “娘娘究竟是什么意思?”她顾不上什么礼节尊卑,直接开口问道。 惠嫔脸上的笑意没有一点变化,眼中的冷意却更深,“你对本宫不是忠心耿耿吗?为什么连去御前送一趟点心都不愿意?” 她看着云沁的脸继续道:“自从禁足以来,我就时常在想,如果这种时候有人能替我求求情该有多好。我指望不上别人,就只能指望你们了。” 她又伸手抚了抚云沁的鬓角,“明日去御前,就不要打扮得这么素净了,我给你的首饰都带上,打扮得艳丽些。” 原来从惠嫔给自己那只赤金镯子开始,她打的就是这种主意! 云沁的眸光冷下来,侧头躲开她的手,“娘娘,奴婢卑贱之身,皇上又怎么会见我,更不要说能为娘娘说情了。” 惠嫔的手悬在半空,笑容消失,“你不愿意?” 见云沁垂着眸子不说话,便又问了一句,“你当真不愿意?” 看她的抗拒不是作假,惠嫔一怔,旋即“哈哈”笑了一声,攥着她的手忽然收紧,“这可由不得你。” 她突然拉了云沁一把,把她拉到近前,让她看着自己的眸子,眼中的疯狂终于展露无遗,“你与我一样都恨刘美人不是吗?若皇上真要宠幸别人,为什么不能是咱们自己人!多少人都想获得皇上的宠幸,一飞冲天,你可不要犯傻!” “娘娘,我……” 云沁刚张口就被惠嫔打断。 “与你交好的,那个叫阿菁的小宫女,人虽不聪明,却娇憨可爱,皇上或许也会喜欢。” “娘娘!” 云沁听得心胆俱颤,脸上再没了之前的镇定,慌张地开口:“娘娘,阿菁她,她还不懂事……” “是啊,那就要看你懂不懂事了。”见她慌张,惠嫔一颗心定下来,声音变得不紧不慢。 云沁心乱作一团。 就算阿菁去御前,皇上也未必肯见,也未必会对阿菁有兴趣。 可她敢赌吗,她不敢! 惠嫔现在是铁了心要这么做,以她的偏执,是不会放弃的,绝对不能让她做出什么伤害阿菁的事。 “好,我去!”云沁红着眼眶,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惠嫔终于满意了,脸上重新带上了笑容,“我就知道你最懂事。” “怎么还哭了。”她伸手擦了下云沁眼角的眼泪,“可别把眼睛哭肿了,云沁,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云沁再次躲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道:“是奴婢失仪,请娘娘容奴婢去梳洗一番。” “也好,你回去好好休息,等明日做好点心,等我看过你再去御前吧。” “是!” 云沁垂着眸子退出内殿,抬眸时,眼中已经一片冰冷。 惠嫔想让她见皇上,可她也有法子,让皇上不见自己! —— 第二日,云沁如惠嫔所言,穿上了鲜亮的衣服,带上惠嫔赏的玉簪,做了些点心去到了她面前。 惠嫔再看她这张没有刻意扮丑的脸,除了妒恨,却也多了几分满意。 她把云沁拉到身边,笑道:“还是素净了些。”说着,从自己的头上拔下一根点翠镶白玉的簪子,簪在了云沁的头上。 那簪子是梅花的式样,里面白玉雕刻梅花是主体,外面用点翠花朵和红色的玛瑙花瓣点缀,十分清新素雅。 她端详着云沁因为这点色彩点缀,越发艳丽娇媚的容颜,笑道:“都说梅花是‘天下尤物’,果然不假。” “去吧,不必太急着回来。” “是。”云沁眸色闪着冷光,嘴角却带上了几分冷笑。好好个宫嫔,语气倒像是个妈妈桑。 云沁未作停留,一路赶到了御前。 早点办完事,好早点回去受罚…… 云沁苦中作乐,自己被自己逗笑。 徐安走出来的时候,正巧看到了云沁这一抹笑,就算他早除了根,年纪也一大把,心口还是“咚咚”跳乱了拍子。 他随后赶紧移开了视线,在心里默念了两声:罪过罪过。 这别说是皇上了,就算是国寺里的圣僧来了,见着这样的活色生香,也得动凡心吧。 “云沁姑娘今天怎么有空来?”他迎上去,笑道。 云沁冲他福了下身子,“我家娘娘做了些点心,让我给皇上送来,劳烦公公禀报一声。” 说完了这话,又像是回答刚刚徐安的话一样,道:“我本是不想来的,手里还有一堆活要做,是上头非指派我过来,我可不得走这一趟。” 徐安嘴角笑意都僵住了,良久才勉强一笑,“办差嘛。” “可不是,那就有劳公公禀报皇上一声吧。” “好。”徐安扯了下嘴角,怎么听着像是让他把第二句禀报给皇上呢? 第27章 朕饿了! 云沁只在御书房门口等了一会,徐安便出来了。 他脸色有些黑,但面对云沁还是扯出笑容,“云沁姑娘,皇上他忙,等会还得召大臣来议事,怕是没时间见你。” “无妨,无妨。”云沁目的达到,对他笑得更是客气。 她越是这么笑,徐安的笑容越僵硬,他就没见过云沁姑娘这样的。 旁人东西送不进去,要么生气要么害怕,还有求他两句的,哪有像她这样这么高兴的! 就是可怜他这把老骨头,承受皇上的怒火。 “那我就不打扰徐公公,先回宫去了。”云沁说完便要走。 徐安赶紧喊住她,“云沁姑娘,你这点心……” 她怎么还要把点心也拎走啊! 云沁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食盒递给他,“辛苦徐公公。”说完,她便福了下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徐安看了眼手里的食盒,叹了口气,苦着脸又回了大殿。 殿中,霍金池正低着头看折子,闻声没抬头,只淡声问道:“人走了?” “回皇上,走了。”徐安有些不敢看他的脸色,把食盒举到眼前,“这是云沁姑……云沁送来的点心。” 霍金池“啪”一声合上折子,语气微冷,“扔了!” 徐安犹豫一下,还是垂头称是。 他还没忘记刚才皇上有多生气,直接把手里批红的笔都扔了,不得不说,云沁姑娘是个会气人的。 霍金池又伸手拿了个折子展开,却一句话也没有看进去。 他又“啪”一声合上折子,“朕饿了!” 徐安刚到外面,闻声赶紧走了回来,道:“皇上饿了?那奴才命人去御书房取些吃食过来,皇上是想吃点心,还是喝点什么?” 霍金池看着他,冷道:“不是有现成的吗?” “可皇上刚不是说……” 被霍金池盯着的徐安把后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奴才这就给皇上拿来。” 很快,三碟点心就摆到了霍金池面前。 霍金池拿起一块凤梨酥咬了一口,眸光一闪,看了眼手上的点心。 后妃说什么自己做的点心,大多只是在旁边看着,点心还是出自厨娘或者宫人之手。 他不是没在惠嫔那里吃过凤梨酥,那时候可不是这个味道。 霍金池心念一转,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小骗子。” “皇上说什么?”徐安以为自己听错了。 霍金池哼笑一声,“没什么。”他转了转手里的凤梨酥,味道倒是不错,酥脆不甜腻,正好适口。 做的东西都这么合他心意,就是…… 霍金池又冷下脸,颇有泄愤意味地咬了口点心。 看他吃得凶,徐安以为他真饿了,赶紧给他倒了杯茶,“皇上您慢点吃,小心噎着了。”却引霍金池投来一个冰凉的眼神。 徐安头皮一紧,这又咋了,皇上怎么越来越难伺候了! —— 另一边,见到云沁回来,惠嫔一下从软榻上站了起来。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见到皇上了?” 云沁垂着头,“徐公公说,皇上忙,等会还要召见大臣,没时间见奴婢。” “没时间?”惠嫔眉头立刻皱起来,觉得不可思议,“见你这副模样去御前,他竟然说皇上没时间见你?” 难道真是她想错了,皇上并没有对云沁起什么心思? 怎么会?皇上也是男人…… 惠嫔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坐了回去,“皇上或许是真的忙,这次时间不凑巧,等下次吧。” 云沁知道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也并未觉得惊讶,只垂眸道:“是。” 不知怎的,惠嫔突然觉得她顺眼许多,声音柔和下来,“你也忙了一早上了,快歇歇去吧。” “谢娘娘。”她说完,摸到头上,把之前惠嫔插在她头上的簪子取了下来,“还给娘娘。” 惠嫔没伸手,“给你了便是你的了,拿着吧。” 她怎么会要一个宫女带过的东西。 云沁俯身行礼,“谢娘娘赏赐。” “你只要好好为本宫做事,以后还会有更多赏赐。”说罢,惠嫔摆了摆手,让她起身。 “那奴婢告退。” 云沁走出大殿,在路上遇见了容欣,她一把把她拉到了无人的地方。 “娘娘让你去御前送点心了。”容欣打量着她身上艳丽的衣服和头上的玉簪。 云沁叹了一口气,昨晚上容欣值夜,她没有时间把这件事告诉她,现在碰到了,便把昨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娘娘,怎么会,怎么会起了这种心思?”容欣也觉得震惊。 “我哪里知道,她竟还说我的好日子在后头,就她那个样子,我若是真和皇上有了什么,第一个恨死我的就是她!”云沁气得差点把攥着的袖子给撕了。 容欣一时慌了神,“这,这可如何是好?” “别担心,我有办法的。”云沁拉住她的胳膊,又把那日在御花园撞见皇上的事情告诉她了。 容欣听了更是震惊,“你怎么这种事也要瞒着我,那皇上对你岂不是……” 云沁冷笑,“他已经料定我逃不过他的手掌心,要逼得我低头罢了。” “那你不是……” “我自有办法让皇上不见我。”云沁眼中暗光流转,上位者的高傲又怎么不是能利用的工具呢? “至于惠嫔。”云沁又冷笑一声,“见我没成事,她心里还不知道是失望多还是高兴多呢。现在她憋着一口气,打算破釜沉舟,可要是等我一直见不到皇上,她心里那口气散了,第一个不让我再去御前的,肯定也是她。” 见她心有成算,容欣不禁松了一口气,“也就这几天了,熬过去,等你跟阮嬷嬷离开便好了。” 说起这事,云沁眉间却笼上了阴霾,她没跟容欣说的,还有惠嫔拿阿菁威胁她的事。 她跟容欣已经陷进泥潭,脱身艰难了,难道还要再把阿菁拽进来吗? 若情势不对,云沁宁可把出宫的机会让给阿菁,也绝不愿意她受到伤害。 第28章 最会糊弄人 云沁和容欣也不敢多聊,说了几句话就各自分开。 回房间的路上,云沁却撞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西殿孔答应的贴身宫女紫桑。 “紫桑姐姐,今日怎么有空来串门子?” 云沁迎上去,余光往她身后望了一眼,那边是容芝的住处。 自从容芝被惠嫔厌弃,有前头被禁足的例子,惠嫔不敢再对她怎么样,只把她打发到了最偏僻的耳房里住着,还令人看着她不许她出房门。 她去见容芝做什么? 紫桑脸色未变,反而亲热道:“没别的事,就是听说容芝一直病着,以前也经常走动,就来看看她。” 说什么经常走动,她印象里唯一一次跟西殿走动,应该就是容芝领着张御医去西殿的时候吧? 这怕不是来落井下石的。 云沁心中恍然,笑道:“那紫桑姐姐慢走。” 看着紫桑离开,云沁没有立刻回房间,而是往容芝住处走了几步。 侧耳听了一阵,里面静悄悄的,好像没什么动静。 这容芝,最近改性子了?被人找上门来,竟然没有发怒。 云沁有些疑惑,把这事记在了心里。 —— 过了两日,惠嫔又吩咐云沁做点心。 “换三样,你随便做吧。”惠嫔靠在迎枕上,整个人看着懒懒的。 如今她的腹部又大了一圈,人却不见丰润。 这几天,惠嫔刚好没多久的食欲又变差了,张御医说是胎儿压迫脏腑的缘故,为了保证营养,不管是御医院和小厨房都在想法子给她做进补,可她还是肉眼可见地瘦了下来。 人也不如前几天精神,可就算这样,她也不忘折腾云沁。 云沁去做了点心,拿进殿里的时候,却看到那个叫馨儿的宫女也在殿中。 听到声音,阖着眼正打盹的惠嫔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云沁道:“总叫你一个人往御前跑太过辛苦,这回带上馨儿吧,让她帮你拎拎东西。” 云沁看了眼不敢抬头的馨儿,不会真的傻到相信惠嫔是让她来帮自己的,监视自己还差不多。 也不知道什么地方让惠嫔起疑了? 惠嫔已经打量起云沁的装扮,今日她穿了一身新做的柳色宫装,不算合体的剪裁,依旧遮不住她纤细的腰肢。 头上簪着之前赏她的金镶青玉的簪子,与宫装相得益彰,比外面的春风都清新撩人。 惠嫔冷着脸移开眸子,“不错,去吧。” 云沁应了一声,扭头看了眼馨儿,把手里的食盒递给她。 馨儿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垂下眸子,像个鹌鹑似的跟在她身后。 出了门,她怯怯地对云沁道:“姐姐,你别生气,这都是娘娘的意思,我也不敢违背。” 云沁瞥她一眼,“这话说的,娘娘派你来不是心疼我吗,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最近可是颇受娘娘赏识,娘娘让你来帮我拎东西,你别生我的气才好。” “不会,怎么会呢。”馨儿仿佛心思被撞破,只得讪讪一笑,垂着头不敢再出声了。 云沁看她这样,轻哼一声。 她能大着胆子跟惠嫔告自己的密,能是什么小白兔,都是千年的狐狸,跟她在这演聊斋。 还有惠嫔以为有人盯着她,她就没法子了? 两人很快就来到御书房的门口。 首先见到的自然还是徐安。 “云沁姑娘又来了?”徐安笑容又殷勤又勉强。 上次皇上可是把那些他差点扔了的点心都尝了个遍,午膳都没用多少,可见对云沁是多喜欢,他能不殷勤着点吗? 可云沁姑娘这性子,实在是让他不敢恭维,她这回又不知道要换什么花样来气皇上。 “徐公公,这是我家娘娘让我准备的点心,还劳烦公公通报一声。”云沁顶着馨儿的目光,丝毫不心虚。 这点心难道不是惠嫔让她准备的? 徐安等了一会,没听到她说后半句话,下意识道:“没了?” “什么没了?”云沁随后像是才想起来一样,指着馨儿说:“您是问这丫头?这是宫里的小宫女,还不懂事,娘娘让我带着她学做事的,这不,领她来认认路。” 徐安无奈了,感情您是顺路来送个点心是吧? “这种琐事,公公就不必告诉皇上了吧?”云沁又像是此地无银一般,跟徐安道。 她得掌握这个度,要是回回都跟皇上说,自己不是自愿过来的,他要是真气狠了,反而把她叫进去,罚一顿就不好了。 得遮掩一下,让他觉得自己怕他,也告诉他,今天自己过来,真是想要把点心送到御前的。 听他这么说,徐公公脸上的笑容都真切几分,“姑娘放心,这种事自然不会拿来叨扰皇上。” 结果,转头,他就把这些话全都一字不落地跟霍金池学了一遍。 “皇上,奴才瞧着,云沁姑娘这是担心您误会,不宣她进殿。”最后,徐安笑道。 这回皇上应该会见云沁姑娘了吧,云沁姑娘今日也是刻意打扮过,皇上见着了,肯定什么气都生不起来了? 他刚还这么想着,就听上边霍金池冷笑了一声,手下笔都未停,冷道:“你少在这里自作聪明。告诉她,不见!” 现在知道怕了,晚了!让她回去听训去吧! “慢着!” 徐安只得又走回来,问道:“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她不是带了个小宫女吗?”霍金池捏着手里的笔,“让那小宫女拿点心进来。” 徐安怔了怔,不懂皇上这是要做什么,可皇上吩咐,他只管照做便是。 等徐安转达了皇上的意思,馨儿整个人都呆住了,随后激动得整个人脸都变红了。 云沁面色如常,只对她道:“那你跟着徐公公进殿吧,小心说话。” “是,我知道了。” 徐安又看了眼云沁,才看向馨儿,“那你跟杂家来吧。” 云沁看着两人进殿,轻轻皱了下鼻子,什么意思?想让她嫉妒一个小丫头,什么幼稚行为! “皇上,人带到了。” “东西留下,出去吧!” 跟徐安想的完全不同,皇上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一眼,就让人出去。 馨儿也有些懵,惶恐不安手足不措,整个人差点软倒在殿上,还是被徐安给拉着送出殿去的。 把人拉出去,徐安才拎着食盒回来,把里边点心取出来送到了霍金池的案上。 “你怎么突然变成哑巴了?”霍金池停笔,拿过宫女递过来的汗巾擦着手,看着徐安道。 徐安呵呵一笑,“皇上不是总怪奴才多嘴吗?”他见皇上看过来,又赶紧道:“皇上这是知道惠嫔娘娘的脾气,怕云沁姑娘回去受罚,才让人把点心送进来的吧?” “朕还真以为你人老了,脑子也生锈了。”霍金池哼笑一声。 徐安又笑道:“皇上放心,等云沁姑娘再来,奴才一定问问她回去有没有受罚。”顺便再把皇上的苦心告诉她。 霍金池未置可否,捏起一块点心,端详了一下嗤了一声,“惠嫔让准备的是吧,真会糊弄人。” 第29章 良心有,但不多 云沁也没想到馨儿这么快就出来了,还是被徐安给拉着丢出来的。 一看到她,馨儿立刻就拉住她的胳膊,挂着眼泪一脸惶惶。 云沁推开她的胳膊,让她自己站好,“有什么事,一会再说。” 这是御前,可不是什么能拉拉扯扯的地方。 两人走到无人的地方,馨儿才哽咽着把殿上发生的事情说给云沁听。 云沁心虚地摸摸鼻子,这估计是在生她的气。 “没事,皇上又没说要罚你,或许就只是让你把点心拿进去。” 馨儿听了她的话,才渐渐安稳下来,擦着眼睛道:“谢谢姐姐,我,我……” “我”半天也没“我”出来。 “行了,赶紧回去吧。”云沁良心有,但不多,尤其是对这种人两面三刀的人。 惠嫔一看两人这么快回来,就知道事情没有成,眉毛微竖,看向两人,“究竟怎么回事?” 主要是看着馨儿,等着她的回答。 馨儿膝盖一软,直接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把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 “皇上没召见云沁,却见了你?”惠嫔的眼神简直要吃人。 馨儿整个人都要趴在地上了,“奴婢是去了殿上,可皇上头都没抬,只让奴婢放下东西,出去。” “真的?”惠嫔看向云沁。 云沁没必要说谎,“她只进去几息,便被徐安拉着胳膊扔出来了。” 惠嫔这才有些信了,眼睛又定在云沁的身上,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皇上好像格外不待见她? 见她有了疑虑,云沁立刻开口道:“娘娘,皇上虽然每次都没有见奴婢,却也把东西都留下了。奴婢倒觉得,皇上是对娘娘心软了。他不见奴婢,或许是觉得奴婢在娘娘这里得脸,见我,会落人口实。” 惠嫔一听这话,眸光立刻一转,却不再像之前那样,一听到这种话就欣喜若狂,而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本来就是说来糊弄她的话,云沁也不在意她信或是不信,只要能动摇她拿自己去争宠的心思就行了。 惠嫔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馨儿一眼,冷道:“没用的东西!” 这是在骂谁,云沁心里清楚,她垂着眸子只当没有听到。 馨儿抖得更厉害了,连声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还不滚出去!” 发了一回怒,惠嫔的脸色难看许多,云沁看着不对,赶紧道:“娘娘别气坏了身子,我扶娘娘去歇歇吧。” 惠嫔许是真不舒服,没有拒绝,扶着云沁的手去了稍间的大床上。 躺下没有多久,惠嫔就睡过去,云沁看她睡了,便放下床幔,退出内殿。 容欣正好过来,两人就在纱隔外说了会话。 得知她今日也应付过去了,容欣松口气,低声道:“你先去把衣裳换了吧,省得娘娘醒了看着又不高兴,这里我守着便是。” 云沁知道她说得不假,也没有推辞,一走出殿门,又撞见了小德子。 “娘娘已经睡了,你有事等会再来。” 上次后,两人虽没有再单独说过话,但毕竟都与容欣走得近,也没有交恶。 小德子抿抿唇,低声道:“我是来找云沁姐姐的。” “找我?”云沁没多言,看了一圈没见到人,才走到角落,问道:“有什么事?” 她有些疑惑,小德子也是聪明人,上次她说得这么明白,他应该不会再提之前的事,那会有什么事? 小德子没废话,压低声音道:“我这几日有留心看过,除了那个叫馨儿的,娘娘还让一个叫小全子的小太监盯着姐姐。” “今日姐姐和馨儿出门,那小全子也跟着出门了,我悄悄跟在后面,果然看他一路跟着你们去了御前。” 云沁眼睛微眯,倒不觉得意外,惠嫔不让人盯着自己才奇怪,她是怕自己这颗棋子脱离她的掌控吧。 “谢谢你来告诉我,馨儿那边容欣姐姐已经派人盯着了,小全子那边就拜托你了。”云沁笑着说。 小德子猛地抬头看她,惊讶她竟然向自己透露她跟容欣之间没有争斗,“姐姐还信我?” 云沁有些好笑,“我跟容欣姐姐如同一体,她都信你,我为何不信你。我倒是没想到,你竟然还愿意帮我?” “我当然会帮姐姐。”小德子略有些激动,“我,我小德子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知道江湖义气,既然说以后都听姐姐的,那就不会变。我之前只是,只是会错了意,以为姐姐……” “江湖义气?在宫里,这可是新鲜词儿。”云沁忍不住笑起来。 小德子被她笑得耳朵发红,抓了抓后脑露出些憨气,不似平日的精明,“是,是之前听老太监们说书,听来的。” 云沁收住了笑声,眼中却还含着笑意,被她这么看一眼,小德子脸更红了,低着头不敢再看她。 “我倒真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小德子立刻竖起耳朵。 云沁又笑了下,才道:“西殿的孔答应最近在做什么?” “孔答应?”小德子虽疑惑,但还是回答道:“不过就是每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然后回来绣绣衣裳,做做鞋,我听说前几日她还做了个护额送去了太后宫里。” “可有什么不妥?”说完,他又忙问。 云沁便把那日见到紫桑的事情说了,“总觉得有些古怪,你这几日帮我留意着西殿那边,她们别是想对容芝做什么。” “姐姐管她死活。”小德子对容芝也是厌恶得很。 云沁沉下脸,道:“她如何我是不想管,可若是别人要害她性命,她却不能死在咱们宫里。事后,皇上疑心是娘娘做的,咱们又拿不出证据怎么办?娘娘如果降了位份,你我还有什么前途!” 话一出口,云沁都震惊于自己的冷酷,可能怎么办?在宫里,搏的就是命,她能护住的也只有那几个人而已! 小德子却丝毫不觉得她这话有什么不对,反倒更钦佩她的聪慧机警。 他阴着一张脸,认真道:“姐姐放心,我一定盯着西殿那边,若是他们有动静,马上通知你。” “辛苦你,若是找不到我,就去告诉容欣姐姐,切莫耽搁。”云沁压下心中寒意,又叮嘱了一句。 她也不知道事情什么时候爆发,若正赶上她离开那几日,可别耽误了事。 “我省得。” 第30章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继那日送点心到御前后,惠嫔之后几天都没有让云沁再去,日子一下又安定下来。 阮嬷嬷那边已经确定下来要去慈养所了,只等惠嫔这边解除禁足,太后送人过来。 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云沁的心却总是不安稳。 直到一天早上,吃着早膳的惠嫔突然呕吐,随后整个人昏了过去,她才发觉自己不安定的原因,便是惠嫔这一胎到现在都太顺了! 比起从前,这次有容欣和云沁坐镇,众人虽然慌张,但也不至于乱了手脚。 容欣看顾着惠嫔,云沁便走到殿外,先命人去请张御医,又让小德子去请皇上,“你切莫慌乱,见到皇上也不要一惊一乍,只说明情况便可。” 小德子因为她的镇定,整个人也安定下来,立刻道了声是,快步走出了宫门。 云沁镇定吗?不,她袖子里的手一直在抖。 她怎么都没料到,容芝那边没出事,惠嫔这边先出事了,忍了这么久,终于有人忍不住动手了! 张御医很快就被请了过来,对惠嫔的脉象几经察看,都是摇头。 见他没有丝毫头绪,容欣便道:“张御医,您看看娘娘的饮食可有不妥?” 看不出症结所在,张御医也是颇觉惊心,当下不敢耽误,赶紧跟着她走到明间。 里面一切都还是惠嫔昏倒时的模样,一出事,容欣便立刻让人看住这里,谁都不准挪动一根筷子,就连地上的呕吐物,都没让人清理。 他正要察看,就听外边:“皇上驾到!” 众人赶紧到门口迎接。 霍金池快步走进来,一摆手,“都什么时候了!”又接着问:“惠嫔怎么样?” 张御医上前道:“微臣已经给娘娘诊过脉,脉象平稳,龙胎也还稳固,实在是看不出什么。皇上,微臣才疏学浅,还是请蒋院正来看看最为妥当。” 霍金池知道他虽专擅千金科,可他本人就是蒋院正的徒弟,本事自然不会小,他这分明是看出什么,却不敢拿主意,只能搬出自家德高望重的师父顶包。 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霍金池瞥他一眼,才道:“宣蒋院正!” “你们刚才正在做什么?” “奴婢正请张御医察看娘娘今日的饮食是否有不妥。”容欣立刻道。 “继续。”霍金池看了眼容欣,眼神在人堆里一扫,就看到缩在后面的云沁,脸又阴了几分。 张御医便立刻拿着银针察看起桌上的食物。 霍金池才注意到,不管是桌子上还是地上的证物,都保存完好,让他不由高看了几分容欣。 果然,人以群分…… 他没再看云沁,而是径直走入内殿,去看了眼惠嫔,见她瘦了许多,面色微有些发青,若不是肚子高高隆起,人在被子里都不见起伏。 霍金池眉头轻皱,周身气压却不只是低了一点。 看了这一眼,他便又往明间走。 “皇上,此间污秽,您不如就在内殿等。”容欣低声劝道。 有小宫女也端着茶进来,放到了软塌的矮几上。 霍金池没做言语,径直走到外面,坐到了上首的椅子上。 除了一开始问了几句话,他一直都没有发怒,脸上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可越是这样,越令人觉得心惊胆战。 被这么盯着,张御医捏着银针的手都有些抖。 好在他还有些胆量,抖着手把所有东西都检查了一遍,才指着桌上的一碟点心道:“皇上,这点心的味道似乎不对,可臣辨别不出是什么。” 霍金池端详着那碟点心,旁人以为他是看有什么端倪,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是在确认这事跟云沁有没有关系。 她开始做点心,惠嫔就因为点心出了事,这事未免太巧了! 不光是他觉得巧,就连云沁都觉得太巧了,她一听到“点心”二字,就下意识攥住了袖口 这不会是冲她来的吧? 可随后,她便慢慢松开了手。 今天她虽在厨房忙活了一阵,却没有做点心,更何况,她做的点心,惠嫔除了前头尝了几口,之后再没有吃过。 云沁心中安定下来,只静观事态发展。 那边霍金池确认后,也放下了碟子,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淡声道:“等蒋院正过来。” 之后,殿内便一片安静,静得落针可闻。 就在这一片死寂当中,蒋院正终于赶过来了,他已经有花甲之年,头发半白,腿脚也不大利落,扶着小太监的手,蹒跚而来,头上密密麻麻全是汗。 他一出现,殿中的人都感觉自己像是重新活过来一般,全都松了口气。 “没准备步辇吗?”霍金池喝问。 蒋院正擦着额头上的汗,“准备了,准备了,是臣不中用,皇上不必怪下边的人。” “辛苦蒋院正。”霍金池不过多寒暄,“张志安已经看过惠嫔,从脉象看不出什么,院正你先来看看这碟点心。” 蒋院正气还未喘匀,便伸手接过那碟点心,放到鼻子下边一闻,便皱了眉头,抬眸看向皇上,“是金钱草!” 众人哗然,不等详细询问,便听得里面惠嫔哀叫了一声,众人赶忙奔过去看。 却见惠嫔已经醒了过来,整个人正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嘴里哎哎叫个不停,容欣上前一看,整个人差点软在床前。 “血!娘娘她见红了!” 云沁扶她一把,却发觉自己的手也颤得厉害,根本没有什么力气。 蒋院正大声道:“快按住娘娘,志安立刻给娘娘施针!” 霍金池也已经走至近前,看着惠嫔身下血迹,眼中一片阴沉。 一片慌乱中,徐安从外面进来,“皇上,皇后娘娘带着几位娘娘过来了。” “让她们回去!惠嫔还在禁足中,不许人探望她们不知道吗?”霍金池扭头看他,语气中终于泄露出一丝怒气。 徐安不敢多言,只能称是,快步走了出去。 张御医施着针,蒋院正给惠嫔又把了一次脉,许久,他拿开手,对霍金池道:“皇上,不必太过忧心,娘娘脉象还算平稳,见红,也只是滑胎先兆,龙胎还算平稳。”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才暗暗松了口气。 霍金池也后退两步,坐到宫女搬来的凳子上,看了眼慢慢安静下来的惠嫔,又问蒋院正,“刚才院正所说的金钱草听着似乎是味中药。” “不错。”蒋院正点点头,面色难看,“回皇上,金钱草利尿利胆,是味好药。对孕妇来说,却是阴寒之物,便是要用也要万分小心,最重要的是,一定不能长期过量服用。娘娘这般,一定是服用金钱草有段时日了,才会出现小产的征兆。” “娘娘之前可有症状?” 容欣正按着惠嫔,云沁只能上前道:“回蒋院正,娘娘近来一直身体不适,可都是些孕中该有的症状,您不如说说长期服用金钱草会如何,让奴婢分辨一二。” 听她说话这般有条理,蒋院正颇为意外地看她一眼,随后答道:“若只是服用一两次,其实并不会有什么危害。但如果长期使用,会让小解次数过多,人就会变得虚弱,而且会食欲不振,恶心呕吐,长此以往,必定会损害龙胎。” 他越说,眉头皱得越紧,声音也渐低,因为他口中这些不正是孕妇该有症状吗? 云沁听得遍体生凉,忍不住惊道:“好生阴毒。” 这又何尝不是在场众人的心声。 惠嫔肚子一天大过一天,胎儿挤压内脏,本就小解增多,食欲不振,这种时候下金钱草,不到病发,根本看不出来! 真是好手段,好狠毒! “查!”霍金池终于克制不住怒气,冷喝道:“关上宫门,给朕里外搜,搜干净!” 第31章 令人大开眼界 来搜宫的虽然都是御前的太监,还没有到出动禁军的地步,但他们毕竟也是异性,更不会对一个小宫女客气。 所以一听到要搜宫,云沁第一时间便找到阿菁,把她带进殿内,让她跟在自己和容欣身边。 阿菁远没有云沁镇定,惊慌的眼睛都有些发直,被云沁握着手,许久才稍稍安定,亦步亦趋跟在她和容欣身边,头都不敢抬。 好在众人注意力都在还未苏醒的惠嫔身上,没人注意一个小宫女。 宫门一关,对殿内情况还不清楚的人,也明白过来,惠嫔那边一定是出事了。 这春禧宫,可不只有惠嫔一个人,西殿还住着孔答应。 便有人请示皇上,西殿搜不搜。 霍金池的忍耐已经到了限度,虽不至于大发雷霆,可脸色也阴沉得可怕,闻声立刻怒喝道:“朕说了,里外搜干净!” 御前的太监吓得立刻缩了下脑袋,赶紧称是,退了出去。 云沁也记起了之前西殿的古怪,这时候正乱得很,若是她们趁乱浑水摸鱼…… 她拍拍阿菁的手,把她推到容欣身后,自己则提起一口气,走到霍金池面前。 “皇上,孔答应毕竟是宫妃,若是被宫人冒犯便是我们娘娘的罪过了,皇上不如请她来正殿。”她恭声道。 站在霍金池身后的徐安,听到这话,也在旁道:“云沁姑娘这话不错,不好惊扰了孔答应。” 霍金池的眼睛却一直盯着云沁,她这话说得不可谓不周到,现在提出也合情理,可不合情理的是,她缩头缩脑一早上,竟然因为个孔答应,敢上前跟自己说话。 这事处处透着古怪…… 顶着霍金池的目光,云沁手里攥了一包汗,她也不想再在皇上面前冒头,可有些事,不得不做! 良久,霍金池才终于开口,“去请孔答应过来。” 去请孔答应的人还没有出门,她人却已经出现在殿外。 孔答应神色惶惶,整个人都靠在紫桑的身上,她身形不算窈窕,但个子不高,胜在娇小,看着倒有几分娇弱的模样。 既是宫妃,模样自然出色,可孔答应许是出身不高的缘故,人有些畏缩,看人的时候眼神也躲躲闪闪,令人不喜。 更别说,孔答应还特别喜欢跟皇上“偶遇”,不知“截胡”过别人多少回,若是旁人责问,她便哭天抹泪,搞得好像别人欺负了她一样。 各宫都不大爱和她交往,不过她绣技十分出色,经常往各宫送些绣品、衣裳,又会讨好太后,倒也能在宫中立足。 门口宫人一放她进来,孔答应便要往皇上怀里扑,“皇上,这是发生什么事了,臣妾真是吓坏了。” 她这个样子,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孔答应是真的害怕也好,假的也罢,惠嫔就躺在这里还喘着气呢,她娇娇娆娆地来,看都不看惠嫔,径直就往皇上怀里扑,这不要脸的程度,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霍金池本就沉着脸,见她这副模样,眼中更是闪过一丝不耐。 他伸手直接把人挡开,冷道:“还嫌不够乱吗,收起你那点小心思,不然回你的西殿去!” 孔答应像是没察觉他的不耐烦,委委屈屈地看他一眼,语气缠绵道:“臣妾不闹皇上便是。”那姿态,就好像霍金池刚才是与她调情一般。 这便是孔答应的本事了,不管你是好意还是恶意,她总能自动把你的话曲解成别的意思,让人根本分不清,她到底是真傻还是故意跟你装傻。 显然霍金池早就对她这个模样见怪不怪,根本不打算搭理她,只挥手把她推开。 “答应,您请坐。”云沁搬了张凳子过来。 她可以没有规矩,但皇上看着,她们正殿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孔答应看了一眼云沁,眸光微微一凝,似是惊讶于她的容貌,脸上委屈的表情都有一瞬没有维持住。 但她很快回神,深深看了眼云沁,才又委屈地看了皇上一眼,坐到了凳子上。 这会儿,她总算想起惠嫔来了,“怎么不见惠嫔娘娘?”嘴上这么问,眼睛却已经朝内殿里望去,那表情显然已经知道什么了。 云沁原先被容芝排挤,基本都是做些粗使的活计,很少在正殿见客,也很少出门,只是听过这位的本事,如今亲眼看见,她总算明白为什么阿菁一提起她就咬牙切齿了。 她看了眼阿菁,果然看到她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看得云沁心中暗笑。 显然殿中的众人,都对孔答应观感不好,一时竟无人回答她。 孔答应见无人搭理她,也不责怪正殿的宫人,就摆出一副受气包的模样,眼巴巴地看着霍金池。 可惜霍金池只把她当成是空气。 他不开口,殿上众人也只当自己是哑巴,更没有人回答她了。 对此,孔答应依旧是一脸控诉地看着皇上,她身边的宫女紫桑,却看向了云沁等人,眼中带着冷意。 云沁察觉,抬眸毫不畏惧地瞪过去。 孔答应跑到正殿来恶心人,他们还没不高兴,她还敢拿冷眼瞥她们! 紫桑显然没有想到云沁这么敏锐,突然被逮到,略有些慌乱地移开了眼睛。 云沁却没有收回视线,打量着她。 这个紫桑果然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可看她进来之后丝毫不显慌乱的模样,不像是害怕搜宫,难道容芝那里真的没有猫腻? 没有就最好! 云沁这才垂下眼睑,掩住了眸中的冷色。 就在殿内又安静下来的时候,内殿里突然传来容欣惊喜的声音,“皇上,娘娘醒了!” 霍金池立刻站起来,往内殿而去,孔答应也站起来,扶住了紫桑的胳膊,暗中与她交换了一个眼神,才跟在皇上后面,走进了内殿。 殿内惠嫔果然已经醒了过来,面如金纸,十分虚弱,看到霍金池,她双眼一眨,两行眼泪便落了下来,朝他艰难伸出手,叫了声:“皇上……” 霍金池顺势握住她的手,坐到了床边。 “臣妾这不是做梦吧,皇上您终于肯来见我了。” 霍金池没有做声,只是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简单的动作,足矣让惠嫔感动,她把霍金池的手拉到脸侧,靠在他的手上,哭得越发伤心。 在场众人都面露不忍,默默无言,可偏有人不用看场合,开口便道:“哎哟,惠嫔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出声的正是孔答应,她半掩着嘴唇,一副吃惊的模样,声音十分刺耳。 第32章 生疑 孔答应这么一叫,惠嫔才看到她,眸光瞬间一厉,“你怎么在这里?” 被她一瞪,孔答应像被吓到一般,瞬间红了眼眶,当着惠嫔的面,就拿黏黏糊糊的眼神去看皇上,口中还委屈道:“臣妾只不过是关心娘娘……” 云沁在旁边都她给恶心到了,怕她真把惠嫔气出个好歹来,赶紧打断她的话,低声道:“娘娘,您不记得了?你吃着早膳,突然吐了,随后便昏过去了。” 孔答应立刻看向了云沁,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大胆打断自己的话,眸色变得有些晦暗。 而惠嫔,经由云沁提醒,这才回想起来早上的事,也感觉到自己下腹坠胀发疼,她有些惊慌地摸了下自己的肚子。 一旁的张御医也适时插言,“娘娘不必担心,您腹中龙胎安然无恙。” “娘娘,您体内余毒未清,情绪切不可太过激动。”容欣也在旁安慰道。 惠嫔猛然抬头看她,见她深深看着自己,立刻明白过来,一把攥紧了霍金池的手,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撑起身子凄切道:“皇上,有人要害我,要害我们的孩子!” 霍金池微微动容,起身把她揽住,坐到她身后让她靠在自己怀中,低声道:“你放心,朕已经命人搜宫,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靠在他的怀里,惠嫔终于找到了一丝安全感,他的话虽不带温情却令人安心,惠嫔脸上惊恐褪去,靠在他怀中啜泣。 可有人显然不想让惠嫔这么平静。 “竟然是有人要害惠嫔娘娘,也不知道是谁这么阴狠毒,娘娘如今在宫中也不出门,难道是有人里应外合……” “闭嘴!”霍金池突然低喝一声打断她,终于肯拿正眼看她,只是目光锐利,眼中的怒火更如同实质,似乎能把人洞穿。 孔答应被他的眼神骇得往后退了半步,脸上终于露出了真实的惊恐,她这才察觉,皇上面色平静并非不生气,更不是不在乎惠嫔。 他之前一直没有做声,已经给了自己足够的容忍。 这一认知,让孔答应的膝盖一软,正待开口求饶,就听霍金池怒喝道:“滚出去!” 孔答应抖着身子,还想要说话,但又被霍金池冷冷一看,吓得立刻闭上嘴,瘫软在紫桑的身上,不敢再多言,脚步虚浮地退出了内殿。 看她这么狼狈,可算是大快人心,连素来好脾气的容欣都抬头瞥了她一眼,目露讥讽。 霍金池侧眸对身后的徐安道:“看好她。”他说完,眸光在云沁的身上落了一瞬。 小宫女虽狡诈,但不会无的放矢,一定是察觉到什么,才要把孔答应叫过来放在眼皮子底下,他可不能坏了她的事。 云沁垂着头,感觉到霍金池若有似无的视线,不禁咬住腮肉。 看她干嘛,看她也没用,堂堂帝王还想跟她邀功不成! 惠嫔的视线也落在了云沁的身上,虚弱道:“云沁,你也去孔答应身边候着吧。” 闻言,云沁抬眸,看着她眼中毫不遮掩的防备,低头应了一声,“是。” 面上恭敬,她心中却冷笑连连,恨不得现在就给惠嫔高唱:“听我说谢谢你……” 见她退出去,惠嫔眸光微闪,她不是没有注意到刚才云沁打断了孔答应的话,也记得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在众人都不敢出声的时候维护自己。 她不是没有触动,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要怪就怪她生了这样一副好皮囊,令自己如芒刺背! 惠嫔眸中闪过冷光,紧紧靠在霍金池的怀中,低声啜泣道:“皇上,臣妾好难受……” 却不知道,此时霍金池看着她,低垂的眸子里满是审视。 ——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搜宫的太监们,终于找到了东西。 毫不意外,问题就是出在了厨房。 得知有了结果,霍金池又回到大殿,坐在上首的椅子上。 惠嫔身体还虚弱,不能下床,让容欣给背后垫了个迎枕,靠在床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她也很想知道到底谁要害她。 至于孔答应,此时正坐在大殿一角,半个身子都靠在紫桑的身上,脸也半埋在她的衣袖里,似乎沉浸在害怕伤心之中,无心去管正殿究竟发生了什么。 云沁就站在她们身后,一直暗暗观察这对主仆,暂时没从她们身上看出什么端倪。 但她也没有放松警惕,云沁还记得,皇上之前还没派人去请她们,她们自己就跑过来了。 看起来似乎合情合理,可是就是一些看似合情理的事情,往往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 很快,小厨房一众太监宫女都被提到了殿上,和他们一起的送到霍金池跟前的是一大包草药。 蒋院正上前看过,确认道:“回皇上,确实是金钱草。” 霍金池闻言,只冷声吐出一个字,“审!” 徐安立刻上前,冷喝道:“这包东西是哪里来的?” “不知道啊,奴婢们不知道啊!” 厨房被查出有毒物,包括厨娘在内的所有人被吓得几乎魂飞魄散,此时全都瘫软在地上,不住地摇头。 “你们日日在后厨,就没人注意到过?”徐安又问。 底下众人还是摇头。 厨娘吓得面如土色,伏在地上,声音都在抖,“皇上,真的不关我们的事啊!小厨房里的东西都是内务府司采买送来的,根本不经过我们的手,若是有人想要夹带,我们也不知道啊!” 闻言,徐安转身看向霍金池。 霍金池审视那厨娘一番,才开口道:“着内务府司的人来问!” “是!”有太监立刻走了出去。 徐安接着审问这些人,“今早还有谁去过厨房,你们可曾见过什么可疑的人?” 这话听得云沁心中一咯噔。 果然下一秒,厨娘就将目光看向了云沁,“只,只有云沁一个人来过,在厨房呆了许久,不,不知道在做什么。” 一听矛头竟然指向了云沁,所有人皆是一惊。 徐安也是吃了一惊,下意识就去看皇上。 霍金池的面色未变,声音听不出情绪问道:“谁是云沁?” 这话听得徐安一怔,而云沁则是眼角一抽。 该去南曲班子唱戏的看来另有其人…… 第33章 当堂对峙 在心里吐槽过后,云沁紧绷的心情舒缓很多。 她从角落走出,俯身行礼,声音不卑不亢,“奴婢云沁,参见皇上。” 霍金池淡淡扫她一眼,随后看向徐安。 徐安终于回过神,抽着嘴角道:“云沁,你今早上去厨房做什么?” 云沁默了一瞬,才道:“奴婢是去做点心。” “做点心?”徐安心中一惊,又去看霍金池。 内殿里的惠嫔听到这话,也一下坐了起来,眸中满是寒霜,而一旁的容欣更是心惊胆战,手里的帕子都被扯得变形。 “但!”云沁抬头看向徐安,眼神丝毫不惧,“蒋院正手中的点心却不是出自奴婢之手!” 她看向厨娘,冷道:“崔娘子连自己做的点心都认不出来吗?” 崔娘子闻言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那碟点心,瞬间瘫软在地。 但她并非奴婢而是女官,在宫中多年,又被尊称一声“崔娘子”,不似寻常宫人那般胆怯,立刻大声道:“皇上,臣妇是被冤枉的啊,臣妇在宫中多年,曾伺候过先皇,深受皇恩,怎么可能会谋害惠嫔娘娘!” 她再次把矛头指向云沁,“今早确实只有云沁姑娘一个人去过厨房,点心虽然不是她做的,却未必不是她动的手脚!” 云沁轻哼一声,看向蒋院正:“奴婢记得蒋院正说过,娘娘服用金钱草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想必也是不间断的。奴婢在娘娘身边伺候,可不是每日都有功夫去厨房做点心的。这点,后厨这些人便能为我作证。” 崔娘子果然说不出话来,云沁如今确实不像从前,有空就往厨房跑,自从她升为大宫女,每日要当值守夜,确实没有时间天天来小厨房。 “可,可你这段时间,确实经常在厨房做点心,未免也太巧了!”她还是勉强道。 云沁眸光微闪,故意往内殿看了一眼,这件事她跟惠嫔都心知肚明是为什么? 内殿中的惠嫔,身体果然又紧绷起来,唯恐她胡言乱语,立刻开口道:“云沁是看本宫身体不适,替本宫做点心送往御前给皇上的。” 听她开口,云沁也就懒得在解释了,重新垂下眸子。 在无人注意的地方,一直埋着头的孔答应,却忽然抬头看了内殿方向一眼,眸中带着几分惊疑。 惠嫔的话也吓了徐安一跳,赶紧看向霍金池,“皇上,您身体可有不适吗?” 蒋院正也上前一步,想要为霍金池把脉。 “朕没有不适。”霍金池摆手让两人退下,淡声道:“她就算想谋害惠嫔,也不敢在朕的饮食里动手脚,朕可没有惠嫔那些孕中的症状,一次便会露馅。” 他还真吃了? 那…… “皇上明鉴,奴婢所做的点心不大符合娘娘的口味,除了卖相不好分给宫人的,几乎都送去了御前。” 云沁也不得不为自己辩解两句,好让人知道惠嫔根本不吃她做得点心,她没必要给点心下药,省得有人事后拿这个做文章,说她要谋害皇上。 她有这样的担心,惠嫔同样有,毕竟事关皇上龙体,谁都不敢大意。 惠嫔隔着帘子附和道:“云沁说得没错,本宫嗜甜,更爱吃崔娘子做的点心,若她要害我,不会蠢到给自己的点心里面下药。” 这句话却提醒了崔娘子,她立刻大声道:“就是因为娘娘不爱吃你做的点心,你才在我做的点心上动手脚!” 她这句话一下又把问题拉到了一开始。 云沁皱了下眉毛,没有立刻反驳,因为她知道,问题不是出在崔娘子有意把锅甩给她,是出在她确实有嫌疑,也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 再说下去,只会陷入自证陷阱,一直说车轱辘话。 见她不说话,崔娘子却像是抓住她什么把柄,大声道:“皇上,惠嫔娘娘!真的不是臣妇,就算臣妇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谋害娘娘和龙胎啊!一定是她要陷害臣妇,请皇上明察啊!” 云沁依旧没开口,只是用审视目光看了崔娘子一眼。 虽然现在谁都有嫌疑,可如果是崔娘子动的手,为什么只在点心里下药,这一桌子早膳,可全都是出自她的手。 显然这事还是冲着自己来的,只是这人知道自己最近在做点心,却不了解惠嫔根本就不会吃。 这时候,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霍金池,突然开口道:“蒋院正,金钱草要用多少才算过量?” 蒋院正沉吟一瞬,道:“至少要把二两金钱草,熬成一碗……”他说到这,就有些说不下去了。 自从搜出大包草药,他们就下意识认为这金钱草是熬成汤剂,加到点心里的,却忘了,一碗药加上水和面,不知道能做出多少点心来。 云沁听到这里,也立刻反应过来,看向蒋院正道:“蒋院正,娘娘的食量少,是断不可能吃下一碗金钱草的药量的。况且,这么浓的一碗药汁,全都揉进几块点心里,这还能入口吗?” “对,确实不可能。”蒋院正点点头,冲霍金池拱手道:“皇上,请容臣再查验一遍。” “好。”霍金池应了一声,眸光又落在云沁的身上,倒还算聪明。 没有等待太久,蒋院正就有了结论。 他恭声道:“皇上,臣重新察看了那极快点心,发现只有表面有金钱草的味道,说明这药不是揉进面里的。臣以为,是有精通制药的人,把大量金钱草用水蒸,蒸馏出精华。若是用此方法,只需几滴便能赶上一碗药的药效。” “制酒的蒸馏之法?”霍金池问他。 “不错。” 云沁自然明白,这是最早的萃取技术。 “当真是处心积虑!”霍金池语气中隐含怒火。 蒋院正也是心惊,吸了一口气,才又道:“如此,那就不光是厨房的这些人有嫌疑,只要是接触过惠嫔娘娘饮食的人,皆有嫌疑。”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这件事不会是一个宫女或者一个厨娘能做成的事情,一定有幕后指使者,毕竟这种药可不是寻常人能够接触到的。 殿中所有人也皆是一惊。 内殿的惠嫔也嘤嘤哭起来,口中喊道:“皇上,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 第34章 原来是她 霍金池没有去安抚惠嫔,而是示意徐安继续审问。 徐安便看向崔娘子,问道:“崔娘子再想想,除了云沁之外,今天早上还有什么人去过厨房?或者是有什么人,接近过今早娘娘的膳食?” 被徐安一问,崔娘子也有些慌了神。 她撑在地上的手握成拳,努力回想了一阵,才缓缓道:“娘娘吃得不多,我们早上也没有特别忙,云沁比我们还早,在面案前做了些奇奇怪怪的糕点……” 她这么说着,有太监端着一个托盘上前,掀开上面的布,露出一个形似糟子糕,但要比平常见得大很多的东西。 “对,就是这个!”崔娘子立刻点头。 云沁看了一眼那个托盘,有些无奈。 马上要到阿菁生辰了,她这是在尝试做蛋糕胚子…… 这下好了,她准备的生日惊喜被提前曝光了。 众人只是看了一眼,注意力都不在奇形怪状的糕点上面,而是在崔娘子的话上。 她又回忆了一阵,道:“期间,来了两个人。一个是管事宫女容欣,她是来宣早膳的,没有进厨房。另一个……” 崔娘子顿了一下,才道:“是照看容芝的小宫女,慧月。容芝她,她……伤还没有好利索,娘娘着她在房中养伤,她的吃食都是慧月拿回房中。可她只待了一会,臣妇之前才没想起来。” 说到这里,崔娘子抬起头,眼中带着精光,“我们做好的吃食都是放在一处,用篦子罩着的,她,她是最有机会靠近的人!” 听到容芝的名字,云沁才恍然,为什么今天的矛头会指向她。 她没有去看内殿的惠嫔是何反应,而是下意识看了一眼孔答应。 不要告诉她,这件事是孔答应在背后操纵的…… 孔答应,依旧是半靠在紫桑的身上,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可云沁却能看到,紫桑脸上虽跟众人一样,有些惊讶,可那惊讶,怎么看都透着僵硬。 那叫慧月的小宫女,很快就被人提了上来。 一见到皇上,她就吓得委靡在地上,跪都跪不起来,心虚全都写在脸上。 和她一起被提进来的,还有容芝。 两个月不见,她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大圈,脸颊凹陷,颧骨高高凸起,比之前更显刻薄,一双眼睛也满是凶厉之色。 听她来到殿上,惠嫔一把掀开了帘幔,又怒又恨道:“我从前待你不薄,你就这么恨我,害我被皇上禁足不说,还要我和腹中孩子的性命!” 被惠嫔这么一吼,容芝愣怔当场,随后才反应过来,大声喊道:“娘娘在说什么,奴婢从来都没有恨过娘娘,奴婢只恨挑拨我们主仆的贱人!” 吐出“贱人”二字的时候,她的双眼立刻死死盯住云沁,那模样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 云沁直视着她的眼睛,没有一丝躲闪,像是解释般道:“娘娘今早中毒了。” “中毒?”容芝大惊失色,“娘娘不是吃了点心不舒服吗?” 云沁凉凉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娘娘是吃了点心不舒服?” 容芝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我,我是听外面宫人们说的。” 外面的宫人?自从惠嫔出事,正殿就被守得像是铁桶一样,除了被她带进来的阿菁,任谁都不清楚内殿发生了什么,她倒是知道惠嫔是吃了点心不舒服。 她能察觉到容芝话中的漏洞,旁人自然也能。 徐安立刻朝慧月怒喝道:“还不从实招来,是不是有人指使你在惠嫔娘娘的膳食里下药!” “不,不是我,什么药,我,我不知道!”慧月打着哆嗦,连连否认。 崔娘子在一旁,脸上皆是恨意,“还说不是你,你可是每日都要来厨房给容芝取吃食,只有你最有机会给娘娘下药!” 她这口风倒是变得快。 云沁垂着眸子没再做声,不管是容芝也好,慧月也罢,看样子都是两个夯货,有崔娘子在旁咄咄逼人,根本用不着她出力。 只是不知道容芝最后会供出什么来…… 就在此时,一个小太监捧着一盆花小跑着走到殿上,“皇上,这是从那宫女房中搜出来的,奴才们觉得这花盆有些不对劲!” 霍金池跟云沁一样,只冷眼看着眼前徐安审问两人,自始至终没有出过声。 他看了那盆花一眼,冷道:“交给蒋院正。” 蒋院正伸手接过,凑在鼻尖闻了闻,又捻起盆中的花土凑到鼻尖,闻过之后,确认道:“正是金钱草的味道,想必是她们情急之下,把药倒进花盆中了。” 看到花盆端上来的时间,慧月就已经吓得快要昏倒在地上了,听到蒋院正这话,她腿间立刻涌出水迹,竟然当场失禁了。 跪在她身后的人,立刻退开。 任谁都无法相信,就慧月这样的胆量,竟然敢给惠嫔下药。 徐安拿过花盆,还不等问,那慧月就哆哆嗦嗦的把事情全招了。 慧月算是唯一一个跟容芝交好的人,照顾她也算是尽心尽力,容芝则一直都想要再回到惠嫔身边,还不断跟她说,只要她回到惠嫔身边,就提拔慧月也去殿上伺候。 一开始她还不当回事,可听她说得多了,又见云沁就因为曾经和容欣亲近,现在这么体面、威风,也有些意动。 她便把云沁的一举一动都报告给容芝听。 有一天,容芝就给了她一瓶药水和一包草药,说把草药藏在厨房里,而药水让她加到惠嫔吃的点心里,不用多,几滴就可以。 这药会让人不舒服,等查出是云沁做得点心的缘故,她就会因谋害惠嫔被罚进浣衣局,没有云沁在娘娘面前挑拨,容芝也就能重新回到惠嫔身边。 “奴婢真的以,以为是让人不舒服的药。都是,都是容芝,是她骗我的!”慧月说到最后,伏在地上崩溃大哭。 “小贱人,你出卖我!”容芝期间就几次想要冲过打慧月,如今被人按在地上,还不忘冲慧月怒吼。 云沁在旁看着,都有些不忍看她这么稀里糊涂被人利用,不由扬声喝道:“容芝,你还不明白吗?你给她的药,对娘娘来说,是毒药!” 这话在容芝听来就像是一道惊雷,她呆住,后又发了狂,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按着她的两个太监,朝着角落里站着的紫桑就扑过去。 第35章 最终下场 紫桑明显有防备,在容芝扑过来的时候,立刻想要闪开。 可她的动作既没有容芝快,也没有容芝狠,刚移开身体,就被容芝拽住了衣服。 “你骗我!你竟然想要毒死娘娘,你竟然想借我的手毒死娘娘!”她声声凄厉,对着紫桑又抓又打。 紫桑躲也躲不开,只能抱着头不断地尖叫。 直到几个太监齐上,才把容芝给按住。 紫桑的一张脸都已经快被她抓花了,眼窝还被她捣了一拳,捂着眼睛不住地哀叫。 容芝被人按住,打不到人,又朝着殿内哭喊。 “娘娘,奴婢对你是忠心的啊,只是被贱人骗了!我只是想回到娘娘身边!娘娘,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对你一直忠心耿耿啊!娘娘!娘娘!” 一声一声催人心肝,云沁虽然恨她,竟也被这一声声呼喊,喊出几分同情。 有人却生着铁石心肠。 惠嫔在殿内,也在捶着床沿喊,只是她的声音充满了怒火,“本宫不想听到她的声音,还不把人给本宫拉出去!送入慎刑司,让他们给本宫好好地审!” 送进慎刑司的宫人,有几个是囫囵着出来的。 容芝听到她的话,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倒在地。 “你还不从实招来!”徐安冲她喝道。 “我说,我全都说!”容芝呓语般道。 可就在众人静待她张口的时候,她又突然暴起,这次不是朝着紫桑,而是云沁。 如果不是按着她的太监早有防备,差点就让她挣脱,扑到云沁的身上。 众人皆是吓了一跳,阿菁更是冲过来挡在了云沁的身前。 “都怪你,都怪你,都是因为你!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容芝被死死按住,嘴里还朝着云沁嘶吼着。 云沁冷眼看着她,恨不得一巴掌,抽死刚才对她生出些许怜悯的自己。 “皇上,她这样也审不出什么……” 霍金池眸色黑沉地看着容芝,声音也凉如水,“送去慎刑司!” 被人拖出去的时候,容芝还在朝云沁叫喊:“你看吧,你睁开眼睛好好看吧,我今日,便是你明日的下场,我在地府等着你,云沁,我等着你!” 这些话像是诅咒,也像是一种预言,听得云沁遍体生寒,可人被拖走也让她瞬间放松下来,眼前忽地一黑,若不是阿菁扶住她,差点软倒在地。 “堵上她的嘴!”霍金池低喝一声。 他看着云沁的目光已经毫不遮掩,他见过她很多样子,或机敏,或造作,或沉静,不管是什么样子,她从来都是处变不惊,从没有露出一丝脆弱,更不会像现在这样脸色惨白,一副可怜的模样。 不过是几句临死前的叫嚣,便把她吓成这个样子,果然还是胆子太小了。 显然他已经忘了,刚才被审问的时候,云沁是怎样的沉着冷静。 云沁当然没有被容芝的话吓到,她更多是过度紧绷又骤然放松之后的脱力,就算真的害怕,也是感到后怕。 如果不是今天揪出了容芝,那被送进慎刑司的就是她,而在这里冷眼旁观她去死的,除了容芝还有…… 云沁把目光投向了跪在她身后不远处的紫桑。 她相信,紫桑为了达到目的,一定没少在容芝面前挑拨,也根本没有想过,事发之后云沁是死是活! 云沁是恨容芝,恨她凶恶愚蠢,像条疯狗一样一直追着自己咬。 可她们至少利益相关,她想自己死,还能理解。 而她跟紫桑,跟西殿的孔答应没有丝毫瓜葛,更没有仇怨,可她们却想治她于死地! 这种不拿别人的性命当回事的态度,才更让她愤怒和厌恶! 云沁心如电转,容芝刚被拖出殿外,她已经重新垂下了眸子,好像刚才回望,只是看了眼被人拖下去的容芝而已。 内殿中的惠嫔,却依旧不依不饶,嘴里说着打杀的话,还冲霍金池哭道:“皇上,她们都想害死臣妾,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 霍金池并未看她,而是冷声吩咐:“看好惠嫔!” 惠嫔是很愤怒,但哭喊,却多半是演的,她只想获得皇上更多疼惜,见他反而有些不耐,也不敢再变本加厉,只是掩面哭泣,因在暗处的眸子却不时看向紫桑,满是怒意和恨意,像刀一样,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 既然证实此事跟小厨房一干人等,跟云沁无关,霍金池便挥手让她们起来。 云沁跟着众人一起谢恩,扶着阿菁的胳膊退到了一边,余光扫了一眼还坐在那里的的孔答应。 她像是完全被刚才的事情吓得呆住了,神情发怔地看着紫桑,从她的眼神中看不出什么情绪。 于此同时。 内务府司总管张怀德姗姗来迟,跟拖走容芝的一行人擦肩而过。 看着状似疯魔的容芝,张怀德脸色大变,赶紧敛着眸子快步入殿。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两个高个子的太监,一左一右押着一个胳膊绑到背后的太监。 一行人上殿,齐齐跪倒,高呼:“奴才参见皇上。” 霍金池见他押着一个太监上殿,就知道他肯定是查出了什么,并没有急着审问紫桑,而是冷声问他:“怎么回事?” 原来,张怀德一早就听说惠嫔宫里出了事,一听到皇上要召见就知道事情牵扯到了内务府司,险些没有吓得撅过去。 好在御前太监也知道他是皇上的人,向他透露了是在惠嫔厨房发现了要人命的东西,叫金钱草。 张怀德明白自己必须要给皇上一个交代,当即发了狠,把几个负责采买的太监叫了来,狠狠审问了他们一番。 竟真让他问出了些东西。 “启禀皇上,奴才一听事情跟内务府司有关系,立刻就着人彻查,竟然发现了,有人拿着内务府司的东西倒卖给宫里的人!” 张怀德恭声回答完,又冲身后的太监,怒道:“还不跟皇上老实交代清楚!” 那太监身上的衣服穿得很干净,脸上也没啥痕迹,但只要细看,就能看见从衣领和袖口透出来的血迹,显然身上的衣服是新换的,之前还不知道受了什么酷刑。 第36章 几经辗转 那太监似乎已经被打出了条件反射,听到张怀德声音,机械地回答道:“回皇上,奴才经常收人的钱财,替他们搜罗些小玩意,多是些胭脂水粉。但,大概在三个月前,不知道是哪宫的宫女找到我,让我给她找一盆金钱草,说要养在屋里。” “我说大冬天的,去哪找什么金钱草,她却说宫里暖房里有。她说只要找到就给奴才一吊钱,奴才舍不得这一吊钱,就去暖房问。没想到暖房真的有,说是采买的当成铜钱草买回来的。奴才就用三十文钱,买了两盆,给了那宫女。” “是不是她?”徐安听完,立刻指向了紫桑。 那太监慢了半拍才看向紫桑,随后摇头,“不是。” 此时一直捂着半张脸无声哭泣的紫桑这才大声道:“奴婢是冤枉的啊,那容芝根本就是个疯子,觉得自己活不成了,就随意攀咬奴婢!” “殿上这么多人,她不去攀咬,为什么只攀咬你!”徐安怒声道:“你还是老实交代,不然一会有你的苦头吃!” 紫桑可不像容芝,此时依旧冷静,“奴婢也不知道啊,皇上,容芝他已经疯了,但大可问问还在殿上的慧月。奴婢还一直劝容芝不要这么偏执,怎么会给她药,让她去陷害云沁,毒害惠嫔娘娘!” 伏在地上的慧月,一听到有人提到她的名字,立刻瑟缩了一下。 “慧月,还不将你知道的说出来!” 慧月这才微微抬起头,看着徐安道:“奴,奴婢是听到过她劝容芝,可,可她来的时候,容芝都会把我从房间赶出去,奴婢只是偶尔,偶尔听上一两句。” 这一两句,未必不是紫桑故意让她听到的。 云沁心中闪过这个想法,就听霍金池开口吩咐身边太监:“去上林苑问问。” 就连他也没有想到,这件事会牵连这么广,一个内务府司还不够,还要再加上一个上林苑。 就算是紫桑做的,她一个宫女,能有这么大的能量吗? 霍金池的目光随即落在了孔答应的身上。 被霍金池看了一眼的孔答应像是突然反应过来,顺着凳子便跪了下去,眼泪像是不要钱一样的往下掉。 “皇上,此事绝对不是紫桑做的,她跟在臣妾身边这么多年了,她是什么禀性臣妾知道啊!” 她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好像真的相信紫桑是无辜的一样,哭得无比伤心。 紫桑看她如此,赶紧跪行到她身边,也哭道:“答应,你快些起来吧,奴婢就是死,也绝对不愿意连累答应……” 云沁听到着,抬眸看了眼紫桑。 在她听来,紫桑这更像是在跟孔答应暗示,绝对不会出卖孔答应。 这边还正上演着主仆情深的戏码,一个太监快步走上来,呈上了容芝的供词。 霍金池没有伸手接,而是对徐安道:“念给他们听听。” 供词里详细讲述了,紫桑如何找上她,说也讨厌云沁,想和她一起对付云沁。 两人如何密谋,紫桑找来了药,又是如何把她劝服的,甚至她中间因为担心惠嫔身体想要放弃,都又被紫桑给劝了回来。 听徐安念完,殿上一片静默,估计都是被容芝的愚蠢给震惊到了。 “你还有什么话说!”徐安一把把证词扔到了紫桑的面前。 这可是在慎刑司出来的供词,急审之下,慎刑司的人必定无所不用其极,就这样,容芝都没有翻供,足矣证明这份证词的可信度。 “奴婢真的是冤枉的!”紫桑依旧大喊冤枉,甚至还大声道:“一定是有人设计要害奴婢,或许,或许是想害孔答应,请皇上明察啊!” 容芝对谁忠心,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她这么说,不明摆着是说惠嫔要陷害孔答应吗? 突然被倒打一耙的惠嫔,直接气了个仰倒,怒喝道:“我若想陷害孔答应,会拿自己的性命和腹中的龙胎冒险吗?” “那惠嫔娘娘不是没事吗?”紫桑虽然压低了声音,殿上的人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惠嫔更是气得差的从床上冲下来,去打她。 张御医一面拦着惠嫔一面怒声道:“休要胡言,我等亲眼说见娘娘当时如何凶险,照你这么说,我们这些御医,也全都被买通了?” 正吵闹,上林苑的人也来了。 那边给出的证据十分简单,就是采买清单和账本,三个月前他们确实采买了一批铜钱草,就等开了春移栽到各宫装点庭院。 谁知道混进来几盆跟铜钱草样子类似的金钱草。 除了被内务府司太监买走的,其余的都已经被退回原处,账单上记得清清楚楚,足以证明他们并非故意购买金钱草的。 当然私自买卖金钱草那花匠依旧难逃罪责。 “你们可对这个宫女有印象?”徐安立刻指着紫桑问他们。 那私自买卖金钱草的花匠,竟然真的认出了她,立刻道:“奴才认得她,她有一日来暖房说是要给她家主子选两盆花带回去,奴才一听是答应主子,就赶紧带她看,可她并不去看那些花,反倒盯着那些刚长出新叶的铜钱草看。” “奴才以为她想要,便跟她说铜钱草还要长段时间才好看。她也没说什么,就随便要了两盆花走了。奴才觉得有些古怪,就记在了心里。” 听他这么说,紫桑脸上才终于露出几分心虚,“奴婢去挑几盆花怎么了,不过是巧合而已!” 见她还要诡辩,徐安已经忍无可忍,怒道:“把人送去慎刑司,相信在那里面,她会开口说实话!” “慎刑司”三个字,终于让紫桑变了脸色,可她依旧紧抿着嘴唇没有出声。 “奴才有事要报!” 众人闻声看向门口,竟然是小德子,他正站在殿门口,没人传召不敢入内。 “什么事!”审问又被打断,徐安蹙着眉头,显然已经动了真火气。 小德子这才上殿来,众人这才瞧见,他身后还跟着个太监,那太监手里正提着一个小宫女,而那宫女身上背着一个大包袱。 “回皇上,娘娘,奴才奉命守着宫门,在角门的地方,瞧见这个宫女鬼鬼祟祟,想要从狗洞里爬出去,就赶紧把她绑来见皇上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看了眼云沁。 显然,并不是他说的那样,是在宫门的时候看到的。而是他听云沁的话,一直暗中盯着西殿,才逮住了这个宫女。 云沁也没想到,居然还会有这种惊喜,与小德子交换了一个眼神,看向了紫桑。 果然,紫桑一看到这个小宫女,脸上再也不见了之前的镇定,甚至有些惊慌失措。 最先出声的,竟然是张怀德绑来的那个太监,他像是突然清醒过来一样,看着宫女大声道:“是她,是她,就是她从我手里买走的金钱草!” 第37章 揭穿谎言 内务府司的人竟然直接指认了那个小宫女。 徐安立刻命人上前,去拿那宫女身后背着的包袱,那宫女即使害怕,却依旧不愿放手,口中喊着:“都是女人家的私物。” 争抢之间,包袱被扯破,里面的东西瞬间落了一地,竟然是些打碎的花盆碎片,期间还夹杂很多根须。 “这就是我们暖房用来装铜钱草的花盆样式!” 其实上林苑的人不开口,众人也已经猜到了。 蒋院正也上前查看那些根须,然后对霍金池拱手道:“皇上,正是金钱草的根须。” “一定是因为现在春禧宫各处都有人盯着,她没法在宫内处理这些东西,只能冒险出去!”徐安立刻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蒋院正继续道:“花盆里只有根须,想必就是剪下了叶茎晒干,然后被那慧月藏进了厨房,用来栽赃。” 连他也不禁感叹:“真是一环扣一环,既能隐藏那精炼的金钱草药水,又能误导众人,把视线全都放在厨房做点心的替罪羊身上。心机之深,之恶毒,令人胆寒。” 上林苑的太监也看了眼那包金钱草,在旁佐证道:“蒋院正此话不假,若把金钱草放到点着炭火的室内,三个月的时间,确实能够得到这么多叶茎。” 张怀德一脚把跪在地上的太监踹倒,对霍金池沉痛道:“若不是内务府司出了此等内贼,也不会令歹人得逞,奴才万死难辞其咎,还请皇上责罚。” “若是要罚,现在还轮不到你!”徐安冷哼一声,回头看着那宫女,厉声道:“还不快说,为什么特地找人买金钱草!” 小宫女却不像其他人那样惊恐,她直起身体,直接指向了紫桑。 “是她,就是她指使奴婢的,奴婢因为有把柄攥在她的手,不得不替她做事,心中其实早就已经恨不得她死!” 紫桑回头看着这个小宫女,脸上先是露出怨毒的神色,估计也知道自己大势已去,终于露出了本来的面目,看向内殿中的惠嫔,满眼都是憎恨。 “对,就是我做的,我就是恨惠嫔,恨不得她死!”她咬牙切齿道:“自从她怀有身孕,答应就日日哭泣,而她,竟然还让张御医去给娘娘看病,借此来讥讽嘲笑答应多年无孕!我就是要看看,她若是没了孩子,还怎么嚣张!” “我只恨时间还太短,等再过几日,就算惠嫔能保住性命,这辈子也别想再有孕!” 她阴毒的话语,令殿里众人心里都直冒寒气。 尤其是惠嫔,她不禁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脸色越发苍白。 估计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就是她顺手而为,早已经抛到脑后的事,竟然给她招来了杀身之祸,差点害死自己肚子的孩子,也差点害了自己的性命。 “皇上,皇上……”这回,她脸上的后怕和惶惶,再也不是作假。 霍金池看她一眼,示意徐安继续审,自己则起身进了内殿,拉住了惠嫔冰凉的手。 这一幕,看得云沁有些怀疑霍金池是不是什么转世的妖精,有某种洞察人心的能力,简直就是惠嫔的克星。 惠嫔装模作样的时候,他会当看不见,惠嫔真的害怕的时候,他才会给些安慰,让她的情绪始终不算太过激动。 也不知道,他是因为看得透彻才对人这么冷酷,还是因为冷酷,才会看得这么透彻。 这些心思不过在心头一转,云沁便收回视线,重新望了跪在地上的紫桑一眼,对她刚才的话一个字都不信。 她上前一步,道:“奴婢也算是这事的苦主,可否容奴婢问几个问题?” 徐安自然点头,心里对她殷勤得很,但不敢表现出来,毕竟皇上都装不认识她。 他只淡淡地说:“问吧!” 云沁冲他福了下身子,才向内务府司太监问道:“你可还记得,那宫女找你要金钱草的时间?” 那太监听到问询,反射性地瑟缩了一下,答道:“只,只记得是三个月,似,似乎是惠嫔娘娘晋了位份不久,当时奴才还曾往春禧宫送东西。” 果然如此。 云沁嘴角噙着冷笑,看着紫桑道:“你刚刚可是说,你是在张御医去看过孔答应之后,才设计要害惠嫔娘娘的。那个时候,娘娘都晋位半月有余了!” “况且,你还要先去上林苑确认暖房里有没有金钱草,我看你分明是在娘娘刚查出有孕的时候,就在计划这件事了!” 她声音不算高,却让紫桑的身体一震。 众人看她的表现,都心中有数了。 看来这个紫桑确实没有说实话。 看向云沁的目光,就各有不同了,有惊讶、有欣赏也有审视。 云沁懂得见好就收、不过分冒头的道理,没有再继续逼问紫桑,冲徐安道:“徐公公,奴婢的话问完了。” 徐安客气地冲她点点头,“多亏云沁姑娘,不然还真被她给糊弄过去了!” 云沁回以微笑,随后便退到一旁,继续当自己的透明人。 徐安再看向紫桑的时候,脸上笑意已经消失,“还不从实招来!还要杂家再问问上林苑的人,你是什么去的暖房吗?” “奴才记得很清楚,她是惠嫔娘娘晋位的后一天去的暖房,惠嫔娘娘晋位是宫里的大喜事,那日来送冬青的人还领了赏钱,跟我们炫耀,所以我记得非常清楚!” 那上林苑的太监倒是乖觉,不用人问,就把时间交代清楚了。 有了两人的证词,紫桑想要抵赖也抵赖不掉。 “这时候你还要隐瞒,是不是想要包庇幕后指使你的人?”内殿的惠嫔突然开口怒喝,她的眼睛却没有盯着紫桑,而是看着跪在地上一直没有出声的孔答应,满腔怒火。 这话才让紫桑终于有了反应,立刻朝她大吼:“你胡说,根本就没有人指使我,就是我恨你,是我想杀了你!” 她双眼含恨地看着惠嫔,“你这么说,就是想让我去栽赃我家答应,你休想!” “皇上,你看看她这个样子,不是心虚是什么,还不赶快把她送去慎刑司好好审一审,一定要把幕后指使抓出来!不然臣妾真的寝室难安啊!”惠嫔抓着皇上的手,身子有些发抖,可见她的害怕并非装出来的。 霍金池拍拍她的手背,看着紫桑,“你还没有交代,你那瓶金钱草的药水是怎么来的!” 他声音没有什么情绪,甚至还有些漫不经心,却直指问题的核心。 第38章 究竟何人指使 面对霍金池的问题,紫桑却并不慌张,“那就是我用新鲜的金钱草蒸馏出来的,奴婢家中祖父曾开过医馆,我见人这样处理过药草,皇上要是不信,尽可以去我的房中搜查,我在床底下挖了一个洞,那些蒸馏器具,就在里面放着!” 她说完,冷冷地扫了一圈殿上的人,“你们休想让我栽赃我家答应!” 一直没有开口的孔答应终于开口了,她哭得梨花带雨,一脸凄切地看着皇上,“如果皇上真的疑心是臣妾,那便是臣妾吧,请皇上下旨赐死臣妾!” 霍金池瞥了她一眼,并未开口,只是示意太监去搜。 只过了一会,那太监就拿来了一包东西,正是蒸馏器具。 紫桑底气更足,她大声道:“皇上,还请立刻赐死奴婢,奴婢活着,他们就会利用我来污蔑娘娘!” 随后她又冲着孔答应不断磕头,“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连累了娘娘,让娘娘被人怀疑,被人泼脏水!” “你,你何苦来的。”孔答应看着她泣不成声,“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怎么敢背着我,犯下这种大错!你虽然是我的奴婢,我也不会替你求情,你,你莫要怪我!” 看她这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倒真不像做戏。 紫桑见她如此,不禁涕泪横流,她又转身冲着霍金池磕头,“皇上,请您一定要相信答应,真不是答应指使我的!她虽然伤心,却没有想要害过惠嫔,她还天天熬着,为惠嫔未出世的孩子做了许多小衣裳。” “皇上,我家答应才是这宫里最良善的人,她不会指使我去害人的,请您一定要相信她!” 紫桑的声音越发凄厉。 看她这模样,已然是审不出什么了。 霍金池亦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动容,只道:“拖出去!” 这意思自然是送去慎刑司,让他们来想想办法。 紫桑被拖出的时候,只对着孔答应说了一句,“奴婢走后,答应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紫桑……”孔答应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揪着自己的衣襟,哭得差点昏厥过去。 人被拖出去没有多久,外面就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随后一个太监踉跄着跑进来,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皇上,那宫女,她,她一头碰在柱子上,没,没气了!” 蒋院正闻言,立刻走了出去。 他很快就去而复返,证实紫桑确实死了。 殿内的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本就伤心欲绝的孔答应,闻言直接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殿中一时兵荒马乱。 云沁心中又何尝不震惊,一个刚刚还活生生的人,突然就这么死了。她指尖都在颤,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紫桑就算死了,也死有余辜。 她害人的时候就应该明白,事情一旦暴露会有下场! 那边孔答应在张御医施针下,也悠然转醒,一睁开眼睛,她便又哭起来,口中还喊着紫桑的名字。 这模样实在做不得假,就算是云沁也没从她的神情中看到一丁点的心虚。 难道指使之人真的不是她? 但紫桑一死,线索也全都断了,若是没有新的证据,谁也不能断定孔答应就是幕后黑手。 听到紫桑触柱而死,除了霍金池,就属惠嫔最淡定,她甚至觉得这么痛快的死法,简直是便宜紫桑了! 她的双眼盯着孔答应,开口对霍金池道:“皇上,切莫被孔答应迷惑,紫桑是她的贴身宫女,臣妾不相信她对此一点都不知情,一定不能放过她!” “就算不要得她的性命,也该把她打入冷宫,再也不许出来,臣妾才能彻底放心!” 云沁听到这话,忍不住掀起眼睑看了眼惠嫔。 她确实学聪明了,可惜还是不够聪明,这种时候她应该比孔答应哭得更厉害、更惨才对,只管让皇上来处罚孔答应,若她真能用几分真心痛哭一场,皇上或许真会心软,直接把孔答应打入冷宫也说不定。 可惠嫔偏偏开口了,在皇上还在犹豫的时候。 她越是想要置孔答应于死地,皇上越会考虑她故意往孔答应身上泼脏水的可能,这一丝可能就能让孔答应活命。 果然,霍金池盯着惠嫔看了一会,才开口道:“各处犯事的太监,由你们带回去处置。犯事的宫女,全部处死!” 还在殿上的两个宫女,闻声都发出一声悲鸣,可还不等她们开口求饶,就已经被孔武有力的太监捂住嘴,拖了出去。 “至于孔答应……” 孔答应此时还正哭得伤心,似乎根本不在乎皇上怎么处置她,对这话也仿佛没有听见,没有任何反应。 霍金池看她一眼,继续道:“对身边宫女疏于管教,有失察之责,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贬为采女,迁出春禧宫!” “皇上!”惠嫔不可置信地叫了一声。 霍金池垂眸看她,并未回答她的话,只是缓声道:“今日起,解除惠嫔的禁足。念你余毒未清,特赐痊愈之前,不必向太后和皇后请安。” 惠嫔被他无波的眸子盯得垂下了眸子,带着不甘道:“是,臣妾谢皇上宽恕。” 另一边的孔答应也像是刚反应过来,也跪下谢恩,“臣妾领罚,叩谢皇恩。” 到此,闹了整整一早上的事,在霍金池三言两语中彻底画上了句号。 可真的是句号吗? 云沁瞄了孔答应一眼,她跟惠嫔的直觉是一样的,她也不相信孔答应对紫桑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 她记得很清楚,紫桑临死之前那番话,说的不是没人指使她,而是孔答应没有指使她害人。 孔答应知情,却不是她指使的…… 那只能说明,幕后主使另有其人! 一想到这种可能,云沁立刻寒毛直竖,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就在她怔怔出神的时候,忽然被阿菁拉了一下,她猛然回神,就听皇上道:“……你们也算遭了无妄之灾,赏银百两,望你们能继续尽心尽力照顾惠嫔。” 云沁才反应过来,皇上这是安抚她和厨房的一干人等。 她随众人谢恩,却又听皇上道:“今日都受了惊吓,不必当差了,回去歇着吧。” “谢主隆恩。” 云沁也行礼谢恩,本来不觉得有什么,可不经意间抬头,却正巧跟皇上视线相接。 她头皮一麻,立刻垂下眸子。 所以说,他是想让自己去歇着,才说的这话? 云沁不觉感动,只觉得惊悚,一早上受的惊吓也没有他这句话威力大,她是得去歇歇了…… 第39章 消息传到各宫 云沁只当自己是自我意识过剩,皇上根本没那意思,却直到退出大殿也没有敢再抬头。 踏出大殿,一瓢水突然泼到了云沁的脚下,脚下瞬间涌来血水,让她脚步一停,心里不可遏制的咯噔一声。 她抬眼看去,除了地上还残留的血迹,已经看不出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云沁却突然对紫桑死了这件事有了实感。 小太监慌忙跟她道歉,云沁却只能看到他的嘴在动,对他的声音听得不算真切。 云沁摆摆手,径直离开,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直到关上了房门,云沁才松开紧攥着的手,发觉自己的腿都有些发抖。 她扶着桌子,坐到了自己的床上,怔怔出身了一会,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云沁扭头看了眼自己的床铺,突然想把东西提前整理一下。 还好,她马上就能离开这里了。 —— 春禧宫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可外面却因为收到的消息,炸了锅。 第一个知道的,就是距离春禧宫最近的玉康宫。 刘美人正由宫女伺候着用凤仙花染指甲,听完小太监带回来的消息,惊得把凤仙花汁染了一手。 “惠嫔小产了?!”她声音又惊又喜。 那太监差点把头埋进胸口里,“听说是,没有小产。” 刘美人闻声,脸色立刻阴沉下来,狠狠一拍桌子,“真是废物,都动手了还除不掉一个还没出生的小东西!” 发了一通脾气,她才又缓缓坐下来,让宫女为自己擦拭手掌。 “是谁做的?”刘美人这才问起幕后的人。 太监如实道:“没查到,但听说孔答应被贬为采女了。” 刘美人听得挑了下眉,哼了一声,“贬为采女?那就不是她咯。” 她啧了一声,冷笑道:“她啊,在皇后面前最得脸,如今被罚,明日请安的时候,皇后的脸色一定很好看。” “皇上呢?”她又问。 太监有些磕绊道:“还在春禧宫……” “哼!”闻言,刘美人又狠狠哼了一声,“没把她的孩子弄掉,还是让她捡了个大便宜!等着吧,应该很快就能看到她在皇后殿上耀武扬威的模样了!” 而她口中,“面色会很好看”的皇后,此时正坐在镜子前面,贴身的宫女正在给她拆头上的钗环。 “娘娘,这次皇上也太过分了,这后宫事宜本就该您来处理,他不让您进春禧宫就罢了,怎么连处置孔答应都没有跟您商量!” 镜中,是张面色略有苍白,眉目疏淡,气质清冷的女子,卸掉钗环,没了世俗的气息,更显得她孤高冷漠。 皇后有些倦怠按按眉心,“慎言,这后宫本就是皇上的后宫,他当然做得了主。” “娘娘!”宫女还想说,可是看皇后疲倦的模样,还是闭上了嘴,扶着她站起来坐到了床上。 “药马上就好了,娘娘还是吃了药在睡会吧。” 皇后点点头,手抵在唇边咳了两声。 听她又开始咳,宫女又忍不住抱怨了两句,“皇上也是,既然不让娘娘处置,为何不直接派人过来说一声。让娘娘一直等着,才刚好些,这又开始咳了!” “你今日话怎么这么多?”皇后看她一眼,从床头拿过一本书,放在手里看了一眼,“皇上又不是第一天这个模样,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是奴婢多嘴。” “太后若是问你起来,你也不许多嘴!”皇后又抬眸看她一眼。 “奴婢知道了。” 宫女闷闷地应了一声,低声道:“皇上把孔答应迁出了春禧宫,下边人过来问把她搬去哪里,这事还得娘娘拿主意。” 皇后把手里的书翻了一页,淡淡道:“既然皇上不愿意看到她,就把她搬去最西边的暖云阁吧。” 暖云阁说是偏僻,倒也不算是什么破败无人料理的地方,只是距离皇上的寝宫最远,那自然就是后宫中最偏僻的所在了。 “这样也好,省得她再去拦皇上的銮驾,惹出什么笑话。” 皇后却未置可否,低头看着书,不时地翻动一页。 就在宫女想要退出去,不再打扰她的时候,皇后却突然开口了。 “皇上还在惠嫔宫里?” 宫女立刻应道,“是,御厨房那边送了午膳过去,这会儿应该正在用午膳。” 皇后微微点头,又道:“之前惠嫔让身边一个容貌不俗的宫女,去御前送点心,今日被栽赃的那个,是不是她?” 宫女想了下,才道:“似乎是。” 她忍不住笑了一声,“这惠嫔果真是不一样了,竟然连用宫女固宠的事情都能想到。” “皇上不是一直没有见她吗?” “今日不就见到了。听说,那宫女可是一等一的美人胚子,去御前的时候,可是让不少人都看花了眼。奴婢虽没有亲眼瞧见,却听人说,有前朝赵昭仪的气象。” 赵昭仪是先皇宠妃,曾宠冠六宫,风光一时。 皇后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照你这么说,这后宫又要进新人了?”皇后细白的手指,轻抚着手中的书页,神情一时看不出什么。 宫女冷哼一声,“可惜,像谁不好,偏偏像赵昭仪。她的下场可没那么好,据说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皇后又垂下眸子,没有接她的话,而是道:“听说,皇上赏了他们些银子,你也包上些银子去一趟吧。” 宫女眸光一转,立刻福身道:“奴婢这就去。”她正好奇那位小宫女到底是什么样子。 “去吧。”皇后淡淡一笑。 等宫女走后便垂下眸子继续看书,只是许久都不见她翻动一页。 第40章 此行的目的 皇后懿旨到的时候,云沁东西才刚整理了一半。 她也来不及重新梳洗,只是把微皱的衣服换下来,就赶紧随着来叫她的小宫女,到了前殿。 云沁过来时,正好听见有人称那蓝衣宫女为“兰英姑姑”。 这名字她自然听过,正是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没想到皇后娘娘竟然派她来宣懿旨。 她也随着众人上前,行礼道:“奴婢云沁,拜见兰英姑姑。” 从云沁过来,兰英就一眼瞧见了她,人走进,等看清云沁的脸,她忽然明白,那些说她如何美貌的人所言非虚。 这宫里什么时候缺过美人,可真像她这样,一站到人前,便使得所有人颜色尽失,确实少有。 云沁能感觉到,兰英看向自己的视线带着明显的打量和审视。 她别的没有就是有觉悟,立刻明白自己这号人,估计已经传到皇后耳朵里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 是半夜去请皇上时候的胆大包天,还是路上被人堵住时候的牙尖嘴利。 总之不会是什么好名声。 这种事遇到的多了,云沁的心态也已经“佛”了,不就是高调了点吗,等阮嬷嬷开口把她从惠嫔身边要走,她的名头会更响亮! 云沁已经摆烂,也就不在意兰英是怎么看她的,只垂着眸子退到了众人身后。 兰英见多了自负美貌,目中无人例子,见到云沁这么个老实头,倒是微微有些惊奇。 倒不是个空有美貌的草包…… 兰英对云沁的性格有了底,便也没再盯着她看。 她扫了一眼众人,然后道:“娘娘知道你们这回是遭了无妄之灾,皇上既然都赏了你们,那娘娘自然也不会亏待你们,每人赏你们五十两银子。” “若你们把惠嫔伺候好了,等她顺利诞下皇子或是公主,还会有更多的赏赐,所以,之后要更加小心,不能再让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比起皇上那只言片语,显然这位姑姑的话,更加清晰明了,让在场的人都头皮一紧,知道今日拿了赏赐,若惠嫔再出事,他们就不会像今天这么走运了。 “奴婢/奴才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兰英点了点头,示意身后宫人把荷包发给他们,又忍不住看了眼站在那儿显得低眉顺眼的云沁。 不得不说,美人就是赏心悦目,明明还是初春,柳梢才刚刚发芽呢,瞧着她,竟觉得繁花似锦一般。 兰英这次并未多看,她还要去殿上拜见皇上。 此刻她脸上才稍稍暗下来,皇上不过半个月没来惠嫔这里,就让她急得发疯,让人半夜去请皇上。 而皇上,一个月也不过才去皇后那里一次,还时常只是吃个饭便走了。 都说少年夫妻,最是情真意浓,这两位倒像是仇人一般…… 兰英心里装着事,没有多停留,带着人便朝着正殿而去。 云沁见她并未过问自己,心里稍稍松口气,看来她的名声还没有那么坏,还不到皇后要出手整治她的程度。 —— 殿上,霍金池刚刚用过午膳,宫人们正在收拾碗筷。 他刚要起身,就听徐安来报,说是兰英过来了。 “让她进来。” 霍金池重新坐下,端起宫女送上来的茶,垂眸喝了一口。 内殿里的惠嫔,也只是吃了小半碗燕窝,听兰英过来了,便把碗一推,容欣只能把碗端下去。 兰英快步走进来,对着霍金池行礼,“奴婢参见皇上。”又对内殿方向道:“参见惠嫔娘娘。” “起来吧。”霍金池语气惯常地漫不经心,“皇后有事?” 兰英便说了此行目的,又对着内殿的惠嫔道:“皇后娘娘知道,娘娘您受委屈了,叫奴婢特意拿了些上好的补品过来,娘娘千万要保重身体。”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惠嫔脸上露出笑意,客气道:“有劳兰英姑姑走这一趟了。” 这宫里惠嫔很多人都看不顺眼,却唯独敬重皇后。 因为在她看来,既然入了宫便是要站队的,比起那些她都瞧不上的宫妃,她更愿意站在皇后这边,毕竟妃子可以有很多,但皇后却只有一个。 “惠嫔娘娘折煞奴婢了,这不过是奴婢分内的事情。”兰英最不讨厌惠嫔的一点,就是她对皇后很尊重。 她又看向霍金池道:“娘娘要奴婢回禀皇上,娘娘已经把孔答……孔采女安排在了暖云阁,那地方清静,孔采女也能好好修心养性了。” 惠嫔自然知道暖云阁在什么地方,知道皇后对处置孔采女没有手软,心中越发满意。 霍金池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地方不错。” 要是往常,这种时候兰英就该识相地告退了,可想起娘娘的身体,她还是大着胆子道:“皇上,春天一到,娘娘的风咳越发严重,娘娘却不愿意麻烦御医院。还得皇上您出马,让蒋院正去看一眼。” 霍金池还没有反应,惠嫔却先道:“娘娘的风咳又犯了?我如今也不好出门去看娘娘,还请兰英姑姑帮我问娘娘好。” 她又对容欣吩咐道:“我记得年前,太后送的节礼有梨花蜜,最是滋阴补肺,你记得等会拿给兰英姑姑。” “是,奴婢记下了。” 兰英哪关心什么梨花蜜,她理都不想理惠嫔这个没脑子的,可还是不得不说一声,“奴婢替皇后娘娘谢过惠嫔娘娘。” 她说完便立刻看向皇上,等待他的回答。她说那番话,就是想让皇上能抽空去看看娘娘。 霍金池不是惠嫔,自然能明白兰英话中的意思,只是明白是一回事,去不去又是另一回事了。 “朕会让蒋院正去看看她。” 别的话,他嘴里是一句都没有。 就算他想去看,皇后欢迎吗?到时候还不是对着她冰冷冷的一张脸,他少去几趟没准她的病反倒好了。 兰英垂着眸子,知道皇上是不打算看娘娘了。 心中却难免叹息:皇上也太狠心了些…… 可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兰英也不敢得寸进尺,只能道:“奴婢多谢皇上,也谢过惠嫔娘娘。” “容欣,送兰英姑姑出去。”惠嫔立刻客气道。 等人出去之后,霍金池便起身走进内殿,看了眼矮几上的碗,见里面还剩着一大半,声音微沉:“还觉得不舒服?” “臣妾就是觉得心慌,许是吓坏了。”惠嫔抚着胸口,眉头轻蹙着,看起来楚楚可怜。 霍金池却并未坐到床边,而是坐在了软榻上,示意宫人把东西撤走。 “你身体还很虚弱,不必硬撑着,睡一觉便是,朕就在这里陪着你。” 虽然皇上没有表现地特别怜惜她,可这话也足够让惠嫔惊喜了。 “皇上可不能骗臣妾,臣妾睡醒的时候,得看到皇上才行!” “睡吧。”霍金池只低声道。 惠嫔确实是在强撑着,就是怕自己一睡霍金池就走了,这回得到了他的保证,才终于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可她前脚刚熟睡过去,霍金池后脚就站起来走出了大殿。 但他并没有走出春禧宫,而是脚下一转,去了殿后。 徐安低眉顺眼地在前面给他带路,走到一个耳房前,才低声道:“皇上,云沁姑娘就住在这里。” 第41章 不是开玩笑的 云沁听到敲门声,没有一丝防备地起身拉开门,一看到外面那个明黄的身影,还以为自己看到鬼了! 她毫不犹豫,“嘭”一声又把门给关上了。 看着眼前拉开又关上的门,霍金池的脸瞬间黑透,而他身后的徐安却差点笑出声。 谁不是争着请皇上进门,哪有这么直接把皇上关在门外的。 “开门!”霍金池颇有些咬牙启齿。 云沁才是那个牙都快咬碎的人,她一边心肝直颤,一边又在心里疯狂吐槽。 这个皇上是不是有病啊,他什么身份啊!竟然跑到宫女住的地方来,被人发现,她的命还要不要了! “这不是皇上该来的地方,还请皇上离开吧!”她只能冲着门外高声道。 霍金池从来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他随心所欲惯了,还是第一次碰了壁。 “开门!”他阴沉着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云沁听得出他声音里威胁的意味,感觉自己要是再不开门,他能把这门直接拆了,要是闹出动静,别人不知道也该知道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好之前整理了一遍,房间里还算整洁。 云沁深吸一口气,再次拉开了门,垂着头给皇上行礼。 “奴婢参见……” 她还没说完,霍金池就大步迈了进来,径直越过她走进房间。 “……皇上。”云沁尽量让自己松开牙关,才没有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俩字。 云沁直起身,就见徐安站在门外对她一笑,伸手就要把门关上。 她伸手要拦,就听皇上凉凉的说道:“你是想让所有人都看到朕在这?” 云沁一怔,再想拦已经晚了,徐安已经把门关上。 她看着合上的门才想到,徐安在外面,那周围肯定有人守着,根本不会有人过来。 大意了! 云沁心里的小人懊恼地跺了一下脚。 在霍金池的眼里,她的伪装明显还不到火候,所以他能轻易从她变幻的眸光里,捕捉到她的情绪。 见她懊恼的模样,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霍金池坐到桌子前,才抬眸打量这间房子,逼仄阴暗,但好在整洁。 他又看了眼衣衫微皱的女子,她是这个房间唯一的亮色,虽然光线很暗,可他依旧能看清她那双波光流转的眸子。 比暗夜里的星星还要璀璨。 只可惜她始终不愿意抬眼看自己,她若专注看着自己,那双眼睛只怕更美。 霍金池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珠串,来看她确实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这房子太逼仄,人离他太近,让他某些念头有些蠢蠢欲动。 他胸口微微起伏,压制住心头的悸动,注意力又放在这间屋子上。 这里实在与她不相配。 可想到她的拒绝,霍金池眉眼间一片沉郁。 怎么不相配,配得很,石头一样硬的人,就该住这样的石头房子! 云沁没抬头,自然也不知道他此时的情绪,她没主动开口,也没上前给他倒茶,她跟阿菁都不算讲究,茶壶里连点茶叶沫子都懒得放,她总不能给皇上喝白水。 所以就干脆垂眸站着,更恨不得离他八丈远。 霍金池盯着她光洁的额头,轻哼一声,“刚才在殿上的胆子呢?”说完又想起她之前惶惶然的模样,转而问道:“可是被吓到了?” 您这话说的,您自己不觉得矛盾吗? 云沁腹诽一句,面上却道:“奴婢并未被吓到。”刚才倒是差点没被你吓死! “嘴倒是硬。”霍金池看着她,眸色渐深,“你这么害怕朕,躲着朕,是因为惠嫔?” 云沁下意识攥了下拳头,惠嫔是挺可怕,但他也挺自恋的。 “你怕她倒是不怕朕!”霍金池又轻哼一声,“她若为难你,你难道不会来找朕?” 看她还是低着头不说话,霍金池声音微冷,“哑巴了?” 云沁抿了下唇,“奴婢愚笨,听不大懂皇上的意思。” “你愚笨?”霍金池嗤笑一声,“那你就给朕好好装,装得再像一点,别让朕看出你那点小心思。” 天地良心,她对皇上可没有什么心思,她只有出宫的心思。 云沁不打算接话,而是道:“皇上,不知娘娘可还好?刚刚,她可是受了很大的惊吓,今天午膳用得多吗?” 她越问,霍金池的脸越黑。 “朕同你在一间房里,你竟然问朕惠嫔如何?”他声音带着怒意。 云沁喉头动了动,继续道:“皇上来,难道不是因为娘娘的事情吗?” 霍金池这下真被气到了,噌一下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却又突然停住的脚步,侧眸看她,“朕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趁朕还有耐心的时候,乖巧一点。” 离得近了,霍金池垂眸便能看到她轻颤的睫毛,见她真的害怕了,忽然又觉得,自己或许不该逼得她这么紧。 她对惠嫔忠心耿耿,若要她背弃主子,确实太为难她了。 “抬头看着朕。”霍金池声音缓下来,也低沉下来。 云沁垂着头,似乎能感受到他身上的体温,这种安全距离被侵占的感觉,让她心口砰砰直跳。 距离太近了…… 她不敢后退,也不敢不抬头,这么近,他一伸手便能掌控自己,她不想挑战一个男人的底线。 云沁慢慢抬起头,眼睫颤动得越发厉害。 她真的抬头看向自己,霍金池发觉,这又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因为这双眼睛比他想象中,更美…… 轻颤的睫毛,像是带着钩子,每一下都像是颤在他的心上。 霍金池的眸子又黑沉几分,攥紧了手中的珠串,才没有伸手去摸她的眼睛。 他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时候,她这样胆小,他要真做了什么,会把人吓坏。 “朕很喜欢你做的点心,下次再送到御前,朕希望是你自己想来的。” 霍金池没有挑战自己忍耐力的癖好,说完这话,便径直推门走了出去。 他一走出去,云沁就一下扶住桌子,半天才稳住自己的心跳。 这种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还,还真有点刺激…… 云沁按住眉心,他刚才那眼神真不是开玩笑的,真得快点跑了,跑慢了怕真跑不了了。 第42章 转头送药来 云沁还在稳定情绪,门又突然一下被推开,吓得她胳膊一软,差点没摔到桌子上。 “你怎么了?” 进来却是阿菁,她看着云沁扶着桌子,小脸煞白,额头上沁着汗,有些担心。 她走过来,伸手扶住了云沁的胳膊,“是不是之前在殿上吓着了?要不要我去找医女给你开一副安神的药吃一吃?” 云沁已经从惊吓中缓了过来,摇摇头对她笑了一下,“我没事。”她岔开话题,“你怎么有空回来?” “娘娘在睡着,皇上不喜欢那么人伺候,御前的人便让我们出来了。”阿菁说道:“我刚跟容欣姐姐,去库房给兰茵姑姑找东西了。” 怪不得有空往这边跑,云沁腹诽了一句,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拉着阿菁坐下。 “她也很担心你,让我快回来看看你。”她说着,又摸了下云沁的额头,“都是汗,你真没事吗?” 云沁又摇摇头,笑道:“不过开服安神药也好,咱们两个人一人一碗,今天晚上睡个好觉,明天起来就什么都忘了。” 阿菁扶着她的手紧了紧,脸上也露出些惶然,“对,你说得不错,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就都忘了。” 对于之前的事情,她不是很愿意去回想,可就算不刻意回想,还是会不断记起有一个宫女,一头碰死在了正殿门前…… 见她有些失神,云沁又岔开话题,“你不好奇,我之前在厨房鼓捣的那个点心是什么?” “不就是发大了的糟子糕?”阿菁回过神,注意力果然被她的话吸引。 这里的人都给鸡蛋糕叫糟子糕,云沁有些无奈,“你这么说,倒也没错。但我要做的是另外一种点心,叫蛋糕……” “那还不是糟子糕?”阿菁愈发疑惑。 云沁自己都快被自己绕晕了,“反正就是另一种,等我做出来你就知道了,保证你会喜欢。” “那好吧。”阿菁这才有功夫打量眼房间,“怎么突然收拾的这么干净?” 云沁脸色一僵,打起哈哈,“就是闲得发慌。” 她也想这几点就把自己要出宫的事情告诉阿菁,可是,现在显然不是一个好时机,还是等阿菁心情好的时候再说吧。 “我看你就是害怕,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吧。”阿菁一脸“被我看穿了吧”的模样,“胆子就那么一点大最倒是硬气得很。” 云沁真有些无奈了,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觉得她被吓到了,她腿软得很明显吗? “好了,你先歇着,我去找医女给你开药。”她刚站起身来。 门又被敲响了。 云沁下意识心头一紧,又是谁啊! “谁啊?”阿菁也有些疑惑,拉开门,却见是一个面熟的御前宫女。 云沁透过空隙看了一眼,惊讶道:“夏云姑姑?” 来人正是上次给云沁包扎过伤口的御前掌事宫女。 云沁赶紧站起身,走过门口,“夏云姑姑,你怎么有空过来,快请进。” 嘴上这么说,她心里却明白她估计是奉了皇上的命令来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云沁姑娘。”夏云笑道:“我就不进去了,这里是一包安神药,姑娘记得熬着喝了,不然……”她看了眼阿菁,才又道:“那位不放心。” 云沁嘴角笑意僵硬,伸手去接那包药,却被夏云姑姑拉住手腕,往她食指上看了一眼。 “伤口恢复得很好。”夏云笑容和煦温柔,像是不经意间加了那么一句,“也是那位让我来看看的。” 云沁这下真有些笑不出来了,“劳,劳烦姑姑还惦记着。” 夏云笑意加深,“这话我会帮你转达。” “不,不必了吧。”云沁舌头打结。 她只是礼貌性的客气一下啊! “姑娘记得把安神药喝了,我也不好离开太久,就先回去了。” 云沁立刻福身,“姑姑慢走。” 等人走后,她才盯着手里的药材有些发怔,所以说皇上来之前还真只是单纯的担心她被吓到,来看看她的? 还记着自己手上的伤?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 这种被人惦记着感觉丝毫没让她觉得感动,或是生出什么异样的感觉,要说真有感觉,那就是毛骨悚然。 她打了个寒噤从愣怔中回神,抬眸就见阿菁一脸审视地看着自己。 云沁下意识就想笑,她都没想过,有一天阿菁的脸上也会露出这种眼神。 “你笑什么,还不从实招来,那位是谁,为什么给你送安神药?”阿菁鼓着腮,一把拉过她的手,指着她食指上淡得快没有痕迹的伤口,“这个伤又是怎么来的?” 云沁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心虚道:“没谁,没谁,就是一个好心的小宫女,上次我不是在宫道遇到刘美人身边的清荷了吗……” “她把你弄伤的?”阿菁眼冒凶光。 云沁又想笑,堪堪才忍住,继续道:“没,是我把人骂得太厉害,自己有些后悔,打树枝还把自己划伤了。这太丢人,我才不想告诉你,怕你取笑我。” 阿菁听完也没有绷住,嘴角勾起,“你也就这点出息了,又不是被人给骂了,有什么好生气的!还怕丢人……” 她掩唇笑了两声,“是怪丢人的!” “阿菁!”云沁嗔她一眼。 阿菁被她水润润的眸子一瞪,更想逗她了,“这就生气了?脸皮薄,心眼也小,我们云沁还真是个娇娇!” “你是不是皮痒了!”云沁恼羞成怒,伸手要捏她胳膊。 阿菁侧身躲开,还不忘把她手里的药夺过来,“我还是快点去给你熬点安神药吧,不然云沁就要变成病娇娇了!”她说着人已经闪身到了门外。 “看我回来不撕你的嘴!”云沁瞪她一眼,又人不原主叮嘱,“记得别乱说。” “知道,知道。”阿菁扬了扬手中的药,示意她自己明白是药的事。 看着阿菁离开,云沁脸上的表情也渐渐沉静下来,最后叹了口气。 这皇上,别真以为她是在欲拒还迎吧? 第43章 再次威胁 另一边,兰英也回到了坤宁宫。 殿内的光线已经暗下来,皇后移到了西窗下的大炕上,依旧书不离手。 她听完兰英的话,嘴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照你这么说,性格沉稳,进退有度,果然是貌美又聪慧。” 说完,她看向窗外,似是寻常,又像是在叹息:“果然是皇上会喜欢的女子。” “娘娘,奴婢瞧着,皇上也不一定对她有意,不然她又怎么还在惠嫔宫里。”兰英不忍看皇后伤心,又低声道。 皇后收回目光,又看向手中的书,“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总归是他自己说了算,我只等着给新人安排住所便是了。” “娘娘!”兰英看她枯木一般的神情,实在心疼,“若娘娘不愿意,只管告诉太后便是,您是她嫡亲的外甥女,只要娘娘开口,太后一定不会让皇上晋一个宫女为宫妃。” “还不住口,皇上最忌讳的便是我的身份。”皇后看着她,含怒的面容越发冷艳迫人,“若我去找太后坏了他的好事,我怕是在这宫中连立足的地方都没有了。” 毕竟是自己身边人,皇后便掰开了与她说:“况且,比起我一个外甥女,太后自然更看重自己的儿子,若非如此,皇上又怎么会是这样的性子。我贸然去说,太后就算答应我,我也要背上善妒的名声,得不偿失!” “可,娘娘您实在太委屈了。” 皇后闻言轻笑一声,笑起来如冰雪消融,梅绽枝头,“是皇上可怜我,不仅给了我这处容身之所,还给了我如此高贵的身份。我占了这么大的便宜,还有什么好委屈的。” “娘娘……” “我又为何要阻止皇上,如此美人,只怕有人比我还着急,她能不能走到我面前还要另说。”皇后又垂下眸子,指尖轻轻抚着书页,“容色易逝,新欢旧爱,这宫里的日子一眼便能望到头,她来,不过又多了一个苦命人罢了。” —— 安神药的效果确实很好,云沁当晚睡得很沉,一夜无梦。 被阿菁喊醒的时候,她还没有睡够,整个人有些懒洋洋的。 但安稳的一觉,似乎也把她这些日子的疲惫全都带走了,整个人容光焕发,冷白的肤色都透出些柔光,看得阿菁都忍不住揉了两下她的脸。 “你是不是在梦里被老神仙灌了灵丹妙药了!” 云沁摸着被揉疼的脸,懒得理会这种中二发言,迷迷糊糊起来洗漱好,习惯性地盖了下唇色,就和阿菁一起去了前殿。 不光是云沁一个人休息得很好,惠嫔也休息得非常好,昨日还差点小产,今天的脸色却比平时都要好些。 当然是因为昨天,霍金池没有食言,真的在这里陪了她一个下午。 并且晚上还陪她用过晚膳,才回了自己的寝宫。 但惠嫔的好心情,在云沁出现的时候瞬间回落。 那张无论何时都能惊艳人的脸,对她来说实在如跗骨之蛆。 惠嫔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却在用过早膳后,把其他人打发,将云沁单独留在了殿中。 皇上随时可能还会再来,让她有了装扮自己的心思,把首饰匣子搬了出来,正对着镜子一件件试。 惠嫔用手指拨着步摇上垂下的珊瑚珠子,声音淡淡地说:“以你的聪慧,应该知道,我为什么单独把你留下吧?” 云沁垂眸,态度依旧不卑不亢,“奴婢从未有过什么妄想,只是听从娘娘吩咐罢了,娘娘说什么,奴婢就听什么。” 惠嫔这才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审视,看她脸上没有半分不甘,又想起之前她的极力抗拒去御前,若不是她搬出阿菁,她恐怕不会轻易就范。 想到这里,惠嫔的脸色才好看几分,“我就知道,你是最忠心的。”她晃了晃手里的步摇,随后把她递给了云沁,“让你不要打扮得这么素净就是不听,这个步摇赏你了,你这个年纪,还是要打扮得鲜亮一些。” 云沁早适应了她的喜怒无常,也习惯了她的试探,立刻俯身道:“娘娘,无功不受禄,这个太贵重了,奴婢不敢收。” “你我主仆之间,有什么敢不敢的,给你你就拿着。”惠嫔语气中带着些许笑意,细看,眼中却半分笑意也无。 云沁没有起身,声音坚决,“娘娘已经赏了奴婢很多东西,奴婢一直都无法报答,若再收娘娘东西,心中实在有愧。” 见她真的不收,惠嫔才缓缓把步摇收了回来,脸上露出几分满意之色,指尖在匣子里翻了两下,找出一支银扁方,样式老气,上面还錾着福字纹,显得愈发厚重。 “那你也不能一件首饰也不带,既然你喜欢素净的,那这支扁方就赏给你了。” 云沁看着惠嫔递过来的扁方,眼皮都没动一下,眼中更没有波澜,还是那句,“无功不受禄,奴婢不能收。” “收下,你若不收,我可要不安心了。”惠嫔又把扁方往前一递。 云沁这才轻眨了眼睛,双手接了过来,“谢娘娘赏赐。” “既然谢我,那可要经常带。”惠嫔又笑道。 “奴婢知晓。” “起来吧。” 惠嫔见她逆来顺受的模样,心情好了几分,继续挑选簪子在头上试着,只是看着镜子里自己面颊有些凹陷的脸,依旧觉得不放心。 “我看你和容欣两个人太过辛苦,不如我把阿菁也升为一等宫女,帮帮你们如何?” 听她提起阿菁,云沁的手立刻攥紧,扁方侧边的棱角割着她的皮肤,她却丝毫没有察觉。 她努力稳着声音,“娘娘,阿菁她还不懂事……” 惠嫔打断她,“我记得她跟你一样的年纪,还有什么不懂事的,你是不想让她上殿伺候我?” “奴婢不敢。”云沁只能道。 惠嫔轻笑一声,“你啊,怎得连自己要好的姐妹都容不下,你要真不愿意就算了,但就要辛苦你好好侍候我了。” “奴婢定当尽心竭力。”云沁面上没什么变化,但攥着的手已经用力到崩断了自己的指甲。 她拿自己邀宠的时候,用阿菁威胁自己,现在怕自己在皇上面前露脸,还要用阿菁威胁! 卑鄙,无耻! 云沁咬着舌尖,才压制住心头的怒气。 惠嫔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苍白,不复之前的红润,一副畏惧的模样,心情又好了几分,把一根嵌珠点翠的蝴蝶簪插到发髻上,对着镜子照了照,轻笑一声。 “云沁,你说人怎么会有软肋这种东西呢,自己不管飞多高,都得被拖累。”她看着温时,又笑道:“你说是吧?” 云沁垂着头,没有出声。 见她这样,惠嫔也不生气,依旧对着镜子娇笑。 有怨气才是正常的,要是还能冲自己笑,她才要害怕云沁心机太深。 第44章 骗人容易骗己难 之后,惠嫔精力不济去休息了,云沁才终于从内殿出来。 因为压抑太久,她内心早就没有了怒火,只有疲惫和厌倦。 进来的容欣正好撞见她,看她面色不好,赶紧低声问:“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娘娘这里有我!” “我真的受够她了!”云沁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脸上表情没有大的变化,眸中却满是恨意。 容欣一惊,立刻看了下内殿方向和周围,确认无人听到,稍稍松口气。 一垂眸又看到云沁抓着自己的手上,斑斑血迹,几个指甲都劈进了肉里。 “怎么弄成这样?”她有些心疼地用帕子把她的手指包住,“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回房,我等会去找你,咱们再好好说。” 云沁后知后觉,感到手指一阵阵钻心的疼,只点点头,没有多言。 她回到房间没多大会,容欣便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外伤药膏。 “就算遇到什么事,你也不能拿自己出气啊?”她走过来,拿起云沁的手。 云沁从回来就呆坐着,这才回过神,发觉自己手里竟然一直握着那只银色的扁方。 她随即便把那扁方扔到桌子上,冷道:“这是她今天赏我的,意思便是要我以后打扮得素净一点。” 说完她又冷笑一声,“她当人人都和她一样,万事只能依靠自己的一张脸?跟她一样,把这张脸看得比命都重要?!” 容芝看着那沾着血迹的簪子,轻叹一声,微微摇头,“娘娘实在……也不至于让你气成这样,看看你手上的印子。” “如果只有这种事,我都懒得跟她生气,不让我在皇上面前露脸我都想谢谢她。” “可她,可她用阿菁威胁我!” “什么?”容芝也是一惊,忙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云沁便把之前她被惠嫔用阿菁威胁,去御前送点心的事情告诉了容欣。 “姐姐,我真的害怕,不能因为我害了阿菁。我也怕,我就真这么甩手走了,留你跟阿菁在她的身边,她也会来这么对付你。” 被人冤枉当堂对峙的时候她没哭,被惠嫔百般刁难羞辱的时候她也没哭,可只要想到两人会因为她变差的处境,云沁却红了一双眼睛。 容欣听完,也冷下一双眸子,她也没有想到,惠嫔已经不择手段到了这种地步。 她握着云沁的手,“别哭,我们想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 云沁握紧她的手,像是下定了决心,“姐姐,我不出宫了,你让阮嬷嬷带阿菁走吧。” “胡说,这事马上就能成,哪需要你来换阿菁!”容欣冷静得比云沁还要快,她道:“阿菁……我可以去尚宫局走动走动,让阿菁去别的地方当差。” “姐姐,不要骗我了。”云沁眼泪夺眶而出,“我知道人走茶凉的道理,阮嬷嬷如今把差事都交出去了,尚宫局谁还会顾念人情帮你。况且,阮嬷嬷知道了惠嫔的禀性,只怕比我还要为你着急。若是真有办法,也早就把你调去别的宫里当差了。” 她抹了一把眼睛,对容欣扬起个笑脸,“我想过了,其实留下也不是坏事,像你说的,以我的资质若是想要往上爬,定能比惠嫔还要风光。到时候你就来我身边,我们的日子便好过了。” “你说什么傻话。”容欣眼眶也瞬间红了,“你若真想做皇上的妃子,何必吃这么多苦,何必容忍惠嫔到今天。” 她声音缓和下来,与云沁慢慢说道:“你别担心,没听过猫有猫道,狗有狗道吗?就算我说动不了掌事嬷嬷,帮我把阿菁调去别的地方当差。阮嬷嬷在宫里这么多年,教导出那么多人,其中也有不少与我有些情谊。若搭上人情,总有人愿意帮忙。” “浣衣局中有一位姑姑,我与她能说上几句话,可以让阿菁犯个小错,先罚去浣衣局,想办法再送她回尚宫局就简单许多。” “这还只是最坏的打算。”容欣压低了声音,“太后娘娘最重天和,当年德妃诞下皇子,太后就曾打发出去一批待嫁的宫女。若惠嫔也能诞下皇子。太后娘娘或许还会打发一批宫女出宫,我便把阿菁安排进去。” 云沁看着容欣温柔脸庞,眼中又漫上一层水雾,这些办法,乍听起来都很完美,可只要细想,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错,她和阿菁都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眨眨眼睛,眨掉眸中的水光,没有接容欣的话,只道:“姐姐,其实我是真愿意留下来的。” 云沁面露羞涩,把之前皇上来她房间的事情说了,末了甜蜜一笑,“我那样顶撞他,他事后还让夏云姑姑送来了安神药,还,还记得我两个月前的一点小伤,他对我真的很好。” 她抬眸看着容欣,露出些小女儿情态,“姐姐,我就算出宫,又去哪里找对我这么好的男人,或许,或许,皇上能一直对我这么好呢?” 容欣听得一惊再惊,听到最后眉头都皱了起来,“云沁,你老实回答我,你真是这么想的?” “真的!”云沁脸上的笑意更浓,一张脸如花般柔美,眼神中却野心勃勃,“惠嫔那么蠢,还能荣宠不断甚至怀上皇子,为什么我不行,我一定做得比她还好!姐姐,你会帮我的对吗?” “自然。”容欣飞快点头,眉头却没有松开,依旧不能完全相信她的话,“你真的想好了,你不是最讨厌在宫里斗来斗去吗?” “讨厌又怎么样,我做得不是很好吗?斗倒了容芝,就连紫桑的事情,也是我拆穿的……她们都不是我的对手。”云沁粲然一笑,眸中却有些凄然。 “这是她们罪有应得,与你有什么关系!”容欣攥紧她的手,告诫道:“人切不可自轻自贱!” 云沁鼻子一酸,但她很快维持住了笑容,“看把姐姐吓得,我当然不会自轻自贱。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要把换阿菁出宫的事告知阮嬷嬷,一耽搁,她若是报了我的名字,就坏了!” “不急,嬷嬷那边还有不少事要处理,太后最近也爱找她说说话。少说也要五六天,这些天,也够你好好想清楚了。”容欣低叹道:“若是阿菁知道,你是为了她……她也不会答应的。” “你千万别告诉她。”云沁急声道。 容欣又叹一声,“好,我不说。但骗人容易骗己难,你要答应我,好好想明白。” 云沁笑着点点头,“我答应姐姐便是了。” “我来的时间不短,惠嫔差不多要醒了。你自己把药上好,晚上就不必过来了,我来守夜。”容欣又低声嘱咐道。 云沁还是点头,一直到她开门出去,脸上的笑意才落回去。 她哪里还有别的选择…… 第45章 宫外的模样 等到晚上,云沁还是去了前殿。 她不能让容欣一直守夜,这太熬人了。 容欣看她过来,微微蹙了下眉,惠嫔却很高兴,“云沁你来晚了,刚刚我肚子里的小皇子,闹腾得厉害,容欣还摸过呢!” “哎哟,又动了,你快来摸摸,快来!”她一脸兴奋朝云沁招手,眉眼间全是天真,就好像白日里的那些威胁,都只是云沁做了一场梦。 云沁眸光一闪,已经回过神,依言上前把手放到了惠嫔的肚子上,感觉到腹中胎动,即使她习惯了在惠嫔面前掩饰情绪,也不免觉得惊奇,微微一怔,看着她的肚子眼睛一点点张大。 “你看她,你看她也吓呆了。”惠嫔指着云沁,笑得花枝乱颤。 云沁抬眸看她一眼,其实觉得惠嫔这个人更加奇怪,她明明那么防备自己,却又这么信任自己,能让自己抚摸她腹中的孩子。 “冒犯娘娘了。”云沁缩回了手。 惠嫔又笑,“一天天说话跟老学究一样,等皇儿生下来,我可不给你抱。”说完又摇头,“不行,不行,就得给你抱,你长得这么好看,他多看看你,也能长得好看!” 云沁听着她天真的话,心中已经不再有起伏,只配合着说笑了两句。 等了一阵,小德子来通传,说是皇上没有来后宫。 惠嫔这才恹恹地打了个哈欠,伸手要云沁来扶她,“早知道不等了,快帮我把妆卸了,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是。” 云沁伺候着惠嫔上了床,等她睡着后,并未在殿中多留,而是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乍暖还寒的时节,白日里暖洋洋的,晚上的风却很凉。 云沁站在廊下,拢了拢衣衫,抬头看向半缺不圆的月亮,轻轻舒了一口气。 今天她和容欣说得坚决,可内心中难免还是起伏不定,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还没有从别处看过月亮,不知道宫外的月亮是不是更美一些。 真出了宫,或许她每天忙于生计,没有什么闲暇看月亮,到时候不知道又会不会想念宫中的月色。 “云沁姐姐。” 云沁回过神,发现是小德子走了过来。 “你今天也值夜?”云沁对他一笑。 小德子倏然低头,不敢瞧她沐浴在月光下的脸,他曾听说过月亮上有个月桂女神,大抵就是姐姐这个模样了吧。 “姐姐心情不好?”他低声问道。 云沁又抬头看向月亮,“倒没有,只是有些累了,吹吹冷风让自己精神一些。” “紫桑那事还要谢谢你。”她又道。 小德子摇摇头,“今日娘娘赏了我不少东西,若不是姐姐你机警,我也立不下这份功劳。” “这都是你应得的。”云沁扭头看他,“小德子,你想出宫吗?” “以前想,现在不想了。”小德子看她一眼,又垂下头。 “为什么不想了?” “小德子在宫外没有亲人,能说上话的朋友,师父,还有……都在宫里,对宫外没什么念想了。”小德子如实回答。 “你是几岁进宫的?”云沁又问。 小德子想想,答道:“似乎是四岁,也许是五岁,已经记不大清了。” “那你还记得宫外是什么模样吗?”云沁看着他。 小德子见她感兴趣,便努力回想,“记得也没有那么真切了。只记得家门口有个池塘,夏天有很多青蛙,特别吵闹。荷花也有很多,爹总会采很多塞进我怀里,让我拿回去给娘。” 说到这,他忍不住轻笑一声。 云沁脑中也浮现出,一个小童摇摇晃晃抱着一大束荷花,口中大喊“娘”的场景,也跟着轻轻一笑。 小德子又继续道:“那年发了洪水,我跟着爹娘一路逃荒来到的京里。京里的人很多,街道也很宽敞,路两边卖的都是我见都没见过的东西。” “后来,我们找到了粥蓬子,他们却还是没熬过去,就那么没了。有人说,把自己卖了就能换点银子买两张草席,我便去找买人的地方,却阴差阳错进了宫……” 他语气始终淡淡的,云沁却能从他简单的话中,感受到他身世的悲苦。 “抱歉,勾起你的伤心事。”她低声道歉。 小德子摇摇头,“已经不觉得伤心了,人总要朝前的。” 云沁看了他一会,才点点头,“对,人总要朝前看的。谢谢你告诉我宫外是什么样子……” “姐姐,跟我不必这么客气。”小德子赶忙道。 云沁笑了笑,“这对我意义重大。”她说完拢了拢衣服,“那我去殿里守着了,天还凉,你多加件衣服,小心着凉了。” “小德子知道,姐姐快进去吧。” 他看着云沁进殿之后,又站在原地呆呆看了会月亮,才转身去了廊下坐着。 第二日。 云沁便找到容欣把昨天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容欣依旧不相信她是真心想要留下来,始终都不肯松口,依旧让她回去想明白。 “我已经想得很明白了,姐姐应当看得出来,这就是我的决定。”云沁认真道。 容欣深吸了一口气,本想和她分说明白,却被突然出现的宫女打断,两人只能又像以前那样,装作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之后两天,云沁和容欣也没有找到机会再分说这件事。 也正因如此,酿成了两人一生都不敢回望的大错。 第46章 突发奇想逛花园 起因,是那叫馨儿的宫女对惠嫔说的一番话。 “娘娘,今天天气真好,外边御花园的花都开了,我瞧着,有玉兰花、杏花还有海棠花。” 惠嫔虽然解除了禁足,却一直也没有出宫走动,云沁和容欣管着一摊子事也都不大出宫门,只有馨儿这样的小宫女,偶尔会出去走动走动,所以每日惠嫔便找她来说说新鲜事。 其实惠嫔一直很小心,有几个后妃想要来探望,都被她挡了回去。 或许是真的关了太久了,今日惠嫔突然起了念头,对云沁道:“咱们去御花园看看花吧?” 云沁当即有些皱眉,看了眼她的肚子,“娘娘,怕是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的。”惠嫔鼓鼓腮帮,“我最喜欢海棠花了,若是现在看不着,那今年一年都看不着了。咱们多叫上几个人,你们护着我,别让人近身不就好了。” 不等云沁再劝,她便扬声叫了小德子几个太监,还有馨儿几个宫女,算上云沁,一行八个人出宫去了。 一行人小心翼翼护着她的步辇,到了御花园,一路上顺顺利利,惠嫔还调侃他们太过小心。 御花园里也确实很漂亮,虽然还不是姹紫嫣红的时候,但经过漫长的冬天,一点别样的色彩点缀,都让人眼前一亮,呼吸都顺畅许多。 惠嫔扶着云沁的手,指着一树鲜红,“看垂丝海棠!果然都开了,快,咱们到近前去瞧瞧。” 云沁看了眼不远处的池塘,刚要劝,就听后面有声音传来。 “哟,这不是惠嫔吗?”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惠嫔的死对头,刘美人。 显然被春色吸引的不只有惠嫔一个人。 刘美人半蹲不蹲地行了一个礼,“惠嫔娘娘好雅兴啊,今日居然来御花园赏花?”她说着,眼神却看向惠嫔的肚子。 惠嫔虽然身量小,肚子却不小,即使穿着宽松的衣服,却依旧能看得见清晰的起伏。 这令刘美人眼中闪过一丝妒恨。 察觉到她的视线,惠嫔立刻警惕地用手护住自己的肚子,人也往云沁身边靠了靠。 云沁顺势护住她,冷眼看着刘美人。 她就算再恨惠嫔,她这一胎也关系着他们这伙人的身家性命,是万不能在这里出事的。 “惠嫔就是这么管教宫女的,见到我不行礼就罢了,还敢那眼睛瞪我!” 刘美人对云沁这张脸可算是记忆犹新,看到她,眼神立刻变得犀利几分。 “奴婢参见刘美人。”云沁俯身,也学她的样子,随意行了一个礼。 刘美人还在瞪她,惠嫔冷笑出声,“刘美人看什么,可是看本宫的宫女是怎么行礼的?瞧见了吧,她行的礼可比你规矩,你要不要,也让本宫管教管教啊?” 刘美人当即便去瞪惠嫔,惠嫔不甘示弱,不仅瞪了回去,还看向刘美人身边的清荷,“你身边的宫女可还没向本宫行礼呢?” 她之前早就已经恨刘美人入骨,今日碰到她,根本忍不住自己的脾气,只想好好磋磨她一顿。 清荷只能上前行礼,“参见惠嫔娘娘。” “你便是那个清荷吧?”惠嫔看着她,冷道:“就是你,嘲笑云沁去领本宫半月的月俸?” 清荷吞了口唾沫,不敢说话,只能去看刘美人。 刘美人咬着牙,还未说话,就被惠嫔抢先。 “云沁,去给本宫掌她的嘴,让她知道知道,本宫不只是月俸比她家主子多,就算位份也比她家主子高!” 当日自己的仇,云沁已经当面报了,现在让她无缘无故打人,她有些下不去手。 惠嫔见她没动,看了她一眼,“我倒忘了,你手上还有伤。小德子,你去!” 小德子应得干脆,他可知道当日清荷把云沁堵在宫道上的事,现在有给姐姐出气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 “我看谁敢!”刘美人气得大吼一声,瞪着惠嫔恨不得吃了她。 “你这又是什么眼神!”惠嫔冷笑一声,“你是想替你的宫女挨这一巴掌?” 她说完又示意小德子动手。 小德子瞪着眼,手上更是抡圆了,狠狠扇了清荷一巴掌。 清荷被他一巴掌扇倒在地,惨叫一声,捂着脸大哭。 刘美人肺都快要气炸了,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不规矩,直接朝着小德子踹了一脚,把他踹倒在地。 刘美人的力道对小德子来说,不算什么,他很快就爬了起来,看了眼看过来的云沁,对她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你好大胆子,本宫愿意管教你的宫女,是她的福气,你竟敢伤我的人!小心本宫禀明皇后,治你一个以下犯上之罪!” 刘美人就算再生气,惠嫔的位份高于她也是事实,也不敢不畏惧皇后,只能忍着怒气忍气吞声,“臣妾谢娘娘管教。” 见她服软,惠嫔怎么不得意,她突然就明白了权利的魅力,也明白了,云沁和容欣为什么总劝她,只要生下皇子,便能荣宠不断。 她的荣宠是皇上给的,更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给的! 惠嫔微仰着头,扶着云沁的胳膊,道:“好好的心情都没了,还赏什么花,咱们回宫!” 惠嫔面上镇定,手底下却捏紧了云沁的胳膊,泄露了此时她内心的紧张。 云沁又何尝不是,她现在也只想护着惠嫔赶紧回宫,她给小德子使了个眼色,小德子也机敏,立刻让人把步辇抬了过来。 可还是迟了一步,这边的动静,还是把周围的人给吸引过来,多是些位份较低的宫妃。 看到两人不管是不是另有目的,按照规矩,也得过来朝着两人行礼问安。 七八人凑过来,场面一时就有些乱,云沁护着惠嫔步步后退,不敢让她们靠近惠嫔两步之内。 正在此时,一个明黄的身影走了过来。 正是霍金池。 看到他过来,众人看戏的心思也没有了,纷纷向皇上行礼。 云沁还是第一次,见到皇上的时候没有感到惊吓,而是觉得庆幸,甚至安心,毕竟他是这宫里唯一一个不会害惠嫔的人。 霍金池走过来,第一眼就是看向惠嫔,脸上没什么表情,可任谁都能感受到他的不悦。 第二眼,他就看向了惠嫔身边的云沁。 她今日打扮,比平日还要素净,头上连银簪都摘掉了,一身暗红色衣裙,颜色老旧,样式更是难看,只怕连上了年纪的姑姑都不愿意穿。 足可见,她在惠嫔身边过得并不好。 即使这样,她也不肯来御前,不肯来向自己低头! 众人明显感觉到,皇上走过来的这几步,好像越发生气了。 刘美人一下就发觉,这怒气是冲着惠嫔去的,她眼珠一转,便朝着皇上道:“皇上,您可算来了,刚才惠嫔姐姐真是好大的威风,要教训臣妾身边的宫女不说,还要教训臣妾呢……” “你胡说什么,本宫教训你的宫女,是因为她曾嘲笑本宫,是她该罚!”惠嫔立刻叫了回去,抬眸委屈地看着皇上,眼中隐隐已有泪意。 霍金池却没有去管她,而是伸手把刘美人拉了起来,之后才看着惠嫔道:“不是让你在宫里好好休息吗,是不是还想让我禁你的足!” 惠嫔一听这话,双眼都睁大了,不敢相信皇上非但没有站在自己这边,竟然还当着这么多人,尤其是刘美人的面指责自己。 她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看着得意的刘美人,牙都要咬碎了! 云沁扶着她,故意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腕,低声道:“娘娘,我们还是先回宫吧。” 惠嫔下意识看云沁一眼,望着她深黑的眸子,倒是暂时恢复了些理智,想起自己腹中的孩子。 她深吸一口气,才道:“臣妾身体不适,就先告退回宫了。” 霍金池只是点点头,一副不想多搭理她的模样。 惠嫔越发神伤,扶着云沁的手,打算登上步辇。 可有人却不愿意就这么放过她。 刘美人攀着霍金池的胳膊,娇声道:“皇上,就是惠嫔姐姐身边那个小太监,你看他把我的宫女都打成什么样子了……” 第47章 变故突生 惠嫔肯走,只是还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如今被刘美人一激,脑子里那根弦瞬间崩掉。 她松开云沁的胳膊,转身就走回刘美人身边,狠狠在她脸上甩了一巴掌。 刘美人根本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难,躲闪不及,当即尖叫一声。 惠嫔看着她捂着脸的样子,冷笑一声,怒道:“你算什么东西,本宫的人打你的宫女便打了,连你本宫也照打不误!” 刘美人抬起头,狠狠地瞪了惠嫔一眼,看向皇上的时候,又一秒变得可怜兮兮,“皇上,你看到了,惠嫔姐姐就是这么欺负臣妾的,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看到她这个样子,惠嫔眼中的怒气更重,抬手就要再给刘美人一巴掌。 但这巴掌却没有落到刘美人的脸上,霍金池早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闹够没有!” 惠嫔看着霍金池,眼泪又掉出来,冲他哭道:“没有!我是嫔位,她只是个美人,我难道不能训诫她吗!” 众人看她竟然敢吼皇上,全都惊得呆住。 云沁更是恨不得把她的嘴给堵上,赶紧上前,扶住她的手,低声劝道:“娘娘,您息怒,自己的身子重要。” 她不能让话题围绕着位份的事情,照皇上的性子,要是真把他惹恼了,他绝对干得出当众降惠嫔位份的事! 惠嫔只怕会当场发疯,最后吃苦受罪的还是他们这些人! 云沁没抬头看霍金池,垂着头,把话题扯回来,“皇上,您应该看到了,娘娘她已经无意与美人争执,是美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娘娘如今怀着身孕,心绪本就容易不稳,还是先让奴婢带娘娘回宫休息吧。” 霍金池放开惠嫔的胳膊,垂眸看着云沁,对她出言维护惠嫔并不感到惊讶,反倒觉得这才是她的性子。 “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刘美人对云沁,比对惠嫔还要厌恶几分,立刻尖厉地喝道。 云沁依旧低着头,不卑不亢道:“这里确实没有奴婢说话的地方,但此事却是因为奴婢而起,若不是当初美人身边的宫女对娘娘不敬,娘娘自然也不会因为给奴婢出头,而惹恼了美人。” “好,好啊,你还真是牙尖嘴利,口空白牙就想把事情都栽到我的头上!”刘美人气得发笑,看着云沁恨不得用眼神把她凌迟。 “当日清荷堵着奴婢奚落的时候,很多人都看到听到了,怎么到美人嘴里就是奴婢栽赃了呢?”云沁声音依旧不高不低,说出的话却能把人气死,“我家娘娘吃亏就吃亏在不会卖弄口舌上,若奴婢再不牙尖嘴利一些,难道就看着娘娘她任人欺负吗?” “你,你!”刘美人被她这番话说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你”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她气得说不出来,惠嫔就高兴了,她吐出一口浊气,重新扶住云沁的胳膊,又是刚才仪态万千的模样。 现成的台阶都递了过来,霍金池垂眸看了眼刘美人,眼中带着些警告,随后扭头对惠嫔道:“你先回宫。” “是,臣妾告退。”惠嫔虽然依旧觉得委屈,可刘美人显然也没有捞到什么好处,这就足够她高兴了。 她眼含挑衅地看了眼刘美人,随后就扶着云沁的胳膊往停着步辇的地方走。 就是这么一耽搁,谁都没有发现,一个人已经悄悄摸到了惠嫔的步辇边上。 变故就发生在,惠嫔抬脚要上步辇的瞬间。 云沁就只看见,斜刺里突然冲出来一个人影,对着惠嫔就是狠狠一推。 放着步辇的地方,后面就是池塘,她本就抬着一只脚,被人一推之下,就连稳住身体都办不到,径直朝着池塘落下去。 慌乱间,她唯一能抓住的就是与她近在咫尺的云沁,云沁被她拉着脚下一个踉跄,也摔进了池塘里。 落水的瞬间,云沁扭头看过来,就只能看到孔采女那张布满怨毒的脸,紧接着就被冰冷的水淹没身体。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到接连两声落水声响起,岸上的人才反应过来,周围立刻响起一片惊叫声。 “救人!”霍金池也变了脸色,不似平时那般气定神闲。 宫人们立刻纷纷下水,却谁都没有料到,这处池塘的岸边全都是淤泥,人下了水,双脚立刻就陷入淤泥当中,根本无法浮起来,只能越陷越深,随着淤泥一点点滑向深水。 “这,这是一处吃人塘……”有人惊呼了一声。 看着人一点点陷入水中,怎么挣扎都没有用,不是吃人是什么。 霍金池双眼轻眯,旋即喝道:“去拿竹竿!” 徐安站在他身边,一听到霍金池这么说,也立刻高喊:“快去,去拿竹竿来,拿长的,快去!”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跑去拿竹竿。 孔答应已经被太监压在一旁,看到这副景象,哼笑两声,随后越笑声音越大,“天意啊,天意就是要你惠嫔死,哈哈哈……” 霍金池垂眸看她疯狂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绑好她,别让她死了。” 立刻就有太监上前,把她的嘴用破布塞上,把孔采女五花大绑,丢到一边由专人看守。 霍金池收回目光,看向池塘的水面,那两个挣扎的身影已经完全看不到了。 他担心惠嫔,担心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脑海中更不断闪过,那个小宫女睫毛都在颤动的模样,心中不可遏制地想:她一定怕极了。 就在他的注视中,湖心泛着涟漪的水面突然翻滚了一下,一张艳丽的脸孔突然破水而出,跟她同时浮起的,还有张着手臂不断挣扎的惠嫔。 两人落水的时候,没有一点防备,没挣扎几下,就被淤泥带着滑入了池塘深处。 云沁就算会凫水,也被淤泥吸住双脚,一直滑到池塘深处,淤泥被水冲开,才终于有机会上浮。 而惠嫔完全不会水,就算没有了淤泥吸着她的双脚,也只能不断地在水底挣扎。 云沁浮在惠嫔的侧后方,一开始只是冷眼看着她挣扎,可看到她鼓起的腹部,突然想到自己曾经近距离感受过,她腹中那个鲜活的生命。 她咬了咬牙,才游过去,拽着她的衣领,和她一同浮出了水面。 第48章 还是出事了 两个人突然在水中冒出来,让所有人都大喜过望。 尤其是霍金池,眸中的黑沉都被亮光取代,“竹竿呢,快拿竹竿过来!” 云沁却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池塘里的水很凉,她整个人几乎快要冻僵,体力不断流失,更别说还带着一个惠嫔。 她此时眼前只有茫茫水面,完全无法分神看岸上的情况,全靠求生的本能支撑着自己往前游。 岸边还全被淤泥覆盖,她就算想要登岸,也难于上青天。 就在她有些绝望,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面前突然伸过来一根竹竿。 云沁立刻一把抓住,明白这是岸上的人在救她们,她精神一震,身上都恢复了些力气,一手抓着竹竿,一手抓着惠嫔,被一点点拉上了岸。 “上来了,上来了,快,快来搭把手!” “快把人拉上来!” 云沁被人拉上岸的时候,脑袋还是懵的,浑身不由自主地打着摆子,只是本能地抓着惠嫔的衣领,不敢放手。 “惠嫔娘娘!” “御医,御医!” 人一窝蜂冲向惠嫔,云沁被撞得一个踉跄,手也在冲撞中被迫放开,她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她们已经上岸了。 云沁刚想要退开,一件还带着体温的披风,兜头罩下来,把她给捂了个严严实实。 她惶然抬头,便又撞上那双陌生却也熟悉的眸子。 是霍金池。 他在确定惠嫔没事之后,双眼就没有离开过云沁,他看到她始终抓着惠嫔的衣领,看着她被人撞得一个踉跄,看着惠嫔被无数人簇拥、嘘寒问暖,她却被人撇在一边,孤零零打着寒战,无人问津。 这让霍金池心里很不舒服,等再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把自己的披风披到了她的身上。 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虽然也有些惊讶,可他不是会反省自己的性子,不仅没有撤回手,还给她紧了紧披风上的带子。 他这番动作,不只是让云沁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就连在场所有人都惊住了,看着云沁的目光不断变换。 “先把人送去寻芳阁!”霍金池淡声吩咐了一声。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抬起已经昏过去的惠嫔,直奔寻芳阁。 “扶着她。” 这个“她”自然就是云沁,过来扶着她的是夏云姑姑,她脸上的笑容依旧那么温和,还小声劝慰云沁,“姑娘忍忍,等换了衣服就舒服了。” 云沁身上没什么力气,整个人几乎都靠在她的身上,闻言只能点点头。 她目光不由自主落在走在前面的霍金池身上,不得不承认,披风披到身上自己那一刻,她确实感觉到了温暖。 虽然这点温暖,很快就被接连涌上来的震惊和惶恐覆盖,可她还是觉得松一口气。 至少这个新上司的人品还算过得去。 —— 寻芳阁距离御花园很近,本身就是供皇上和后妃游览御花园时休息所用的地方,里面物品一应俱全。 云沁被送到了偏殿,宫人先是端来了炭盆,又送来了新的宫装,夏云没有离开,而是拿着宫装一副要伺候她穿衣服的模样。 “不,不用了,我自己来。”云沁有些局促地捂住自己的衣领。 夏云没有勉强,“姑娘若是觉得不便,我们就先出去,就在门外候着,你有事只管招呼。” “好。” 等人都出去后,云沁才抖着身子,换上了干爽的衣服,把被子整个裹在身上,又把手放到炭火上,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姑娘……”夏云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场景,忍不住一笑, 云沁有些不好意思地拉下头上的被子,“夏云姑姑。” “我来给姑娘送姜汤。”夏云把手里的碗搁到矮几上,看着她眼中笑意深深,“姑娘不必拘束,在我们面前只管怎么舒服怎么来。” 云沁干笑两声,端起旁边的姜汤,仰头一口闷。 她已经能感觉到自己额头滚烫,手脚发软,只希望病得不要太重。 今天皇上闹了这么一出,之后恐怕还要一场硬仗要打,还有阿菁那边,一定要尽快把她送出宫去才行。 夏云看她动作这么干脆,先是一怔,随后又掩着唇轻轻笑了一声。 云沁看着空碗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颊更加滚烫,觉得肯定是发烧的缘故,让她意识松懈,行为都开始不受控制。 “让,让夏云姑姑见笑了。” 夏云是她见过除了容欣之外,最有气度的宫人,一言一行规矩又自然,优雅又得体,轻易就能把人衬托得像个黄毛丫头。 她随后岔开话题,“娘娘她如何了?” 夏云这才收敛了笑意,回答:“娘娘已经醒过来了,自然是千般不适,御医们正在给她瞧。” 正说着话,云沁就听隔壁忽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听得她心都跟着一颤。 云沁立刻就要下床,却手脚发软,被夏云扶住。 “姑娘只管休息,我命人去看看。”夏云扶她坐好,便匆匆走了出去。 云沁坐在软塌上等了一会,却没见夏云回来,惠嫔的惨叫却越来越大声。 她心里不安定,还是穿上鞋子走了出去,一出门,就看见宫人们正匆匆穿梭在正殿当中,看到这副景象她就明白一定是出事了。 云沁扶着游廊的栏杆,一步步靠近正殿,离得越近,惠嫔的惨叫越发清晰。 她刚走到门口,迎面便撞上一个端着一盆血水的宫人。 宫人看都没看云沁,越过她,匆匆跑走了。 云沁悬着的心立刻跌落谷底,她扶着门框走进去,隔着重重帘幕,她看不到内殿的情况,只看着一个又一个宫人端着清水进去,又端着血水出来,鼻间已经满是血腥气。 她怔怔不知道站了多久,帘幕再次掀开,从里面走出来的却是霍金池。 他双手沾满鲜血,虚虚的像是托着什么,看见云沁他也没有露出讶异,只是目光有些发空地看着她,低声道:“云沁,朕的孩子没有了……” 云沁从他出来就一直盯着他手上的血,听到他这句之后,耳边只觉一阵嗡鸣,随后眼前一黑。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云沁脑海中最后闪过的,就是她摸着惠嫔的肚子感受她胎动时的场景。 第49章 感同身受 水……好多水…… 云沁奋力挣扎着,想要冲向闪耀着阳光的水面,脚下却好像坠着千斤巨石,不论她怎么挣扎,都拖着她不断往下沉去。 她不断踢蹬,都无法摆脱,眼前光明离自己越来越远,她不得已低头去看。 却见是惠嫔一直死死地抓着她的脚,脸色狰狞怨毒,云沁惊吓之下,一脚将她踹开,看着她一点点沉入水底,她才奋力一游,冲向水面。 可就在云沁似乎已经感觉到温暖阳光的时候,脚下又是一沉,她惊慌低头,就见惠嫔浑身是血,再次死死抓住了她的脚踝。 模样狰狞狠厉,如同厉鬼。 云沁吓得浑身一颤,从噩梦中惊醒,还不等她看清眼前的场景,就感觉有人来扶自己。 她下意识一缩,才终于看清眼前的人。 是夏云,她正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手轻轻抚着自己额前已经完全被汗水打湿的头发,低声道:“姑娘,没事了,没事了,只是噩梦,只是噩梦而已。” 云沁头痛欲裂,夏云的触碰让她越发头晕目眩,她抓住夏云的手,才发现自己还在偏殿中。 “容欣,我想见容欣。”她喉咙几乎说不出话来,用尽全力也只发出几个气音。 夏云微微怔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容欣是谁,“她正在惠嫔娘娘身边照顾,皇后娘娘和皇上都正在殿上,她一时怕是走不开。” 她说完,端过一碗药来,低声道:“姑娘,你先把药喝了,好好睡一觉,等容欣得空了,我便让她来见你。” 云沁摇着头,夺眶而出的眼泪随着她的动作,洒在被子上,“我要,阿菁,阿菁……” 夏云附耳到她唇边,仔细听了一阵,才分辨出她在喊什么,立刻对身边宫女道:“去春禧宫,把一个叫阿菁的叫过来,姑娘要见她。” “是,姑姑!” “姑娘,您快把药喝了,御医说要是再不退烧,你恐怕会有危险!”夏云焦急地把药递到她的唇边,声音都在颤抖。 云沁却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睁大眼睛看着那宫女走出去,随后抓着夏云的手一松,人也再次失去了意识。 “云沁姑娘!” 云沁觉得自己似乎能听见外面的动静,但她很累,很累,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就在她要陷入黑沉的梦境之时,一只大手像是一下把她捞了起来,不断捏着自己的脸,让她烦不胜烦…… 她想要伸手去挡,可手好像千斤重,根本抬不起来。 随后,云沁就感觉到自己的嘴被捏开,有人再强行灌自己水。 云沁剧烈咳嗽了两声,人都有些清醒过来,微微睁开眼,就看到了一双阴沉的眸子。 眸子的主人,见她醒了也没有放过她,依旧往她嘴里灌着水。 云沁费力地吞咽着,一双手想去抓那双眼睛,把它抓灭了,就没有人折磨自己了。 霍金池抓着她作乱的手,冲身边的宫女道:“不是还有一碗药吗?端过来!” 宫女不敢多言,赶紧把药端过来,旁边的夏云有些看不下去,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着流进云沁脖子里的药汁。 霍金池就没有这么怜香惜玉了,他捏着云沁的脸颊,又把一碗药往云沁嘴里灌。 云沁以为自己已经挣扎得很厉害了,但在旁人眼中,她只是轻微摇着头,发出猫一样的呜咽声。 一碗药大半都洒在了云沁和霍金池的衣服里,但灌了两碗,总有大半碗药,进了云沁的肚子。 霍金池把空碗放到宫女手里的托盘中,虽然云沁没怎么挣扎,可他还是感觉到颈后出了一层细汗。 他喘了口气,才垂头看向怀中的云沁,她脸颊上有两坨不正常的红晕,鼻头也是红的,闭着眼睛小声抽泣着,眼泪混着药汁,把发丝都粘在了脸上,狼狈又可怜。 自己一时也是伤心糊涂了,明知道她胆子小,还那副模样出现在她面前。 可这宫里,也就只有她和自己一样,耗费心力来护着惠嫔,护着她肚子里的孩子。 也就是因为知道,她与自己感同身受,最能明白自己的伤心,那个瞬间他才会在她面前没有隐藏情绪。 倒害她病得更重了。 霍金池眸色柔下来,伸出手指轻轻拨开她脸颊上的头发,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有朕在,不会让你就这么死了!” 云沁迷迷糊糊听到这么一句话,轻呵了一声。 霍金池看到她嘴唇翕动,便附耳去听,却听到她呵了一声,“管得还挺宽……” 这话直接把霍金池给气笑了,他很想在她脸上捏一把,可看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到底没下去手。 没一会,云沁就又昏沉过去。 霍金池把她重新放回床上,起身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漠然,也不见一丝伤心。 宫女上来给他更衣,夏云也赶紧给云沁换衣服,不光是衣服,她身下的床褥也已经被药汁和汗水打湿。 霍金池见夏云解开云沁衣领,便转过身,眼神也在一众宫女身上逡巡一圈,众人被他看得都不敢抬头。 他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眼神黑沉,见宫女抱着被褥过来,他才转身,看着已经换好衣服的云沁,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夏云赶紧低下了头,不敢去看,只快速地铺好被褥,看着皇上又把云沁放回床上,亲手给她盖上了被子。 “好好守着她,她若再不吃药,就像朕刚才那样,把药给她灌下去!”霍金池说着,又给她压压被角才站起来。 “姑娘若是醒了……” 霍金池一时有些默然,要换做旁人,自然是直接晋位赐居所,可这小宫女之前就一百个抗拒,如今还昏迷着,自己要真这么做,倒像是上赶着。 她还没向自己低头! 霍金池对此颇为怨念,冷道:“自然送她回春禧宫。” 更重要的是,惠嫔如今刚小产,她就晋了位份,宫里人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她,倒辜负她对惠嫔的一片赤忱忠心。 按照惠嫔的性子,迟早也会自己把人送到他面前的。 霍金池这么想着,又垂眸看了眼云沁,才转身走出了偏殿。 徐安就在门口守着,看他出来,立刻小声道:“皇上,殿上还在审着呢。” “知道了,走吧。” 第50章 一心求死 等霍金池重新走到正殿里,众人起身行礼,自然看到皇上换了身衣裳。 就在之前,御前的夏云姑姑突然面色有些慌张的走进来,附在徐安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徐安听后也是脸色一变,随即走到皇上身边,也附耳禀报。 皇上的脸上倒瞧不出什么,可当即便站了起来,扔下一殿的人,径直出了门。 他没想遮掩,众人自然也知道,他是去了侧殿,去了大约一刻钟,回来就换了身衣裳。 侧殿如今安置着谁,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毕竟被惠嫔拉下水,又把惠嫔救出水底,如今也需要救治的,就只有那一个人。 更有人看到皇上抱着晕倒的她,去了偏殿。 御前那位夏云姑姑也是忙前忙后,又是拿衣服,熬药,又是请御医过去的,她们就算是瞎子也该听到了! 刘美人眼中更是难掩妒恨,看皇上紧张的样子,倒是让这个小宫女因祸得福了! “皇上……”皇后微微福身,依旧面若冰霜,更是目不斜视,好像根本没有发现皇上换了身衣服一样。 霍金池淡淡应了一声,坐到主位上,道:“继续。” 皇后这才坐下来,看向跪在地上的刘美人,“你还不知错吗?” “皇后娘娘,臣妾实在不知道何错之有,臣妾不过就是和惠嫔姐姐拌了两句嘴,并不是臣妾推她入水的啊!”刘美人一脸期期艾艾,看向的却是皇上。 皇后依旧冷着一张脸,她身边的兰英却心中冷笑。 现在说得好听,说什么拌了两句嘴,都已经审问过一圈了,这个刘美人分明就是故意激怒惠嫔,好借机让皇上责罚惠嫔罢了。 不是她,惠嫔早就在那宫女的劝说下回宫去了,后面哪还有这么多事! 霍金池却看都没看刘美人,而是问身边的徐安,“怎么不见德妃。” “回皇上,德妃娘娘身边的人来说,大皇子今天有些不舒服,离不开人,娘娘就不过来了。”徐安低声回答道。 霍金池眉头微蹙,“遣人去看看,告诉德妃一声,朕得空再去看大皇子。” “奴才记下了。” 两人说着话,霍金池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去看刘美人一眼。 刘美人满眼的不可置信,眼神变得哀怨,看向皇后的眼神更带着埋怨。 今天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哪里知道,孔采女会突然发疯,把惠嫔给推下水。 根本就是无妄之灾! 但她哪里知道,皇上一直以来对她多有恩宠,只是在分散其他人的注意力,如今惠嫔肚子的孩子还是被人害了,他已经懒得再看刘美人这个蠢物一眼。 “皇上,臣妾真的只是跟惠嫔姐姐吵了几句嘴……” 刘美人还要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几个太监拖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几乎看不出原本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那浑身是血的人正是孔采女。 看她这般惨状,刘美人先是惊得瘫软在地,随后便捂着嘴不住的干呕,再也无力替自己狡辩。 皇后扫了她一眼,又看向趴在地上,似乎只还有一口气在的孔采女。 “还不快点说,你究竟为什么要害惠嫔,若是还不肯说实话,下次便直接将你拖入慎刑司!”皇后冷怒地拍下了扶手,眼中的愤怒不似作假。 她很清楚皇上和太后多么看重惠嫔腹中这个孩子,太后更不止一次叮嘱她,一定要小心提防。 这段时间,她就连惠嫔的一饮一啄都小心留意,可千防万防,前有人用小小金钱草就差点毒杀惠嫔的事,后又让惠嫔落水小产。 皇后都不敢想太后如今有多生气,对自己又有多失望! 孔采女闻声微微抬起头,看向了坐在上面的皇后,眼神又移到了皇上身上,她冷笑了两声,气若游丝道:“害惠嫔还需要什么理由吗?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我就是要让她死!可惜她运气还是这么好,只是掉了孩子,人还活着!” “住口!”皇后喝止。 可孔采女怎么会闭嘴,眼中满是怨恨,“为什么,为什么她的运气就能这么好,我多喜欢孩子啊,为什么上天就不能给我一个孩子!” 她又看着皇上,恳求道:“皇上,皇上,若你还念在多年的情分上,就给我一个痛快的吧!是我,就是我要杀了惠嫔的,求你了皇上!” 她这一副只求速死的模样,虽然可能是不堪审问毒打,但看起来依旧可疑。 这次霍金池没有保持沉默,而是一挥手,立刻有人把一个包袱扔到了孔采女的面前。 里面全都是她这段时间赶制出来的小衣裳,针脚细密,就连绣的图案都无一不精致。 “你真要杀了她,又为何给她的孩子费心做这么多衣服!” 霍金池微微前倾身体,看着她眼神如冰般冷厉,“只要你供出真正的幕后主使,不管是想死还是想活,朕都满足你。” 孔采女伸出带着斑斑血迹的手,手指轻轻拂过那些衣裳,越发泣不成声。 就在众人以为她已经软化的时候,她却突然抬头,恨声道:“谁说这是给惠嫔的孩子做的衣服,这是为我自己的孩子做的衣服,难道我就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吗!” 她声如破锣,嘶吼着:“就算你们问我一千遍,一万遍,这事就是我自己要做的,就是我要惠嫔死,就是我要她肚子里孩子的命!我恨她,恨不得她死!” 见她受过一遍刑还是这么嘴硬,皇后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只能看向霍金池,等他来裁决。 霍金池已经缓缓坐了回去,双目连刚才的冰冷都隐藏了起来,只是她的语气依旧冰冷,“拖下去,找御医给她治伤,让人看好她,若是死了,朕唯你们是问!” “是!” 听到他这话,孔采女却发出了一声悲鸣,她大声道:“皇上,霍金池!你没有心,你血管里流的血都是冷的,你根本配不上这么多女子为你掏心掏肺,惠嫔的孩子没了,是上天对你的惩罚!你这种人,才该去死!” “还不堵上她的嘴!”皇后拍着扶手站起来,对霍金池道:“皇上,臣妾看她已经疯魔了,如此疯言疯语,怕是留不得了!” 霍金池并没有为孔采女的话动容,闻言只是抬眸看了眼皇后,淡声道:“照朕说的做!” 皇后被他看得后颈发凉,不敢再多言,只能微微低下头,“臣妾明白了。” 第51章 终于醒了 云沁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容欣。 她正握着云沁的手,一看到她睁开眼睛,眼泪立刻夺眶而出。 “云沁,你终于醒了!”她抹了一把眼睛,又笑起来,“醒了就好,御医说,只要你醒了没事了!” 云沁看她脸色非常差,想要出声询问,张了张口,却发出什么声音。 “先喝点水。”容欣立刻去给她倒水。 云沁浑身没有力气,只能转了转眼珠,发现自己竟然还在寻芳阁的偏殿中。 就着容欣的手,喝了一口水,云沁才轻咳一声,嘶哑着嗓子,用气声问:“我睡了多久?”问完,又立刻抓住了容欣的手,“阿菁呢?” “放心,娘娘还没醒过来,她正守着,我过来看看你。”容欣眼泪又落下来,“你都快把我们吓死了,她一直哭,我哄了很久才哄好她。” 云沁眼泪也落下来,“我这不是没事了。” “嬷嬷那边说了吗?”她又紧接着问。 容欣点点头,压低了声音,“已经让人捎信给嬷嬷了,她也很担心你。只是如今宫里出了这事,太后正伤心,嬷嬷也不敢此时去打搅太后,怕是要迟两天。” 云沁一听,瞬间崩溃,哭的身体都在抖,“都是我,都是我,我若不迟一步救她,她就不会小产!容欣,我是想看着她死的,我当时真想看她去死的!” 这些话一直被她死死压在心底,如今看到容欣才敢卸下心防,吐露一言半语。 容欣先是一怔,随后立刻死死抱住她,压低声音吼道:“不,是她拉你下水在先,是你不计前嫌救了她!云沁是你救了她,不然她早就死在那塘里了!” “她小产也不是因为你,御医说了,是受惊过大所致,跟在水里时间长短没有关系!”她抱着云沁泪流满面,“云沁,她还好好的,是你,你才差点死了!我在那殿上看着她安稳地躺在那,都忍不住想,是不是她死了,你才能醒过来!” 云沁因为她的话,恢复了几分理智,抱着她的胳膊,哭道:“可阿菁怎么办,惠嫔醒了若知道我的事,她不会放过阿菁的!” “皇上呢,你去请皇上过来,我要求他放阿菁出宫!” 容欣拉住要起身的云沁,“我知道你担心什么。” 她素来温柔的眸子,此时已经一片冰冷,“你放心,她最终还是要回春禧宫的,我不会让任何人在她面前胡说,小德子也会看好那些小太监,我们只管徐徐图之。” 有了她的话,云沁终于安定下来,却因为刚才的激动,头一阵阵的发晕。 “我想见见阿菁,想跟她好好说会话。”她拉着容欣的手,“我怕一直时醒时睡,没时间和她道别了。” 容欣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平躺在床上,“你且好好睡着,况且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她刚说完这话,门帘就被挑开,夏云进来,见两人都望过来,像是没有察觉两人的警惕,大大松了口气,道:“云沁姑娘你可算醒了,真是把大家吓坏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正好粥也熬好了,姑娘先吃点东西,再把药喝了吧。” “有劳夏云姑姑,一直照料云沁。”容欣迎上去,接过她手里的托盘。 夏云看看她,笑道:“你们的关系倒是没有外边传得这么差。” 容欣面色一僵,但夏云却像只是随口一说,没有深究的意思,随即便转开话题。 “什么有劳不有劳的,云沁姑娘这么好的脾气,我们照顾起来轻松得很。” 云沁对她微微一笑,对她没说什么照顾自己是应该的这种话,感到松口气,不然她只怕会羞耻地当场昏过去。 对夏云说话这般有分寸,容欣也印象深刻,立刻道:“还要多谢夏云姑姑。” 夏云笑了笑,“这么谢来谢去的,粥都要凉了。” 容欣一时也有些脸颊发热,赶紧止住话头,刚把药端起来,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凄厉的尖叫。 “应该是惠嫔娘娘醒了。”夏云反应最快,从她手中接过粥碗,“容欣你快去看看吧。” “好!”容欣扭头看着云沁,“你且放宽心养病,一切都有我。” 云沁看着她沉沉的双眸,点了点头。 容欣匆匆离开后,夏云坐到了床边,给云沁喂药。 云沁却看着窗外,有些失神。 “惠嫔娘娘还年轻,会再有孩子的。”夏云低声劝了她一句,把一勺粥递道云沁嘴边。 云沁回神,想要去拿勺子,“我,我自己……” 这回夏云没有依她,“姑娘只怕连碗都端不起来吧。”她笑了笑,意有所指道:“姑娘以后可不能再事事都自己动手了。” 云沁听得明白她的意思,有些尴尬地扯了下嘴角,垂眸把粥喝了。 别的都好说,只是她还有些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她虽是被迫,可心里还是有种“偷qing”的羞耻感。 夏云看着她,又笑道:“有些话,本不该我这个做奴婢的说,可我还是想劝姑娘两句。皇上之前来看姑娘,说是姑娘醒了,便送回春禧宫……” 云沁眨了下眼睛,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看着夏云微深的眸色,才反应过来,她这个情况,或许应该直接晋位为妃子的。 见她明白了,夏云才继续道:“我冷眼瞧着,皇上那模样倒像是在跟姑娘赌气。皇上的性子,看着虽然冷,只要久了,姑娘便知道,没有比他脾气更好的主子。只要姑娘愿意服软,想要什么样的荣宠得不到呢?” 云沁看着她,一时不知道她到底是谁派来的说客。 总觉得不像是皇上会做出来的事情,倒像是他身边那个徐安,那老太监老早就想助攻了! 云沁早就决心要给自己换个上司了,闻言也没有什么抵触,只低声道:“谢姑姑教诲。” 见她既不抗拒,也不受宠若惊,夏云不由暗暗摇头,真给徐安说中了,这位跟皇上一样,看着脾气好,其实心思都是一样深不可测。 夏云有些无奈,也没有再劝,只服侍着云沁把粥吃了,又给她端来一碗药看着她喝了。 云沁吃了药,没多久眼皮就沉重起来,很快就意识迷离,再次陷入黑沉的梦境。 第52章 她会帮的 夏云没有骗云沁,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的房间了。 房间里烧着充足的炉火,透着一股暖意,让云沁身上都沁出一丝汗意。 她才刚动了下头,坐在床边的人,就立刻来扶她。 “你醒了?” 云沁抬头去看,却是容欣,她眼露疑惑,第一反应就是问:“阿菁呢?” 她以为阿菁会守在她身边,等着她醒。 “阿菁在前殿呢,就是换我来守会。”容欣对她笑笑,低声道:“一定饿了吧,粥一直煨着呢,你快先吃点。” 她起身把炭火上放的粥锅端下来,“这是崔娘子做了送来的,我瞧着还放了火腿跟青笋,她就是心虚上次冤你,不然怎么会这么大方。” 云沁揉揉酸胀欲裂的额角,“我又睡了很久?” “可不是,又已经一天一夜了。”容欣坐到床边的凳子上,“是要多休息,看你这次比上回就好多了。” 云沁点点头,心里始终还是惦记着阿菁,又问:“阿菁怎么样?听你说要她出宫,一定伤心坏了吧,有没有闹脾气?” “可不是,还生气了呢,要找阮嬷嬷说自己不出宫了。”容欣叹口气,笑容有些勉强。 云沁何等敏锐,一下就察觉到她的表情不对,虽然他们都觉得不舍伤心,可阿菁出宫毕竟是好事,容欣就算无奈,也该是为她高兴的,不该像现在一样,反倒有些忧愁。 “阿菁怎么了?”她立刻问道。 容欣笑起来,无奈道:“瞧你,都说她就在正殿,等会我就去把她换过来,你先吃点东西咱们再好好说。” 她说着把勺子递到云沁的唇边。 云沁一把抓住她的手,一字一顿道:“我问你,阿菁她到底怎么了!” 容欣看着她紧迫盯着自己的双眸,知道是瞒不过去,她抿了抿唇,还未开口,眼泪就先掉了下来。 “是惠嫔,惠嫔先我一步,把阿菁给关起来了。” 云沁脸上表情空白一瞬,“惠嫔,她,她都知道了?” “没有,那日就只有那个馨儿和另一个宫女在场,你当时昏迷,馨儿被叫去问话,那个软骨头,吓得现在还起不了床,另一个宫女倒是心思活络,如今正讨好着我,等着跟你离开春禧宫呢。” 容欣眸中泛着冷意,“至于那几个太监,都听小德子的,所以惠嫔那边还不知道那几日的事情” “但她终有一日会知道的。”云沁眼神阴沉,看着容欣道:“那是谁看押着阿菁?” “你病着,我做事总有些分神,她或许是觉得自己失了孩子,又失了圣心,我对她生出异心了。竟然以你病着,宫里人手不足为由,向皇后要了几个宫女太监,如今是他们押着阿菁。” 容欣说起,也有些咬牙切齿,“毕竟是皇后派过来的人,我们不敢与他们闹得太难看,只是看着他们,不许他们进殿,阿菁那边却是无法插手……” 云沁平静听完,扶着床沿便要下地。 “你做什么?” “给我换身衣服,我去见惠嫔。”云沁扶着容欣的手,神情镇定得可怕。 “云沁……” “别担心,她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云沁对容欣道:“她还用得上我,还想拿我去邀宠,所以才她扣着阿菁,只要我顺从,她不会对阿菁怎么样的。” “我也确实需要去见皇上,我得救阿菁……”她说着微微哽咽一下,却在瞬间又恢复了平静,只有眼眶还是红的。 容欣看着她这样,眼眶也瞬间通红,“好,我扶你去见她。” —— 惠嫔虽然小产,身体状况却比云沁强了不止一星半点,毕竟在水里,只有云沁一个人拼了命,透支了全部的体力,导致风寒入骨。 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容欣并未扶着云沁进殿,而是离她有一段距离,依旧在惠嫔面前装作不和的模样。 见云沁过来,惠嫔脸上倒没有太觉得意外,只是淡淡道:“来得挺快啊?” 云沁只当没有听到,脚下有些不稳地对她行礼,“奴婢参见娘娘。” 看她这般虚弱的模样,惠嫔自然想起了那日的事情,她记得是云沁把自己从水里拉出来,也记得她带着自己一路往岸边游,自始至终都没有把自己丢下。 “云沁……”惠嫔叫着她的名字,突然哽咽,朝她伸出了手,想要拉她起来,自己却也没有多大的力气。 云沁顺着她手的力道站起来,被她拉到床边,坐到了床沿上。 “云沁,那也是我的孩子,我那么伤心,皇上却不愿意再见我了,他真的好狠的心。只有你,只有你是真心对我好的。”她拉着云沁的手,哭得很是伤心,哭得也很情真意切。 云沁只是冷眼看着,甚至没有出声,只等着她说话。 她指着容欣恨声道:“还有她!奴大欺主,她早就不听我的了,我们都被她平日里的模样给骗了!” 惠嫔似是没察觉云沁的异常,继续道:“所以,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就只有你了。云沁,你一定会帮我的对吗?” “怎么帮?”云沁语气依旧平静。 惠嫔神经质地笑了一下,“你,你去做点心,送到御前去。就说,就说你做的,就说,就是你当初拼了命地救我,皇上喜欢重情重义的人。” “原来娘娘知道,皇上喜欢什么样的人。”云沁讥诮地看着她。 惠嫔却好似浑然不觉,只死死抓着云沁的手,把她手腕上都抓住了点点血痕,“云沁,只有你对我最好,你一定会帮我的对吗?” “对,我当然会帮娘娘。”云沁嘴角含着冷笑。 就因为自己对她好,所以她就能毫无底线地利用自己,压榨自己吗? 她会帮的,会帮她在自取灭亡的路上添砖加瓦的! 惠嫔不断点头,瞳孔有些不自然的放大,“那你快点好起来,好起来就去御前吧。”她像是突然想起来,“对,你放心,阿菁我会让人好好照顾的。” 云沁手立刻攥紧,咬住后槽牙才没让自己露出痛恨的神色,只是对她点了点头。 第53章 见到阿菁 云沁答应惠嫔,只有一个条件,就是现在就要见到阿菁。 惠嫔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下来,让容欣去把一个叫金泉的太监叫过来,让他领着云沁过去。 “云沁你是知道我脾气的,只要你肯顺着我,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但你要是……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这话云沁是信的,一个疯子确实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她没有说什么,依旧只点点头,便随着那太监去了。 “娘娘,我去盯着她。”容欣看了眼离开的云沁,低声道。 惠嫔冷笑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去就去啊,本宫哪管得了你。” 容欣才不管她是怎么想的,福身行了一礼,便退出内殿。 惠嫔看着她急匆匆离开的模样,恨得狠狠锤了一下床沿,忍不住摸了摸自己扁平的肚子。 果然,这宫里都是些势利眼,最爱捧高踩低,就连这些宫女都不例外,她刚才失了孩子,她们就已经完全不把自己眼里了! 她双眼爆发出疯狂的野心:只有复宠,只有重新怀上孩子,她才能在这宫里继续过上好日子! —— 出了正殿的容欣,赶上云沁,扶着她跟在金泉的身后,一路走到了春禧宫最偏僻的一处耳房。 门口倒没有人看着,只是在门上挂了一把锁。 那太监金泉不是傻子,惠嫔不知道皇上对云沁有多上心,金泉却知道,他可不想得罪这位不知什么时候就摇身一变成为主子的宫女。 “我们也是听命与皇后娘娘来照顾惠嫔的,无意与姑娘为难,你放心,我们也绝对会照看好里面那个小宫女。” 他脸上虽不见谄媚,但声音中却带着恭敬。 云沁素来不相信嘴上说的,更相信摆在眼前的利益,她勾了勾苍白的唇,笑道:“公公是个聪明人,我自然不会为难公公,若你真能照顾好阿菁,事后,云沁也定会为公公寻一个更好的差事。” 什么样的好差事?自然是跟着她离开春禧宫。 这对金泉来说,完全就是意外之喜了,现在谁不知道惠嫔已经失了圣心,呆在这里根本就没什么前途可言。 他脸上笑意都真切几分,“姑娘放心好了,若阿菁姑娘少了一根寒毛,姑娘大可寻我们的麻烦。” 云沁点点头,才道:“那你先帮我们开锁吧。” 金泉上前打开了锁,更殷勤地请两人进去。 阿菁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门一开,就立刻迎了上来,握住了云沁的手,“你怎么不好好休息,跑来这里做什么!” “奴才就在外面守着,姑娘有什么话尽管说。”金泉退到一边,低声道。 “有劳。” 阿菁看着金泉恭敬的模样,有些惊讶,低声问云沁:“这到底怎么回事?” 云沁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把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确认她油皮都没破一块,才又抬眼看了眼这个房间,家具虽然破旧,但还算齐全,床上也放着被褥,看来金泉没有说谎。 “你说话啊,到底怎么回事?”阿菁急声道。 云沁拉着她的手,“我们到里面再说。” 容欣已经把门关好,扶着云沁坐到了凳子上,才看着阿菁道:“如今,也不能再瞒你了。” 她大概把皇上看中了云沁,以及惠嫔的打算对阿菁大概说了一遍。 “这么大的事情,你们竟然瞒着我!”阿菁又急又怒,眼眶瞬间通红,“要不是惠嫔突然把我关起来,你们是不是还想瞒着我,让我稀里糊涂的就这么出宫去了!” “阿菁,这都是我的主意,你不要怪姐姐。”云沁拉着她的手,自责又愧疚,“你要怪我就怪我吧,也是因为我,你才会遭此无妄之灾。” 阿菁看她淌眼泪,自己也眼泪直掉,气道:“还说这种话!别以为你现在病着,我就不敢打你,这回,你要是不给我做一桌点心,休想我会原谅你!” “做,阿菁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做!”云沁哭着点头。 容欣搂着两人,也哭得不能自己。 三人抱头哭了一会才又说起正事。 “阿菁,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出宫之事切不可再任性,我们不是把你当成包袱,实在是惠嫔真的会伤害你,若你出事,我跟云沁都不会原谅自己的。”容欣看着阿菁认真道。 阿菁搓搓通红的眼睛,“我又不是傻瓜,怎么会不明白你们的苦心,我愿意出宫,留下来也只会拖累你们。我知道,凭姐姐和云沁,一定能为咱们现在的憋屈报仇!” 她说着,又给云沁擦了一把眼泪,“你别哭了,病都还没好。你这么爱哭,皇上以后能受得了你吗,他要是不喜欢你哭,你可怎么办?” 云沁明白她这是担心自己,强忍住泪意嗔了她一眼,“我什么时候爱哭了,还不是你招我的!” 阿菁眼泪却掉得更凶,“还有你这小性子,冲我们使使就算了,可不能对皇上也这样。” 云沁嘴唇翕动两下,还是忍不住,又哭出了声,“除了你们,我还能冲谁使性子,你这就是瞎操心!” 眼见两人又要哭做一团,容欣赶紧把两人拉开,“两位祖宗,我才好,别再招我哭了。”嘴上这么说,可到底没忍住,又跟着两人哭了一场。 好不容易平复心情,云沁便把自己打算去求皇上的打算说了,“一定要尽快安排你出宫,惠嫔那边,说不定哪天就知道了。” “你还病着呢,不着急。”阿菁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比起自己更担心她的身体。 云沁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我已经没事了,你且安心等着,有事也别跟金泉那伙人客气。” “知道了。” 再三叮嘱,再三回望,云沁和容欣也不得不暂时离开。 刚走出没多远,云沁就身体一软,差点摔倒,容欣赶紧扶住她。 “你别太勉强自己了。” 云沁摇摇头,对她一笑,“没事,我没事的。” 就算是为了阿菁,她也绝对不能再昏睡下去。 回房间这短短一段路,她几次都差点软倒,容欣都以为她会坚持不住,可云沁却一直没有真的摔倒,更没有昏过去。 容欣知道她这是凭着意志强撑,回去的路上一直不住地抹着眼泪。 等回到房间,把云沁安置在床上。 云沁躺在床上,便闭上了眼睛,显然已经精力耗尽。 容欣把一直煨着的粥端过来,“云沁,你得吃点东西,吃点东西再睡好不好?” 听到声音云沁睁开了眼睛,反应了一会,才抿了抿干涩的嘴唇,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得吃东西。”说完又挣扎着坐了起来。 容欣赶紧扶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云沁果真把一碗粥全吃了,又强撑着把药喝了,最后才支撑不住地倒在床上。 她微微蜷起身体,把被子拥在怀里,声音低不可闻,“姐姐,明天记得叫醒我,我要去御前。” 容欣想要劝,可看她这样,还是红着眼眶点点头,“好。” 第54章 是不是不行 第二日。 云沁没用容欣叫就起来了,梳洗后她第一次上了艳丽的妆容,掩盖掉脸上的病容。 容欣为她额头上贴上花钿,看着镜中她如出水芙蓉般面容,眼中却满是心疼。 “竟还是走到了这一步,都怪我当时优柔寡断。” “怎么能怪姐姐,你不过是担心委屈了我。况且谁能料到惠嫔行事如此疯狂。”云沁转身看着她,笑容没有阴霾,“我留在宫里不好吗,能留在姐姐身边,我倒是很高兴。” 容欣只能红着眼眶点头,“好,怎么不好,只要你高兴姐姐也高兴。” “走吧,我们去做点心。” 做点心,云沁身体还很虚弱,自己当然做不到,好在崔娘子心里有愧,按照她口述,帮她做好了点心。 看着云沁提着点心上殿,惠嫔也没觉得吃惊,她自然知道云沁为什么这么拼命,而她越是这样,惠嫔就越明白阿菁在她心中的地位。 “去吧,见到皇上可要好好替我说话。” 云沁垂着眸子,应了一声。 宫里必须要有人盯着,容欣不敢离开,只让另一个宫女和小德子跟着她。 春禧宫距离御书房算不上太远,这段路,云沁也走了许多遍,可从没有向今天这样漫长,她整个人几乎都靠在宫女的身上,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到得御前。 小德子亦步亦趋跟在她的身后,时刻防备着她摔倒,看着她的模样,眼神也变得越来越阴毒。 他自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惠嫔而起! 见到她竟然来了御前,徐安也是大吃一惊,赶紧道:“姑奶奶哟,您这是干什么来了,皇上瞧你这样,还不得心疼死了。” 知道了皇上真正的态度,他如今说话已经不再遮掩了。 “有劳公公通传。” 云沁刚要福身就被徐安拦住,“你可别动弹了,我这就去,这就去。” 只几息,他就快步走了出来,冲云沁道:“姑娘,皇上正等着呢。”又对那小宫女道:“赶紧吧,扶着云沁姑娘进去。” “不必了。”云沁直起身子,拿过小德子手里的食盒,“我自己去便可。” 徐安赶紧搭手过去,让她扶着,“那我扶着姑娘。” 云沁没有拒绝,要是真脚下一软,摔倒在殿前,可就不好看了。 来过这么多次,真正上殿,云沁还是第一次。 只是她没有什么心情看里面的格局陈设,只想要快点见到皇上。 霍金池坐在案前,看着云沁一步步走过来,冲徐安轻轻挥手。 等他一出去,他便站起来,自己走下去扶住了有些摇摇欲坠的云沁。 “你可真有本事,从前百般抗拒不愿意来,如今还病着又这般耐不住,朕当你还要矜持几天呢?” 霍金池知道自己不该取笑她,她来他心里其实是高兴的,可心里怨气难平。 才说完,就感觉身边的人晃了两下,他赶紧伸手揽住了她纤弱的腰肢,还来不及心热,就被她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皇上,奴婢这次来,是有事相求。” 霍金池还未反应过来,她便已经跪倒在自己脚边。 “你来,是因为有事要求朕?”霍金池垂眸看着她的发顶,不止心冷了,声音也透着寒意。 若放在平时,云沁必定能察觉他的异常,可她此时已经顾不上去揣测他的话,去想该怎么应对他,她现在脑子里只有阿菁。 “是,奴婢只能来求皇上。” 霍金池险些被气笑了,盯着她的发顶看了会,才问道:“什么事?” 他倒要看看,到底什么事,能让她这么放得下身段! “皇上或许知道,宫里最近有些嬷嬷要搬去慈养所,其中便有与奴婢相熟的阮嬷嬷,她没有儿女,想挑选一个宫女为她养老送终,她选中了惠嫔身边的宫女阿菁,她进宫起就在阮嬷嬷身边长大,与她情同母女。” 云沁缓了一口气,继续道:“可娘娘因为她与奴婢相熟,把她扣住,不肯成全阮嬷嬷。奴婢请求皇上,下令放阿菁出来,送她去孔嬷嬷的身边。” 霍金池听完,冷呵一声,“所以,这次是为她来的?” 云沁抬起头看向霍金池,才发觉,他似乎很生气。 霍金池俯下身,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之前送点心,是为你那主子,今天来是为了一个小宫女,你拿朕当什么?许愿池里的王八?” 她还是头次听人这么说自己。 云沁眸光微闪,顶着他冰冷的目光,思维有些发散。 随后就她感觉霍金池捏着自己的下巴越发用力,脸也突然贴近自己,紧紧盯着她的双眼。 “你脑子里又在想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这是第一次,云沁离这双眸子这么近,黝黑深邃,平静之下暗藏着怒火。 “不,不敢。”她喉头动了动,才意识到皇上是真生气了。 可他气什么?他对自我的认知不是很准确吗? “你有什么不敢的!”霍金池看着她眨着眼一副无辜的模样,火气越发大。 他想听什么,云沁其实清楚,不过就是想听她认错,想听她承认自己在玩欲擒故纵的小把戏。 她缩了下肩膀,双眼轻眨,泪水立刻浸湿了眸子,“那皇上就非得让奴婢说出口吗?奴婢这不是已经在求皇上了。皇上不是说过,如果惠嫔为难奴婢,奴婢就来找皇上。这些话,都是骗奴婢的吗?” 云沁轻蹙着眉头,楚楚可怜别样动人。 霍金池微微失神,他是吃她这一套,却没有完全吃,下一秒就她推开,“你还想哄朕!” 他说完,站起身来就要走,却被云沁抓住了衣摆。 “奴婢到底该怎么做,皇上才能帮奴婢!” 云沁真的无语了,这人怎么这么难哄啊! 他不就是喜欢这种调调吗,暗示也暗示了,装可怜也装了,他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 云沁眸光闪动了几下,决定加大力度。 她顺着拽着他衣摆的力气慢慢起身,柔若无骨的白皙手指顺着他的衣摆一点点往上,身体也贴着他的身体一点点站起。 纤细的手指停在他的衣襟边缘,若有似无触碰着他颈部的皮肤,上半身已经完全靠在他的胸膛上,隔着布料已经能感受到他胸口的温度。 云沁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紧张的心头突突跳,眼睫也颤动得厉害,热度一直从脖颈烧到耳朵,双眼更是不敢去看霍金池。 自然也不知道,现在霍金池眸光的震动。 他不过是想让她着急一会,她,她怎么敢…… 云沁如今的模样,都被他收入眼底。 她轻咬着的唇,起伏的胸口,撩动自己衣襟的手指,纤弱无骨紧贴自己的身躯,甚至轻颤的睫毛,都是他喜欢的模样,让他情热,让他血液下涌,呼吸粗重。 云沁自然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她不是三岁的孩子,上一世也小有阅历,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虽然紧张,却并不害怕也不慌乱,为了达成目的,她甚至选择更加主动。 云沁指尖轻移,从霍金池的胸膛划过,轻轻勾住了他的腰带,“奴,奴婢伺候皇上……” 可她却没想到,霍金池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力气很大,甚至把她都抓疼了。 云沁蓦地抬头,才发现他身体火热,双眼却冰冷,“皇,皇上?” 你是不是不行啊! 第55章 “朕不会食言!” 云沁走出大殿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懵的,她不明白皇上都那样子了,怎么还气成那样,甚至还把自己给赶出来了。 “姑娘慢走。” 徐安比她还懵,心心念念的人来了,为什么皇上还发了那么大的火,甚至连点心都不要了,直接让他拎了出来。 云沁神情还有些怔怔的,接过他手里的点心,点了点头。 好在结果是好的,皇上虽然把她赶了出来,但还是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说:“朕不会食言!” 这话的意思,应该就是会帮自己吧。 那也无所谓他到底生不生气,是不是不要她了…… 云沁心中微松,紧绷的神经跟着一松,支撑她的力气仿佛瞬间消失了,她身体一软。 “云沁姑娘!” 她倒得突然,小宫女也没有完全扶住她,让她双膝直接跪在了地上,吓得众人惊叫一声。 徐安慌了神,赶紧让宫女把她给扶了起来。 看着七手八脚的宫女,站在众人身后的小德子却死死攥住了自己的手。 “云沁姑娘,你没事吧!” 云沁人还是清醒的,等脑袋地眩晕过去,才微微摇头,“我只是不小心绊了一跤,公公不必担心。”她摆摆手,又对身边的小宫女道:“我们回宫吧。” 徐安皱眉看着她离开,转身回了殿内。 “皇上,云沁姑娘在殿门口摔了一跤,要不要差人送她回去?” 霍金池立刻皱起眉头,“人走了吗?” “走,走了。” “人家用你送了吗,你还巴巴地贴上去!” 霍金池的怨气藏都藏不住,引得徐安忍不住抬头看他。 这到底又怎么了? 霍金池端起手边的茶一饮而尽,云沁之前的媚态还在眼前挥之不去,让他不知道现在自己的火气,到底是不是因为生气。 不,他当然生气! 他是对她真动了心思的,她聪慧狡黠,最明白自己,模样也合他的心意。他都想好了,若她肯低头,御女或是答应的位份,随她喜欢! 可她呢,对他虚情假意便罢了,还敢在殿上这么堂而皇之地用身体跟他谈条件,他是这种人吗? 他是吗! 她还病着呢! 简直是羞辱他的用心,也羞辱她自己! 他想着又“噔”一声,把茶杯扔到桌上,“都是死人啊,还不快来给朕沏茶!” “是,是!” 徐安赶紧自己上前,给皇上沏了杯新茶。 霍金池拿过来便喝,随后眉头一皱,又“噔”一声,扔了回去,“徐安,你想烫死朕!” 徐安伸着手,一脸冤枉,您也没给我制止的机会啊! 折腾了一阵子,霍金池连喝两杯茶,才终于冷静下来,神情又恢复了平日的气定神闲。 “给朕去查查,惠嫔宫里到底怎么回事!” 徐安看皇上被气成这样,还以为他不会再管云沁的事了,没想到就两杯凉茶的下肚的功夫,又管上了。 “是,奴才这就去。” 徐安回来得很快,春禧宫跟个筛子似的,不用什么功夫就打听明白了。 “皇后给的人?”霍金池手指轻点了下桌面,脸上没露出什么明显的表情,仿佛只是重复了下徐安的话。 他又想起云沁那惊慌无助的模样,还是命令道:“去给尚宫局那位阮嬷嬷传旨,念她在宫中伺候太妃、太后多年,教养宫女有功,准了她想要一个宫女养老的心愿,让她带着朕的旨意去春禧宫领人去吧。” 徐安刚转身,又听他道:“别忘了让御医去给她看看!” —— 此时的春禧宫,正处在一片低压当中。 “你说,皇上把你给赶出来了?”惠嫔怒气冲冲,“你到底说了什么,让皇上这么生气。” 云沁没什么好隐瞒的,据实相告,“奴,奴婢大着胆子说要伺候皇上,皇上却把奴婢给推开,还,还把奴婢给赶出来了。” 惠嫔听她说,她竟然在御书房勾/引皇上,脸上立刻露出了另外的愤怒,可听说,她这都没成功,更是觉得难以置信,不由上下打量起云沁。 她这段时间病得厉害,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可该有肉的地方,倒半点没见瘦,倒是更显的弱柳扶风,媚骨天成。 脸上虽还带着病容,艳色稍损,可羸弱有余,只会让人心生怜惜才对。 这样娇滴滴的大美人送到嘴边,皇上都能气得给赶出来,他从前也没这个毛病啊! 云沁感觉到惠嫔的打量,面上一副羞愤欲死的模样,心里却冷笑:你不明白吧?我反正也不明白,自己想去吧! “云沁没有说谎,她出来时还慌地摔了一跤,很多人都看到了,这会子应该已经传进后宫了。”跟云沁去的宫女在旁附和道。 对此,惠嫔只能又恼怒地喝了声,“废物!” 她看着云沁只觉得心气难平,更加恼怒道:“你就给我好好跪着,好好给我想想,你到底什么地方惹皇上生气了!” “娘娘,云沁她还病着呢!”容欣在旁皱眉道:“她可是为了救娘娘才病倒的!”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惠嫔看着云沁,恼怒道:“她是为了救我,可,是我让她带病去御前的吗?她这么积极,连在殿上勾/引皇上的事都做得出来,她是为了我吗?!” 惠嫔越想越气,看着云沁突然勾唇冷笑,“去把阿菁给我带上来!” 众人都吃了一惊,却没有人动。 惠嫔扫了他们一眼,气得脸色涨红,大怒道:“好啊,真是反了你们了,皇后娘娘可是日日都派人来看我,若我告诉她你们这么对我,你说皇后会怎么惩罚你们!” 有人不以为意,可有人还是害怕的,一个原本在殿上打扫的宫女,一听这话,立刻跑去了后殿。 这宫女正是皇后送来的人。 她跑出去,也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自然也没有人阻拦。 于是阿菁很快就被金泉他们带了上来。 她被人扔到殿上,就看到跪在身边的云沁,赶紧冲过去,把她护在怀里,眼神充满仇恨地看向惠嫔。 惠嫔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脸上露出冰冷的笑意,看着金泉等人,“给本宫打,往死里打!” 金泉等人自然不敢动,只拿眼神去看云沁。 第56章 撕破脸 “你们看她做什么,还不快点给本宫动手!” 惠嫔看着金泉等人,上半身几乎完全探出了床外,一张脸已经因为愤怒完全扭曲,狰狞如同恶鬼。 金泉等人一下被吓住,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云沁眼睛在他们身上扫了一眼,安抚地拍了拍阿菁的胳膊,看着惠嫔讥诮道:“娘娘您大概还不知道,尚宫局的阮嬷嬷选中了阿菁,要把阿菁收做干女儿与她一起去慈养所。此时,应该就在来的路上了。” 眼神锐利地扫了金泉等人一眼,“我看你们谁敢动!阮嬷嬷可是伺候过太妃和太后的,阿菁是要给她养老的,此事皇上都已经答应了,圣旨估计已经到了尚宫局了,你们若是敢伤了她,看你们如何跟皇上和太后交代!” “你,你刚才去御前,原来是去求皇上救这贱蹄子去了!”惠嫔听了这话,整个人都要气炸了,“亏我这么信任你!” “信任我?信任我,你会屡次拿阿菁来威胁我!”云沁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不住冷笑。 惠嫔死死盯着她,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意,“好,本宫就算动不了她,还动不了你吗?” “把她给我按住,往死里打!”她又冲金泉等人大喝道。 金泉等人更不敢动了,谁不知道云沁如今可不只是个小宫女。 “还不动手!”惠嫔大怒,冒着怒火的双眼在众人身上逡巡一圈,突然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不过就是看她颜色好,若是去皇上面前,必定比我受宠。” “可惜,她今天可是被皇上赶出来了!定然是她不知分寸,竟然用圣恩来求一个小宫女的自由,彻底惹恼了皇上,你们的如意算盘可都打错了!” 什么叫过程全错结果全对,这就是了。 惠嫔竟然在不知道全部真相的情况下,猜中了众人的心思,直击金泉等人的痛点。 听了她的话,众人的目光再次看向了云沁,只是这次不再是畏惧,而是审视。 跟云沁一起去御前的宫女知道最多,反应也最激烈,她立刻不住地往地上磕头,“娘娘,奴婢对您可从来都没有异心,都是云沁,都是云沁她蛊惑我们的!” 她一张口,就好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金泉看云沁自己的人都倒戈了,心里的天平也瞬间朝惠嫔倾斜,看向云沁的眼神开始变得不善。 面对这些人的转变,阿菁立刻把云沁护在了身后,怒视着他们,“你们想干什么?” 云沁却并不慌乱,扫了金泉等人一眼,轻轻哼笑一声,“我至少还从皇上那里求来了恩典,而惠嫔呢,皇上还愿意见她吗?” “原来这才是你心中的想法!”惠嫔怒视着她,恨得咬牙切齿。 云沁则冷笑一声,“我曾经是什么想法,娘娘你应该很清楚,是你一步一步把我逼到现在的。娘娘觉得我还能怎么想,就任由你把我给逼死吗?” “那天的水多冷啊,娘娘都忘了吗?”云沁双眼轻眨,眼泪便夺眶而出,“我总在想,娘娘是不是怪我在你小产的时候,没有陪你在身边。可娘娘你却不知道,我当时就在殿上,看着那一盆盆血水端出来,我心里有多难过。” 她转变称呼,继续道:“一听到娘娘腹中的孩子没了,奴婢当时便昏了过去,实在不是奴婢故意没守在娘娘身边啊!” 这番话的内容半真半假,云沁也只是面上哭得伤心,心底却十分冷静,她没想用这番话来打动惠嫔,更不觉得能打动惠嫔,她只想拖延时间。 皇上既然说不会食言,按照他的性格,事情肯定已经在办了,只希望他不要拖延太久,阮嬷嬷能在自己被打死之前,赶过来带走阿菁。 惠嫔听了云沁这番话,心中不是没有感触,她当然不会忘记那天所受的罪。 “你恨我,恨我威胁你,利用你。”惠嫔眼泪也落了下来,冲云沁大吼:“可我呢,我该去恨谁!” “张御医说,那是个男孩,我本该拥有一个皇子的,我只要生下那个孩子,下半生有享不尽的荣宠!都是因为那个贱人,她害我没了这个孩子,甚至还伤了身子,我恨不得生吃了她!皇上却还要留着她,我不过就是吵了几句,皇上竟然连我的面都不肯见了!” “我该恨谁,云沁你告诉我!”惠嫔扶着床沿,声嘶力竭地冲她吼:“我不是说过,我现在就只有你了,为什么连你也要这么辜负我!” “我今天如果不教训你,你是不会明白我现在有多痛!”惠嫔已经接近歇斯底里,对金泉等人喝道:“给我打!你们如果不动手,我就把你们全部送去慎刑司,让你们替她受罚!” 她这个疯狂的样子,已经完全把金泉等人给吓住了,他们互相看了眼,最终还是看向云沁。 “云沁姑娘,得罪了!” 云沁冷冷看着几人,依旧一派镇定自若,“动手啊,看皇上会不会放过你们!” “给我打!”惠嫔大吼:“皇上要是真责怪下来,本宫替你们抗!” 有了惠嫔这句话,金泉他们越发少了顾忌,握着手里的棍子,又朝云沁逼近几步。 听到这话,阿菁立刻挡在云沁的面前,“你们别动她!”她看着惠嫔,“不是说打我吗,尽管打就是了!云沁现在还病着,你是要她死吗!” 容欣在一旁手心都快要抓烂了,却不敢上前说话,如果她给两人求情,惠嫔只会更生气,这无异于火上浇油。 “多感人啊,既然是你自己要求的,阮嬷嬷总不会怪到我的头上。”惠嫔冷笑一声,随后怒喝:“那就一起打!” 随着惠嫔的话,金泉的棍子也终于落下,在打到阿菁身上的瞬间,云沁却突然把她扑倒,这一棍子就狠狠落在她的背上。 云沁疼的眉头立刻皱到一起,脸色也瞬间变得煞白,可她死死咬着牙关,没有发出一丝惨叫。 手上的力道更没有松懈一分,不管阿菁怎么挣扎,都挣不开她的手。 “云沁!云沁你快放开我!她本来就是要打我的,云沁,你放开我!”阿菁急得哭喊。 凌乱的棍子落在身上,云沁脸上一开始还有痛苦的神色,后面疼得几乎麻木了,只有冷汗混着嘴角的血线,不断往下滴。 “娘娘,这么打,真的会把人打死的!”容欣也终于忍不住,冲惠嫔大喊。 惠嫔却死死盯着云沁,没有出声,似乎依旧不觉得解气。 云沁渐渐脱力,阿菁也终于挣脱她的手,把她给护在了怀里,一棍子落在她的肩膀上,打得她痛哼一声。 “阿菁!”看她挨打,云沁才开始挣扎。 阿菁却躲也没躲,像云沁保护她一样,死死护着云沁,“我才是姐姐,该我保护你!” 她摸了摸云沁苍白布满冷汗的脸,忍着痛意对她笑了笑,“都是因为我,你才会被惠嫔威胁,要是我死了,她就没有办法了。” 阿菁说完,突然松开了云沁,朝着一旁的桌角撞过去。 “不,阿菁!”云沁大叫一声,可她手脚无力,根本无法阻止。 好在有人比她的速度快,一个人影扑过来,一脚把桌子踹开,让冲过去的阿菁只是撞到了桌边,并未撞到桌角上。 “惠嫔娘娘这里,真是好生热闹啊?” 第57章 好大的威风 “惠嫔娘娘这里,真是好生热闹啊!” 一个身形挺拔,面容略有苍老的嬷嬷,扶着宫女的手走了进来。 “阮嬷嬷!” 容欣哽咽地喊了一声,整个人扶着身旁的花盆架子才堪堪站稳,忍不住捂住嘴哭起来。 而一脚把桌子踹到一边的是小德子,他见阮嬷嬷过来,立刻带她来了正殿,刚到门口就看到这一幕,也不顾得什么规矩不规矩,立刻冲进来一脚踹开了桌子。 云沁已经把阿菁抱在怀里,惊魂未定地看着他,嘴里不住地说着“谢谢。” “姐姐你没事吧?”小德子快速看了眼云沁身上的伤,眼神阴寒地看着金泉等人,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阮嬷嬷年纪虽长,但一双眼睛却不显老态,眸光更是犀利,她扫了一眼殿上的众人,才看向惠嫔,俯身行礼,“老奴参见惠嫔娘娘。” 她是宫里的老嬷嬷,就连皇上对她都有几分敬重,惠嫔自然不敢在她面前放肆。 惠嫔暗暗咬住后槽牙,勉强扯了个笑,明知故问道:“嬷嬷怎么有空来本宫这里?” 阮嬷嬷不用她说,便自行扶着宫女的手站起来,略有惊讶道:“皇上难道没有和娘娘您商量过吗?” 这话更是让惠嫔差点把牙都咬碎。 阮嬷嬷像是没有察觉她的不悦,笑着说:“那老奴就跟娘娘解释一下……老奴此次来,正是要带走阿菁。” 说完之后,阮嬷嬷便把袖子里皇上的手谕拿了出来,“这是皇上的手谕,娘娘可要过目?” “自然不用。”惠嫔笑意勉强。 阮嬷嬷便垂着眸子把手谕收了起来,再抬眸,眼中便皆是冷意。 “那老奴便斗胆问一问,这阿菁到底是犯了什么错,娘娘差点当堂就把她给逼死了?” 这话像是刺激了阿菁,在云沁怀中一直安静的她,突然抱住云沁,放声大哭起来。 哭声中有恐惧,有后怕,更多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看她如此,阮嬷嬷脸上闪过心疼的神色,却并未急着去安抚她,而是依旧看着惠嫔。 惠嫔的脸色铁青,她冷冷看向阮嬷嬷,“嬷嬷,你来之前,阿菁还是本宫的宫女,责罚一个宫女,本宫还得向嬷嬷解释吗?” “娘娘身份尊贵,自是不用向老奴解释。”阮嬷嬷脸上不变,淡声道:“娘娘既然不愿意跟奴婢说,那就是想跟太后娘娘解释了。” “你拿太后来压本宫!”惠嫔的手一下死死抓住盖在身上的被子,怒道:“就算是太后娘娘,也管不到本宫怎么罚一个小宫女!” “惠嫔娘娘好大的威风!” 说话间,又一个嬷嬷从门外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年长的姑姑。 “孙嬷嬷。”一见到她,惠嫔脸色一僵,神色肉眼可见的慌张起来。 孙嬷嬷,是太后身边的掌事嬷嬷。太后从入宫起,便是她在身旁伺候,皇上也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对她也十分敬重。 看到她,云沁越发松了一口气,腰一塌,若不是阿菁还抱着她,只怕已经软倒在地。 “没在外面见着人,老奴就自己来殿上了,娘娘不会责罚老奴吧?” 孙嬷嬷身量不算高,面容比之阮嬷嬷要慈祥很多,眼神也不那么锐利,可她那看似和善的目光,却远比阮嬷嬷那锐利的眼神,更能给人压力。 惠嫔在她面前,气势本就矮了三分,被她这么盯着更是心虚,“怎么会呢孙嬷嬷,您来,本宫欢迎都来不及呢。” 孙嬷嬷却没接她寒暄的话,淡声道:“太后娘娘听说,阮嬷嬷挑中你宫中的宫女,怕娘娘这里没人伺候。又觉得娘娘身边的人年纪都太轻,不懂事。所以让老奴送两个年长些的宫女,来给娘娘差遣。” “还不拜见娘娘。”她侧眸对两人道。 看着两人见礼,惠嫔的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本宫哪里敢要太后娘娘身边的人。” 她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太后娘娘派人来的用意,不过就是为了管教她罢了! “她们两个,都是宫里的老人了,最是守规矩,也重规矩,娘娘放心,她们自然会好好照顾娘娘的。”孙嬷嬷脸上笑意也是淡淡的。 她像是才发现殿上的情况,不给惠嫔再次张口的机会,便道:“哎哟,这都是怎么了?”又看向阮嬷嬷,“那个就是阿菁吧,怎么被打成这副模样了?” 早在阮嬷嬷开口的时候,金泉几个就已经吓得扔掉棍子了,等孙嬷嬷抬眼望过来,一个个全都“噗通”跪在了地上,一个个抖如筛糠。 阮嬷嬷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惠嫔。 惠嫔忙扯出笑容,道:“本宫不是要责罚她,是另一个,谁知道阿菁非要护着,这些人才误伤了她!” “哟,模样这么标致,便是那个救了娘娘您的宫女吧?”孙嬷嬷语气已经冷下来,“便是犯了错,娘娘看在她对你有救命之恩的份上,也不该打得这么狠!” “当然,这些不该老奴来问,毕竟太后娘娘也管不着娘娘不是。”孙嬷嬷看向小德子,冷怒道:“你们都是死人啊,还不去请皇上和御医过来!” 惠嫔一听,这才终于急了,“这,这点小事,不必惊动……” 她还没说完,就被孙嬷嬷打断,“娘娘,两条人命放在哪里都不是一件小事!” 小德子这会功夫,已经跑出了大殿。 惠嫔看他跑出去,身体一软,直接歪倒在床头。 小德子刚跑到宫门口,迎面就撞上了带着张御医过来的徐安。 “你着急忙慌的干什么去,小心把杂家这身骨头都给撞散了。” 小德子一眼就看到张御医,立刻道:“张御医,您快去看看姐……云沁吧,惠嫔下令打了她一顿,如今还,还不知道……” 徐安大惊,“惠嫔打她了!赶紧走,赶紧去看看啊!” “公公您快领着张御医上殿,奴才还得去请皇上。”小德子赶紧道。 “对,快把皇上请来!”徐安冲他摆摆手,赶紧领着张御医往前殿走。 第58章 她也是有脾气的 徐安领着张御医上殿,匆匆行过礼,就赶紧去看云沁的状况。 她此时正倒在地上,上半身靠在阿菁的身上,肩膀上还能看到从衣服里渗出来的血迹,人虽然还醒着,可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一看她这副惨状,徐安人差点傻了,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 云沁姑娘在殿前摔了这一下,皇上都让他叫张御医来给看,这,这被人打成了这样,还不得把皇上心疼坏了!搞不好连他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他不禁看眼惠嫔,不得不说,这位是真会作死。 一见到徐安领着张御医来,惠嫔先是一喜,可看到他领着人直奔云沁,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而金泉等人,怎么可能不认识御前总管,一看他对云沁的关切,立刻被吓得面如土色,摊在地上,三魂都没了气魄。 徐安还顾不上这些闲杂人等,只急着让张御医给云沁把脉。 “有劳张御医。”云沁声音虚弱,若不是身上太疼,她估计早就已经昏过去了。 见两人过来,她心中也稍安,看来皇上还没有气到对她不管不顾,那阿菁必定能平安出宫了。 想着,云沁忍不住咳了两下,只觉得嘴里全是腥甜的味道,大概是受了内伤。 “姑娘不要说话了。”张御医赶紧道。 徐安正要附和,却打眼看见了孙嬷嬷,心里瞬间咯噔一声。 “孙嬷嬷,您也在呢?” 皇上对云沁有意,这事早就传遍后宫了,孙嬷嬷自然也知道,对徐安过来倒没觉得有多吃惊,只是道:“徐公公,没跟在皇上身边?” 徐安在她面前,话也不敢说得太明白,只道:“云沁姑娘忠心为主,皇上体恤她,让奴才请御医来给她看看。” 他说着还不忘看了眼惠嫔,他也是伺候过先皇的老人了,在宫里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这么心狠手辣的主,连救命恩人都能往死里打。 孙嬷嬷心知肚明,也不拆穿,只是打量着躺在阿菁怀里的人。 也难怪会被皇上看上,这模样确实好看得紧,她在宫里这么多年,见人无数,能跟她相比的真没有几个,也难怪宫中盛传她有赵昭仪的气象。 她此行过来,除了送两位姑姑放在惠嫔身边,就是奉太后的命令,来见见这个云沁。 旁人不过就是讹传,可太后是亲自经历过赵昭仪盛宠的时候,当时太后已经是四妃之首的贤妃,也要避其锋芒。 那时先皇不知道有多少孩子殒于她手,太后千辛万苦才生下的皇上,更是靠着装病,一直窝在宫中,才能安心养育还在襁褓中的皇上。 若不是后来赵昭仪谋害皇子的事情被揭发,皇上终于震怒,将她打入冷宫,宫中众人只怕还要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 所以太后一听说有人把云沁和赵昭仪类比,当即就心生警惕,还没来得及出手,就发生了惠嫔落水的事情。 云沁忠心救主,太后自然也十分欣赏,觉得她品性定然不差,只是心中依旧还有疑虑。 孙嬷嬷现在看着云沁只觉得可怜,到从她什么看不出什么,只能等皇上一会过来,看皇上对她的态度究竟如何。 若像先皇那样痴迷赵昭仪,太后恐怕就要另作打算了。 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在云沁身上,自然没人注意到孙嬷嬷脸上变换的脸色。 “嬷嬷……” 阮嬷嬷也蹲到了两人身边,摸了摸阿菁的头,一脸怜惜和担忧地看着云沁,又望了眼站在一角没往前凑,眼睛却一直看着这边的容欣,不禁叹口气。 她真是后悔,惠嫔当初还是她给容欣挑的主子。 父亲官从吏部侍郎,出身书香门第,又有温柔娴静的名声在外,怎么看都会是一个好主子,可没想到,却是这样歹毒的性子。 若不是她们姐妹三个聪明,非得把命都填进去不可。 那边,张御医也终于把完了脉。 见他起身,徐安赶紧问道:“张御医,云沁姑娘如何了?” 张御医没回答,只是皱着眉头,赶紧取出笔墨刷刷写了个药方,递给徐安,“让人抓这副药来,熬好了立刻送来,一定要快!” 说着,又从药箱里拿出银针,神色凝重地俯身给云沁施针。 光看他的急切和凝重,已经不必细问,谁都看得明白,云沁的情况必定不好。 众人惊得惊,怒得怒,哭得哭,唯有惠嫔神色复杂,她现在自然不想让云沁出事,要是出了事,她在皇上眼里必定会成为一个忘恩负义,心狠手辣的人,那她还有什么复宠的希望! “皇上驾到!” 众人立刻转身,向走进来的霍金池行礼。 霍金池先是看到了孙嬷嬷,眉头轻轻一皱又迅速松开,随后才看向半躺在地上的云沁,见她如此模样,他双眼立刻一冷,脸上表情微变,袖中的手却把白玉手串捏得咯吱作响。 在阿菁怀中的云沁,也抬眸看了眼霍金池,随后就收回视线,把头埋进阿菁的臂弯,不再看他,也不让他看到自己。 现在她这副样子,他的气该消了吧? 他说生气就生气,但她也不是没有脾气的,被人这么赶出来,她也会觉得委屈,觉得丢脸! 霍金池见她如此,心尖微酸,却碍于孙嬷嬷,他没有直接上前,而是对张御医使了个眼色。 张御医明白,并未拘泥于礼节,转身继续给云沁施针。 “怎么回事?” 霍金池挥手让众人起来,一双冰冷黑沉的眸子看向了惠嫔。 现在的惠嫔可躺不住了,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容欣心中再不愿,也不得不上前来扶住她。 “皇上,全都是臣妾的错。”她突然认错,倒是出乎众人意料。 惠嫔抬头,已经泪流满面,“皇上,您看看臣妾这宫里,一个个的臣妾早就指使不动!若不是皇后娘娘给臣妾的几个人手,臣妾怕是就是死在床上都没人管!皇上要是不信,尽可找些宫女太监来问问,他们是听臣妾的,还是听容欣和云沁她们的!” 容欣闻言,立刻跪在了地上,“皇上明鉴,奴婢等皆对娘娘忠心耿耿!” “忠心耿耿?”惠嫔冷笑,手指指着阮嬷嬷,“那本宫怎么不知道,阮嬷嬷选中了阿菁的事情,如果不是她今天来春禧宫要人,本宫还要被你们蒙在鼓里多久!” “朕的旨意还得要你同意?”霍金池声音微冷地开口,“你少在这里顾左右而言他,朕只想知道,你为什么把人打成这副模样!” 第59章 降为美人 惠嫔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胡搅蛮缠。 根本不回答霍金池的问题,反而凄凉道:“难道在皇上眼中,臣妾的委屈,还比不上一个宫女的伤势吗?” “你委屈?”霍金池已经压制不住怒气,“如果不是她,你早就死在那个池塘了,你跟朕讲你委屈?” “皇上……” 霍金池却已经懒得再听她狡辩,直接怒道:“徐安,传朕口谕,惠嫔心狠手毒,不修德行,不知悔改,降为美人,褫夺封号,今日起禁足于春禧宫正殿!” “皇上!”惠嫔,不,是苏美人,双眼瞬间睁大,“皇上,就为了一个小宫女,您要这么罚臣妾!” 霍金池冷冷看她一眼,“徐安,传旨到苏府,养不教父之过,苏美人德行有亏,苏大人作为父亲难辞其咎,罚一年俸禄以示警戒!” 一听到这话,苏美人当即身子一软,这回却没有容欣扶她,她直接倒在了地上。 她在家中其实并不受宠,父亲的心也被那些美貌的妾室笼络去了,母亲也不受父亲的待见,她无法想象,圣旨如果传到府中,母亲的处境会有多么艰难。 “皇上,这都是臣妾的错,跟臣妾的父亲无关,臣妾认罚,臣妾认罚,请皇上不要牵扯臣妾的父亲!”她立刻跪直,脸上再不见张狂,不住地恳求。 既然是传下的旨意,霍金池怎么可能收回,冷淡地看着她,“朕已经给过你很多机会了,是你自己不知道珍惜!” “皇上,臣妾真的知道错了!” 听到苏美人的哭喊,云沁从阿菁的臂弯中抬起头,看着她泪流满面,冲着霍金池磕头的模样,眸中满是讥诮。 她真想问问苏美人那一句,她曾经问过自己的话:人怎么会有软肋呢? 果然鞭子不打到自己身上是感觉不到痛的,有人把刀插在她的软肋上,她也是会哭,会痛,会什么事都愿意做的。 “还不快点把你们的主子扶起来!” 孙嬷嬷此时出声了,却没用容欣动手,她带来的两个姑姑上前把苏美人从地上架起来,送回了床上。 两人看起来力气不小,苏美人几度想要挣扎,都被她们给按回了床上。 “美人才刚刚小产,还是要多卧床休息。”孙嬷嬷对此眼神冷漠,“太后娘娘说了,苏美人若是平日里无聊,可以多抄抄佛经。” 她说完又看向那两个姑姑,“别忘了,把美人抄好的经书收好,太后娘娘可是要过目的。” 这便是太后给苏美人的惩罚了。 说完这些,孙嬷嬷又看向了霍金池,脸上恢复了慈祥的笑意,“还请皇上饶恕老奴僭越了。” “多亏嬷嬷。”霍金池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乐得她来控场安排。 孙嬷嬷又是一笑,“既然苏美人要在这正殿禁足,皇上不如就先摆驾别处。” “嬷嬷说的是。”霍金池说着,看向了云沁,“总不能让她一直躺在地上,还不快点把这宫女抬回住处!” 他又对张御医道:“你跟着过去,一定要尽心医治,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朕唯你是问!” “臣遵旨。” 容欣此时才不再顾忌,立刻站起来,和阿菁合力把云沁给架了起来。 直到此时,霍金池的眸光才看向跪在瘫在地上的金泉等人,眸中闪过一丝狠厉,“既然是皇后的人,便都送回皇后那里!” 他们几人是皇后派来的,如今闯下大祸,若是皇上直接罚了还好,送回皇后那里就相当于打她的脸,皇后只会罚得更重。 几人一听这话,脸色越发苍白,立刻求饶。 金泉更是朝云沁喊道:“姑娘,您救救奴才,奴才都是被惠嫔逼的啊,念在奴才帮你照顾阿菁的份上,您救救我!” 闻声,云沁抬眸看他一眼,若他当时真的能坚定地站在她这边,现在她一定会保住他,也会兑现自己的承诺,让他跟在自己身边。 可惜她不是什么圣母,对一个首鼠两端,差点要了自己半条命的人,还抱有怜悯之心。 “你不如把这些给皇后娘娘讲,娘娘心善,或许能对你从轻处罚。” 云沁语气淡淡的,却带着嘲讽之意。 令霍金池看了她一眼,不是责怪她心狠,反而是欣赏。 这睚眦必报的性子,也很招人喜欢。 “带走!” 见他只是看着云沁没有说话,徐安还有啥不明白,立刻冲身边人喊道。 霍金池这模样,倒是引得孙嬷嬷多看了两眼。 众人从殿内出来,看着里面的姑姑缓缓关上了殿门,只能听到里面惠嫔凄厉的叫声。 但在场的人,都没有因此动容。 阮嬷嬷拉住了要带云沁去后殿的阿菁,“阿菁,你要随我走了。” “可……”阿菁看着云沁,满脸都是担心。 云沁却把胳膊从她手中抽了回来,整个人靠在容欣的怀里,虚弱道:“你看我不是还能自己站着吗,没事的,你快随阮嬷嬷走吧。” 一旁的容欣也点点头,“你身上也有伤,别逞强了,咱们未必没有再见的时候。” 阿菁听懂了她话中的暗示,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跟在了阮嬷嬷的身边,随着她向皇上告退。 霍金池心不在焉地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眼睛则一直注意着云沁那边的动静,看她强撑的模样,想要上前抱着她回后殿。 孙嬷嬷自然注意到了霍金池的神色变化,在他迈步的瞬间,叫住他,“皇上,您这阵子忙,可是有几天没去看太后娘娘了,若是不急着回御书房,不如去看看她?” “朕有空……” “太后娘娘正好有话想对皇上说。”孙嬷嬷笑意慈和,“云沁姑娘这边,有御医在,相信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霍金池扭头看向她,目光停在她的脸上,明白她是在暗示自己太后要说的话跟云沁有关。 孙嬷嬷微微敛住眸子,脸上的笑容却没有变。 “好,那朕就先去看看母后。”霍金池眸光轻闪,低声道。 “摆驾宁和宫!” 看着皇上和孙嬷嬷嬷嬷离开,云沁收回了目光,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孙嬷嬷此行,恐怕不只是来给苏美人送两个宫女这么简单。 第60章 太后的态度 宁和宫内。 殿内燃着檀香,气味悠远宁静,令人一踏入便沉静下来。 霍金池进来,就看到坐在临窗软塌上的太后,她眼前的矮几上香炉冒出缕缕青烟,将她的身形笼罩其中。 太后年近不惑,保养得却很好,看起来还不足四十的模样,只是神情间透出几分老态。 此时她正盘坐在软榻上,手边放着一本佛经,口中轻念着,不时转动一下右手上挂着的紫檀佛珠。 “儿臣,参见母后。” 听到声音,太后才抬起头来,她脸型有些消瘦,眉眼细长,与皇后有几分相似,却不似皇后那般清冷,而是和煦温柔,看着便令人心生好感。 “皇儿来了。”太后立刻收起佛珠与经书,立刻对身边的宫女道:“快把今日做的枇杷百合糖水盛一碗过来。” “不必麻烦了。”霍金池也上榻与她对坐,面对太后,他比在人前还要散漫几分,直接歪倒在迎枕上。 太后对他这模样也见怪不怪,只道:“春天天干物燥,正适合吃点清甜滋润的,怎么是麻烦呢!” 霍金池未置可否,只垂眸把玩起手里的白玉手串,心里想着的还是云沁刚才虚弱的模样。 见他不说话,孙嬷嬷便对太后道:“回禀太后,人已经送到惠,苏美人宫里了。” “苏美人?”太后蹙了下眉,问:“怎么回事?” 孙嬷嬷便把自己在殿上的见闻讲了一遍,“真是可怜见的,那小宫女被架起时,奴婢才瞧见背后的衣服都被血殷透了,真是挨了一顿好打。” 随着她的话,霍金池面上虽然没有变化,手里却一点点攥紧了白玉手串。 太后听完孙嬷嬷的讲述,也是恼怒非常。 她拍了下矮几,“真是岂有此理,苏美人好歹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心思怎么这般歹毒,那宫女也是救了她的性命,她如何下得去手!” “告诉听荷和听霜,一定要好好教一教苏美人规矩,不能再让她这么肆意妄为下去了!” “奴婢遵命。”孙嬷嬷立刻应下。 太后缓了口气,又看着霍金池道:“她失了孩子,伤心过度也是有的。罚是要罚,安抚也要安抚,别寒了苏家人的心。” 苏美人虽然不中人,可她却有一个好父亲,如今也是吏部重臣,不得不顾及他的脸面。 又不是只有她一人伤心。 这话霍金池却没有说出来,只是哂笑一声,又漫不经心道:“这些交给皇后去办就是。” “你明知道青雪身体不好,还什么事情都要丢给她!”太后横他一眼,“也不算算,你有多久没去看过她了。她是皇后,被你这么冷落,她还怎么在后宫中立威,你还要让她帮你料理这些琐事!” “她不是喜欢吗?”霍金池看着太后,冷淡道:“母后既然知道她身体不好,那为何还要一定让她做儿臣的皇后?” 太后神情一滞,随后眼中就流露出哀伤,“皇儿果然还在怪我。” 面对这样的太后,霍金池也习以为常,只抬眸看她一眼,“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在其位谋其政,她既然在皇后的位子上坐着,料理诸多琐事便是她该做的。儿臣要是真把协理六宫的权利交给旁人,母后今日便是另一番说辞了吧?” 太后的脸色又僵了一瞬,避而不答:“母后只是希望你能多体谅体谅她。” “母后你多体谅她便是了。”霍金池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道:“母后叫我来就是说这件事?” 太后也知道刚才的话题已经进行不下去了,如果再说下去,必定跟之前一样,母子两人吵得不欢而散。 她调整表情,又变回了神色淡然的模样,转而道:“如今宫里都在传什么,你比哀家清楚。那个小宫女,你究竟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霍金池挑眉看她,“母后什么时候连儿臣要宠幸谁都要管了?” “你当哀家想管!”太后嗔他一眼,“不患寡而患不均,后宫里最重要的便是要雨露均沾,你便是真的喜欢,也不该在众人面前把自己的衣服给她,这让别的后妃怎么想,你这般只会让后宫生怨。” “你父皇宠幸的那个赵昭仪便是例子。”太后肃然道:“你可不要学他,专宠出个赵昭仪,为祸六宫。” 霍金池看着太后眸中的锐利,又想起那小宫女可怜的模样,心里突然有几分不舒坦。 “母后你就没查过,她跟赵昭仪可不一样,她已经没有亲人,出身又如此低微,母后你未免担心太过。” 太后却没接他的话,转而道:“看来你确实很喜欢她。” 霍金池眸子冷了一瞬,直接掀起衣摆起身。 “母后的意思儿臣已经明白了,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儿臣还要赶回去处理政务,就不在这里与母后扯这些闲篇了。” “儿臣告退!”说完,他领着徐安便走。 去端枇杷百合糖水的宫女才刚回来,正好撞见他离开,忍不住叫了声,“皇上,您怎么走了。” 霍金池却看也没看她,径直越过她走出了大殿。 “太后娘娘,皇上这是……”那宫女刚要再问,却被孙嬷嬷用眼神制止,立刻嘴上嘴,端着托盘又退了出去。 等人都离开,太后才重重哼了一声,对孙嬷嬷道:“你看看他这脾气,也不知道像谁,整日肆意妄为,这宫里的规矩在他眼里全都是摆设!” 孙嬷嬷自然不敢接她这个话,答非所问:“皇上还是很孝顺娘娘的。” “他孝顺,不把我气死,我就谢天谢地了!”太后双手合十拜拜空气。 她轻叹了口气,才又看着孙嬷嬷,“你觉得那宫女如何?” “模样自是不必多说,性子瞧着也很沉稳,被打成那个样子,就算皇上去了也没哭没闹。比起那苏美人,可真是强出不少。” 听完孙嬷嬷的话,太后微微点头,“模样好,性子也不咋呼,还那般有情有义,我都有些喜欢了,也难怪皇上会喜欢。” “那你瞧着,皇上对她如何?” 孙嬷嬷垂眸沉吟一瞬才道:“自是上心的,可娘娘也知道,皇上的心思实在难测,奴婢倒是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皇上是一时新鲜也说不定。” 第61章 面冷情热 宁和宫中主仆二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听孙嬷嬷说霍金池或许只是一时兴起,太后摇摇头。 “你啊,还是不了解我这个儿子了。我记得,他和青雪还很要好的时候,有一年冬天,青雪来宫里看我,前日我与他说的时候,他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甚至连我叮嘱他过来都似没有听见。” “第二日也没露面,我还当他真不上心,可青雪要走的时候,他却差人送来一把白梅。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一早出宫,去城郊的清源观里摘的。本宫曾去过,知道那几株白梅长在山顶陡峭处,寻常人只能远远的看看。” 太后轻笑一声,“他这是在用花喻人,在他心里青雪就如同那山顶的白梅。自此,我便明白,我这个儿子面冷情热。” “后来他跟青雪闹成这个样子,更是印证了我的想法。” 提起霍金池和皇后两人的情变,太后的神色才淡了几分。 孙嬷嬷则低声道:“那皇上现在对那宫女也是这般淡淡的模样,岂不是说明皇上已经情热?” 太后端起茶杯,吹开浮叶,抿了一口,才道:“像他说的,那宫女无依无靠无权无势,他要是真喜欢宠着也就宠着吧。如今他正是情热的时候,我越是阻拦,他越不肯放手。” “总归,我还能管事,总不至于让一个小宫女凌驾六宫,让自己的外甥女过我曾经过的日子。” 孙嬷嬷点点头,又低声道:“皇后那边……” 太后把茶杯搁下,面色有些发冷,“她我又管得了吗?” “是她自己非要这副模样,我瞧着都不高兴,皇上他能高兴吗?有这小宫女在皇上身边,激一激她也好,让她明白明白,金池那里她已经翻篇了,省得她以为金池还在原地等她!等到那时候,我倒要看她还怎么装清高!” 另一边。 说是去御书房处理政务的霍金池,出了宁和宫的宫门,就调转銮驾,往春禧宫而去。 徐安有些担忧,低声对銮驾内的霍金池道:“皇上,太后娘娘那意思……您这转头就去看云沁姑娘,让太后知道了,她会不会为难云沁姑娘?” 霍金池闻声,嘴角轻翘,勾出一丝冷意,“此时去看,才能让她安心。” “奴才不明白。”徐安面露疑惑。 霍金池却没有跟他解释,只是微微挥手,让他闭嘴。 见他如此,徐安识相地没有再开口,默默退到了一旁。 霍金池斜倚在扶手上,手指轻轻压了下眉心,每日应对群臣,也没有应对太后这一会让他伤神。 和群臣他可以只考虑利益得失,可这是他的母亲,他对她有敬重,孺慕。而她呢,对自己的疼爱,又有几分真心? 他眼中闪过一丝厌倦,轻轻叹息,慢慢合上双眼假寐。 —— 春禧宫,云沁房内。 容欣正边流着眼泪,边给云沁背后和肩膀上药,她皮肤底子薄,皮肤又白,一道道棍痕遍布交叠,有的地方,皮都被打烂了,不断淌着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云沁趴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脸上布满了冷汗,手死死地掐着怀中的被子,手背上都冒出了青筋。 即使如此,她没有喊一声疼,甚至哼都没有哼一声,让容欣几度以为她已经昏过去了。 就这会上药的功夫,容欣身上都起了一层热汗,等涂完药,不只是云沁身子一松,就连她自己都有几分虚脱之感。 容欣轻柔地把一层细腻的丝绢盖在她的背上,才擦了擦自己头上的汗,哽咽道:“张御医用的最好的药,血已经止住了,伤口应该很快就能愈合。” 她又伸手给云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道:“也不会留疤的,不要多想。” 云沁疼都快疼死了,哪有闲心想这个,身上没有半点力气,想点头都觉得艰难,只能对她眨眨眼睛。 看她这模样,容欣眼中有落下两行泪,不免自责:“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没用,笼络不住主子,也护不住你们。” “说什么呢……”云沁声音细弱,“我难道还不知道姐姐,你心里只怕比我跟阿菁挨了打还要难受。” 她轻喘了一口气,又道:“如果不是姐姐你稳得住,在皇上和孙嬷嬷眼中,苏美人便是孤立无援的。那她说宫里上下都只听你我的,不管是皇上还是孙嬷嬷,只要信七分,我们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见她这般谅解自己,容欣哭着露出个笑容,欣慰道:“你不怪我就好。” “没办法,姐姐就是天生的劳碌命,要照顾我,还要去照顾阿菁,等我好了,姐姐的腿估计都跑细了。” 云沁背上如今只有药膏冰冰的凉意,没那么痛了,也有心思说笑了。 容欣被她哄得破涕而笑,“你这张嘴啊!” 她轻轻抚了抚云沁的头发,低声道:“感觉舒服了,就快睡会吧。” 云沁扯了下嘴角,“只怕还不能睡。” 她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张御医的声音,“微臣参见皇上。” “皇上过来了?”容欣看着云沁讶异道。 云沁既然早有预料,此时也不觉得惊讶,低声道:“等会你去拦一下,若是拦不住就算了。” 容欣垂眸看了眼衣衫半解的云沁,总觉得不妥,可谁也没有云沁了解皇上,既然她都这么说,皇上此行怕是不会轻易离开了。 她只能点头,“我知道。” 房门外,霍金池挥手让张御医起来,问道:“她情况如何?” 张御医道:“回皇上,云沁姑娘外伤倒不算特别严重,只是受了些内伤,微臣给开了活血散瘀的药,再加上施针,胸口的瘀血刚才已经吐出来了,脉象也已经平稳许多。” “只是……” 霍金池蹙眉,“只是什么,有话就说!” “只是……”张御医轻叹道:“云沁姑娘先是落水,又遭受此番毒打,必定元气大伤,若是不好好将养,只怕会落下病根。” 霍金池眸色一冷,声音也透出些火气,“那你就好好给她养着!” “臣自当尽力。”张御医低下头。 霍金池缓缓吐了口气,才冲徐安使眼色,让他上前敲门。 可不等徐安敲门,容欣就从里面走了出来,冲皇上行礼,“奴婢参见皇上。” 霍金池看着她,心下一紧,“她出什么事了?” “没有,姑娘好好的。”容欣见皇上果然关心,斟酌道:“姑娘已经睡下了,房中气味也不算好闻,皇上不如先回去,等改日再过来。” “是她让你跟朕这么说的?”霍金池声音没有波动地问了一句。 容欣手心立刻冒出一层汗,“不,她没有说什么。”想起云沁的话,她便又道:“奴婢这就给陛下开门。” 见她如此识趣,霍金池便也没有说什么,等她有推开门便走了进去。 第62章 给你想要的 像容欣所说,房间里的气味确实算不上好闻,药味混合着血腥气,让霍金池微微蹙眉。 可看到趴在床上的人,他却突然多出些耐性,鼻尖气味似乎都没有那么难闻了。 “真的睡了?”他走至床前低声问。 云沁似被惊醒,侧头看来,低唤了声,“皇上?”说着她便要撑起上半身。 听着她细弱的声音,霍金池心头一软,按住她的肩膀,“安心趴好,礼数不必这么周全。” 云沁此时已经算强撑,她现如今只有留在宫里这一条路了,但她不是悲观的性子,既留在宫里,她也要把日子过好。 而眼前的人就是决定她究竟能过多好的人,她也想弄明白他现在对自己究竟什么态度。 “奴婢只是个宫女,礼数都是刻在骨子里的,皇上怎么还嫌奴婢礼数多了。”她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也带着些许试探。 霍金池听得眸中含笑,“如今倒不跟朕装傻了。”他微微俯身,看着云沁的脸,低声道:“想跟朕要位份了?” 云沁没想到他会突然靠近,近到都能闻到他身上隐隐透出来的暖香,她耳尖立刻红起来,敛住眸子不敢看他的脸,“奴婢不敢。” 嘴里说着“不敢”云沁的心里却已然明白,皇上并未真生她的气。 “你不敢?” 霍金池语气带着几分戏谑,让云沁忽地想起在御书房中的场景,耳尖又红了几分。 看着她红红的耳尖,霍金池笑意却淡了几分,她皮子薄,若在平时,脸上脖子都该一片红霞,如今脸上却依旧没有血色。 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了一下她的脸颊。 他微凉的手指,让云沁瑟缩一下,有些惊讶地抬起眸子,却看到他眸底的怜惜。 云沁还未有什么感触,就听他道:“朕看看你的伤。” 他说着便要去拉云沁的被子,云沁吓了一跳,立刻用手压住被角,“不,不行。”说完才觉得自己语气太过冷硬,只又加了一句,“奴婢怕脏了皇上的眼睛。” “胡说!”霍金池轻斥一声,手下用力,“还不松手!” 云沁被子底下只穿着贴身的小衣和亵裤,就算心里明白早晚有这么一天,可她还是觉得难为情,只能抬眸看他,眸光轻颤,带着几分讨饶的怯意。 却不知道在霍金池眼中,她的模样有多勾人。 霍金池俯身,缓缓按住她的手,低声哄她,“朕只是担心你。” 嘴上这么说,他眸子却已经暗下来,喉头意味不明地滚了滚。 云沁本就没有多少力气,被他挨着,力气又从骨子里飞走了几分,手指蜷缩了一下,便被他逮到机会,掀开了被子。 四周幽静,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都清晰可闻,此时却多了霍金池的心跳声。 或许是她的被子太过陈旧,也或许是室内光线太暗,云沁露在外边的皮肤,异常白皙,与红痕交错,有种凌虐的美感。 霍金池喉头又滚了一下,才伸出手指轻轻拉开丝绢,露出了她背上的伤口。 血痕青紫交错,有些地方血迹还未干,这幅场景,令他心头那点旖旎瞬间消散。 霍金池伸出指尖轻轻碰了下云沁的伤。 或许是一直绷着,对触碰更加敏感,云沁没觉得多疼,却忍不住缩了下肩膀,口中发出一声轻哼。 “疼吗?”霍金池问出口,才觉得自己这话问得多余。 他声音转冷,“朕后悔了。” 云沁听得身体一僵,想要把被子拉上却抬不起手,只能把脸埋进枕头,气道:“都说不让皇上看,现在皇上又说后悔了!” 这话听得霍金池一怔,忍不住一笑,“想到哪里去了,朕只是后悔轻易把打你的人送走了!” 闻言,云沁才侧过脸看他,眸中还带着点点泪意,“奴婢怎么知道皇上说的是真是假,之前,皇上不还把奴婢赶出来了吗?” 她说着,再也忍不住心头的委屈,眼泪夺眶而出。 委屈确实是有,但以云沁的心性,不至于会在人前表露出来,可她明白在一个男人面前,适当的示弱很有必要,这代表自己对他上心。 霍金池心里也清楚,她被惠嫔打成那样,都不曾掉一滴眼泪,现在的委屈大概是借题发挥,但还是忍不住心疼。 动作轻柔地把她说的伤口盖好,又给她盖上被子,才低声道:“朕说的是真是假,你心里不清楚吗?”他点了下云沁的耳尖,“那是朕的御书房,你胆子那么大,朕难道还不能被你吓到了。” 云沁听得耳尖更红,忍不住瞪他一眼。 瞧瞧,哪还有刚才委屈的模样,装也不知道装得像一点。 霍金池又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耳尖,声音却透出一丝笑意,“刚才还说自己礼数周全,如今就敢瞪朕了,小骗子,朕才要问你,嘴里到底有没有一句真话。” 云沁不敢再瞪他,可眼泪还在往下掉,枕头上一会便洇出一块水迹。 人趴着,姿势本就不算舒服,羞恼着也没地方躲,只能咬着唇,自己默默流泪,那眼泪一颗颗的,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模样可怜到了极致。 霍金池看得一时良心发现,反省自己是不是把人欺负过头了。 “别哭了。”他声音都软下来,用指腹捻掉她眼角的泪水,看着她唇边的被牙咬出的白痕,指腹轻捻,把她的唇从贝齿下救了出来,柔软的触感却让他一时没把手指收回来。 云沁又抬眸看他,睫毛还湿漉漉的,像是晨间沾着水的芍药,楚楚动人。 霍金池有些招架不住,克制地收回按在他唇上的手指,声音越发温柔,“你把身体养好,朕就给你,你想要的。” 他嗓音低沉,这么近听来透出一股暧昧,听得云沁眼神飘忽,眼尾都跟着红了,“皇上,不,不也不知羞。” 霍金池被说得一怔,随后反应过来,喉头发出一声低笑,“朕是说位份,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云沁这才明白自己想差了,羞赧异常,恨不得一头扎进枕头里。 见她一副鸵鸟的模样,霍金池心头更软,怕继续逗她,又让她掉眼泪,只低笑道:“乖乖听御医的话,快点把伤养好。” 云沁把脸露出来,应了一声,“是。” 看她乖顺的模样,霍金池又起了些坏心眼,若是一直用位份吊着她,她是不是会一直这么乖巧? 第63章 消息传入后宫 霍金池不能留在这里太长时间,没多久,就起驾离开。 他走后,容欣便走进来,神情间有些担忧,“皇上他没怎么着吧?”云沁身上还有伤,她担心皇上不知轻重。 “姐姐你瞎想什么?”云沁没有睁开眼睛,声音中也满是疲惫。 与皇上对话,她就算再放松,有根神经也难免一直绷着,事后总让她无比疲累,等皇上一走,她不再强撑,疲惫像是潮水般涌来,身上再无一点力气。 还因为哭得厉害,太阳穴一阵阵抽疼,演戏也不是个轻松的活。 看她这样,容欣也不忍再问,只低声道:“快睡吧。” 却半天没有听到动静,等她细看,云沁早已经昏睡过去。 春禧宫这场好戏,自然很快就传遍了后宫。 得知打了云沁的是皇后的人,众人自然连皇后的热闹也一起看。 金泉等人送进皇后宫中没有多久,便传来被都被送去慎刑司的消息,都道她为了平息皇上的怒火真是狠得下心。 有人信是无心,自然也有人信是有意。 毕竟皇上多中意那个小宫女大家是有目共睹,皇后难道不知道,既然知道,又怎么会不嘱咐下边人注意着点,结果让皇上动了火气。 流言蜚语传进凤仪宫,气得兰英不住跺脚。 “这些人也太放肆了,连娘娘您的闲话也敢传,奴婢非去撕了他们的嘴不可!” 皇后却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靠在迎枕上,手里翻着一本旧书,听到她的话,连头都没有抬。 “嘴长在别人身上,你还能把宫里所有人的嘴都撕了?” 声音中似还带着些许调笑。 兰英又忍不住跺脚,气道:“娘娘,您还有闲心取笑奴婢!” “你瞧瞧,你这么生气又有什么用呢,旁人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了,只会比我还要笑话你。”皇后终于抬眸,淡淡地看她一眼。 兰英一时有些蔫了,气闷道:“到底还是皇上不应该,他怎么能这么做,不过就是几个太监,随手发落了就是,还送回来,这不是打娘娘的脸吗。” “此事,确实是我做得欠妥了。”皇后又垂下眸子,眼睛看着书页,却有几分愣怔。 “娘娘分明是一片好心!”兰英恼道:“皇上是个不管事的,太后又不愿出面,一摊子烂事都丢到娘娘的头上,满意了没人夸一句,不满意了,却都来找娘娘的不是。” “是。”皇后声音一沉,“照你这么说,我这皇后当得确实太没意思了。” 兰英一惊,赶紧跪倒在地,“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只是替娘娘鸣不平。” “你这话可要多多地说,等传到太后和皇上的耳朵里,我这皇后就不必当了。”皇后看着她,眸子笼罩着寒霜。 兰英伏在地上,大声求饶:“奴婢多嘴,奴婢多嘴,娘娘息怒,奴婢以后再也不敢说了。” 皇后盯着她看了会,才淡声道:“起来吧,再有下回,我可真不敢留你在身边了。” “奴婢再也不敢了。”兰英不敢起来,伏在地上泣声道。 “让你起来就快起来。”皇后加重了语气。 兰英只得爬起来,抹了一把眼泪,泣声道:“娘娘您别生奴婢的气了,奴婢保证以后再也不敢多说了。” 看她这么模样,皇后冷若冰霜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她轻轻叹息:“我这般也是让你长个记性,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总好过你因为这张嘴丢了性命。” “奴婢明白娘娘的苦心。”兰英哭得却愈发伤心。 “还哭什么?”皇后又叹气。 “奴婢总要替娘娘哭一哭。” 皇后听得微怔,旋即一笑,“既如此,那你便哭吧,别把我这凤仪宫淹了就行。” “娘娘……”兰英以为她在取笑自己,倒真有些哭不下去了。 皇后却没有多说,只是转而问道:“那宫女如何了?” “倒是命大,又有张御医照顾,没出什么大事。”兰英撇了下嘴,从前对云沁印象还算不错,如今因为这事也把她给怨上了。 皇后点点头,“记得差人送些补药过去,连同惠,苏美人的那份一起。” “娘娘!”兰英皱眉,刚要说什么,却被皇后瞪了一眼,只能把下半句话咽了回去。 只能低下头,应道:“奴婢遵命。” “听说,皇上从春禧宫出来,又去了太后那里一趟。”兰英深吸一口气,说起别的事情,“是跟着孙嬷嬷去的。” 皇后手指在书页上滑动一下,眸中闪过了然,“怕是宫中盛传云沁与前朝赵昭仪相似的话,让太后知道了。” “太后怎么会这么重视?” 皇后哂笑,“太后当年可是吃了那位赵昭仪不少苦头,她当然在意。只是不知道,这宫中的流言,到底是无意,还是有心人在背后鼓动。” “娘娘是说……” “先是孔采女那宫女,又是她自己,背后明显还藏着一个。这一桩桩一件件,矛头全都指向了苏美人主仆,也不知道谁那么恨她们。” “会不会是刘美人。”兰英试探着问。 皇后眸中闪过一丝讥笑,“她要是有那本事,又怎么会被皇上禁足呢?”她轻叹一口气,“我倒都希望,这宫里人人都能像她一样,总好过一个个心思难测,背后捅刀子。” “那娘娘觉得会是什么人?” 皇后垂眸沉吟一瞬,忽地一笑,“总归是能被苏美人威胁到的人。” 兰英却不明白,皇后也没有打算跟她解释。 “去做事吧,准备东西也要妥帖些,太后那边可是看着呢。” “奴婢省得。” 第64章 得知宫中传言 看够了热闹,宫中众人便开始猜测,那个叫云沁的宫女到底什么时候搬离春禧宫,皇上又打算给她什么样的位份。 等来等去,没等来春禧宫的消息,却等来玉康宫刘美人有了身孕的消息。 这一下,刚刚才平静没几天的后宫,又热闹起来。 只是比起当初惠嫔,动静却要小了很多。 没有晋位分,也没有赐封号,禁足也没解,除了皇上去看了一趟,太后送去了好些补品,似乎没有太大的水花。 各宫都还在观望,只有春禧宫的苏美人一听这消息就炸了。 几乎把半个春禧宫都砸了,听荷、听霜两个姑姑联手都拉不住她,若不是容欣眼疾手快,她能把太后送来的经书都给撕了。 “我听你的,把刘美人有孕的消息告诉了她。现在还在殿上闹呢,说是刘美人的孩子夺了她孩子的性命,她怀的是个扫把星,能把小皇子克死,便也能对皇上不利。” 容欣一脸无奈,对云沁道:“你瞧瞧她这都是说的什么话,也就是宫里几位主子都不怎么避讳这种事情,不然她这美人的位份也保不住!” 在张御医和容欣的用心照顾下,云沁的身体肉眼的可见好了许多,这两天已经能在床上坐起来了,此时正在帮着容欣理绣线。 听完容欣的话,她勾着苍白的唇,轻轻一笑,“等她再说,你也不要拦着,她的性子,越是顺着她,她越把你当成好人。” 容欣自是明白,微微点头,又低声道:“她除了闹着要见皇上,还闹过几回说要见你,还说是担心你,想看看你。” “她如今越来越糊涂,我也分不清,她到底有几分真心。” 云沁心中没有一丝波动,更不在乎她这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绕着绣线,眸光冷冽,“我与她迟早会见的,毕竟还有那么些账没有算清楚。” 容欣没有言语,心中也是这么想的,她此时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外面,还在传……” “传什么?”见她欲言又止,云沁奇怪地问道。 容欣看她一眼,才又道:“传皇上并未有多么看重你,不然你也不会一直就在春禧宫,至今没有位份。”她微微蹙眉,问道:“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打算,上次来,就没跟你说过什么吗?” 提起这事,云沁其实心中也打鼓,但面对容欣,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你看张御医也时常过来,上次皇上还亲口说,要我先养好伤,之后自然给我想要的,总不会骗我的。” “哪里不能好好养伤呢?”容欣看着她的眼睛,“或许,皇上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她这么一说,倒是有些提醒云沁了。 “皇上上次来之前,先去见了太后。”她低声道:“那日孙嬷嬷过来,我总觉得不只是送两个姑姑过来这么简单,似乎也是冲着我来的。想来想去,也只能是宫里传我那些话,被太后知道了。” “可那些话,也不是传了一天两天了,怎么反倒我救了惠嫔之后,四处都说我忠心护住的时候,太后反倒注意起我了呢?” 云沁用指尖轻掐了下眉心,“我整日昏沉,脑子都转不动了,你帮我想想,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妥?” 容欣按住她的手,“别掐了,我帮你想便是。” 她沉吟一瞬,忽地抬眸,“倒是有件事,可那毕竟只是宫中笑谈,太后总不能会当真吧?” “你先说来我听听。”云沁立刻警觉。 容欣便把说她有前朝赵昭仪气象的话跟她说了一遍,末了皱眉道:“这些人哪里见过什么赵昭仪,不过是看你长得好,用前朝赵昭仪的美貌与你比较,不知道怎么后来就变了味,说得如同你是下一个赵昭仪一般。” 听到这,云沁一把攥住容欣的手,“不会错了!”她下意识压低声音,“我曾听说过,前朝那位赵昭仪曾害死过不少先帝的孩子,太后还是贤妃时,也曾受她戕害。宫中如果真的有这种传言,也难怪太后要让孙嬷嬷来看我。” 容欣皱眉,“究竟是什么人在背后散布这等流言?” “你也觉得是有人故意的?”云沁眸光冷凝,声音虽低,却带着锐意,“皇上至今留着孔采女,说明他也怀疑孔采女背后有还有一个人,我觉得这件事情,跟那人脱不了干系。” “究竟是谁呢?”容欣深感认同,一边点头,一边蹙眉道。 云沁自己也没有头绪,“不管是谁,留着孔采女对她来说都是一个威胁,她或迟或早,一定会下手的。” “这人真是好歹毒的心思,害了苏美人还不够,还要来害你。”容欣不禁胆寒。 云沁却看得开,“宫中倾轧不就是如此吗?宫中怀孕的妃嫔只会越来越多,未来还会有新人进来,现在恐怕还只是个开始。” “那你……”容欣自是忧心云沁,可如今早已经没有了退路,多说无益,她便止住了话头。 云沁也并未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皇后还是时常派人过来吗?” “经常送些补品过来和药材,有时是兰英姑姑,有时是皇后身边的太监总管,看得出她人虽然失宠,但皇上还是重视苏家的。” 容欣继续道:“她倒像是给自己找了个靠山一样,经常用皇后来弹压两位姑姑,只可惜,他们是太后派过来,并不害怕。” 云沁微微点头,“既然明白了宫里的态度,那你行事要更加小心,不能被看出什么端倪。” “我知道。” “不说这些了。”云沁重新开始理线,笑着问她:“阿菁的性子伤一好,只怕就躺不住了,你可要劝她多多休息。” “谁说不是呢,皮猴一样。”说起她,容欣的脸庞也柔和下来,“正好,她的生辰在出宫之前,只是你这身子怕是去不了了。” 云沁撇了下嘴,随后又笑道:“没关系,你们高兴,我也高兴。”她说着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盒子,“这是我答应阿菁给她打的小金猪,到时候你帮我跟她。” 容欣接过来,“好。”又道:“也不一定过不来,若是她恢复得好,可以让她悄悄来看看你。” “那当然好。”云沁求之不得,“只是不要勉强,一切以安全为重。” “知道了,知道了。”容欣说着,把她手里的线拿过来,“好了,你坐了也够久了,赶快歇会吧。我去厨房看看你的药熬好没有。” 云沁确实有些精力不济,趴到床上,眼皮就有些沉,只对她点了点头。 看她脸色还苍白的模样,容欣眼中闪过一丝心疼,给她盖好被子,就慢慢退出了房间。 第65章 异变突生 此后几天,风平浪静。 皇上虽来过几次后宫,却都是去了别的宫里,没再来看过云沁。 云沁知道了太后对自己的关注,对此倒不觉得担心,他不来,云沁反而觉得自己安全。 这日,正是阿菁的生辰。 外有阮嬷嬷,内有容欣,两人安排下,阿菁还是溜进了春禧宫,跟她们一起过生辰。 云沁虽不能亲自动手,还是把做蛋糕的方法告诉了康娘子,让她帮忙做了个蛋糕出来。 阿菁对此却不买账,“鸡蛋加牛乳,都是腥气的东西,放一起能好吃吗?” 她来回看着桌上白色一团东西,脸上满是嫌弃。 “你尝尝啊!”云沁没好气道,“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敢挑剔,快吃,不然一会就塌了。” 阿菁冲她皱了皱鼻子,才伸手抹了下上面被打发的牛奶,塞进嘴里。 随后她双眼一亮,嘴上却硬,“也不算特别好吃。” 云沁要不是还下不了床,非掐她的脸不可。 “容欣你快尝尝。”阿菁转眼就忘了自己刚才的话,对容欣道:“还挺好吃的。” 云沁却喊停他们,“不行,不行,你要先许愿才行。”说着,她还指挥容欣在蛋糕旁点了根蜡烛。 “许完愿望,再把蜡烛吹灭。” “这是什么地方的习俗?”阿菁觉得麻烦。 “是我老家的习俗,既然吃我做的蛋糕,那必须按照我们那里的习俗做。”云沁坚持。 阿菁无奈妥协,“好吧,好吧。” 她对着明亮的烛光,心头倒还真觉得有几分感触,她双手合十,闭了一会眼睛,没一会就睁开眼睛,把蜡烛吹灭了。 要不是云沁现在身体虚,气弱,高低给她唱一首生日快乐歌。 尴尬?不,不,尴尬的只会是别人,她才不会尴尬。 吹完蜡烛,阿菁又按云沁说的,用刀切了蛋糕。 云沁看着桌上的几块蛋糕,只觉得心满意足,从前她没有条件,总觉得给她们过生辰差点意思,这回总算实现她一个小小愿望,也是满足她一点小小的私心。 她双眸有些湿润,至少,以后她的生日,也有一个生日蛋糕了。 阿菁咬了口蛋糕,转头就见她泪眼朦胧的模样,立刻叫道:“你别这样啊,我还没吃多少东西呢,你可别招我哭。” “谁哭了,我这是,这是被蜡烛熏到眼睛了。” “谁信你,你就是个爱哭鬼。” “胡说!” 两人正吵嘴,门突然被敲响。 容欣开门,就见小德子站在外头,立刻笑道:“你怎么来了?” “知道今天是阿菁的生辰,我来祝贺她。”他说着,还递上了一个荷包,“我可不是空着手来的。” “快先进来。” 把他让进房中,阿菁才接过他手里的荷包,大大方方地问:“是什么?” “是之前苏美人赏的金叶子,别的我也拿不出手,只能借花献佛了。”小德子对她笑笑,眸光忍不住看向云沁,低声叫了声,“姐姐。” 他自知身份,不常过来,就算来也只是通过容欣问一声好,这还是跟云沁面对面见面。 她侧靠在堆起的锦被上,身形比之前还要单薄几分,脸上也消瘦许多,一丝血色也无,显然身子底都被掏空了。 他眼中带着笑意,深处却透着几分冷,脑中始终记着金泉等人的模样。 “你跟小云沁真是想到一起去了,她也送了我金子。”阿菁拿出两片金叶子,冲两人笑道。 小德子倒是没想到,笑道:“金子实在,你以后也用得到。” “多谢你,那我可收着了。”阿菁不是扭捏的性子,冲他一笑,便把荷包放进怀中。 云沁记得他救下阿菁的恩情,看着他的眸色轻柔,“来得正是时候,刚刚切了蛋糕,你也吃一块。” 容欣已经盛了一块递给他,“云沁的主意,你尝尝,味道还不错。” 小德子接过来坐到桌前,看着其乐融融的三人,脸上也露出了真切的笑意。 “哎,哎,给我留一点!”阿菁一边往嘴里塞蛋糕,一边把要去抢容欣手里的。 可就在此时,她突然脸色一变,捂着胸口咳起来。 “瞧瞧你,吃得这么急做什么!” 众人还都没察觉出异样,容欣还走过去给她拍了拍背。 可就在下一秒,咳着的阿菁突然弯腰,口中“哗啦”一声吐出一大口血。 这场景,把在场众人都吓住了。 “阿菁!” 云沁大叫一声,第一反应便是桌上那份蛋糕被人动了手脚,而人很可能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而屋里这几人全都是代自己受过。 她感觉自己几乎被人劈成两半,一边悲痛地不断尖叫,一边却又勉强保持着镇定。 云沁大声道:“先,先把她放平,小德子,小德子!” 明明人就在她身边,她却连着大喊了两声,直到小德子站到她跟前,她似才反应过来,“去,去叫张御医过来,快去!” “等等!” 小德子刚要走,云沁突然探出身体拉住他,已经清醒了几分,“不,不行,你也吃了这东西,出去太危险,你让人去,让人去找张御医过来。” “切莫张扬!” 几人中,唯一真正镇定的是小德子,一来是他只是尝了一点,没吃进去多少。二来,他觉得自己得稳住,绝对不能让姐姐更难过。 他想安慰她,却什么都说不出,只能冲她重重点头,赶紧出门去了。 “阿菁!”容欣抱着歪倒在地的阿菁,哭着不断喊她的名字。 云沁此时也已经泪眼模糊,她从床上挣扎着站起来,扶着桌子走到她的跟前,口中不断叫着,“阿菁,阿菁……” 阿菁嘴角还在往外渗着血,人还倒还清醒着,看她过来,还冲她扯了下嘴角,“我,我没事,可能,可能只是得了急症,不干,不干你的事,你快回去躺着。” “你快别说话了。”云沁接着不断从她嘴角流出的血液,心中一片恐慌,眼泪更是如断了线的珠子。 容欣也已经泣不成声,还处在不可置信当中,“这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 第66章 以身犯险 小德子很快回来,帮着容欣把阿菁抬到了床上。 阿菁的状态渐渐稳下来,没有在吐血,整个人却开始昏沉,几次险些昏睡都被云沁给唤醒。 好在没有等待太久,张御医就急匆匆赶了过来。 “张御医,您快给阿菁看看。”云沁见他进来,赶紧从凳子上坐起来,顾不上与他寒暄。 他一看云沁还好好的,心下一松,在看到阿菁的模样时,才又微微蹙眉。 张御医没有废话,赶紧坐到床边,给阿菁把脉。 众人皆屏气凝神看着他,脸上的神情,随着他脸上神情变化。 “如何?”张御医一收回手,云沁立刻问道。 张御医沉吟一瞬,才道:“是毒药。” 听到这个答案,云沁身子一晃,被容欣接住,他紧接着问道:“张御医这是什么毒,是否能解?” “据我判断,应当是一种毒菌,名为鹅膏菌,看剂量,不像是误服,应该是有人加在阿菁姑娘的饮食中的。”张御医这回没有大喘气,“她中毒还不深,这毒素又像是在她体内盘桓几日了,直到今日才突然发作的。” 云沁一下抓住了重点,忙问:“不是刚刚中的毒?” “不像。”张御医微微摇头。 小德子赶紧把吃剩的蛋糕端过来,“大人您请看,这糕点可有异常?” 张御医拿出银针试了试,又凑过去闻了闻,“没问题,里面没有菌子的味道。” 现在也不是追究这毒来源的时候。 云沁立刻请求,“还请张御医快点为阿菁解毒。” “姑娘不要慌张,解毒并非我的专长,还是先让人给我的师父,也就是蒋院正送个信,他就在御医院中,快让他配一副药过来。他老人家出手,必定能保阿菁姑娘无虞。” “我则先施针,为阿菁姑娘稳住心脉,不会让她在这段时间内出事。” 他声音沉稳,令云沁等人的心也稍稍安定下来。 “还请大人写个脉案给奴才。”小德子赶紧道:“奴才这就去请蒋院正开药来。” 张御医点头,容欣快速给他备好纸墨,他刷刷写下脉案,小德子拿着对云沁道:“等拿药过来,我便去厨房熬好,直接端过来。” “辛苦你。” 小德子摇摇头,快步走了出去。 张御医施针的过程中,云沁没有再叫阿菁,让她安稳地昏睡过去。 等施好针,她才低声问:“张御医,能否看出,这毒是什么时候下的?” 张御医捻了下嘴角的胡子,“从症状来看,这毒至少在她体内有六日了。” “六日……”云沁一把攥住了容欣的手。 容欣也算了出来,“那时,阿菁可还在春禧宫中。” “是她!”云沁眼中立刻露出透骨的寒意。 容欣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也在瞬间咬紧了后槽牙,只是碍于张御医还在这里,只是跟云沁对视一眼,没有真的说出什么。 而张御医在宫中这么多年,最明白什么叫做不该听的听,只当自己没听到两人的对话,也没看到两人脸上骤然变化的神情。 他保持着刚才的语调,“不过,阿菁姑娘体内的毒素在体内留存太久,对脏腑都有一定损伤,要等毒解了之后,才能判断到底如何。” 一听这话,两人又揪心起来,心中只希望解毒的药能尽快送来。 这回只等了没一会,小德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把手里的药瓶递给张御医,“大人,这是蒋院正给的丹丸,院正说只需要用水化开,给阿菁服下便可。” “那再好不过了。”张御医快速拿出一粒,“省了熬药的时间。” 给阿菁喂下药,看着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观察一阵,确认阿菁没再吐血,时候不早,张御医也提出了告辞。 “奴才送大人回去。”小德子便领着他离开了。 等人离开,容欣也有些倦怠地坐到云沁的身边,低声道:“阿菁今夜就留在这里吧,等会我派人跟阮嬷嬷说一声。” 两人同时看了眼一眼阿菁,随后四目相对,眼中皆带着恨意。 “她果然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放过阿菁!”云沁狠狠攥住拳头。 容欣也咬牙切齿,满脸恨意,“可事情都已经过去,看守阿菁的那些人都已经送回皇后那里了,咱们也没有证据,证明就是她做的。” 云沁眸光停留在地上已经快要干涸的血迹上,看了一会,她突然悠悠道:“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容欣忙问。 云沁看着她的双眼,低声道:“你传信给阮嬷嬷,让她找些鹅膏菌过来。” 一听,容欣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你疯了!不行,绝对不行,你的身子已经不能再折腾了!” 云沁按住她的手,缓声道:“我只是吃一点,让身体有一个反应就可以,只要控制毒量不会有事的。” “不行!”容欣斩钉截铁,眼眶已经通红,“阿菁已经这个样子,我绝对不能让你再去冒险。” “姐姐,难道你要看害了阿菁的人逍遥法外吗!”云沁声音提高,隐隐已经有些哽咽,“只有我,只有我也中毒,皇上才有可能重查此事,否则阿菁的罪就白遭了!” 容欣扭头看着阿菁,泪水不断滑落,却依旧不愿意松口。 云沁只能再次放缓声音,与她慢慢说道:“张御医说过,我胸口还有瘀血,只要同时喝下活血化瘀的药,只需一点药量,也能看起来像是中毒一样的症状。” 这话让容欣的神情慢慢软化,露出了几分沉思。 “不过就是做个样子,不会有什么事的。”云沁听说过这些毒蘑菇,只要不吃很多,大概率会是恶心呕吐,见小人这样的症状。 容欣又看了眼阿菁,又盯着云沁看了两秒,有些动摇,“可,可张御医他是知道怎么回事的,有他在,咱们怎么可能瞒得住皇上。” “谁说要瞒他了,我没有想过这种拙劣的伎俩能骗过他,我要的只是让他能彻查此事而已。”云沁眼中只有凉薄。 容欣慢慢蹙眉,“你,你这可是明目张胆地利用皇上,他若是生气……” “生气便生气。”云沁看向阿菁,眉眼间染上一抹厉色,“总会有人给我垫背的!” 第67章 “你想让朕怎么做” 云沁出事的消息传来的时候,霍金池正在跟大臣们议事。 西面旱灾频发,有小股流民作乱,该派谁去镇压,这点事,群臣在朝上吵得不可开交,退朝后进了御书房,还在吵。 一边认为该派镇西军来平定,赶过去路程短,所费粮草也少。 另一边认为镇西军肩负镇守边关重责,不能随意调动,应该另择良将,征调各地守军。 霍金池坐在上首,好整以暇地捻着腕间的玉珠,随他们怎么吵,自始至终都未发一言。 他很清楚这两边人打的什么主意,一些人是唯恐镇西军势大,挤压文官势力。一些人,是觉得这是现成的军功,想要安排个自己的人上去。 两方人打着为了国本的旗号,争得面红耳赤,却一肚子蝇营狗苟。 这就是父皇留给他的辅国大臣。 霍金池抬眸扫了几人一眼,就看到徐安从外面进来,脸上带着焦急,却踟蹰着不敢上前。 见皇上望过来,徐安这才快步走上来,附在他的耳边低声道:“刚才有人来报,说云沁姑娘今早突然吐血了,已经叫了御医过去,皇上您要不要去看看?” 霍金池神色一变,手心攥住白玉手串,看了眼望过来的几位大臣,又缓缓松开手,脸上的神情也变为平常。 可刚才他刹那色变,还是被几人看在眼中。 不等他们开口询问,霍金池便冲他们一笑,“诸位爱卿也商议了有一会了,现在可否给朕一个结果了?” 他们现在当然还没争出一个结果,两拨人互相看了眼,兵部尚书率先开口。 “这等军国大事,还是要皇上您来做决断。” 这是把压力转嫁到霍金池的头上,想要逼他做出一个决断。 霍金池脸上笑意不变,“朕不过刚登基,此等大事怎么干独断专行,还是等听各位老臣的意见。” 几人彼此又互换了个眼神,还想要说什么,却被霍金池打断。 “既然诸位爱卿一时也商议不出个结果,不如就先回去,各自想明白,明日早朝咱们再议。” 一名武将上前,急声道:“皇上,此事关系百姓安危,怎可拖到明日呢?” 从昨日奏折呈上来,他们就开始吵,一直吵到今日,如今倒想起来百姓安危了? 霍金池面露讥诮,语气微沉,“所以还请各位爱卿,早日商议一个结果。” 那武将还要说话,却被兵部尚书拉了一下。 是个聪明人就已经看出皇上的不耐,容他们自己商议,已经是很大的让步,若得寸进尺,皇上一气之下草率决断,若是选了自己这边的人还好,若是选了对方的,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既然继续“商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众人只能先暂且告退。 霍金池看着他们离开,眼中笑意才慢慢转冷,他们若是真能商议出个结果倒好了,只怕会各不相让,第二日早朝还要争执。 他们一直争执不下,他正好有借口,安排他自己属意的人去。 霍金池心中冷笑,随后看向徐安,眸中一闪,“立刻去春禧宫。” “摆驾……” “摆什么驾,乌泱泱一群人,唯恐他们不知道朕去哪是吗?” “可……” 霍金池睇他一眼,“少废话,叫上几个人,随朕走便是。” 徐安不敢再多话,赶紧叫上太监和侍卫,随着皇上快步离开。 —— 春禧宫内,张御医已经给云沁把过脉,此时正一脸复杂地看着她。 “姑娘,你这又是何苦?”他一脸无奈。 云沁嘴角还带着血迹,头昏脑涨让她嗓音有些飘忽,“云沁不会让张御医为难,您对皇上照实说便是。” 这话让张御医微怔,随后叹了口气,“老夫也不敢不对皇上说实话,只是老夫也不会让姑娘的苦心白费。” 他的回答,也让云沁怔了怔,随后郑重道谢:“多谢张大人。” “姑娘还是先将解毒的药喝了吧。” 张御医起身要为云沁拿药,就听外面传来容欣的声音:“奴婢参见皇上。” 话音还未落,霍金池便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臣参见皇上。”张御医立刻见礼。 霍金池随手一挥,便越过他走到床边,看着云沁面如金纸,嘴角含血的模样,立刻皱起眉头。 “如何了?”他声音中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紧张。 云沁只是微微摇头,“恕奴婢不能起身行……” 霍金池懒得再听,冲她一摆手,随后就看向张御医,“究竟怎么回事?” “是鹅膏之毒,姑娘中毒不深,等微臣把丹丸化出药力便能解。” “那还不快点动手!”霍金池又问:“毒是怎么来的,查清楚了吗?” 他说着又看向端着一盆水进来的容欣,“你们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容欣眼眶通红,本就自责不已,被说得立刻跪倒在地,“是奴婢失职。” 看她如此,云沁也不禁红了眼眶,对霍金池道:“奴婢就在这春禧宫中,毒是怎么来的,皇上还用查吗?” 霍金池扭头看她,眸子微眯。 张御医立刻道:“皇上,昨夜臣曾在宫女阿菁的体内的查出此毒。” 听到这话,霍金池看着云沁的眸色深了几分。 云沁的眼神则没有闪躲,依旧眼中含泪地看着他。 “毒素已经在她体内盘桓几日,按照时间来看,应当是她还在春禧宫的时候就被人下毒,只是剂量一直很少,若不是她被领走,长久下去,必死无疑。”张御医把话说完,悄悄抬眸看了眼云沁。 云沁泣道:“皇上听见了?此人给她下毒,就是冲着奴婢来的,奴婢实在害怕。” 她哭起来很美,秀眉微蹙,眼眶通红,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娇怜可人。 宫里的女人,都会哭,却没有一个人有她这般可怜,让他心里不舒坦,只想快哄哄她。 可现在,她却学那些女人,把眼泪当成武器…… “你想让朕怎么做?”他声音不复刚才的紧张。 他的声音低沉轻缓,似是真的询问一般,却听得云沁心头一紧,她暗暗握拳,正要开口,却突然俯身咳起来,点点血沫,随着她咳嗽不断落在盖在腿上的被子上。 鲜血落在锦被上,留下一朵朵血花,看得霍金池神色一变,看向张御医喝问,“不是中毒不深吗?” 第68章 除了自己还有什么 张御医立刻过来,要给云沁施针。 云沁却越过他,拉住了霍金池的衣袖,“皇上,请皇上彻查。” 她嘴唇染血,让原本苍白的唇色变得鲜红,眼神凄凉,这模样还是让霍金池心头一软。 “先解毒!”他想把她甩开,却没忍心,还是伸出手握住她冰凉的指尖一点点拉开。 云沁手上哪有什么力气,轻易被他扯开,眼中的凄惶更甚,眼泪像是决堤一般,口中也发出泣声,连张御医递过来的药也不肯喝。 霍金池气得胸闷,一把夺过张御医手里的药,递到云沁唇边,“喝药!” 见他态度软化,云沁指尖又要来要勾他的衣袖,这回霍金池没惯着她,袖子一甩,声音带着怒火,“朕让你喝药!” 云沁看了他一秒,把头扭向了一边,依旧一脸倔强不肯喝药。 “云沁,朕的耐心有限!”霍金池不禁咬牙威胁。 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大的耐心都用在这里了。 云沁却无动于衷,依旧扭着头不肯喝药,眼泪倒是落个不停,一颗颗砸进药碗里,让霍金池看得心头火大。 “你就这么折腾自己的身体是吗?”他冷着声音,“你自己都不心疼,还指望朕能疼你?!” 云沁终于把头扭了过来,泪眼倔强又凄楚,哑着声音大声道:“那皇上要奴婢怎么办,奴婢除了自己还有什么!” 她情绪一激动,又俯身咳起来,这次直接咳出一滩血。 折腾这一会,云沁早就撑不住,身子一歪差点歪倒在床边。 霍金池赶紧伸手把她捞在怀里,把手里的药递给容欣,坐到床上,让云沁躺在自己怀中。 看着她闭着眼睛,泪水一直随着眼角往下落,霍金池轻舒一口气。 是啊,她除了自己还有什么…… 别人能跟装模作样博取他的心疼,而她就只能拿命赌。 她在装可怜吗,她是真的可怜。 她都这么可怜了,他还有什么好跟她计较的。 霍金池轻轻抚了抚她的脸,叹息道:“好,朕答应你还不行?先把药吃了……” 听到这话,云沁慢慢睁开看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道:“皇上真的答应了?” 她这般哀求,他答应了,她却又不敢信了。 霍金池心头又一揪,“答应你,朕立刻就让徐安带人去查。” “奴婢谢谢皇上。”云沁伏在他的肩头,哭得肩膀发抖。 霍金池避开她的伤口,慢慢抚着她的肩膀。 在看不见的地方,云沁抬手轻轻擦了一下下巴上的泪水,和满脸担忧的容欣对视一眼,眸光微微闪动。 她是在赌,赌的却不是命,而是心。 从她闹起来,皇上没有甩袖而走,云沁就明白,她已经赌赢了。 “药给我。”霍金池冲容欣伸手。 接过药,他便扶着云沁的肩膀,低声道:“这回肯喝药了吧?” 云沁抹着眼泪,微微点点头,伸手捧住了药碗。 看她这乖顺的模样,霍金池又用手指蹭了下她的脸,还是忍不住生气,“吃了多少鹅膏?心真是狠,就这么不怕死?” “怕。”云沁从碗里抬起头,看他一眼,软声道:“奴婢若是死了,就没办法报答皇上的恩情了。” 霍金池轻哼一声,“巧言令色的小骗子。”嘴上这么说,他嘴角却微微翘起。 看云沁喝了药,一旁的容欣也松口气,把她身上的染血的被子抱起来,换了一床新的。 霍金池没有起身,依旧抱着云沁,看向张御医,“此毒,对身体可还有别的影响?” “云沁姑娘中毒不深,对身体的影响不算特别大,这回倒是把肺部的瘀血吐干净了。”张御医垂着眸子。 云沁微微抬头,没想到张御医为她遮掩到这一步。 “那个叫阿菁的呢?”霍金池知道云沁在意她,所以问了一句。 张御医回答:“她体内毒已经清了,只是人还没有醒。”又添了一句,“这种毒会损伤脏器,阿菁虽性命无碍,可损伤程度臣也无法估量,等她醒过来还要观察一段时间。” 早些时候,阮嬷嬷已经派人过来,把阿菁给接走了,此时还不知道她如何伤心。 这话让霍金池立刻联想到了云沁的身上,又忍不住瞪她一眼,之后才道:“命人照看好她,也跟阮嬷嬷讲,朕会给她一个交代。” 云沁指尖扣着碗边,差点撇嘴,倒是挺会卖人情的。 这点小动作也没瞒过霍金池的眼睛,他眸中含笑,伸手把她手里的碗拿过来,“你再抠,碗里也抠不出金子。” 云沁被抓包,耳尖立刻有些红,垂着头没说话。 霍金池忍不住捏了下她的脸,却没捏起多少肉,他笑意淡了几分,把她重新揽进怀里,把徐安喊了进来。 徐安听完来龙去脉,抬眸有些讶异地看了眼云沁,随后垂眸问:“皇上,这事要不要先知会皇后娘娘一声。” “她都已经把人送去慎刑司了,知会又有什么区别。”霍金池冷着眸子回了一句, “是,奴才这就去。”徐安点头退了出去。 一出去,就遇到了小德子。 小德子凑过来,一脸讨好地笑道:“徐公公,您带小的一个,小的好回来报与姑娘听。” 知道是云沁身边的人,徐安没把人打发走,打量他一眼,“慎刑司可不是什么好去处,你小子别到那就给吓湿了裤子。” “不能,小的胆子大着呢。”小德子一脸谄媚,“小的早就想见识见识了。” 他生得脸嫩,谄媚也不让人讨厌,徐安笑了笑,“行,那就跟着吧。” “多谢公公,多谢公公。”小德子袖手跟在他身后,笑意之后,却是一抹阴沉。 屋内,霍金池又跟张御医细细问了云沁的病情,垂眸再看她,却见她已经闭着眼睛昏睡过去。 看着她沉静的睡颜,霍金池心中微软,站起身慢慢把她放好,又给她压好了被子。 他没这么照顾过谁,虽有些笨拙,但很细致。 “朕先回去,事情会给她彻查,让她安心等结果不许胡来。”霍金池对容欣低声道:“照顾好她,再有这种事,朕轻饶不了你们。” “奴婢知道了。”容欣赶紧应下。 霍金池又用手指蹭了下云沁脸颊,才转身离开,张御医也与他一起离开了。 第69章 “他有一颗完整的心吗?” 等人都走后,云沁却慢慢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哪有一丝困意。 “云沁。”容欣见她如此,有些疑惑。 “我不睡,皇上怎么顺理成章地离开。”云沁对她笑了一下,“让我演依依不舍吗,今天很累了,演不动。” 容欣有些担忧,“你身体真的没事吗?” “张御医的话你也听到了,放心吧。”云沁安慰性地拍拍她的手,又低声道:“等下次张御医过来,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容欣点点头,“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 “总会有机会报答的。”云沁这话说给容欣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容欣又点点头,看着云沁道:“皇上对你真的很好,咱们在惠苏美人身边两年,何曾见过他这般温柔过。” 她犹豫一下,继续道:“你就真没有一点动心吗?” 云沁闻言轻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心动,怎么会不心动呢?随口一句话,一个决定,就能掌控别人的生死,这种权势,只要是人都会心动。” 这种感觉容欣自然明白,如果不是因为对权势动人心,她又怎么会愿意一辈子留在宫里,想要做一个能让人听话,受人敬重的嬷嬷。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她嗔怪地看了云沁一眼。 云沁又笑一下,“别的,就不敢了。姐姐,有句话我没有说谎,我们这种人,有的就只有自己了。命都说了不算,至少这颗心,我说了还算。谁想要它,就得拿自己的心来换。他是皇上,你觉得,他有一颗完整的心来跟我换吗?” “少一块,我都会痛苦,会想把缺少的抢过来。那就不是我了,那,还不如死了。” 容欣知道她获得通透,却没想到她将爱恨都看得这么明白,想想她的年纪,心中只觉得酸楚。 一把抓住她的手,“呸”了一声,“什么死不死的,不许胡说!” “好,不说。”云沁拍拍她的手,“姐姐,我就睡一会,一小会,若是有结果了,你要叫醒我。” 她转过头,看着房梁,低声道:“她不是想见我吗,我就去见见她。” 容欣摸摸她的头发,心疼道:“好,我会叫你的,你快睡吧。” 云沁微微点头,闭上眼睛,没一会就陷入了沉睡。 —— 徐安查出的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他去慎刑司把人都审了一圈,确实找到了给阿菁下药的宫女,那人却一口咬定,是皇后宫里的宫女找到她,把一包鹅膏给了她,让她加在阿菁的饮食当中,下多少剂量都严格告诉她了。 徐安也来不及震惊,带着人赶去了皇后的宫里,可刚跟皇后说完此事。 宫里就有人来报,说是那宫女已经悬梁自尽了。 徐安领着人去搜了一遍,还真从她屋子里搜出来一包鹅膏。 东西拿到皇后跟前,她没有一丝惊慌,反倒是大发雷霆,直接砸了手里的药碗,说要面圣。 于是这件事,就闹到了霍金池面前。 通明宫,霍金池的寝殿内。 “皇上,此事臣妾真的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皇后指着桌上的一包鹅膏,“今天之前,臣妾都没听说过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拿它去害人!” 霍金池看她盛怒的模样,心下倒是信她,不是别的,是他很了解曾经还是只叫房青雪的皇后,她目下无尘,只怕连吃的米菜都分不清楚,都说她终日与诗书为伴,不食人间烟火。 他却觉得,这是另一种无知。 就她这样,还真不一定知道鹅膏是什么。 “你不知道它是什么?”霍金池坏心思一起,下意识捻了下手里的珠子,却觉得手感不对,他垂眸,心里划过的是云沁柔滑的脸颊,上好的白玉,忽然都差点意思了。 他把手串往桌上一搁,继续道:“你没吃过鹅吗?” 皇后惊诧,指着桌上的东西,“这毒是在鹅身上来的?” 霍金池垂眸捻着指腹,闻言哼笑了一声,却不做回答。 旁边的徐安看他一眼,有些无奈地解释道:“皇后娘娘,这鹅膏并非取自鹅身上,全名是鹅膏菌,是一种毒蘑菇。” “陛下!”皇后立刻看向霍金池,怒叫一声。 霍金池依旧没有抬眸,又哼笑一声,“徐安,看见没,这就是你们饱读诗书的皇后。” 皇后整个人都气得有些发抖,扶着桌角,看着霍金池咬牙切齿道:“这总能证明本宫的清白了吧!” “这可说不准。”霍金池这回抬起眸子,冷冷地看着她,“毕竟是送毒的是你宫中的人,下毒的还是你宫中的人,你洗脱得掉嫌疑吗?” 皇后冷若冰霜的脸上,又出现了一道裂痕,“臣妾一定回宫严查,给皇上一个交代!” 她看着皇上,眸子比他还冷三分,“皇上难道就没有想过,是有人栽赃臣妾吗?” “谁?”霍金池挑眉看她,眼中满是寒意和讥诮:“谁能收买你身边的宫女,苏美人吗?还是,你想说云沁?” 皇后垂眸没有继续言语,而是冷道:“臣妾会回去查清楚。” “你最好能查清楚,放心,朕也会好好查,绝对不会冤枉了你。” 两人剑拔弩张,徐安和跟在皇后身边的兰英都不好受,可没一个人敢上去劝。 最后还是霍金池一摆手打发他离开。 皇后立刻一甩袖子,领着兰英便走远了。 人走后,徐安忍不住对霍金池道:“皇上,您这么气皇后,太后娘娘知道了又要说您了。” “该怪朕吗?”霍金池冷笑一声,“她可以不进宫过安生日子的,是她非要来,这话朕也跟太后讲过,她们有什么好委屈的?该委屈的是朕!” 徐安顿时不敢再说话,而且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说什么不好,替皇后求情,这跟摸皇上的逆鳞有什么区别。 第70章 熟悉的毛骨悚然 消息传到云沁这里的时候,几人也都十分震惊。 “真的是皇后宫里的人,你没听错吗?”容欣难以置信地问小德子。 小德子点头,眉头也蹙着,“徐公公审问的时候我就在身边,听得一清二楚,那宫女招认,就是皇后宫里的宫女给她的毒药,让她下在阿菁的饮食中。” “怎么会是皇后呢?”容欣紧锁着眉头看向云沁,还是不敢相信。 云沁自然也完全没有想到,却也不能否认,皇后确实有嫌疑,毕竟看守阿菁的都是皇后挑选的人。 可一个人的行为逻辑是骗不了的人,背后总有目的,可皇后有什么目的呢? 如果单纯只是想杀了阿菁,她只是个小宫女,想要她死,手段太多了,何必这么拐着弯地来下毒。 如果是冲自己来的,都能给阿菁下毒了,那直接把自己毒死不就行了? 如果是冲着苏美人,那就更没有必要了,阿菁又不是她身边得力的人,阿菁死了对她一点影响也没有。 不,还有一种情况。 若是阿菁死了,苏美人毒杀宫女的事情如果被捅出去,皇上不知道会有反应,但太后就第一个饶不了她。 可这样未免收益太小。 毕竟苏美人背后还有苏家,只要苏家一日不倒,除非她犯下什么苏家都保不住的弥天大错,才真真有可能被赐死或是打入冷宫。 只是死一个小宫女,根本没办法让她伤筋动骨,反而有暴露自己的危险。 实在是一招蠢棋。 云沁细细思量,眸光一闪,倒是还有另一种可能。 阿菁是她的软肋这件事,从苏美人把她关起来开始,只要有心就一定打听的到。 若是阿菁一死,她跟苏美人一定不死不休,最后斗得两败俱伤。 与苏家斗,她或许还会落得一个身死的下场,而苏美人弄死自己,也一定会被皇上彻底厌弃。 那幕后之人只需要坐山观虎斗,就能一次除掉两个人,简直一石二鸟。 只是,这个人却不一定是皇后。 因为现在所有矛头都对准了皇后,能设计出这样缜密计划的人,怎么可能会留这么大的破绽等着人去查。 除非…… 幕后之人早就料到,她可能会求皇上来彻查此事,那事情的矛头便会指向皇后。 到时候,便是她与皇后的一场争斗。 一石二鸟依旧是一石二鸟,她照样可以坐山观虎斗。 想到此处,云沁毛骨悚然,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很熟悉,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苏美人被人下了金钱草的时候。 同样的计划缜密,同样的看不出破绽,同样的阴毒与狡诈。 云沁几乎可以断定,这就是一个人所为。 “你在想什么?”容欣轻轻拍下了云沁的手,问道:“叫你,你也不答应。” 云沁这才回过神,眼神有些发直地问道:“姐姐,你相信是皇后做的吗?” 被她这么一问,容欣也有几分疑虑,“如果是皇后,可她因为什么呢?” 小德子同样的疑惑,道:“两位姐姐,徐公公已经往皇后殿里去了,我去打听打听,有什么消息。” “辛苦你。”云沁微微点头。 人走后,容欣看着云沁,“你觉得不是皇后做的?” 云沁点点头,“如果是皇后做的,那宫女都已经被皇上送回凤仪宫了,她有一万个理由可以杀人灭口,却只是把人送进了慎刑司,并且徐安找过去的时候,人还是好好的,这实在太奇怪了。” 随着她的话,容欣表情不断变化,最后也忍不住点头,“这话确实不错,皇后怎么都不可能还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可如果不是皇后,那会是谁呢?” “会不会是苏美人,买通了皇后身边的宫女?” “你觉得这可能吗?”云沁不禁摇头,“苏美人就算之前是惠嫔的时候,跟皇后也差着好几个位份,她宫里的人,怎么会把苏美人放在眼里。” “你说得没错。”容欣一时也没了头绪,陷入了沉思当中。 就在这时,小德子回来了。 他脸上带着惊疑之色,一进门便道:“那宫女悬梁自尽了!”说完才觉得自己这话有歧义,立刻补充道:“皇后身边那个宫女,在徐公公去了没有多久,就悬梁自尽了!” “悬梁自尽?”容欣惊得一下站起来。 她扭头看向云沁,“难道真的不是皇后娘娘?” 云沁也攥住了被子,点了点头,眸色晶亮锐利,“看来真的是有人,想把这件事情栽在皇后的头上。” 小德子从只言片语中,就领略了两人的意思,“听说皇后已经去见皇上了,相信皇上很快也会有决断。” “这种事情,我们都看得出来,皇上自然也能看出来。”云沁慢慢侧靠在了被子上,低声道:“现在就得看皇后那边能不能查出什么来了。” “若是查不出……” 若是查不出,那她跟皇后,就只能把这口苦水自己咽了。 后半句话,云沁没有说出口,她暗自咬咬牙,这次难道又要让那幕后之人溜走了吗? 她突然想到了如今被关起来的孔采女,如今只有她是破局的关键了! 云沁看向小德子,快速道:“你去给皇上传个信,告诉他,可以把这件事告诉孔采女,看看她有什么反应。而且一定要把她看好。” 这事跟孔采女有什么关系? 小德子虽然疑惑,却没有多问,只是冲云沁点点头,“我这就去。” 霍金池收到小德子口信的时候,正在批奏折,听到这话,搁下笔对徐安道:“你们这些人,加起来也没她一个聪明。” 听了这话,徐安默默把“跟孔采女有什么关系”这句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他看了眼眉梢都带着愉悦的霍金池,强笑道:“奴才蠢笨,自然赶不上云沁姑娘心思玲珑,这么得圣心。” 霍金池轻轻哼了一声,“就算你真多长出几个心窍,也不如她!” 是是是…… 徐安暗中撇嘴。 看他们一个不提给云沁晋个位份,一个也像不着急要位份,这其中的原因,想必他也不必问了,人家心意相通,要是问,答案就是他蠢呗。 霍金池见徐安不动,又抬眸看他,“既然都听到了,还不快去!” “是,是,奴才这就去。” 徐安快速退了下去,带着人,直奔孔采女如今关押的地方。 第71章 物以类聚 徐安回来得很快。 他双眼放光,看着霍金池道:“皇上,果然跟云沁姑娘猜的一样……” “嗯?”霍金池抬眸。 徐安咳了一下,立刻堆起笑容,改口道:“跟皇上和云沁姑娘猜的一样,奴才把阿菁姑娘差点被害,是皇后宫中的人所为,这件事告诉孔采女,她立刻喊着求您赐她一死。” “看来,她心中很清楚这人是谁,而且就是指使她谋害苏美人腹中孩子的人。”霍金池微微咬牙,接着问:“她还不肯说?” 徐安摇头,“若不是奴才等人早有防备,她差点把自己半截舌头给咬下来,真是宁死都不说。” 他脑中闪过孔采女那决绝的模样,把自己舌头咬掉,除了是想死,她也是打算死了去到地府,都不会说出到底是谁指使的吧。 这话他自然不会说给皇上听。 霍金池一听,也知道她是绝对不会开口了,只能道:“一定要把人看好。” “云沁姑娘也是这么说的。”徐安忙接上。 霍金池瞥他一眼,翘了翘嘴角,“朕走不开,你亲自去,把这事告诉她。让她不要着急,等朕得空,再去看她。” 徐安真想说一句,就不能给云沁姑娘换个离通明宫近点的地方住吗? 近,还宽敞…… 这话他当然也不敢说,只能点点头,垂着眸子退出了大殿。 —— 云沁听完徐安的讲述,心中一片了然,又听他们已经加派了人手,更是点点头。 “有劳徐公公亲自走一趟。”她带着笑意道谢。 经过这事,徐安可是对皇上到底多中意云沁姑娘心中有底了,对她那是愈发客气,忙道:“岂敢岂敢,这都是我们做奴才分内的事情。” 想起皇上那模样,他又加了一句,“皇上还夸姑娘您长着颗七巧玲珑心,我等加起来,都比不上姑娘一个。” 云沁轻轻一笑,压根不相信这是霍金池会说的话。 “还请公公替我谢过皇上。” “自然,自然。” 徐安又道:“皇上还说,让姑娘不要着急,等皇上得空了便来看姑娘。” “皇上很忙?”云沁随口问了一句,以表示对皇上的关心。 “可不是。西边那边正在闹民乱,皇上和朝臣们正商议着派谁去镇压呢,若是出兵,便又牵扯到粮草等事。皇上别提多着急了,昨夜也只是睡了两个时辰。” 云沁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能听的,只道:“确实辛苦。” 徐安点点头,“除了这些国事,皇上也挂念着姑娘,姑娘每次的脉案,皇上都是要亲自过目的。” 云沁姑娘可不是个得宠即张狂的人,这些告诉她想必也没有什么关系。 做奴才的,当然想主子能早日达成所愿。 云沁听得是有些讶异,不过也只是讶异,她脸上露出些许羞涩,低声道:“公公要劝皇上多多休息才好。” “我会把姑娘的话转达给皇上的。”徐安立刻笑道。 云沁听完羞得抬不起头,“有劳公公。” “御前事多,我就不多留了,姑娘您休息吧。” 此时容欣去看阿菁去了,不在云沁身边,只有小德子在,她便对小德子道:“你送徐公公出去。” “是。” 徐安看了眼小德子,眼神有几分意味不明。 出来之后,他才对小德子道:“你小子是个人物,自己有点本事,更重要的是跟对了主子。” 他可还记得这小子跟他去慎刑司的时候发生的事。 刚去的时候,腿还直打哆嗦,他身边跟了这么多年的人,都不敢细瞅那些犯了事被送进去的罪人,就他一个劲地盯着瞧,没一会那胆量就起来了。 审问金泉几个人的时候,更是自告奋勇,那金泉的腿估计都被他给打折了。 “还得靠徐公公提携。”小德子垂着头一脸谦逊。 徐安笑了笑,“别说这种客气话,你这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没准我还得叫你一声德公公了。” “小德子哪有这个胆子,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敬着公公,侍候公公的。”小德子抬起头,看了眼徐安。 都是聪明人,徐安自然明白他这意思。 宫里头的老太监到了年纪,都会收几个干儿子在身边,图个老了有人送终,也图个自己不中用了,主子身边还能有个自己人,跟主子时常念叨念叨自己。 徐安从前不以为意,真到了年纪,倒是有那么点心思了。 再看小德子目光可就不同了,他又重新打量了一遍小德子,问他:“你可是跟着云沁姑娘的,等她晋了位份,多少也是个小总管,跟着我,可就要去御前,还是个小太监,你愿意?” 小德子立刻道:“当然愿意。” 徐安双眼微眯,“你倒是个有魄力有野心的,再等等吧,姑娘这边还得你伺候着,等哪日她晋了位份,你若是心思还不变,就来找我。” “是,多谢徐公公。”小德子脸上露出几分欣喜。 这高兴并不是作假,他是真高兴。 永远呆在姐姐身边当然好,可苏美人的例子就在眼前摆着,若姐姐要做宫妃,那得一直得宠,一直往上升才行,那御前就必须得有自己的人。 而这人就只有自己最合适! 小德子垂着的眸子里,是坚定,是野心。 “我送公公出去。”他立刻伸手对着徐安越发恭敬几分。 徐安看着他,脸上也露出些笑意,不禁想:果然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云沁姑娘身边的,个个都不是一般人。 第72章 前朝与后宫 人都离开之后,云沁表情重归平静。 难得自处,她也不禁回想起这几日的事情,虽然只是几天,她却觉得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实在发生了太多事,很多时候,她都像是在梦里。 一个怎么挣扎都醒不来的噩梦。 容欣曾问她对皇上动不动心,她说自己对权势更动心,这并非一句虚话。 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只有一个感觉,如果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那就必须要先掌握一定的权利。 不然,她就能像是一棵浮萍一样,随波逐流,被人任意安排。 她跟阿菁的命运调换,不就是这样吗? 一切都只是因为苏美人的一个荒唐的决定,就要赔上她的命运,赔上阿菁的健康。 这对云沁一个受过现代教育的人来说,真的太可怕了,太颠覆三观了。 因为她无权无势,每一次挣扎,不但没有效果,反而让自己越陷越深,甚至连带着周围的人都陷入其中。 一切都是因为权势,一切都是因为权力! 云沁从未生出过这样的野心,她第一次这么渴望掌控自己的命运。 她不知道为了这目标自己能牺牲多少,就目前来看,她的演技算是彻底出师了。 云沁有些想笑,嘴角却有些沉重,最后也不过是扯了扯嘴角。 她靠在锦被上,心思又跑到了别的地方。 阿菁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容欣在此时回来了。 “阿菁醒了吗?”云沁立刻直起身子,急声问道。 容欣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不断点头,“醒了醒了,张御医也去看过了,阿菁体内没有余毒,身体只要好好养着,慢慢也能恢复的。” “真的?”云沁一脸惊喜,“真是太好了。” 这是这么多天,第一个好消息,第一个让云沁露出真心笑容的好消息。 她一边高兴,一边用手不断拍着被子,“对,对,皇后娘娘之前不是送来些补品和药材,你都给阿菁送过去,这些都是好东西,她跟阮嬷嬷一定都需要。还有,还有,我的那些首饰,你全找人卖掉,换成银子给她们,外面不比宫里,处处都要花钱。” 见她这么激动,容欣忙走过来握住她的手,“慢点说,慢点说,阿菁又不是现在就要走了,这么着急做什么。” 云沁这才安定下来,忍不住笑道:“我好像确实有些太激动了。但是你想着,这些一定要尽快办。” “知道了,你也还病着,少操些心吧。”容欣虽然这么说,眼中却难藏欣喜,坐地靠近了云沁一些,“我听说,慈养所里条件还是挺好的,都是大开门的院子,每个人也都有单独的屋子。” 她道:“我想了,要是阮嬷嬷住着不满意,就在外边买个房子,再买上几个杂役,日子必定是舒服的。” “对对,你说得很对。”云沁声音又沉下来,“只可惜,我手里没攒下多少银子。” “你啊,又瞎操心。”容欣道:“阮嬷嬷这么多年,还是有些积蓄的。况且,他这次出宫,太后、皇上还有皇后都各自赏了不少东西,够她们两个嚼用了。” “钱嘛,总是不嫌多的。嬷嬷年纪也大了,有个头疼脑热的,银子还是多多备好才行。” 云沁说着,眸光突然闪了闪。 看她这样,容欣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你又要做什么,别告诉我,你想找皇上要银子。” 云沁对她勾唇一笑,“那为什么不呢?” 那怎么能叫要呢?应该是超前消费,或者是来自榜一大哥的打赏? 他自己都说自己是许愿池里的王八了,爆点金币很合理吧? “你可不要乱来啊。” “放心,放心。” 只是霍金池确实没有功夫来见她。 几个大臣吵了三天还是没吵出一个结果,他便顺理成章安排上了自己的人,一个在禁卫军中刚刚崭露头角的小将,要想再升一升,就差一份军功。 霍金池一在朝堂上提出来,立刻就有人反对。 自然还是那些年纪小,没有经验之类的老生常谈。 霍金池只有一句话,“朕的安排你们不满意,那给朕你们的人选啊!” 一句话,又让朝臣吵得不可开交。 霍金池还是随他们吵,私底下已经调兵遣将,安排粮草。 等朝臣反应过来,平乱的军队都已经开拔了,他们赶到,就只能瞧见一列军队的尾巴了。 他们没有本事,但又脾气。 “皇上,这等关乎国本的大事,怎么能如此草率就下了决断!” 城墙上的风,让霍金池的大袖鼓荡,有种飘摇之感,而他本人,却不动如山,面对朝臣诘问,脸上既没有怒色,也不见惊惶。 他黑沉的眸子扫了几人一眼,“诸位爱卿,你们中好几人都曾教过朕国事,也都曾说过,要以民为本。朕的百姓正在受苦,朕觉得寝食难安,各位呢?” 一片沉默中,霍金池再次开口:“五日,朕五日内便调遣好了军队,过程比朕想的简单许多。可诸位爱卿却连一个带兵的人选都给不了我。几位既是朕的老师,又是辅国大臣,国之栋梁,可不要让朕觉得你们老了!” 他语气轻飘飘的,却压得朝臣脊柱弯了几分,一个个汗流浃背。 他们这些人,或忠或奸,或贪或廉,不管是结党营私也好,勾结党羽也罢,能坐在一品大员的位子上,最重要的就是两个字:有用! 可老了,就是无用之人了。 无用之人,党羽也要厌弃,何况是朝堂之上。 皇上这话,分明是在诛心。 他们不出声,霍金池也没有再继续咄咄逼人,只是把目光投向了远去的军队,投向远处那高扬的旗帜。 面对皇帝的诘问,他们回答不上来,却不代表无动于衷。 他们已经接收到了信号,接收到了反抗的信号,感受到了威胁。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就扔给了皇上一系列的难题,妄图让霍金池明白,他们还没有老。 所以这段时间,不要说来看云沁,霍金池连后宫的门都没有踏入过一步。 后宫中也是怨声载道。 前有苏美人,后有刘美人,两人先后怀孕,众人看得眼热,只希望这种好事快点落到自己的头上。 尤其现在宫中的情形大好,皇后忙着排查凤仪宫自顾不暇,剩下一个高位妃嫔,德妃又操心着大皇子的身体极少露面,苏美人如今倒了,刘美人怀着孕也不受宠。 后宫中这么多高位,虚位以待,她们此时不想着使使劲才是傻了。 可生孩子这种事又不能靠自己,皇上不来,她们自然着急。 有人甚至抱怨到了太后面前。 皇上如今想要摆脱朝臣桎梏,首当其冲的就是太后和皇后的娘家,外戚房家。 如今前朝正闹得难看,太后这几日是吃不好也睡不好,还被这些怨妇骚扰,当即便发了火。 “如今西面正有战事,你们不体恤皇上,一个个只想着自己!笼络不住皇上的心,倒问到哀家头上,看你们都是闲的!” 当即命人一人给她们发了一本佛经,让她们回去抄三遍。 这下后宫才算是消停了。 皇上不来,却不代表云沁没有办法,毕竟张御医会来,徐安也会过来看看,带些皇上的口信。 这些都是她的观众。 第73章 爆点金币 这天,徐安来给云沁送来一些,御厨房新做的点心。 是霍金池尝着不错,让他送来给云沁尝尝。 重要的自然不是点心,重要的是,皇上记挂着她这份心意。 这几日云沁又恢复了一些,已经不怎么在床上躺着,而是经常下床走动。 今日便已经坐到了桌前,身上只穿着一身青绿的素衣,脸上未施粉黛,头发也只是用支木簪挽着,极是素雅。 “多谢公公,您喝点茶再走吧。” 徐安摇头,“姑娘就不必客气了,您也知道皇上最近忙得厉害,御前说不准就有事吩咐,我还是得快些回去。” “记得让皇上保重身体。”云沁照常嘱咐。 “自然。”徐安说着便告辞离开。 小德子领着她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了匆匆离去的容欣,怀中好像还抱着一些东西。 徐安这段时间经常过来,自然也知道容欣其实是云沁的人,便随口问道:“这是做什么去了?” “最近阿菁不是要出宫了,姑娘让容欣送些东西过去。”小德子回答道:“我们也跟着凑了些,多少是份心意,倒是姑娘好像把自己的首饰都换成了银子。” 最后他忍不住感叹,“能结识姑娘,这阿菁运道还是不错的。” 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徐安听完依旧是上了心。 回到御前,就把这件事情讲给霍金池听了。 霍金池听完,停住了手中的笔,回想一下,倒还真没从云沁身上见过多好的首饰,多数时候,她都是一支素簪挽发,花都不曾带过。 也是她容貌太盛,旁人光能看到她的脸,也注意不到她身上的首饰了。 就算把自己掏空了,她又能拿出多少东西。 霍金池微微摇头,对徐安道:“朕记得库房里一支翡翠长簪并一支镯子,一块石料雕出来的,水头不错,你去拿给云沁。头面首饰,你也挑两套,布料就先算了。金叶子银瓜子得给她装一点,再封点银子,省得她老打自己那点首饰的主意。” 徐安应了声是,正要退走,却被霍金池喊住。 抬头,就见皇上把自己腕上的白玉手串褪下递了过来,“这东西也拿给她,暖玉养人,让她带着玩吧。” “皇上?”徐安有些惊讶。 这串珠子是当时西域进贡来的一块和田玉籽料雕的,皇上一直很喜欢,放在身边快有两年了,几乎是日日把玩。 刘美人当时就很喜欢,卖乖讨巧了许多次,皇上理都没理,这回怎么就赏给云沁姑娘了。 “拿着!”霍金池没什么耐心,见他不接直接把手串搁到了桌面上。 他喜欢这串珠子,就是因为摸起来手感好,如今已经发现了更好的,他其实有点看不上了,倒不如送给云沁,让她开心开心。 徐安见他真不是说笑的,赶紧上前去拿了,道:“奴才这就给云沁姑娘送去。” —— 云沁看着徐安送来的一桌子东西,自己都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等徐安拿出那串白玉手串,云沁就更惊讶了。 这串珠子她当然在霍金池的手腕上见过,甚至还见过他,慢慢摩挲的模样,想来是一定很喜欢的。 何况还是他贴身的物件。 她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公公,这是不是拿错了?” “没错,这是皇上亲手交给我,让我带来给姑娘的。”徐安笑道:“皇上还说了,暖玉养人,这是希望姑娘您能尽快养好身体呢。” 云沁这才信了,犹豫一下才伸手接过,“请公公一定要帮我谢谢皇上。” “还有呢。”徐安又递出个荷包。 云沁接过打开一看,差点没被里边的金光闪花了眼睛,竟然是一袋沉甸甸的金瓜子。 徐安把她的惊讶看在眼里,眸中又添上几分笑意,“这是皇上给姑娘打赏下边人用的,皇上说,省得您老打自己首饰的主意。” 这话让云沁闹了个大红脸,合上袋子,冲他笑了笑,“让公公看笑话了。” “哎哟,我哪敢看姑娘的笑话,您可别吓唬我了。”徐安连连摆手。 他是真不敢,就不说那翡翠的簪子和镯子,就光说这串白玉珠子,这就是宫里独一份的恩宠,他一个奴才,有笑话的资格吗? 云沁暗中撇嘴,他是不敢,皇上却敢得很。 不过没关系,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是有点超出预期,想想也是,毕竟是堂堂帝王,就算是许愿池的王八,那也不是普通的王八,想让你发财还不是抬抬手的事。 送走了徐安,云沁才坐在桌子前面扒拉起送来的首饰头面,还不忘招呼容欣来看。 容欣摸着那只翡翠簪子,感慨道:“苏美人有一根簪子,那水头可比这个差多了,都还宝贝得要命,皇上这是挑着最好的给你送来了。” 在宫里也有几年了,云沁的见识也不算差,自然知道这都是好东西。 她摸了摸腕上的白玉手串,其中的心意,她自然也感受到了。 “皇上的私库,自然都是最好的东西。” 容欣点点头,“我瞧着这些首饰头面,都是精品,你看看这掐丝的手艺,这宫里只怕总共也没有几件。这些啊,你就别想着换成银子了,以后你也需要来充门面的。” 云沁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但还是从中挑出两支赤金耳挖簪和一对珍珠耳环,“这些东西都不起眼,你还是拿去给阿菁,她或是自己留着,或是换成银子都行。” 说着又看了眼托盘里的银锭子和手里的金瓜子,“所有的银子你拿去给阿菁,这金瓜子我留一半,以备不时之需,剩下的你也都交给她。” “云沁……”容欣犹豫。 云沁冲她轻笑,“皇上既然知道我在给阿菁筹银子,送来这些,自然就是给我用的,再说我不还是留了一部分金瓜子吗?” 容欣知道她做的决定,别人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能点了点头。 “有了这些,阿菁出宫也算有了些保障了。”云沁满是轻松的笑意,“让她一定好好补身体,不必心疼银子。” 容欣又应了一声,也在笑,只是眸中的笑意,却笼罩着一层阴霾。 第74章 “姐姐没什么瞒着我吧?” 再不舍,阿菁出宫的日子也终于来了。 云沁虽然已经能下床,却还没有到能四处走动的程度。 她身体虚,又经常被梦魇惊扰,张御医开给她的药里加了些安神的成分,才能正常入睡,睡得也会很沉,早上往往要容欣叫,才能起来。 虽然她一再嘱咐容欣要把她叫醒,好去送阿菁,可第二天睁眼的时候,容欣却已经回来了。 “你身体本就不好,若是再哭一场,那这段时间的药就白吃了。”容欣红着眼眶跟她解释,“这是阿菁跟我商量好的,她也不希望你再折腾了。” 云沁知道她们的苦心,可还是忍不住埋怨,“可,可,这也许是我见阿菁的最后一面了。”她一边说,一边眼泪直往下掉。 “别胡说,我都说过了,慈养所也算是宫里的。咱们若是真想去,还是能去见见的。”容欣赶紧给她擦眼泪,“不都说,不让你哭了吗?” 云沁哪里忍得住,阿菁都已经离开了,她就算再发火也无济于事,可心里总还是伤心的。 “姐姐,我能明白你们,你们怎么就不体谅我呢?阿菁可都是为了我啊,我却连去送她走都做不到!”她拥着被子越哭越伤心。 容欣无法,只能一遍一遍劝她。 伏在膝盖上哭得伤心的云沁突然抬头,泪眼直直地看着容欣,“姐姐,你没有瞒着我什么吧?” 容欣一怔,随后无奈道:“我能瞒你什么,如今阿菁都已经好好地出宫了,不信我,那张御医你总信得过吧。” 云沁见从她脸上看不出什么,又垂下眸子抹了一把眼泪,愤愤道:“最好是,不然我可告诉你,我要是发起火来,我自己都害怕。” 容欣被她逗乐,“行,到时候你就发火,把我给吓死行不行?” “哼!”云沁重重哼了一声,又对容欣说:“那你跟我详细说说阿菁走的时候的场面。” “行。”容欣便把当时的场面跟云沁详细地说了一遍。 “太后娘娘心善,知道如今阿菁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另赐了阮嬷嬷一个粗使宫女,也有宫里的小太监给她们抬箱笼……” 云沁仔细听着,摸了摸腕上红绳系着的小金猪,脸上一点点恢复了笑容,只是眼中还隐隐有些泪意。 虽然她已经接受了现实,可还是忍不住想,要是自己也在这支出宫的队伍里,该有多好…… 见她这般,容欣自然明白她的心情,摸摸她的头发,“行了,哭了一早上,也哭累了吧?我给你把药换了,你再歇一会。” 云沁确实有些头昏脑涨,也就没有拒绝,趴在被子上,让容欣上药。 “姐姐,你再给我讲一遍,我还想听。” 容欣拿着药的手顿了下,暗暗叹了口气,还是道:“好。” —— 这些日子,要说过得最不好的当属皇后。 顶着皇上给的压力,她几乎把凤仪宫查了个底朝天,让宫里人看尽了笑话。 说到底也只是个宫女中毒的事情,就算牵扯到云沁也算不得什么天大的事,可这种事就是这样,可大可小,全看皇上在不在意。 一旦皇上在意,在小的事,那也是天大的事。 皇上要一个结果,那就无论如何也得给一个结果。 只可惜皇后就算查了个底掉,也没有查出什么来,只能黑着脸去见霍金池。 霍金池其实心里知道,她大概率是查不出什么,听说皇后过来,直接甩给徐安两个字,“不见!” “可皇后娘娘是来跟皇上禀报阿菁那件事情的结果的。”徐安为难。 霍金池头埋在奏折里,抬都没抬,“那她能给朕一个结果吗?” “好像是没什么结果。”徐安眼角跳了一下。 霍金池才抬起头来,给了他一个冰凉的眼神。 徐安心领神会,只能默默退出去,到了大殿门口,又立刻换上一副笑脸才走了出去。 “娘娘,您也知道最近国事忙,皇上实在是抽不出空来见您。”他堆着笑,本就不大的眼睛都要笑没了。 皇后素来冷若冰霜的脸,如今更是冰冻三尺,她盯着徐安看了几秒,才收回目光,冲兰英伸手。 兰英立刻把一份折子递上她手里。 “本宫所能查到的东西,都在这里面了。”皇后把这份折子扔给徐安,“记得交给皇上。” 她又冷冰冰道:“也不必麻烦皇上给本宫想什么罪名,既然是本宫宫里的人犯事,本宫难辞其咎,自罚半年月俸,你问问皇上能不能消气,若是不能,便让人来也把本宫打一顿吧!” 皇后撂下这些话,扶着兰英的手转身便走了。 徐安苦着脸,只能把折子和皇上说的话,都带给了霍金池。 霍金池看都没看,冷冷一笑,“也算给她长个记性,好歹是皇后,身边被人安插了人都不知道,要是等死了宫妃,也栽到她头上,别说打她一顿,朕要废了她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他说完看了眼徐安,“这话不必瞒着,给朕传到她耳朵里。” 徐安苦哈哈地应了声是,心道:这哪是夫妻啊,这根本就是累世的仇人! 皇后什么反应不知道,反正消息传到云沁这里的时候,皇后已经称病,罢了这几天早上的请安。 对皇后没有查出什么来,云沁也不觉得意外。 阿菁拖了几日才毒发,这几日的功夫,已经足够幕后的人扫清收尾了,皇后若是能查出什么来,才会让她觉得惊讶。 这次御前来的不是徐安,而是夏云姑姑,她竟直接把皇后写给皇上的折子,给云沁拿过来了。 云沁是傻了才敢接这折子,只道:“消息我已经知道了,这折子就不必看了,姑姑还是带去给皇上吧。” 夏云姑姑做事素来都是让人如沐春风,自然没有勉强云沁,转而道:“皇上让我过来,还为了一件事,便是让我看看姑娘的伤势恢复得怎么样了。” 一听这话,云沁下意识紧了紧领口,“这,这就不必了吧。” 夏云笑得和煦,“皇上说,若是不给我看,他便要亲自来看了。” “给,我给。” 第75章 凤仪宫太监总管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便是两个月。 这两个月,皇上依旧没有来后宫,却发生了不少事。 先是西面传来了捷报,朝堂僵持了一个多月的氛围,因为这份捷报也有了些微松动的氛围。 霍金池自然因为高兴,而朝臣则是觉得这件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他们也没抓住什么皇上的把柄,这么闹下去,对他们来说也没有什么好处。 尤其是有些女儿就是后妃的,心里早就开始着急了,皇上跟朝臣僵着,后宫都不肯去,这么下去,御史台那些人,可就忍不了要递折子参他们了。 这些人动摇,他们的上官自然也坚持不住,于是便有了如今朝堂上的形势。 最明显的就是霍金池案头上的奏折数量少了,没那么多参人的折子了。 朝臣既然退了一步,他自然也要有所表示。 于是当晚,皇上便进了回宫,却没去皇后那,也没去看怀着身孕的刘美人,而是去了一位沈才人处,这一时跌破了众人的眼镜。 但只要稍作打听,便能明白这位沈才人也是有来头的,她正是那位领军平乱的沈将军的妹妹。 霍金池是给了朝臣面子,却又暗暗给了他们一巴掌。 后宫中的众人不知道什么反应,反正云沁这里依旧一片安宁。 两个多月的修养,云沁背上的伤口基本都愈合了,也没有留下什么疤痕,只是还有些红痕,没有完全消退,容欣每日还是要按着她给她上药。 身体也恢复了七七八八,不再咳嗽和气喘,只是还得好好养着,但下床走动什么的已经无碍了。 这回改成容欣催着她,多出去走动走动了。 说是走动,云沁也没出可去,只能在春禧宫里面走走。 春禧宫算不上很大,如今天气越来越热,倒是有些花草也可以看。 苏美人被关在殿里,两位太后派过来的姑姑,对云沁的情形也很清楚,她四处走动,自然不会有人限制。 这日她正在廊下看新开的牡丹,一个小太监领着一行人过来。 现在还会来春禧宫走动的,也只有皇后或是太后的人,自然也都不是云沁能惹得起的人。 她立刻敛住眸子,避让到一旁。 为首的是个中年太监,云沁虽不认识,却认识他穿的衣服,应当是皇后宫里的太监总管,云沁隐隐记得他叫做江利海。 江利海一走过来就看到云沁,立刻眼前一亮,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你也是苏美人身边的宫女?杂家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啊?” 说着话,他的眸子还在云沁身上打量。 云沁还是一身素衣,头上随意簪着根银点翠的簪子,因为长期不见阳光,她白得更胜往昔,在阳光下都蒙着一层冷光。 唇色虽不似从前嫣红,粉白的颜色,却让她更显脆弱,娇弱不胜衣的模样,只比从前更惹人眼球,就连身后那姹紫嫣红的牡丹,都叫她给比了下去。 云沁能感觉到他粘糊糊的打量,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抬眸冷冷看了他一眼。 “你这宫女真是好大……” 被这么瞪了一眼,江利海正要发作,却被领他来的小太监拦了一下。 “江公公,这位是云沁姑娘。” 江利海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看到小太监那暗示性的眼神,才突然想起来云沁是谁。 登时心中咯噔了一下,立即换上另一副嘴脸,一脸谄媚道:“原来是云沁姑娘,看我,有眼不识泰山,竟然还敢问起您的名字来了,莫怪莫怪。” 小太监又赶紧跟云沁道:“这位是凤仪宫的太监总管,江公公。” 云沁明白他的暗示,那是在告诉他,这位是皇后宫里的人,让她说话悠着点。 她可不是个任人欺负的性子,哼笑一声,对他微微点头,“公公也是皇后身边的红人,这走路还是要多看着脚底下,不该乱看的不要看!” 江利海压根没想到她还敢跟自己呛声,毕竟她现在又不是什么正经的主子,就算责怪又有什么资格,所以心里根本没把她当回事。 就算心里不当回事,可面上也不敢表现出来,脸色僵了一下,“是,姑娘说的是,受教了。” 云沁又哼笑一声,没有再去看他。 “公公,咱们还是先去见苏美人吧。” 江利海点了点头,跟在小太监身后走了几步,却又回头过来看了眼云沁,眸中满是奸恶之色。 云沁却没有看到,撞上这么玩意,她的好心情也一扫而空,干脆转身回了房间。 看她沉着脸回来,容欣疑惑道:“怎么这么快回来了,不是让你多走动走动吗,整天闷在屋子里,人都要闷坏了。” 云沁便把刚才遇到江利海的事情讲了,最后忍不住吐槽,“皇后那么清高的一个人,身边怎么有这么个太监!” 容欣也蹙起了眉毛,走到门口向外看了一眼,随后关上门。 “你做什么?”见她这样,云沁更加疑惑。 不过是说一个太监的坏话,不用搞得这么神秘吧。 容欣坐到她身边,郑重道:“你真没听说过这个江利海的大名?” “他很有名?”云沁下意识问,又随即改口,“不就是凤仪宫的总管太监吗?” 容欣有些无奈,“你啊。从前一心想出宫不知道也就不知道吧,以后可不能对外边的事情这么不上心了。” 她点了下云沁的鼻子,继续道:“这位曾经是御前的太监,后来不知怎么被皇后要去做了太监总管,据说皇上还小的时候,他就在身边伺候了,跟皇上情谊不一般。” “我说呢,怎么会这么嚣张。” 容欣接着道:“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是江利海这人品行不端,经常对一些貌美的宫人下手,可大家都碍于皇上,根本不敢乱说话,所以只有咱们这些人知道他的本性。” “他可是个老太监!”云沁大怒,声音都有些变调。 容欣拉住她,“小点声,他毕竟跟皇上关系匪浅,谁敢轻易得罪她。” “不过。”她又轻轻松口气,“你是被皇上看中的人,倒是不用怕他。只是他毕竟在皇后身边当差,因为阿菁中毒的事,咱们已经把皇后娘娘得罪了,还是少惹他的好。” 云沁虽然愤怒,可也明白容欣这话没错。 这宫里也有宫里的生存法则,而这个江利海明显属于上层,就算她成了宫妃,遇见他估计也要客客气气的。 第76章 第一件事 这事过去没两天,又传来一个不算好的消息。 朝臣和皇上的僵局一解,苏家人也有了动作,不仅苏大人跟霍金池求情,甚至她的母亲还求到了太后跟前。 如今苏美人也已经被关了两个多月,自然不能再这么关下去,加上苏家两边求情,又是在朝局刚刚稳定的当口。 不管是因为什么,最后一纸圣旨降下来,苏美人被解除了禁足。 而她解除禁足的第一件事,就是唤云沁上殿。 等来通传的人一走,容欣立刻一把抓住了云沁,紧张道:“你不能去。我去跟她说,你身体还没有恢复,现在下不了床。” “她不会放过我的,早晚都要见。”云沁脸色也有些发沉,却没有退缩的意思。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云沁打断她,又嘱咐:“你不要跟过来,她见你跟我一起,又要冲你发脾气。” 容欣只能点点头,松开了她的手。 云沁也没有换衣服,依旧是一身素衣,就这么去了前殿。 —— 对于云沁,苏美人的观感一直都很复杂,即使云沁阳奉阴违,即使因为她自己被关了两个月,可细想起来她对云沁也没有太大的恨意。 可她真的嫉妒云沁,这种嫉妒没有道理,却比恨意更可怕,它们像是千万只蚂蚁一样,一直在啃噬着她的心,让她片刻也不得安宁。 这促使着她想要除掉云沁,可她又深知云沁的利用价值。 云沁对她来说,就是那些被送给父亲的瘦马,是她用来笼络皇上的筹码! 被关起来两个月,她无时无刻不在想一个问题。 云沁对她这么好,甚至不惜性命救了自己,如果利用她笼络住皇上,自己肯定已经复宠了。 就是因为内心无法控制的嫉妒,把这一切都毁了! 这段时间,她自然在两个姑姑嘴里知道了皇上对云沁的看重,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可她依旧又愤怒又高兴。 果然皇上也无法抵挡云沁的魅力。 既然如此,她更得好好利用。 她必须要控制住自己,一定要先把云沁笼络住! 可这些坚定的想法,在看到云沁的那一瞬间,又动摇了。 不是别的,还是因为云沁的那张脸,还是因为她内心无法控制,也无法消除的嫉妒。 两个的月的功夫,不知道云沁是更瘦了还是因为长开了,比她记忆中的模样,还要更胜一筹,就像是院子里正在开的芍药,美丽动人,每时每刻从任何角度看,都有别样的风情。 她在打量云沁,云沁也在打量她。 显然两位姑姑还是把苏美人照顾得很好,她脸上没有一点病容,整个人还比之前丰腴不少,脸大了一圈,眉间也没有了娇怯,反倒多了几分犀利,或者是两位姑姑调教得好,竟有些端庄的仪态。 一打眼望过去,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奴婢参见苏美人。”云沁垂下眸子,俯身行礼。 苏美人看了她一会,才道:“看你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什么时候能回到本宫身边继续伺候?” 这话倒是问得云沁一怔,外边几乎都是关于她的流言,她不信苏美人到现在还完全不知道。 既然她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把自己留在身边。 云沁稍稍一思量,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她这分明还是不死心,依旧想用自己来复宠。 她到底是天真还是蠢? 自己现在难道还需要依靠她来获得皇上的宠爱吗?还是她觉得,自己还会帮她? 云沁想笑,她也确实当着苏美人的面直接笑了,“奴婢怕是不能在美人身边伺候了,张御医说过,要奴婢安心静养。” 张御医三个字立刻刺激到了苏美人,这段时间,张御医可是从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她就算再傻也明白过来,不是谁都可以由张御医诊治的。 张御医诊治的,也必定的都是皇上放在心上的人。 苏美人脸上的平静终于维持不住,冷声道:“你不要忘了,你现在还是我的宫女,那就得在我身边伺候!” “美人你是不记得了吗?”云沁冷眼看着她,“奴婢先是为了救你高烧不退,又被你命人打了一顿,内伤出血,如今不过才能下床几日,走几步都要喘,美人觉得我能伺候你什么呢?” 苏美人就算记得,又怎么可能放在心上,她现在只能看到完好无损站在自己面前的云沁。 “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的推托之词。” 云沁又冷笑一声,反问:“既然奴婢说什么,美人都不会信,那还让我回殿上做什么?” 她有多倔,苏美人是领教过的,上次差点把她打死,她都没张嘴哼一声,现在也不可能凭几句话让她就范。 苏美人深吸一口气,才说道:“如果你真的还没恢复,就先好好静养吧。” “听荷,你等会去库房里找些上好的补品,给厨房送过去,以后我每日吃什么,就吩咐厨房给云沁做什么。”她又吩咐站在身旁的姑姑。 还不等听荷答应,云沁就出声拒绝。 “奴婢卑贱之躯,怎么敢跟娘娘吃一样的东西。”云沁还嫌刺激她刺激得不够深,又加上一句,“再说奴婢的补药膳食,都是御膳房做了送来,就不劳烦娘娘记挂了!” 听到这话,苏美人果然又咬紧了牙关,她有皇上挂念,自然是不需要自己。 “云沁,我已经在跟你示好了,你要不要不识抬举!”苏美人咬牙切齿道。 云沁轻声一笑,“美人还是不要抬举奴婢的好,您这几次抬举,奴婢差点把命都丢了!” “你!” 苏美人正要发怒,却被一旁的听荷拦下,“美人息怒,不过就是个奴婢,您何必这么动肝火,御医可说了,让您少生气。” 她又看着云沁,对她试了试眼色,“还不快下去!” 既然是好意,云沁自然不会拒绝,低声道:“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第77章 “喜不喜欢” 云沁一从殿内出来,等在外面的容欣就立刻迎上来,低声问:“她没为难你吧?” “她倒是想。”云沁轻轻一哼。 容欣知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没有多问,便拉着云沁先回了房间。 正待说话,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云沁与容欣对视一眼,眼中都有几分疑惑。 等开了门,门路站着的竟然是霍金池。 “参见皇上。” 容欣慌忙行礼,云沁晚了半拍,也赶紧俯身。 “起来吧。”霍金池伸手把云沁拉了起来,眼睛细细打量她一番,手指在她脸上轻捏了一下,“长了点肉了。” 他又看向容欣,“你把她伺候得很好,找徐安领赏吧。” 容欣知道这是打发自己走,看了眼云沁,才低声道:“多谢皇上赏赐。” 云沁用手指蹭了下自己的脸,看着她走出去,心里却没有面上这么镇定。 坏了,她现在伤好了,如今又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那还不得发生点什么。 “想什么?”霍金池看着她眸色微暗,又捏捏她的脸。 这手感和自己记忆力的一样好。 “皇上怎么过来了?”云沁有些担忧道:“美人她……” 霍金池笑意淡了几分,“你管她做什么,怕她看到朕过来?” 云沁抿了抿唇,还是点点头。 “你还当她是主子?”霍金池眸色转淡,松开她,自己坐到了凳子上。 见他有些生气了,云沁却悄悄松了口气,他就是要让皇上冷静冷静,这青天白日的,她也是要脸的! 坐下的霍金池抬眼又打量了下屋里。 跟之前比起来,这里已经大变样,原先的空床已经被抬了出去,空间显得宽敞了一些。 床前也放了架屏风,房间里还放了些摆件,虽然还是寒酸,比起之前倒是像点样了。 想想自己还让她住在这种地方,心头那点火气瞬间消散了,他一伸手,又把云沁拉到了自己身边。 “皇,皇上?”云沁被吓了一跳。 这人是不是有病啊,就算喜怒无常,这情绪转换也太快了吧! 霍金池也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又一拉,直接把她拉进了自己怀里。 云沁小小的尖叫一声,随后整个人都比霍金池的气息所包围,鼻尖能闻到的全是他身上的暖香,料是心思百变,她在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皇上……”她又轻声唤了一声,身体僵硬,根本不敢坐实。 霍金池看了会她面红耳赤的模样,伸手便去摸她的手腕。 摸到自己的白玉珠串,他眸中立刻染上笑意,低声道:“喜欢吗?” 云沁轻轻点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却说不出“喜欢”两个字,只能微微垂下眸子,脸上红霞一路延伸到了眼尾,睫毛也跟着轻轻颤动。 这样的表现在霍金池看来,完全就是羞涩。 不得不说,她是会勾人的。 霍金池的眸色再次暗下来,一手摸着她的脸,一手揽住她的腰。 云沁又小小惊呼一声,抬起头来,唇上却印上了一抹冰凉,她瞳孔微微睁大,却听到了这人喉头里发出的得逞的笑意。 她有些恼意,想要撤开身子,那人的攻势却凶猛起来。 云沁根本无法招架,只能不断后仰着身子,头上的簪子垂下的坠子,碰到了桌上的茶壶,发出“叮”一声脆响。 身前那人似乎也听到了,大手突然托住云沁的后脑,攻势不减,还又多了几分凶狠。 云沁呜咽一声,只能伸手抓住他胸前的衣襟。 不知过了多久,禁锢她的手终于松了松,冰凉的唇离开前,轻轻啄了下她的唇角,他喉头的笑意很轻,却带着几分愉悦。 云沁倒没感觉到多少温情,只是觉得腿软,身体也有些脱力,不知不觉间,她不仅已经完全坐在了霍金池的腿上,甚至整个人都陷在他的怀中。 霍金池伸出手指,轻轻把她额前的碎发挽到耳后,又低着问了一句,“你还没回答朕,喜不喜欢?” 这层“喜欢”恐怕还指代刚刚的事情。 云沁咬住嘴唇,越发不敢抬眸看他。 霍金池也不是一定要她回答,看她更加羞怯的模样,脸上笑意越发温柔,轻轻抚了下她微红的脸颊,又把她带着白玉珠子的手托起来放在自己手心,连同白玉珠子,一起把玩。 两人周身还萦绕着暧昧的氛围,云沁窝在他怀里,看着他把玩这自己的手指,连指腹上淡快看不出痕迹的伤口,都似有怜惜的摸过两遍。 她感觉现在自己就像是个大型的摆件。 “皇上要是这么喜欢,就拿回去吧。”云沁晃了下手腕上的珠串。 霍金池笑了下,把她的手指一点点撑开,完全和自己的手掌贴合,“朕是喜欢。” 看着他略微暗沉的眸子,云沁又禁不住咬了下唇,他们说的是一件事吗? 霍金池自然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他现在这般,只不过是借着别的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她呢,不领情,还敢再来招惹自己。 他松开她的手,手指却来勾她的腰带。 云沁吓了一跳,一把按住他的手,眼神不自觉飘向门口,“做什么,这,这还是春禧宫呢……” “想什么呢?”霍金池嘴角勾起,声音却带着些低哑,“朕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口恢复得如何了。” “不,不必了吧。” “转过去。” 霍金池的语气却不容置喙。 云沁知道,他是不会因为自己拒绝就放弃的,只能一点点蜷缩起手指。 上次看都看过了,这回看就看吧。 两人距离这么近,呼吸可闻,云沁一点细微的表情,都逃不过霍金池的眼睛,见她犹犹豫豫的模样,他低笑一声,“不看也行。” 还不等云沁出声,他便拉开了云沁的腰带,顺着散开的衣襟,手指越过她里衣的下摆,伸进了她的衣服里。 云沁感觉到背后贴上来温凉皮肤,头皮几乎瞬间炸开了,“皇,皇上!” 这还不如直接看呢! 第78章 压压惊 面对云沁的惊慌失措,霍金池更是坏心眼地微微俯身,让她完全贴着自己。 “不是你不让朕看的吗?” 云沁紧紧拉住他的衣襟,她背上新长出的粉红新肉本就敏感,被他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抚过,不由身体一颤,若不是紧咬着嘴唇,一定会发出呜咽声。 霍金池感觉到她身体的轻颤,眸中的笑意瞬间被幽暗所取代,嘴角也一点点抿紧。 显然,他这点坏心思,不只是捉弄云沁,也把自己捉弄了。 在失控之前,他克制又快速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还顺便理好了她的衣服,细致的给她系好了腰带。 云沁一路从脖子根红到了耳尖,就连胳膊上露出的皮肤都泛着些粉色。 她眼睛带着生理性的泪水,看过来的眼神里,却带着勾人的风情。 霍金池喉头滚了滚,“你别再惹朕。” 听了这话,云沁更委屈,她干什么了她,欺负人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见她瞪自己,霍金池没忍住,低头在她眼睛上亲了一下。 随后他就猛地把云沁抱了起来,却没有朝屏风里走去,而是转身把她放到了软榻上,而自己则坐到了矮几的另一侧,跟他拉开了距离。 等坐好,云沁才反应过来,看着坐下的霍金池眨了眨眼睛。 这人不会真不行吧。 看她还往自己身上瞧,霍金池警告性的看她一眼,“都说了,别招朕!” 云沁这才收回眸子,乖乖坐好。 霍金池又轻笑了一声,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轻哼了一声,“不知道是谁说自己礼数周全,来了这么久,也不知道给朕倒杯茶。” 他给自己机会了吗? 云沁忍住瞪他的冲动,却没敢说,伸手把他刚倒好的茶,推到他的跟前,“皇上请喝茶。” 霍金池举着茶壶,快要被她给气笑了,蜷了蜷手指很想再掐一把她的脸。 比脸皮厚,谁还会认输不成? 云沁心里撇嘴,面上依旧垂着眸子,一副乖顺的模样,好像根本察觉到霍金池似笑非笑的眼神。 知道她又在装模作样,霍金池也懒得管她,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压住心口的燥热,眼神却依旧围着云沁打转。 “给你送来的首饰,不喜欢?怎么还是带着这简单的?” 听他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云沁下意识摸下了头上的簪子,“太沉了,这样正好。” 霍金池忍不住笑了一声,“娇气。” “皇上想取笑奴婢奴婢,就取笑好了。”云沁轻轻哼了一声,手指扭着自己的衣袖,“上次皇上还让人送一袋金瓜子过来,不就是想取笑奴婢没有见识吗?” 装,再装。 霍金池端着茶杯,笑看着她,“怎么,嫌弃朕给你的金瓜子少了?” 云沁却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娇嗔地瞪他,依旧低着头用手指拧自己的袖子,他正要说话,却见一滴滴泪珠吧嗒吧嗒落到了云沁的手背和衣袖上。 他脸上笑意淡了几分,伸手去摸她的脸,“哭什么?” 云沁没有躲开他的手,顺着他手抬起头,两滴泪又落下来,“奴婢就是没有见识,第一次见这么多好东西,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多钱,皇上取笑奴婢也是应该的。”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掉,落在霍金池的手指上,有些凉。 他也分辨不出,她哭成这样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可此刻看着自己一只手就能覆盖住的小脸,他心底的心疼却是真的。 “朕没有取笑你。”他有些苍白地又加了一句,“真的。” 云沁闻言看他一眼,轻轻抽了下鼻子,“皇上骗人。” 霍金池被她说得低笑一声,拇指指腹轻轻蹭了下她嫣红的眼尾。真是笨,便是装也不知道多装一会,这么好哄,还怎么从自己这里要东西。 他难得自省:她出身低微,自尊心却强,难免心思敏感一些,确实不该取笑她。 “不骗你。”他低声哄她:“这点事也值当哭,明日朕再让人送些东西过来,随你挑。” 云沁又吸了下鼻子,轻轻蹭了下他手指,却哭得越发可怜,“皇上会不会觉得奴婢矫情,毕竟奴婢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奴婢只是害怕……” 害怕你不行啊! 现在就只有银子能给她压压惊! 见她哭得实在可怜,霍金池起身坐到她身边,长臂一伸把她揽在怀中,轻轻抚着她有些颤抖的背,“不许哭了。” 他自然知道她害怕什么,不过是害怕自己只是一时兴趣,害怕眼前的一切转眼成空。 以她的聪慧,就算他现在满口答应她也不会相信,既然她也没有说破,他又何必许诺,到时不过是破坏此时的气氛,让两人都不高兴。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云沁眼里并没有多少情绪,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她内心没有期待,此时自然也说不上失望。 她这么说,不过是像无数次对徐安问皇上好一样,不过是例行公事。 让皇上觉得自己心中装着他罢了。 “云沁,不许哭了!”霍金池感觉到掌下的颤抖,口气沉了几分。 云沁见好就收,渐渐止住了泣声,伏在霍金池的肩头抹着眼泪。 “抬头让朕看看。” 云沁却不肯抬头,哑着声音,“皇上还是不要看了。” “现在觉得丢人了。” 霍金池轻抚了下她的头发,倒没有勉强她,怕自己再让“出丑”她又要哭。 云沁手指抠着他领口的扣子,没有抬头。 感觉到她的小动作,霍金池喉头发出一声低沉的笑声,低头在她发顶亲了一下。 云沁没感觉到他落在发顶的吻,心里正想:他今天特地来一趟肯定是有事要说。 便开口问道:“皇上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今天见到苏美人了?”霍金池来确实有事,她提起来,便顺着她的话问道:“心里怨不怨朕?” 怨?她怎么敢。 云沁心中哂笑,面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还是带上些怨气,“皇上肯定有自己的思量。” 见她没有故作善解人意的模样,霍金池揽着她的肩膀紧了几分,没有解释,而是道:“你还要留在春禧宫一段时间。” 闻声,云沁终于仰起头看他。 霍金池静静看着她的眸子,“你怨不怨朕?” 他这样子却吓不到云沁,她眸光微微一闪,柔声道:“奴婢知道,太后娘娘对奴婢不满意,皇上此举,是在保护奴婢。” 这话让霍金池的眸中一点点浮现出笑意,心中觉得从未有过的熨帖,又低头在云沁的眉心轻吻一下,面上虽然还稳着,心里却决定给她的东西再加两倍。 “朕会跟两位姑姑讲,让她不会有时间来为难你。” 云沁乖顺地点头。 她心里明白,皇上和朝臣的斗法还没有结束,朝臣自然也包括外戚,跟外戚斗,也就是跟太后斗。 自己这个具有“宠妃气象”的人,就很可能被太后利用。 她躲在苏美人身后,日子过得不知多舒服,急着冒头才是傻了。 第79章 请安 又说了一会话,霍金池才离开。 云沁扶着容欣的手起身,看着霍金池一点点走远,眼中的柔色也一点点淡下来。 “回去吧。”她对容欣低声道。 她衣襟整洁平顺看不出什么,容欣却还是能从她眼尾的嫣红窥探出一二,脸微微有些发烫,赶紧垂下眼睑不敢多看。 回到房间,等云沁靠在软塌上,她还是忍不住问:“咱们是不是该收拾东西,准备搬走了?”语气中带着些急切。 云沁知道她这么着急是因为担心自己,只是答案却要让她失望了。 “皇上的意思是要让我在春禧宫住些日子。”她说完,把目前朝堂和后宫的形势跟她分析了一番。 “不说朝堂上那些大臣会不会拿我的身份做文章,太后一个人就不是我能应付的。不说别的,单是吩咐一句,让我好好劝劝皇上不要跟大臣们怄气,你说我是劝还是不劝?” 云沁微微叹息,“所以说,比起面对太后,还是面对苏美人更好一些。” 容欣也跟着低叹,“还是你思虑周全。” 她看了云沁一会,脸上又浮现出笑意,“见皇上与你这般交心,倒是让我放心不少。” 皇上最看重的不就是自己的聪慧吗?云沁脸上也露出笑容,笑意却未达眼底。 第二日。 霍金池果然让徐安送来了不少东西,也确实有云沁暗示的金瓜子。 整整两袋。 云沁托着沉甸甸的两个荷包,也有些惊讶,没想到皇上对她昨天的表现这么满意。 想起昨天霍金池说“你怨不怨朕”时阴沉的表情,不禁嗤笑。 装还是他会装。 徐安没有留多久,东西也没让云沁挑,全部放下很快就带着人离开了,显然是避讳如今已经接触禁足的苏美人。 此后几天,除了张御医来过一趟,也没有人再来看过云沁。 云沁对此并不惊讶,从霍金池说了那番话之后,她就明白,近期他应该都不会过来,甚至还会做出一副对自己毫不在意的模样。 都是曾经对惠嫔用过的手段,她熟悉得很。 这几天,苏美人倒是想要见云沁,但几次都被她身边的姑姑拦下。 只是次数多了,总有拦不住的时候。 这日,一早云沁就被叫上殿。 殿中的窗户都还关着,内殿中一派幽暗,殿上虽早早用上了冰盆,里面却没有一丝凉意,反倒闷热潮湿,让人觉得呼吸都不畅快。 苏美人正在上妆,脂粉的味道闷在空气中,长久不散,让云沁喉头不舒服,一进来就开始咳嗽。 从镜子里看到她捂着胸口不断咳嗽的模样,苏美人往头上又插了一根簪子,淡声道:“瞧你,整日闷在宫里都闷坏了,今日你随我去给皇后请安,出去走走也好。” 云沁还没缓过气来说话,一旁的听霜姑姑就先说道:“美人,她如今还病着,若是过了病气给贵人们就不好了,还是奴婢随娘娘去请安吧。” 对她的话,苏美人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用指尖抚了下自己的鬓角,才瞥她一眼。 这么长时间,她自然也看明白自己身边这两个姑姑,明里暗里在护着云沁。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皇上吩咐的。 她眸中划过一丝冷意,目光又落在云沁的身上,罕见地没有发怒,只冷淡道:“她整日闷在宫里,你们就不怕皇上把她给忘了,我领她出去走走也是为了她好。” 别人说这话,云沁可能会信,可苏美人说这种话云沁一万个不相信。 她抬眸看着镜子里苏美人稍显陌生的脸,双眼微眯。 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听霜姑姑正待说什么,却被苏美人打断。 “你们是太后娘娘送来伺候我的,就不怕我问问太后娘娘,她就是让你们这么伺候的?”她冷冷地扫了眼听霜。 她们能用太后来辖制她,那她自然也能用太后来辖制她们。 果然一提到太后,听霜立刻有些心虚,毕竟太后可没有吩咐她们不让苏美人和云沁接触。 见她退缩,苏美人冷笑一声,看着云沁道:“还不快扶我起来?” 这一秒云沁想了很多,多是她如果拒绝跟苏美人会发生什么。 现在能帮她的就只有皇上,可皇上如今要冷着她,未必会管她,跟苏美人闹得太僵,只怕又免不了皮肉之苦。 好汉不吃眼前亏。 不就是跟她去给皇后请安,反正早晚又这么一遭,何况比起自己,苏美人更丢人。 心中想定,云沁也没有扭捏,径直上前拖住苏美人的胳膊,“美人请。” 看她这般识趣,苏美人诡笑一声,“果然只有你最聪明。” 云沁只当没有听到,扶她起来,便退到一边,随着她走出大殿。 她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她今天只穿着简单的宫装,首饰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手腕上挂着那串白玉手串。 没办法,这样的好东西她也很喜欢,不自觉就常带着了。 但好在袖子长,只要不做大动作是不会从袖子里露出来的。 自从降了位份,苏美人出行就不能再乘坐步辇,等到走到皇后宫中,天色早已经大亮。 殿中也已经坐了不少人了。 其中最招人眼球的自然便是刘美人。 她穿着一身绯色洒金的衣裙,一身珠光宝气,闪得人眼睛都有些花。 比起她这一身装扮,更惹人眼球的便是她扶着腰的动作,明明小腹还很平坦,却挺着肚子,一副唯恐旁人不知道她怀了身孕的模样,令人发笑。 此时正有两人与她说笑,其他人脸上神情皆是淡淡的,只是眼神却时不时瞥向她的肚子,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嫉妒。 苏美人一走进来,众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又纷纷看向刘美人,脸上表情都精彩几分。 她们正等着看笑话,倒是一时忽略了她身后跟着的云沁。 第80章 制衡之道 苏美人入座,云沁快步站到她身后,垂着头只把自己当成是透明人。 心中却在想,果然苏美人一解除禁足,刘美人那边也被放出来了。 皇上这是有意让两人互相制衡吧。 可瞧着刘美人这模样,显然是跟曾经的苏美人一样,根本不知道收敛。 让这么一屋子人等着看笑话。 刘美人果然不负众望,一看到苏美人,立刻笑道:“今日难得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就想跟姐妹们说说话,没想到姐姐来得这么晚。” 说完又如同失言一般,遮了下嘴唇,“妹妹倒是忘了,姐姐身子还虚着,又没有步辇可坐,来的自然是慢些。” 云沁站在后面,几乎都能听到苏美人咬牙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她此时应该是满脸愤怒。 刘美人身边一个略显瘦小,容貌却精致的宫妃笑道:“姐姐你有所不知,苏美人来得可比你我勤勉,就是不知道,这么勤快来给皇后娘娘请安,是不是能让皇上多看一眼。” 她这话立刻引得一屋子人哄笑。 其中刘美人自是笑得最大声,指着那宫妃笑道:“你这狭促鬼,分明是你躲懒,倒要说苏美人是想要巴结皇后娘娘。” 不管是不是看得惯刘美人,在座的人,都看不上苏美人,此刻笑容中都带着讥讽。 云沁冷眼看着,显然这样的奚落也不是头一回了。 倒是苏美人一直沉默,倒让她有些惊奇,关了两个月倒是真有点改性子了。 她正这么想着,就听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苏美人突然出声: “我倒是不知道给皇后娘娘请安勤勉些,在你们眼里倒成了笑话了。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我便是巴结又怎么样,不巴结娘娘,难道巴结一个美人吗?” 她话音还未落,皇后就扶着兰英的手,从后殿走了出来。 从兰英看着他们有些愤愤的表情来看,显然她们刚才的话皇后都听到了。 众人面色皆是一变,立刻站起身来跟皇后问安。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金安。” 皇后坐下后,眼神在她们身上扫了一圈,才微微抬手冷淡道:“都平身吧。” “谢娘娘。” 等众人起身落座,她才沉声道:“一大早就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臣妾们就是说些玩笑话。”刘美人立刻堆着笑道。 皇后却不给她面子,眼神扫过她的肚子,冷声道:“皇上和本宫既然已经免了你来请安,你好好在宫中休养便是,非要跑来做什么?就为了说几句是非?上次吃的教训还不够吗!” 刘美人哪里料到她这般不客气,一上来就喝问,笑容完全僵在了脸上,呐呐道:“臣,臣妾……” 皇后却已经移开了视线,透着寒意的眸子,又扫了众人一圈,“把茶果点心都撤掉,省得你们一个个吃饱了没事干,叽叽喳喳没个消停。” 却在宫人要端走苏美人桌上点心的时候制止了她,“苏美人的就不必撤了,她身子还虚着,不能不吃东西。” 说完又看着苏美人嗔怪道:“你也是,身子没好利索好好养着就是,何必日日都过来。”那亲热的态度,比起刘美人可不只是好了一星半点。 让刘美人的脸色又黑了几分,改为她看着苏美人的眼睛冒火了。 苏美人显然对此十分受用,声音都温柔许多,“谢娘娘关怀,臣妾身子已经好了,来给娘娘请安是本分,臣妾怎么好不来呢。” 说完还不忘挤兑众人,“若是连这份心都没有,臣妾还怎么好意思吃娘娘宫里的点心。” “知道你有心了。”皇后脸上浮现出笑意,对兰英道:“等会把点心给苏美人包一份。” “谢娘娘厚爱。” 云沁垂头听着两人的对话,暗中摇头。 在她看来,皇后此举跟皇上没什么区别,不过也是制衡之道罢了。 这苏美人虽长了心眼,可长得也并不多,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她都看不透,还一副感恩戴德模样。 还真把皇后当成是以后的靠山了? 也难怪,她禁足期间,也就皇后一直派人送这个送那个的“关心”她,难免给了她一种错觉。 之后,就是两人说笑不断,众人只能听着的场面。 不知道多少人在暗中咬牙,只是脸上都不敢表现出来,还要在一旁陪着笑脸。 直到,皇后宫中的人提着一个食盒递给云沁。 云沁不得不抬头,也不得不出声道谢。 自然也就有人注意到了她。 “苏姐姐,你身边怎么藏着这么个美人胚子,怎么从前没有见过?”有人奇道。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云沁,一时众人的脸色更是好看。 尤其是刘美人,当即便双眼轻眯,笑道:“妹妹你可真是孤陋寡闻,这不就是那个在水里救了苏美人,皇上青眼有加的那个宫女,云沁吗。” 有她这么“周全”的一解释,就算那日没在池塘边见过云沁的,如今也算是见到了她的样子。 自然是惊讶的有之,惊艳的也有之,更多则是看向苏美人,暗自思忖她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头前还听说,她差点把这个宫女打死,如今却又明晃晃地把她带在身边,就算是想要装作大度,也没有这么装的吧! 要是真遇见的皇上,有这么个美人在身边,皇上还能瞧得见谁? 虽然听很多人说过,但这却是皇后第一次见到云沁,见到这个让霍金池扔下一屋子人,亲自去喂药的宫女。 也是那个使霍金池大发雷霆,让她在整个后宫面前下不来台的宫女。 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是好美的一张脸。 云沁捏着食盒的指尖因为用力有些泛白,她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被这么多人盯着还是有些紧张。 尤其面对皇后的目光,像容欣说的,她可是已经把皇后得罪了。 却没想到,皇后根本就没打算为难她,像是无视她一般,径直道:“本宫乏了,你们便各自回宫去吧。” 说完,也没再看云沁一眼。 等众人告退离开大殿,走到外面,云沁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立刻领悟,皇后哪是不为难她,是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动手,只需要把她丢给这些宫妃收拾就行了。 首当其冲自然是刘美人。 直接为难一个宫女自是有失身份,她当然要先奚落苏美人,“看来,姐姐的手段是落空了,把人送上去却没给自己换来半分好处,真是白费一番苦心啊。” 苏美人阴着脸,“妹妹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第81章 受高人指点 日光灼热,凤仪宫外的宫道上,四人间的气氛却有些冷凝。 刘美人看着苏美人,脸上带着些轻蔑,“姐姐也真是够狠心的,我当时可就在当场,这宫女可是拼了命一样的救你,你怎么下得去手。听说要不是皇上及时赶过去,人都要被你打死了。” “打死了”三个字她咬得很重,眼神更是看向云沁,跟刀子一样。 就差没直接说:你这没用的东西,怎么当时没打死她! “妹妹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苏美人似乎对她挑拨的话不为所动,目光扫过她的肚子,冷声道:“孩子可不是谁都有命生出来的。” 这话让刘美人瞬间变色,她护着自己肚子,侧身躲了一下,看着苏美人冷笑道:“姐姐怕不是失心疯了,这话也敢说!这离凤仪宫可没多远,也不怕这话传到了皇后娘娘耳朵里。” 冷静这么久的苏美人突然发怒:“凭你也敢拿皇后娘娘压我!” 刘美人可不怕她,“压你又如何,你还真当自己还是当初的惠嫔,就算你想抱皇后的大腿,也得看看你如今是什么货色!” 嘴上不饶人,她人却已经躲到了自己宫女身后,手捂着自己小腹,唯恐苏美人真的发疯。 不是她过度紧张,实在是现在苏美人眼底泛红的模样有些骇人。 若是之前,云沁肯定会担心苏美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上前制止并拉着她离开。 可现在,她只是冷眼看着,心里的小人还舞着小旗:打起来,打起来! 苏美人却没有失控,她哼笑了一声与刘美人针锋相对,“至少我还封了惠嫔,可你呢,就算怀了孩子,皇上理你吗?” “你!”刘美人被戳中痛点眼神瞬间充满恼恨。 两人正僵持,凤仪宫的总管太监江利海从宫门口走了出来,对两人笑道:“两位主子,这又是怎么了?” 他嘴里叫着主子,云沁却觉得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江公公有事吗?”刘美人立刻开口询问,心中却暗暗松了口气。 这苏美人如今跟个疯子一样,跟她对上,她心里还真有点犯怵。 “是皇后娘娘让奴才喊您进去说话呢。” “我?”刘美人有些惊讶,不过下一秒就立刻点头,“那烦请公公带路吧。” 来得正好,她此时正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那美人请吧。”江利海伸手请刘美人入宫门,自己却落后一步,眼神在云沁身上扫过,暗中与苏美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云沁垂着眸子,虽感受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却没有看到他与苏美人的对视。 等人离开,苏美人才扭头对云沁道:“咱们也走吧。” 回去的路上,她又看了眼云沁道:“你可看清了我如今在宫中是什么情形?” 这都不是你自己作的吗?云沁心中讥笑,却始终垂着眸子没有看她一眼,也没有回答。 苏美人也没有在意,移开视线,看着眼前的宫道,似有些叹息地说:“云沁,经历这么多我算是看明白了。帝王无情,要想在这宫里过得好,就得学会抱团取暖,给自己找个靠山。” 她没有看云沁,声音却越发冰冷,“你以为现在得了皇上的恩宠,以后就能万事大吉了?有一天你若真成了宫妃,比起那些心思叵测看你我笑话的人,还不如与我联手。” “以你的美貌,我的手段,何愁咱们不能在宫中立足。” 她能说出这一番话,倒是真让云沁有些刮目相看,前几日她还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这才几天,说话怎么突然这么通透了。 真的是被这些宫妃说的话刺激到了? 云沁才不会相信,只怕是背后有高人指点吧。 她能接触到谁? 看宫妃对她的态度,无非也就是她身边两个姑姑,还有就是……皇后娘娘。 云沁还没自恋到会以为皇后会想要拉拢自己。 就苏美人的智商,估计皇后都没有把话说透,只是提点了几句,她恐怕还以为这样绝妙的主意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只是,皇后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让自己永远屈居于苏美人之下,被她掌控? 云沁虽然还没生出多大的野心,可她们未免也太小瞧了自己! 见云沁依旧不说话,苏美人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云沁。 云沁抬眸,就见她死死盯着自己。 “我说这些话都是出自真心,劝你还是好好想一想,别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听着这威胁的口气,云沁嘴角慢慢浮现出一丝冷笑,“美人不如猜猜,我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 看着她入水般冰冷的眸子,苏美人自然明白她是什么意思,胸口立刻涌出一股怒气,抬手就往云沁脸上抽过去。 手掌却在距离云沁脸颊咫尺的地方,被她抓住了手腕。 “美人可要小心一点,毕竟奴婢这张脸如今可是值钱得很。”云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下把她的手甩开。 手背打在她的手上,发出“啪”一声脆响。 这一巴掌虽然甩在了手上,却犹如拍在了苏美人的脸上,她看着云沁双眼冒火,“你,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云沁轻哼一声,往后退了两步与她拉开距离。 “美人,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宫,别站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苏美人几乎把牙咬碎,她眼神看向四周在暗处窥探的人,咬牙切齿道:“回去我再收拾你!” 话是这么说,可到了春禧宫,震怒的苏美人就被两个姑姑一左一右的按住,根本没有机会来寻云沁的麻烦。 云沁走出大殿,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衣摆,对站在一旁一脸担心的小德子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我已经去禀了徐公公,却并未见到皇上的面。”小德子低声道。 云沁对此不觉得意外,只道:“以后这种事,你只管去报给徐公公,至于皇上的态度不必担心。” 小德子虽机灵,却也想不通皇上为什么,还要把云沁姐姐留在苏美人的身边。 他不敢生出什么大逆不道的想法,却越发坚定了去御前伺候的决定。 等在御前能接触到皇上,自然也就能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也能让姐姐安心。 “你忙你的,我先回房间休息。” “姐姐慢走。” 第82章 旧事重提 转眼,又是一个月。 宫妃们掰着手指头数皇上这个月来了后宫几次,前朝却是接二连三的好消息。 先是西面民乱被平,之后便是班师回朝。 领兵的沈将军先于大军回到京师面圣,皇上大喜,在宫中设宴为他接风洗尘。 第二日,便封沈将军为禁军首领。 朝中,便多了这样一位新贵。 朝堂之上的形势还没显现出来,这新贵的影响力,就先扩散到了后宫。 一直默默无闻的沈才人于沈将军凯旋之后就被封为答应,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众人心中都明白,有这么一位哥哥,这位沈答应明日或许便是美人,就算是嫔,贵嫔的位份也是指日可待。 有她如此惹人眼球,云沁很快就被人忘到了脑后。 主要很多人都觉得,她已经被皇上忘到了脑后,毕竟只是个有点颜色的小宫女,没有母族加持,在这宫里跟一片浮萍,一片柳絮也没有区别,瞬间就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连苏美人也都忙着关注神答应去了,没她找麻烦,云沁更像是完全沉寂下去了。 外界以为正“凄风苦雨”的云沁,此时却安逸得很。 她手里一手捏着点心,一手扇着扇子,悠闲地靠在迎枕上正在听容欣念阿菁写来的信。 “……要多管管云沁那小性子,每每想起来我总要担心……” “她那是瞎操心!”云沁皱着鼻子哼了一声,夺过容欣手里的信看了眼,又哼了一声,“这阿菁真是越发懒了,怎么来的信都是阮嬷嬷代笔的,这些话她也好意思说给阮嬷嬷听!” 容欣脸上笑意没有变,手指却不自觉地抓紧了膝盖上的衣摆。 云沁并未深究,把信又看了一遍,笑着对容欣说:“阮嬷嬷倒是真疼她。” “那是自然。”容欣也笑着点头。 云沁伸手把桌子下面的盒子拿起来,对容欣道:“这都是我给阿菁准备好的,你一会别忘了一起交给送信的人。” 容欣知道里面是什么,有些皇上之前送来的金瓜子,还有与人淘换的不算出格却精巧的首饰,还有些稀罕的小玩意,都是云沁一点点攒起来的。 她看着又扭身去拿笔墨准备给阿菁写信的云沁,眼中还是忍不住流露出几分忧伤。 “我得给她好好说说,让她把那手字好好练练,不能怕字不好看就不亲自写信啊,以后她要是有点自己的小秘密了,总不能还让阮嬷嬷代写吧。” 云沁絮絮叨叨地铺好纸,一抬头,却见容欣眼中闪着晶亮地看着自己。 “姐姐,你怎么了?” 容欣赶紧转过脸擦了下眼睛,又转过头对她一笑,“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以前,你们两个人斗嘴的模样。那场景,竟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云沁被她说得鼻子一酸,怨道:“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 “祖宗你可别哭,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容欣赶紧把手里的帕子递过去,“快给阿菁写信吧,你要是敢哭,我可要告诉阿菁了,她肯定要说你是爱哭鬼了。” 云沁擦了下流到下巴上的泪水,重重哼了一声,“还是我先来告姐姐你的状吧,我要写,容欣姐姐如今越发爱哭,是真正的爱哭鬼。” “不许写!”容欣佯怒着要去抢她手里的笔,却不小心把墨汁溅到了云沁的脸上。 她怔了一下,看着花了脸的云沁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姐姐!” 云沁恼羞成怒,用手指沾了墨汁就要往容欣脸上涂。 “好妹妹,好阿沁,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 “我不管!” 两人闹了一阵,双双变成花脸累倒在了软榻上,看着彼此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要是在我的家乡,我就把姐姐这副样子拍给阿菁看,她一定会捧腹大笑的。”云沁抹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说道。 “拍?”容欣有些不明白。 云沁摇摇头,“没什么。”眸底却有几分落寞。 对她天马行空的想法早就习以为常,容欣也没有多想,只笑道:“你还是想想,等下我们谁出门去打水吧。” 云沁怔了一下,随后抱住自己大喊:“我可不去!” “由不得你!” 最终还是云沁不敌,被容欣揪着衣领丢出了门,只能顶着个大花脸去打水。 瞧见她这副模样,春禧宫都在盛传,她受不了被皇上遗忘,脑筋已经有些不好用了。 听得云沁大翻白眼。 —— 转眼又过了几天。 沈答应那边三把火刚烧完,苏美人又突然想起了云沁,命人来说要见她。 云沁上殿之后,她便又旧事重提。 “你当真不考虑我之前的提议?”她似乎又恢复了冷静,对云沁道:“你要想明白,现在这情况,如果没有我帮你,皇上是不会想起来还有你这号人的!” 云沁自然不为所动,只是用清凌凌的双眼看着她,不发一言。 “这可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当真油盐不进!” 见云沁还是不说话,苏美人直接给气笑了,“好好好,云沁你可不要后悔!” 说完这话,她立刻意识到什么,果然就看到云沁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苏美人面容扭曲一瞬,却并未和上次一样对云沁动手,而是冷声道:“滚吧!” 云沁面上虽然表现得不以为意,心中却生警惕,知道此后苏美人一定会有动作。 果然,第二天苏美人又把她叫到了殿上。 “我父亲派人送了些苏绣过来,我一人穿不完,你和听荷一起去给皇后娘娘送些过去。” 苏美人面色如常地吩咐,“还有一盒药材,是我特意嘱咐父亲找来医治咳疾的,你们也捎给娘娘。都是些名贵的东西,手脚都给我利索一点,别碰了摔了!” 听荷在前头领命,云沁却盯着手里的盒子,有些不愿意去。 有昨天那番话,苏美人表现得越是平常反而越可疑。 云沁想也不想,直接身子一软,佯装头晕倒地。 手里的盒子直接落在地上,里面竟真的滚出许多药材,云沁认得陈皮等物,看起来真像是那么回事。 “奴婢,身体突然有些不适……” 苏美人噌一下站起来,看着地上的药材心疼又恼怒,模样不像作假,“真是没用的东西,还不赶紧把人抬出去!” 云沁被听霜架起来,眸子却始终盯着苏美人,见她只忙着让人去捡地上的药材,看都没看自己,倒一时有些分不清,今日的事情究竟是不是冲自己来的。 不管是不是,她心底都明白,这些事躲得过初一却躲不过十五。 果然几日后,苏美人又让她跟听荷二人去给太后送东西…… 第83章 爆发 这期间,云沁也曾让小德子去了一趟御前,和上次一样,皇上并未见他。 云沁就明白,皇上并不打算插手这件事,要她自己应对。 确实,不过就是去送送东西,在别人眼里看来,又能有什么危险。 即使真的被为难,不过就是受点委屈,有了苏美人差点打死她的前车之鉴,难道还有人敢动她不成? 云沁胸口泛着冷意,只能暗中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当听到苏美人再次让她去给太后送东西的时候,云沁这次没有拒绝。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与其这样整日惴惴不安地等着,不如就看看她们到底想要耍什么花招! 对此,苏美人表情倒没有明显的变化,只是深深看了云沁一眼,在她跟听荷走后,嘴角才慢慢勾起一抹冷笑。 云沁走出殿门,却没有看到容欣和小德子的身影,明白估计他们都被苏美人给支出去了,心中微有些不安。 走出宫门口,听荷低声对云沁道:“云沁姑娘,不必太过担心,你到时候就跟紧我。” 听她这么说,云沁便明白自己此时的表情一定很凝重,她勉强扯了下嘴角,“多谢姑姑。” 听荷微微摇头,并未与她多说什么。 她和听霜两人虽然被皇上嘱咐过,可随着皇上在没有管过云沁,其实两人早就不像当初那样事事护着她了。 现在她对云沁的善意,纯粹是因为对云沁之前忠心护主有几分好感,还有对她的遭遇有几分同情。 云沁也没有主动攀谈。 两人就一路沉默着来到太后的宁和宫。 宫人禀报之后,很快就走出来,淡声道:“听霜跟我来吧。”她看了眼云沁,声音沉了几分,“你就现在外面等着吧。” 云沁听到这话,眸子都没有抬,她早就预想到各种情况,不管是太后见她也好,不见也好,她此时心里都没有什么想法。 见她,不过是敲打两句或是给些处罚。不见,自然就是觉得她身份低微没有资格。 正反她都不会少两块肉。 只是,有件事显而易见,她们给自己设的套不是在太后身上。 听荷看了眼云沁一眼,脸上神色有些复杂,“那你把东西给我吧。” 云沁把东西递上,她又压低声音道:“不要到处乱走。” 云沁抬眸看她一眼,见她担忧全然真心,眸色也柔了一分。 “我省的。” 听荷微微点头,随着那眼高于顶的宫人进殿去了,云沁侧过身站到一边,垂着眸子等待。 她面容沉静,心里却紧紧绷着一根弦,更始终注意着周围的变化。 不多时,就有一个小宫女从殿内走出来,对云沁道:“这位姐姐,太后娘娘还要与听荷姑姑说上一会话,姐姐不如先到偏殿去喝杯茶。” 随着她走出来,带出殿内的一缕檀香,可见她已经在殿里呆了有段时间了。 那她此举便是有人吩咐了。 云沁看着她,仔细分辨她脸上的神情,果然察觉她神情中一瞬不自然。 “不必了,我就站在这里等姑姑好了。”她试着拒绝。 那小宫女眼神微有闪躲,看了眼殿内,语气强硬起来,“这可是太后娘娘体恤,姐姐还是领情的好。” 云沁袖中的手攥紧,脸上却露出些笑意,“那还请姐姐帮我谢过太后娘娘。” 她很明白宫女那一眼意味着什么,若是自己不肯答应,店里的姑姑嬷嬷们,只怕就要出来让自己“答应”了。 那时才没有了回转的余地。 “劳烦姐姐带路。” 那小宫女就把云沁带到了一处偏殿,距离正殿不远,周围却没有什么人。 把云沁带进去,那小宫女便离开了。 就在云沁忐忑时,小宫女又回来了,手里端着一杯茶。 “姐姐喝一杯茶,慢慢等吧。” 云沁盯着那杯茶,心中警铃大做,死死掐着指尖才没让自己色变,脸上带着笑意接过了小宫女递过来的茶。 “有劳。” 她把茶杯稳稳放回桌子上,看着小宫女,“姐姐不去殿中伺候吗?” “殿里人多,我在这里陪姐姐说说话。”她说着坐到了另一把椅子上,瞥了一眼桌上的茶,神情中露出几分紧张,语气也不自觉带上了催促,“姐姐喝茶啊。” 云沁嘴角的笑意越发勉强,脑中闪过无数念头。 其实也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这杯茶她绝对不能喝! 她又对那宫女笑了笑,细白的手指从袖口伸出,看似是去端茶,却在下一秒突然暴起。 在这一秒,云沁爆发出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力气,她一脚把也要起身的宫女给踹了回去,整个人扑上去把她死死压在椅子上。 宫女的手脚都被云沁用膝盖顶住,夹在扶手之间无法动弹。 见她要尖叫,云沁眼疾手快,先一步掐住了她的脖子,让她无法呼救,另一只手端起茶就往她嘴里灌。 看到茶水进了她的嘴,云沁立刻松开掐住她脖子的手,改为死死捂住她的嘴。 防止她吐出来,也逼她把嘴里的茶水咽下去。 不知道那宫女到底喝了多少,但很快她挣扎的力气就慢慢弱下来,云沁试探着松开手,她似乎也没有力气呼救了。 云沁盯着她,慢慢撤开了身子。 那宫女从椅子上一点点滑下来,人还清醒着,伸着手似乎还想要外面怕。 但很快,她的手就一松,整个人瘫软在地上没了动静。 云沁心跳如擂鼓,手却稳稳地把茶杯放到了桌子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她慢慢蹲下身子,慢慢伸出手指,凑到了宫女的鼻端。 不断颤抖的手泄露她此时的不平静,紧紧攥了一下,才把手指精准地放到了她的鼻子下面。 感觉到宫女呼出的热气,云沁身子一软,一把扶住椅子,才没有倒在地上。 她伏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急喘了几下,再睁开眼睛是已经恢复了冷静。 眼下还不是放松的时候,外面久久等不到小宫女出去,一定会来察看,她必须得快点离开太后宫里才行。 好在,太后做的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偏殿外没有人守着。 宁和宫内那些洒扫的宫人们,应该也不知道这等隐秘的事情。 她有逃走的机会! 第84章 获救 云沁快速站起来,整理好自己凌乱的衣服,把额前的碎发也全部挽到耳后。 临出门之前,才又垂眸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宫女。 那茶里的应该只是迷药,但太后却未必没有杀她的心,或许只是不想在宁和宫动手。 也或许另有打算,这些她就无从猜测了。 云沁没有多看,立刻走出了偏殿。 她没有再往正殿方向靠近,而是顺着抄手游廊直接朝着宫门口而去。 等看到人,她心又提了起来,却不敢一直低着头,那样只会显得可疑。 云沁抬起头,脚步也轻缓下来,摆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一直走到宫门口,突然有宫女跟她搭话。 “姐姐这是要走了?” 云沁喉头发紧,只能强迫自己露出笑意,“是啊,听荷姑姑跟太后娘娘说话,让我先回去,毕竟主子身边也不能少人。” “原来是这样,姐姐慢走。” 那宫女似不知道她是谁,甚至只是随口一问,却让云沁出了一身冷汗。 云沁脚下像是踩着棉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宁和宫,一颗心才终于落到实处。 她脚步加快,快速远离了宁和宫,走到偏僻处,才扶着宫墙不住地大喘气。 直到此时此刻,云沁才真切地感到后怕。 如果不是那小宫女身形比她瘦小,如果不是她是突然暴起没给她一点防备,如果不是她足够冷静,只怕今天真的就陷在宁和宫了。 等待她的,还不知道是怎样的命运。 云沁不敢多逗留,自然也不敢回春禧宫,她得去御前。 甚至不用见到皇上,只要靠近通明殿四周,她就能安全! 她捶了下自己有些发软的腿,看向四周。 云沁对这附近并不熟悉,只能辨明通明殿的方向,扶着宫墙快步移动。 一路行至御花园的边缘,眼前的道路她也都熟悉起来,云沁一路走得急,不断喘着粗气,胸口也在隐隐作痛,不由扶着假山缓一口气。 就在她直起腰,打算继续走的时候,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捂住了她的口鼻。 云沁惊恐万分,难以置信在宫里谁会这么胆大包天,在路上就敢对宫女出手。 她伸手去扯捂住自己的手,边尽力呼救,可发出的只是些呜咽声,四周偏僻,根本没有人发现她的呼救。 那只手力气奇大,在她的挣扎下纹丝不动,拖着她往路边假山走。 惊恐过后,云沁恢复了些冷静,想起前世的防身术,不再拉扯口鼻间的手,直接抬手向后边人的眼睛抓过去。 “啊……”吃痛声一响,云沁立刻感觉到捂着自己的手一松。 她立刻挣脱,可没走两步,就被人从背后狠狠一推,直接撞到了假山上,如果不是用胳膊挡了一下,必定头破血流,纵使这样,她两只胳膊也火辣辣的疼。 云沁不敢停留,立刻往旁边一滚身体,来人果然扑了个空。 她借此也看清了来人,瞳孔不由放大。 竟然是皇后身边的太监总管江利海,他脸上被她指甲抓得血淋淋三道,一道抓在了眼皮上,不断渗着血,让他睁不开眼,模样显得更为狰狞。 此时他脸上满是愤怒,恶狠狠地盯着她,似乎要把她撕了一样。 “江公公,我可是皇上的人,你就不怕他怪罪吗?!” 云沁声音忍不住发抖,她虽然从容欣嘴里知道他胆大包天,却没想到他竟然大胆到这种程度,竟然真的敢对她出手! “怪罪?”江利海狞笑一声,“是你自己觉得前程无望,主动来勾引我的,皇上就算怪罪,也会先要了你的脑袋!” 他摸了下脸,嘶了一声,怒气更胜,朝云沁逼了一步,“皇上如今最宠爱的是沈答应,你早就不知道被他忘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我劝你还是别做梦了!乖乖地把我伺候好了,照样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 看着他这副嘴脸,云沁胃里不断翻着酸水,咽了口唾沫才没有当场吐出来。 云沁咬着牙,冷声道:“是谁?谁让你来的?” “你猜猜看?”江利海狰狞一笑,又向她逼近了一步。 云沁怎么可能猜不到,不过是想要拖延时间,快点想出脱身的办法。 可江利海一眼就识破她的想法,哼声道:“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既然我能过来就不会让你轻易逃脱,就算你真叫来了人,看到你跟我在一起,你的名声也都全完了!” 云沁明白,他说的这些都是真话,这个时代女子的名节比命还重要,江利海这样的名声,把自己的名字与他放到一起说出来,对她都会是灭顶之灾。 皇上就算不会信,难道心里不会生出疙瘩? 可他们凭什么觉得她怕死? 江利海啰啰嗦嗦唯恐她叫喊的模样,倒是让她看出几分色厉内荏。 她冷冷盯着江利海,忽地冷笑,“你来啊,你再往前走一步,我保证会喊得人尽皆知,到时候咱们一起死!” 江利海看着她脸上的决绝,心头不知怎么有些犯怵。 他其实并没有嘴上说得这么笃定,这事要是被皇上知道了,他就算不死,也绝对讨不了好。 最好的结果,当然就是让她能乖乖闭嘴。 可显然,这宫女是个烈性子。 正在他举棋不定间,就听突然有人喝道:“什么人在那里!” 两人皆是一惊。 江利海更是慌乱,低声威胁云沁,“你要是敢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我和苏美人都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不等云沁反应,他就猫着腰从另一侧的假山后溜了。 他一走,云沁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假山滑坐在地上,害怕恐惧无助与愤怒一股脑涌上来,她死死捂着嘴,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出来!”来人走近,声音更大的喝道。 行走间有甲胄摩擦声,应该是巡逻的禁军。 云沁牙都快咬碎,才终于稳住情绪,扬声道:“大人,奴婢是春禧宫苏美人处的,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滚在假山后面了,正在整理衣服,您,您别过来。” 说到后面,她还是没忍住哽咽了一下。 外面沉默一瞬,来人才有些无措道:“你别怕,我不过去,你整,整理好再出来吧。” “多谢您。”云沁说得无比真心。 她真的很感谢这个侍卫,如果不是他…… 云沁不再回想,扶着假山站起来,并未整理衣服,而是往衣摆和鞋子上蹭了许多泥土。 确定身上看不出异样,她才从假山后走了出来。 眼前是一位穿着禁军甲胄的青年人,眉目英武中带着平和,脸上线条还带着些少年气,身形颀长,俊朗不凡。 从他甲胄判断,应当不是普通的禁军。 云沁只匆匆看了一眼,就立刻俯身行礼,“奴婢谢过将军。” 只有他一人站在近前,一列禁军都站在远处,显然是他特意嘱咐。 这一举动,让刚被人用名节威胁过的云沁,心中生出许多暖意。 少年将军在看到云沁之时,神情有些怔住,听她出声,才骤然回神,脸立刻有些红了,握着手里的剑有些不敢看她,只忙道:“快起来吧。” “谢将军。” “你没事吧。” 云沁微微摇头,“奴婢没事,谢将军。” “不,不用总是谢我。”少年将军神情微窘,脸上透着不自在的红晕,话更说不利索,“你没事,就,快些回去吧。” “是,谢谢将军。” 云沁并未察觉自己已经说了许多个谢谢,在她心中,说再多都无法表达自己的感谢。 “哎,你……”少年将军有些苦恼地挠了下自己的额头,正待说话,却被下属叫了一声。 “将军,该走了!” 少年将军应了一声,随后对云沁道:“你小心回去吧,我,我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云沁回应,就大步流星地走向那列禁军。 “还未请教将军姓名!” 那少年人扭头对她露出个笑容,“我叫沈澈。” 看着他回归队伍,带着禁军离开,云沁感觉他与自己在宫里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从他身上她似乎瞥见了一眼宫外的模样,阳光鲜活,空气似乎都是自由纯净的,没有那么多潮湿腐烂,散发着恶臭的阴谋与诡计。 沈澈,云沁心中默念,眸光忽然一闪。 姓沈的禁卫将军,近来风头正盛的只有一位,便是那位沈答应的哥哥,新任禁军首领。 第85章 谁威胁谁? 春禧宫中。 听荷已经从宁和宫返回,早就焦急等待的容欣却没有看到云沁的身影。 询问听荷无果,容欣当即便往御前而去。 既然是跟去太后宫中不见的,自然让皇上去要人才有可能把人找到。 她心急如焚,几乎是一路小跑,走出去没有多久,就在宫道上撞见了一身狼狈的云沁。 “云沁!”容欣惊讶地叫了一声,赶紧迎上去,“你这是怎么搞的!” 在看到容欣的那一瞬间,冷静了一路的云沁,几乎瞬间就被心底涌出的委屈和疲惫击垮,几乎整个人都扑进了容欣的怀中。 “姐姐!” 云沁素来都是沉着冷静的,容欣见她这副模样,就明白一定是出什么大事了。 她看了眼四周,快速揽着云沁转入了更偏僻的宫道。 确认周围没有人,容欣才扶着云沁有些发软的身子,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在宫里,软弱才是真正的奢侈品。 在一瞬间的崩溃之后,此时的云沁已经恢复了冷静,她摸摸自己的脸颊,触手冰冷,却并没有泪水。 这何尝不是一种长进呢? 云沁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自己一句:是不是觉得自己现在强得可怕。 她脸上猝不及防的笑意,却让容欣越发担心,赶紧问道:“你说话啊,到底出什么事了?” 云沁看着她,平静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回去我再跟姐姐好好讲。” 她双眸黝黑沉静,在容欣看来,那看似平静的眸光之下,却涌动着令人心惊的风暴。 “你真的没事吗?”她不禁再次确认。 云沁点点头,一点点站直了身体,“走吧,我还得回去跟苏美人复命呢。” 她说着,嘴角一点点勾起,眼中的寒意却又深了一层。 不论是云沁的语气还是眼神,都让容欣暗自心惊。 —— 在看到只有听荷一个人来复命的时候,苏美人的脸上神情有一瞬复杂,似笑又似悲,但那份如释重负却是实打实的。 虽然她说动了太后对云沁动手,太后的意思是想把她送进浣衣局,让她自生自灭,若是能成当然好。 可苏美人知道云沁有多聪明,所以让江利海在去御前的路上等着,如果她在太后逃脱,那就干脆毁了她! 云沁没有回来,那必定是一方已经成功了。 她想到这里,嘴角忍不住一点点翘起,可还没有等她完全笑出来。 就见云沁一步步从殿外走了进来。 她衣服有些凌乱,身上沾着泥土,脚步似有些虚浮,狼狈万分。 可不管如何狼狈,她的身影都是那样真切,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 “你,你……”苏美人震惊之下,差点扶着扶手从椅子上站起来。 云沁没有行礼,只是冷冷看着她,勾唇一笑,“美人这么惊讶做什么,奴婢不过是晚回来了一会,美人怎么担心成这副模样。” 看着她含着冷意的笑容,听着她不阴不阳的话,苏美人心底有些发虚,手紧紧握着扶手,强撑道:“你,你送完东西不立刻回宫复命,擅自在宫外逗留,你还有理了!” 云沁无视她的话,往前走了一步,盯着她的双眼,缓缓道:“美人有所不知,奴婢今日遇到了两件极有意思的事情。” “在太后宫里,有一个小宫女喝了端来给我的茶,竟然昏倒了。我当时害怕极了,就赶紧去叫太医,你猜怎么着……” 苏美人看着她,明白事情果然如自己料想的那样,她真的从太后那边逃脱了。 太后定是太小瞧她,并未派人看守! 太后那边的事情已经败露,如今她又完好无损地回来,她最害怕的就是皇上知道了这件事情。 “然,然后呢?”苏美人不得不问。 云沁轻笑一声,盯着她的眸子带着轻蔑。 她果然愚蠢,自己不过稍加试探,她便把什么都摆在脸上了。 看她这唯恐事情败露的模样,应该不只是知情,这件事情还很有可能有她的参与。 跟太后串通?还是这主意就是她的出的? 云沁唇边的笑意加深,眸光却冷了几分。 “美人一定想不到我遇到了谁。”她语气故意放轻,“我遇到了皇后宫里的太监总管,江利海。” 苏美人攥着椅子扶手的手又紧了两分,继续追问:“之后呢?” 她想问的估计是自己究竟怎么从他手底下逃出来的吧? 云沁接着轻笑,“之后?就是遇见了,说了些寒暄的话,美人觉得还有什么之后?” 这话问的苏美人脸色一僵,她还不至于蠢到直接问云沁是怎么脱身的,看着云沁咬牙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奴婢只是有一件事拿不定主意。”云沁说着,又往前迈了一步。 此时她跟苏美人的距离,只有两步远,可以清晰地看清苏美人瞳孔的纹路,和她眸中的颤动。 而被她盯着的苏美人,反而下意识地往后靠了一下,内心的紧张和忐忑催生了怒意,脸色扭曲的冲云沁低喝道:“你大胆,还不赶紧退开!” 云沁没有退,依旧用沉静的双眸盯着她,借着自己刚才的话问她,“美人觉得,我应该把那宫女喝了茶水昏倒的事情告诉皇上吗?” “不行!”苏美人下意识地吼了一声,觉得云沁就是在明晃晃地威胁她,她表情越加扭曲,反过来威胁她,“你敢!” 云沁懂她的潜台词,如果她敢把这事捅给皇上,太后是不会放过她的。 她脸上笑意慢慢沉下来,眼底的冷色也越加明显,“我还想问,之前美人之前的提议,现在还有效吗?” 苏美人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为了稳住她,忙不迭地点头,“当然,当然,只要你答应跟我联手,一切都好说。” “那好,既然你我要联手,那宫女的事我自然不会告诉皇上,就当作我跟美人之间的小秘密吧。” 云沁脸上恢复了笑意,可那笑意却让苏美人脖颈后面泛起一丝凉意,明明是她威胁云沁与自己联手,怎么现在好像反过来了。 第86章 透彻 于此同时,凤仪宫中。 兰英快步走入了皇后寝室,走至正在站在书架前挑书的皇后身边,低声道:“娘娘,人回来了。” 皇后拿书的手一顿,旋即把书抽了出来,才问道:“看来是没得手了。” “不错,来人说,他脸上还带了上。”兰英撇了下嘴,“那宫女性子倒是烈。” 皇后转身坐到书案前,对她的话未置可否。 兰英又道:“他如此胆大包天竟然瞒着娘娘跟苏美人勾结,做出这种事来,娘娘,真的不好好教训他一顿吗?” 皇后没有抬头,声音冰冷如水,“那宫女不是没出什么事吗?” 这冷漠的话,让兰英一时有些无言,沉默半晌才又问道:“那这件事……” “不必理会。”皇后此时脸上才露出一丝冷笑。 还想让她管,她没有出手已经对云沁很怜悯了。 她才不在意太后和苏美人究竟要怎么对付云沁,她甚至不理解,一个宫女而已,她们如果真的不喜欢,除掉就是,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就算霍金池对她上心又如何,谁不喜欢新鲜的东西,等他新鲜劲过了,还不是跟宫里这些人一样,被丢在一边无人过问。 登高跌重的戏码看得还不够多吗? 更别说她都还没真的站到自己跟前呢! —— “苏易烟她怎么能这么对你!” 听完云沁讲完来龙去脉,容欣立刻拍案而起,直接喊出了苏美人的名字。 云沁仰头看着她,眼中终于恢复了几丝暖意。 “不行,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告诉皇上,你不要出面,我去找小德子,让他悄悄地去找徐公公。” 她刚要走,袖子却被拽住。 容欣垂眸看了眼云沁拉住自己的手,咬牙含恨道:“难道你真要跟她联手,站在太后那边不成!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云沁听得眼眶微红,仰头对她低声道:“姐姐,我们在她们眼中真的是人吗?” 这话令容欣也一时默然。 在高位者眼里,她们只是奴婢,奴婢真的是人吗? 云沁继续道:“我何尝没想过去找皇上。可就算告诉他太后的所作所为又能怎么样呢?太后是他的母亲,前朝外戚宫家又那般强势,他难道会为了我,去责问太后,跟太后翻脸吗?” “答案显而易见,我又何必去自寻烦恼。况且这事要传到太后的耳朵里,下回的茶水里,只怕就是毒药了。太后对我还没有起杀心,这已经是我活命的唯一机会了,总不能为了争一口气白白葬送。” 她语气轻而缓,没有一丝悲伤,却听得容欣眼底慢慢浮起一层水雾,眸中恨意更深,“那江利海呢,就这么放过他吗!” “当然不会。”云沁看着她,眼底带着几分凄凉,“可我能把这件事情告诉皇上吗?他会全然相信我吗?但凡他有一丝疑虑,一丝芥蒂,我就没有活路了。” 说着,云沁突然对容欣一笑,双眼微弯,却有一滴眼泪顺着眼角落下来。 “姐姐,听过一句话吗?”她笑道:“叫打不过就加入。” “还有一句话,叫做从敌人内部瓦解他们。” 她说这句的时候,眸中露出些锋利,语气也微沉,“我总会找到机会,让苏美人再也无法翻身。” 容欣闻言坐下来,握住她的手,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我之前在殿上故意没有告诉苏美人,我是怎么从江利海手底下逃脱的。按照她的性格,一定会想要弄明白,那就必定会找机会见江利海。” “江利海也未必会甘心,或许就会借着来送东西,跟苏美人见面。到时,我要听到两人对话的内容。” 云沁冷声道:“就能确认皇后究竟有没有参与,她究竟是什么态度。若是她指使的江利海,那想要除掉他必定阻力重重。” “好,我跟小德子一定会注意正殿的动静。”容欣点点头。 “还有一件事得姐姐你去做。” “什么事?” 云沁手指在杯沿上轻轻滑过,面色一点点变得冰冷,“苏易烟之前不还总念叨,是刘美人腹中孩子克死了她的孩子吗?最近倒是不听她说了。” 只听话音,容欣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眸色也转为冰冷,“太后经常请泽华寺的姑子进宫讲经,只要给够香火钱,她们也愿意为宫中其他主子讲经说法。她或许会想请姑子来算一算呢?” 两人对视一眼,嘴角都勾起一丝冷笑。 云沁握紧她的手,低声道:“一定要小心。” “不必担心。”容欣微微摇头,脸上的笑意真切几分,道:“她只要愿意见泽华寺的姑子,就说明心中早就认定是刘美人肚子里的孩子克她,不管那姑子说什么,她都会认为是佐证,我不需要费多大的力气,自然也不会留下痕迹。” 云沁微微点头,脸上表情一点点软化,露出几分疲惫,她把头靠在容欣的肩膀上,低声道:“如果没有姐姐,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撑下来。” 容欣轻轻摸了下她的发尾,也叹息道:“如果不是你,或许我也早就折在苏易烟的手上了。我们之间,就不必说这些话了。” “你身上肯定有伤吧,我帮你看看。” 云沁没有拒绝,低声道:“我想洗一洗,姐姐帮我叫水吧。” “好。” 氤氲的水汽中,云沁把自己整个人浸在水中,看着自己胳膊上淤青,对容欣道:“姐姐可知道,救我的人是谁?” “不是说是禁卫。” 云沁点点头,又问:“他说他叫沈澈,你可听过,是沈答应的哥哥吗?” “隐约听过,似乎就是这个名字。”容欣有些惊讶,“竟然是他。” 云沁把头靠在浴桶边上,微微仰头看着房梁,低声道:“那日我跟着苏易烟去皇后宫中请安,也不知道沈答应在不在。我报答不了沈将军什么,希望在沈答应身上能回报一二吧。” 容欣帮她把头发全部梳到脑后,用水慢慢冲洗,“我倒是见过那沈答应几次,模样标致,性子也很安静。”她语气中也带着感激,“我以后见到她,也定比之前更加恭敬。” 云沁却轻轻摆手,笑道:“不必如此,苏易烟如今是太后的人,你对她这般,人家怕是要怀疑你别有用心了。” “确实如此。”容欣轻叹。 “沈答应如今炙手可热,宫里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她,沈将军在朝堂上又如此风光,太后必定对沈答应也虎视眈眈。她这般处境,怕是有我报答的机会。” 云沁说完,便一下沉入水底,水面只留下茉莉花瓣不断飘荡。 第87章 “朕也是母后的儿子” 没过太久,霍金池那边就得到了消息。 “……不是跟听荷一起回去的,似乎是在太后那里受了些委屈。” 听徐安说完,霍金池的脸色有一点阴沉,声音却依旧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这是她早晚都要经历的事情,想必她自己也明白。” 徐安抬眸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眸子,“是奴才多虑了。” 霍金池没有应声,批折子的手也没有停。 之后皇上也再没有提起这件事情,一直到晚膳时分,徐安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的时候,霍金池却吩咐道:“朕许久没有去看太后了,你命人去宁和宫说一声,朕去陪太后用晚膳。” 徐安一时有些怔住,他还真以为皇上不在意云沁姑娘受委屈的事情呢。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徐安忙不迭应了一声,“是,奴才这就差人去。” 听到消息的太后脸色瞬间有些难看,对身边的孙嬷嬷冷道:“看到没有,这是来找哀家的麻烦来了。哀家果然没有料错什么把人抛到脑后了,根本就是在跟哀家演戏呢!” “娘娘息怒,之前苏美人不是差人来说,那宫女已经跟娘娘投诚,娘娘以后也不必担心她伺候不好皇上了。”孙嬷嬷的话很含蓄。 她在宫里这么多年,自然明白有些话主子能说,她们这些下人却是不能说的。 太后轻哼了一声,“她是聪明,既能从宁和宫逃走,也能迅速判断局势,难怪苏美人斗不过她。只是,未免有些太聪明了,总让人觉得不安心。” 尤其之前她跟苏美人如此逼迫,她这种时候投诚,或许只是形势所迫,并非真心,甚至心里是带着仇恨的。 是不是别有用心,让人盯着便是,太后也并没有太过上心,对孙嬷嬷道:“既然皇上过来,去吩咐厨房添些他喜欢的菜,” 她说完,又轻轻叹息一声,“我们母子确实有段时间没好好说说话了。” 霍金池来的时候,饭菜都已经端上了桌。 虽然前朝闹得难看,但母子二人之间的气氛跟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太后给霍金池盛了一碗老鸭汤,搁到他面前,“哀家瞧你清减不少,国事是处理不完的,还是要多顾着自己的身体。” “儿臣谢过母后。”霍金池端起老鸭汤喝了一口,才道:“您也要多注意身体,儿臣与医院说母后这几日又喝上药了?” “不过就是些老毛病。”太后佯怒道:“哀家说过不要惊动你,这些老货,把哀家的话当成是耳旁风。” “母后的身体状况,他们不敢瞒儿臣。”霍金池勾勾唇,看着太后道:“儿臣知道,母后是心病。” 不等太后开口,他又道:“只要舅舅少给您寄几封家书,母后这病估计很快就能好了。” 太后露出些苦笑,“你舅舅他也是着急。都是一家人,你又何必把事情做得这么难看呢?” “母后怎么不把这话说给舅舅听呢?”霍金池神情似笑非笑。 太后依旧是一脸愁容,低叹一声,“你怎知,哀家没有跟你舅舅说。哀家是既劝不了你,也劝不了他啊……” 霍金池面色未变,伸手夹了一筷子如意卷,放到太后碗中,“那您就谁都别劝,吃好喝好,身体自然也好。” 看了眼自己碗里的如意卷,又看了眼霍金池,太后唇边的笑意淡了几分。 吃好喝好,做个万事不操心的老太太? 真是孝顺的好儿子…… 一顿饭,太后颇有些食不下咽,但霍金池却吃得畅快,末了漱完口,还道:“母后宫里厨子的手艺,果然最对儿臣的胃口。” 太后茶都有些喝不进去了,这儿子今天就是来气她的吧! 霍金池起身坐到软榻上,端起茶喝了一口,看了眼默然不语的太后,他嘴角微微翘起,低声道:“母后看样子是生儿臣的气了?” “哀家是气自己,既做不了一个好妹妹,也做不了一个好母亲。”太后轻哼一声。 霍金池又低头喝了口茶,带着笑意道:“那母后还是气朕吧。” “你这孩子!”太后瞪他一眼,不满意他这副四两拨千斤,不接自己话茬的模样。 “朕知道母后到底想听什么。”霍金池扯了下自己的衣摆,漫不经心道:“像母后说的,咱们都是一家人,难免有左手碰右手的时候,朕与舅舅有些政见不合也不是什么大事,总归他都是朕的舅舅,朕还能真对他怎么样不成吗?” 一晚上,太后总算是听到了一句软话,立刻道:“正是这个理,哀家就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你舅舅最疼你,何必闹得这么难看。你是皇上,不能因为家务事,闹得朝局不稳是不是?” 霍金池对她的话未置可否,只淡声道:“母后也说,朕是皇上。朕有宫里这一个小家,还有宫外万里山河的大家呢,宫里这个小家是您当家,宫外那个大家,难道要让舅舅来当家?” “金池,这话可不能乱说!”太后厉喝一声,神色大变,“你舅舅对你,对朝廷可是忠心耿耿,你这话不只是想要你舅舅的命,你还要诛他的心啊!” 她越想越是心惊,他看似轻描淡写的话里,分明是透着杀意的。 见她这副模样,霍金池神色也冷下来,语气却依旧很淡,“母后您这是想到哪里去了,刚才不是说了,朕永远当他是舅舅,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这话太后却怎么都不信了,想劝他几句,替自己哥哥说几句好话,却又怕让霍金池更不喜,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思来想去,她终于还是长长叹了一声,头扶着额头,无力地摇头道:“罢了,罢了,哀家是年纪上来了,时常觉得头晕,是没有精力管这么多了。就听我儿的,吃好喝好,万事不操心便是了。” 霍金池起身扶住她,“听说母后叫了泽华寺的慧远法师来讲经后日来宫里讲经,朕听说,泽华寺是极好的避暑胜地,你不如就跟着慧远法师去泽华寺住些时日如何,也方便您休养。” 听到这话,太后震惊抬头,一副怀疑自己听错的模样,“你,你赶哀家出宫?” 她气得浑身都有些发抖,“就,就为了那么个小宫女?你可真是你父皇的儿子!” 霍金池扯动嘴角,带着轻嘲:“朕也是母后的儿子。”他声音微凉,“朕和母后一样,未必有多在意一个宫女,但同样都无法接受,任何人,用任何形式来挑战自己!” 太后眸光震动,盯着他看了半晌,一把甩开他扶着自己的手,怒声道:“哀家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霍金池退开一步,却并未离开,而是端过太后的茶,“这样就对了,母后既然生气,就该把火发出来。” 他把茶放到她的跟前,“只是可不要气坏了自己的身体,您不论是打是骂,儿臣都受着!” 太后抓起茶杯,气得想要直接砸在他的脸上,可看着他与自己有五分相似的眉眼,终究是没有砸下去。 她眼眶发红,这回眼底的悲伤真真切切,“你当真要对哀家这么狠心。” “母后,泽华寺风景秀丽,如今正是漫山绿树红花的时候,又有母后最爱的佛音为伴,您会喜欢的。” 太后注意力被他的话转移,眼前倒是浮现出泽华寺隐在绿树间的模样。 “母后也许久没有出宫走走,看看宫外的景色了吧?”霍金池继续说道:“年前,母后出钱为泽华寺的佛陀重塑了金身,也该去拜一拜。” 太后又抬头看他,神情间多有挣扎,最终还是闭眸点了下头,“哀家不忍辜负我儿的孝心,便去住上一阵子吧。” 第88章 极致的冷漠 听闻太后要出宫,去泽华寺静修避暑的消息,满宫皆惊。 云沁自是惊讶异常,现在正值皇上和宫家针锋相对的时候,太后怎么可能会避出去。 她可不觉得这件事情是因为自己,必定是皇上和太后达成了某种利益交换。 不过,太后出宫,对云沁来说却是一件实打实的好事。 就像是压在头上的一座大山,被移走了一般,让人终于能舒畅地呼吸。 但这个消息对苏美人来说,却宛如晴空霹雳,毕竟她才靠上太后,也是借着太后的威势才制住云沁的,若是太后一走,她还能怎么控制得住云沁。 所以,一听到这个消息,她就立刻去了宁和宫。 一直待到了晌午才回来,她回来没有多久,容欣就匆匆敲响了云沁的房门。 云沁打开门,还来不及问,就听容欣道:“江利海果然来了!两人屏退了宫人,正在殿中说话。” “走,去看看!”云沁眼中露出冷意。 正殿前,小德子正守在门口,见到两人过来,立刻压低声音道:“两个姑姑都被咱们的人请走了,一时半回不来,你们进去吧,我在这里守着。” “有劳你。”云沁低声感谢。 小德子摇摇头,示意她们快些进去。 “两人目标太大,我也守在门口吧。”容欣没有跟进去,对云沁微微点头。 云沁也点点头,脚步无声地走入了大殿。 苏美人和江利海正在次间说话,纱隔只开着半扇。 云沁便站到纱隔外,附耳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还不都是因为你没有用,竟然会让她走脱!皇后娘娘,当真不知道这件事吗?太后马上就要出宫,我能依靠的就只有皇后了,若她知道我跟你暗中密谋,她恐怕不会再帮我。” “美人别自己吓自己,皇后娘娘这不还是让奴才来给你送东西吗?再说,娘娘要是真知道了,奴才我还能好好地站在美人面前吗?” 江利海声音透着些谄媚,“况且,太后娘娘虽然出宫了,可不代表宫里就没有她的人手了,想对付一个小宫女不还是轻而易举。要是那云沁真的不老实,您只管给太后娘娘递信儿便是,不必过于担心了。” 苏美人像是慢慢舒了一口气,随后问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到这里云沁便慢慢退出了大殿。 等走出大殿,容欣立刻迎上来,小德子则留在原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回房间再说。” 云沁当下并未多说,对小德子点点头,便带着容欣回了房间。 坐到软榻上,云沁才彻底放松下来,脸上也露出了几分冷意。 “这件事情跟皇后有关?”看她这副表情,容欣立刻问道。 云沁微微摇头,道:“听江利海那意思,皇后似乎是不知情的,那自然这件事情也不是她跟苏美人谋划的。” 听完,容欣不由微微松口气,“若没有皇后娘娘参与,太后如今也要出宫了,咱们就能更好地对付江利海和苏易烟了。” 云沁看着她,点了点头,露出些笑意。 但她的心里却觉得皇后未必不知情,甚至对苏美人和江利海谋划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 江利海可是凤仪宫的人,皇后把后宫都管理得井井有条,难道会掌控不了自己的凤仪宫吗? 更别说,之前她宫里混入了一个背后不知道为谁卖命的宫女,差点让她吃了一个大亏。 就算之前有些漏洞,在吃了这个教训之后,凤仪宫现在也应该是铁板一块了。 皇后能不知道江利海每日的行踪?难道不会对江利海脸上的伤生疑? 云沁不相信! 唯一的解释,就是皇后从头到尾都知道,但是她不在乎,不在乎身边的太监总管是不是欺辱宫人,不在乎的自己名节是不是被毁,更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这是一个上位者极致的冷漠,极致的蔑视。 在皇后眼中,自己只是草芥和蝼蚁,根本不配得到她的注视。 云沁觉得愤怒,前所未有的愤怒,她总有一天会撕掉皇后身上这层高贵的皮,看看她在失去这层皮之后,到底是目下无尘的真神仙,还是个藐视人命的丑陋恶鬼! “怎么了?”见她面色冷凝,容欣立刻问道。 云沁回过神,对她笑笑,“没什么,只是在想,太后出宫那日听说慧远法师还是会进宫,咱们的计划倒不用变。” 她眸色转阴,冷嘲一笑,“太后离宫,也没有人再管得了苏易烟了。” 第89章 狐假虎威 江利海走后,苏美人一改之前的急躁,变得安定许多,还把云沁叫到身边警告一番。 “太后娘娘虽然出宫了,但皇后娘娘还在,你可不要起什么别的心思。” 云沁垂着眸子,“奴婢不敢。” 一直以来苏美人都看不透她,此时也懒得深究,只是冷声道:“那明日早上你就随我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知道她此举是要拿皇后压自己,也算是给她一个下马威。 云沁没有隐藏唇角的冷笑,低声道:“奴婢遵命。” 第二日。 云沁跟着苏美人到凤仪宫的时候,殿上的人还不算太多。 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右手边中间位置,身上穿着鹅黄衣裙,五官精致的少女。 只用这一眼,云沁就确认她便是沈答应,因为她和云沁印象中沈将军五官的轮廓十分相似。 苏美人走过她时轻轻哼了一声,让云沁更加确定。 沈答应长相娇俏甜美,神情却有些冷,起身对苏美人行了个礼,眼风扫过云沁的时候也带着几分不屑,显然对她的观感也并不好。 云沁知道苏美人没少为难她,对她的有态度也并不意外,看过一眼后,便收回了目光。 苏美人却不肯就此放过沈答应。 “你这规矩是谁教的?还没有我身边宫女的规矩好,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上不了台面,也不知道是怎么伺候皇上的。” 一番话说得沈答应面红耳赤,有羞的也有气的,看着苏美人的眼中带着怒意,可这种情况她已经遇到很多次,每一次都讨不到什么好,如今也已经学会了隐忍。 “美人教训的是。” 苏美人轻哼一声,侧眸看了眼云沁,“你来给她示范示范。” 云沁抬眸,看着苏美人眼中的得意,明白她也是借此来羞辱自己。 她眸色冷了几分,不由收紧了下巴,可是眼下她不得不按照她说的做。 云沁上前一步,并未多规矩地行了一个礼,对沈答应道:“奴婢拜见答应,给答应请安。” 她行完礼就退回到了苏美人的身边,没去看苏美人现在是什么表情。 沈答应先是怔了一下,旋即哼笑一声,“我今天确实见识了苏美人宫里的规矩了。” 这话中的鄙夷,让苏美人表情有一瞬扭曲,但她很快就压制住了自己心中的怒气,如果现在她冲着云沁发火,就把她和云沁的不和摆在台面,那才是真的里外都丢人。 她眼神冰冷的看了云沁一眼,随后对沈答应嗤笑一声,“这已经是我身边礼数最不周全的了,沈答应不至于连这种程度都做不到吧。还不快点重新行礼!” 沈答应气得满脸通红,紧紧攥着拳头,巨大的屈辱让她身体都有些颤抖。 “我这个做姐姐的,是在教你规矩,你不领情便罢了,这么瞪着我做什么!”苏美人微抬下巴,“怎么,还要让我身边的宫女再给你示范一次?” 沈答应咬紧了牙关,眼眶已经变得通红,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必!” 说完,她端端正正地俯身下去,刚要开口,却有一双柔荑将自己扶住,她抬眸就对上一双清澈沉静的眸子,让她瞳孔微微放大。 扶住沈答应的正是云沁,“美人是在跟答应开玩笑,答应您快快起来吧。” 她声音不高不低,带着几分轻柔,手上却用了力气,将沈答应托了起来。 沈答应疑惑惊讶之余,下意识看了眼苏美人,此时她双目圆睁,胸口因为愤怒不断起伏着,那模样可不像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她再去看云沁,却见她已经垂下眸子,重新站到了苏美人的身边,垂着眸子一副温顺模样,就好像刚才那般大胆的举动不是她做的一般。 现在被气得浑身有些发抖的换成了苏美人,若不是在这种场合,她真想给云沁一巴掌,不一巴掌都不够解气! 云沁刚才的行为,比在她脸上甩了一巴掌,还要让她难堪! 可现在她不能这么做,只能咬牙强忍住怒意,面上还要装出一副大度的模样,冲沈答应哼了一声,“以后记住了,别觉得自己得了宠,就能没有规矩!” 沈答应微撇了一下嘴,应了一声,“是。”眼神却又忍不住看向了云沁。 她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云沁刚才的举动是在帮自己,这令她感到疑惑。 云沁的名字她不是没有听说过,宫里对她的传言可是非常多,提起她,必定会提到两个词。 一个是美貌,一个就是忠心。 她那令皇上都侧目的美貌,今日她算是见识到了。 可这忠心…… 她到底为什么帮自己呢? 正在她疑惑的时候,忽然传来“皇后驾到”的声音。 沈答应把疑惑暂且抛到脑后,赶紧冲走出来的皇后行礼。 “都平身,坐着吧。”皇后扫了众人一眼,眼神在云沁身上停了一瞬。 她自然听说了云沁已经向太后低头的事情,虽对她这么识时务感到讶异,但也更不把她放在眼里。 因为皇后深知皇上的性子,他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种“识时务”,一旦他知道这个宫女已经投了太后,只怕再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皇后的眼神又落到沈答应的身上,从前不起眼的人,如今倒是亮眼不少,果真皇上的宠爱才是宫里女人最好的补品。 她心中冷笑,语气却和煦道:“刚刚你们站着是做什么呢?” 不等苏美人开口,沈答应抢先道:“回皇后娘娘,苏美人正在教臣妾规矩呢。” 事情是这么个事情,可她当着皇后的面说出来,却让苏美人的行为透着一股僭越之感。 毕竟皇后才是中宫之主,她一个美人有什么资格教嫔妃规矩。 殿内立刻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都看着苏美人,显然是想看她的笑话。 太后马上出宫,苏美人正要好好讨好皇后呢,一听这话,立刻脸色一变,冲着沈答应道:“我只是看妹妹行行礼不够规矩,怕你冒犯了皇后娘娘所以提点你几句,怎么听着妹妹,好像对我很不满呢?” “我哪有什么不满,只是皇后娘娘问起,便如实说罢了,也不知道哪里冒犯姐姐?”她一脸的无辜怯懦,有些委屈的看了皇后一眼。 垂着眸子的云沁,嘴角隐秘地翘起,沈答应地看着娇小,战斗力倒是不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