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妃》 第1章 半夜请皇上 夜半三更,各宫宫人都已经歇下。 “滚,都给本宫滚出去!” 一声厉喝伴随着瓷器碎裂声,在一片寂静中,显得尤为尖利刺耳。 宫女容欣瞬间被惊醒,摸着衣服正要下床,就看见旁边床铺上的云沁也被惊醒,正翘头看着窗外,脸上带着惊色。 这张脸纵然日日见,容欣还是看得有些呆住,少女黛眉红唇,肤如凝脂,清冷月色中,好像带着融融的荧光。 翻过年,云沁出落得越发好了…… 容欣不合时宜地想,这样的好颜色若是生在主子身上自然是千好万好,可生在她们这等身份上,就是祸端了。 “容欣姐姐……”云沁扭头看她,杏眼微张,透出些娇憨,“是娘娘的声音?” 容欣回过神,一边快速收拾着自己,一边对她道:“别担心,娘娘在孕中难免心绪起伏,我先过去看看,你也快点收拾一下过来吧,娘娘若是找不到人又要生气了。” “好。”云沁应了一声,也跟着翻身起来。 跟容欣前后脚走了出去。 门外料峭的寒风一吹,让她迷蒙的脑袋瞬间清醒,这才发现,外面天还黑着。 云沁心中轻叹一声,谁能想到,她一个早八都没上过的人,现在竟然过上了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还得随叫随到的日子。 这一过都已经三年了。 想到这她又不禁掰起手指头,翻过年她十六岁,距离二十五岁被放出宫去还有九年。 九年啊…… 九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却也不算长,她现在就只是个小宫女,这副身体在宫外早就没有亲人,要想出宫之后能养活自己,她得争取升职加薪,努力攒银子才行。 主子最近被查出有孕,皇上特赐了小厨房,她打算跟着厨娘偷学点手艺,以后出宫了就开个点心铺子,她还会做点西式点心,到时候还不赚得盆满钵满。 云沁一边脚步又轻又快地往前殿走,一边拍了下自己的脸把脑子里的杂念清空。 她的主子惠嫔娘娘,是两年前入宫的,云沁一从尚宫局出来就跟了她。 今上宣成帝,登基刚刚三年,三年间已经选了二十几位嫔妃入宫,除却昭华殿的德妃娘娘育有一位皇子,宫中一直没有妃嫔有孕。 所以主子查出有孕,皇上自然大喜,等胎一坐稳,立刻给她晋了位份,赐了封号,前日还是苏美人,今天便要唤作惠嫔娘娘了。 这本来是喜事一桩,正殿的气氛却稍显凝滞。 惠嫔从入宫后,还算受宠,皇上没事也会来坐坐,可自从查出有了身孕,皇上却只来过一趟,还连着三天去了玉康宫。 玉康宫住着刘美人,与惠嫔一同入宫,又是相同的位份,平日里自然多有摩擦。 刘美人性格张扬,这几日连皇上吃了几碗饭都要宣扬,出尽了风头。平日里都是惠嫔压刘美人一头,如今看她那头繁花似锦,心里自然是不好受。 再加上孕期敏感,惠嫔的脾气更是一点就炸。 转过回廊,她云沁就听见了训斥的声音。 “想要在主子面前露脸也不长长脑子,怎么什么话都敢说,皇上又去了玉康宫上下谁不知道,你看又谁敢跟主子说,偏你非要凑上去,要是把主子气出个好歹,我看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说话的正是早一步的容欣,被她训斥的是小宫女阿菁。 云沁听这话已经对事情的经过明白了几分,正要上前问一句。 正殿的帘子突然掀开,另一个大宫女容芝走了出来,阴着脸扫了她们三人一眼。 跟她们这些宫里的不同,容芝是跟着主子一起进宫的,最受主子信重。 容欣虽说是管事宫女,可春禧宫里,容芝才是那个说了算的,就连名字都是照着她起的。 被容芝眼神扫过的云沁,心中立刻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大半夜的让人去叫御医还好,别是去玉康宫请皇上吧! 可怕什么来什么,云沁刚回神,就见容芝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娘娘不舒服,你现在就去玉康宫,把皇上请过来。” 云沁听得心里咯噔一声,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容欣拉到了身后。 “容芝。还是我去吧,云沁不常出去,估计连玉康宫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容芝眼风扫了她一眼,讥笑一声,“你可是这宫里的管事宫女,咱们还等着听姐姐的吩咐呢。” 看容欣变了脸色,她越发得意,瞪了云沁一眼,“还不快去!这可是娘娘吩咐的,别以为有人撑腰就了不得了,春禧宫还是娘娘说了算!” 听她搬出了娘娘,云沁就知道这确实是娘娘的意思,这种事情落在谁的身上都是倒霉。 倒霉她一个就够了。 云沁从容欣的身后走出来,对容芝道:“姐姐说得不错,娘娘的吩咐,咱们哪敢不听。多嘴问一句姐姐,要不要把御医一道请来?” 容芝哪听不出这是说她就是个传话的,云沁就算是听了,那也是听得娘娘吩咐,不是她容芝的吩咐。 这下容芝也变了脸色,看着云沁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一样,“这里没你说话的份,还不快去!” 云沁看了她一眼,之后才慢慢垂下眼睑,欠了下身,转身离开。 容欣拉住想要找容芝理论的阿菁,看着云沁离开的背影一脸担心。 “姐姐还不进来,难道还得娘娘去请吗?” 云沁听着背后的声音,走出了宫门。 一走出来,她一直挺着的背瞬间有些垮。 依照她看了这么多宫斗小说的经验,这大半夜去请皇上,不管是请到还是没有请到,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请不到主子不会饶了你,请到了对家不会饶了你,甚至就连皇上都不会对你有什么好印象。 云沁握了握拳头,至少这也是一个机会,一个能在春禧宫出头的机会。 有今天这么一次,容芝只会变本加厉地为难她,所以这次不管怎么样也要把皇上请进春禧宫。 云沁这么想着,又折回了春禧宫,找到了相熟的太监小德子,让他去请御医来。 小德子是今天的守夜太监,对前殿的事情很清楚,知道娘娘根本就没有吩咐去请御医,听了这话一时有些为难。 “不光是帮我,也是帮你自己,她把持着内殿跟铁桶一样,靠你自己什么时候能出头。若我请来了皇上,自然会在娘娘面前提你几句,若是没请来,娘娘生气的时候,御医不也正好派上用场,不过是跑跑腿的功夫,正反都对你没坏处。” 小德子听完,立刻笑起来,“姐姐这话说的,什么好处不好处,姐姐吩咐,我哪敢不听。” “少贫嘴,还不快去。” “是,这就去。” 第2章 闯宫 来到玉康宫,看着朱红色的大门,云沁深吸一口气拿出毕生演技,边大力拍门,边焦急地大叫道:“皇上,皇上,奴婢求见皇上!” 里面的人被惊动,门很快就打开了一条缝。 云沁也不废话,直接挤进去。 门口的宫女太监立刻来拦她,云沁一边挣扎,一边大喊,“皇上,皇上,您去看看我家娘娘吧,她吐得厉害,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已经去请御医了!” 她让小德子去请御医来,就是怕皇上丢给她一句,“不舒服回去请御医”这种话。 请御医也是为了增加可信度,反正她的任务就是把皇上请回去,怎样都要说谎,不如就说得严重点。 就算后面皇上生气,对她印象不好就不好吧,反正她的顶头上司是惠嫔,先把她搞定再说。 她喊得凄厉,很快整个玉康宫都被她喊了起来,只是正殿还未点灯。 “皇上,皇上……”云沁还要喊。 一个宫女走了过来,“你们是死人啊,还不快点把她给我拉出去!” 边说边用恶狠狠的眼神剐了云沁一眼。 拉着云沁的宫女像是一下子有了底气,死命掐着云沁的胳膊就往外拽。 云沁忍着疼,继续喊:“皇上,您去看看我们娘娘吧……” 还没喊完,就被赶来的宫女一把捂住了嘴,她只能奋力挣扎。 “皇上……” 眼见着云沁就要被拖出去,从偏殿走出来一个高胖的太监。 “闹什么呢?” 一听到他的声音,在场的人皆是一顿。 来人正是御前太监,徐安。 看到他,旁人皆有些畏惧,云沁的心却落了一半。 她最担心的就是徐安不肯出面。 他是皇上跟前的人,最明白圣心,若他不愿意出面,就说明皇上已经打定主意不会见惠嫔。 见到他,云沁此行成功一半了。 云沁瞬间停止了哭喊,只无声地挣扎着。 “还不拖出去。”那宫女倒是警醒,立刻冲拉着云沁的两个宫女使眼色。 但一切也都晚了,徐安已经走下回廊,“来的是哪宫的?” 听他问话,拉着云沁的宫女一时有些犹豫,云沁趁着这个功夫,一下挣脱,俯身冲徐安行礼。 “回徐公公话,奴婢是春禧宫的,我家惠嫔娘娘,身体不适,已经去请太医了。我们满宫慌了手脚,没一个中用的,只能来请陛下去宫中坐镇。” 看云沁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衣服头发被扯得凌乱,又哭得可怜,看着万分狼狈,徐安一时都不知道,她这话到底有几分真了。 可谁不知道,惠嫔如今肚子里正揣着一个宝贝疙瘩,有些事不怕万一…… “这么大的事,也不说明白!”先把责任推出去,徐安才道:“等着,杂家去通报一声。” “谢公公。”云沁感激涕零。 等人进去,云沁只觉得背后的视线万分灼热,若是眼神能杀人,她现在估计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顶着这些视线,云沁依旧蹲得稳稳的。 来之前她还有些怕,现在还怕什么,春禧宫和玉康宫迟早要对上,今天就当是个开胃小菜吧。 没一会,内殿便点起了灯,再一会,徐安走出来,冲云沁招了下手,“皇上叫你进去回话。” “是。” 云沁稳稳起身,快速理了下衣服和头发,动作是做了,但却只是做给徐安看的。 她当然得留着这副狼狈的样子给皇上看,就算她们春禧宫的半夜来敲门不守规矩,她玉康宫的不问缘由就把人往外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徐安倒是多看了云沁两眼,前一秒还又哭又喊一副彪悍的样子,现在却又乖巧得像是个小兔子,变脸速度之快真是让人咋舌。 云沁脚步轻巧地随着徐安走入内殿,微微抬眸一扫,便把内殿的情形收入眼中。 皇上只穿着一身明黄色的亵衣靠坐在软塌上,刘美人像是没有骨头一样,正挨在他的身上,手还抚在他的胸口,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云沁快速看了一眼,并未看清皇上脸上的神色,只确认他没有发怒,便快速垂下眼帘。 “奴婢参见皇上,参见美人。” “惠嫔怎么样了?” 低沉磁性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漫不经心,让人无从猜测他的心思。 不觉间,云沁手心已经攥了一包汗,只能硬着头皮说:“回陛下,娘娘她今天吐得厉害,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娘娘唯恐龙胎有损,硬是要吃东西,吃了吐,吐了吃,折腾到了半夜。更是哭得厉害,奴婢们实在是担心……只能擅作主张来请陛下,求您劝劝娘娘,别再折腾自己了。” 越说越顺,说到最后还应景地哽咽了一声。 在皇上面前,她当然不能信口开河,这一段话说得半真半假,吐是假,不吃东西是真,害怕龙胎有损是假,哭得厉害是真。 就算皇上去了,看出些什么,也不会太过生气,更不会迁怒她。 “陛下,既然惠妃姐姐不舒服,合该去请御医才是,叫陛下过去有什么用,陛下又不会看病。” 听着这话,云沁心中微讶,强忍住才没有去看徐安,他没提春禧宫已经请了御医了? 云沁心思急转,徐安没有理由隐瞒,那就只能是皇上没听他回报,就叫她进来了。 这说明……云沁头垂得更低了些,这只能说明皇上已经心急得不想听徐安回报了。 那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是演给刘美人看的? 云沁眸子闪了一下,头垂得更低了一些,一颗心也彻底落到了肚子里。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要配合着皇上把这出戏演好。 第3章 演戏演全套 “皇上,事关娘娘和龙嗣奴婢们哪敢轻慢,御医已经请过去了。奴婢们不中用,春禧宫上下已经乱成一团了,陛下哪怕去看一眼,定一定奴婢们的心,求您了陛下。” 垂着头的徐安没忍住看了云沁一眼,有些不明白刚刚还规矩守礼的小丫头,这会怎么又哭喊上了。 他悄悄去看皇上,却对上了皇上那双没有情绪的眼睛,他一机灵,下意识道:“哭什么,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说完他又去看皇上。 “确实不中用。”皇上没有声调起伏地评了一句。 徐安立刻反应过来,立刻提高声音,“来人给陛下更衣。” 演戏演全套,云沁立刻哭着俯身道:“谢陛下,谢陛下。”那模样,就差痛哭流涕了。 推开刘美人正待站起来穿衣的霍金池,听着这唱戏一样的哭声,眼中一哂,第一次正眼瞧了蹲跪在地上的宫女一眼,第一眼便看到了她垂在腮边的碎发,它们轻轻拂过她如玉般细腻的肌肤。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云沁努力控制着身体反应,还是忍不住缩了下肩膀。 好像是演过火了。 霍金池笑意加深,从前倒是没注意惠嫔宫里有个这么有意思的宫女,正要问她的名字,却感受到靠过来的纤软身躯,笑意瞬间消失。 “皇上……”刘美人期期艾艾地喊了一声,正要再说却对上了一双没有什么情绪的眸子,嘴边的话瞬间咽了回去。 “臣,臣妾伺候你穿衣。”刘美人强笑了一声,改口道。 见刘美人识趣,霍金池才恢复些笑意,“上朝后,朕来陪爱妃用早膳。” “臣妾恭候皇上。”刘美人立刻露出一抹娇笑,手上的动作都情愿了许多。 云沁闻声又把头垂低了几分,刘美人这挡箭牌皇上倒是用得很顺手。 自己都自身难保,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同情别人,云沁心中自嘲,重新收敛心神,努力做一个透明人。 就算她都快缩成一团了,在这内殿中依旧十分显眼,尤其在刘美人眼中,简直就是眼中钉肉中刺,不知道狠狠地剜了她几眼。 尤其是看她垂着头都难掩姿色,更觉得春禧宫用心歹毒,姓苏的如今怀着龙嗣,竟然还想用美貌的小宫女来邀宠,真是心机深沉! “皇上起驾!” 在徐安的喊声中,皇上踏出内殿,云沁也跟着站起来,混在御前宫女中快步走出去,不敢在这内殿里多留一秒。 看着一切都不紧不慢的,其实从云沁进来到皇上起驾,前后不过五分钟,这隐隐也能看出皇上对惠嫔的重视程度。 云沁只希望惠嫔不要再作了,顺顺利利的把孩子生下来,以后还少得了荣宠吗? 一出玉康宫,云沁就脱离随驾队伍,抄近道往春禧宫跑去。 一是把这个好消息送回去,让他们准备好迎接皇上,二来是让他们把戏做全,别等皇上忧心忡忡地去了,一看她们高兴忘形的样子,再给气得扭头走了。 她走得快,自然不知道走后,霍金池跟徐安问起了她。 “那宫女呢?” 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听得徐安心头一跳,他赶紧找了一圈,才回道:“回陛下人不在,该是先回春禧宫报信去了。” 重重帘幕让他也看不到皇上的表情,只听到他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真就像随意问了一句。 可就徐安对皇上的了解,他什么时候会问起一个宫女的动向,他脑中闪过那张俏生生的小脸,心中立刻有些明了。 春禧宫众人得知云沁真把皇上请过来的惊讶自然不用提,随后便是一阵兵荒马乱。 “容芝,容芝,快给我拿衣裳,不,不还是先上妆。” “是!”容芝手忙脚乱地去打开妆匣。 云沁立在旁边被这对主仆整无语了,见容欣也一脸傻乐地忙活,实在没忍住,出声道:“主子身体不适,怎好涂抹脂粉?” 她这话让众人都看向了她,没在主子面前出过头的云沁有些紧张,掐了掐指尖稳住声音,又继续道:“皇上已经在来的路上,主子就算上妆也来不及,不如换身提气色的衣服。” “这里哪有你说话……” 容芝张口就要呵斥,惠嫔却因为她请来了皇上,对她多了些信重,闻言并未生气,只抚着自己苍白的脸,打断了容芝的话。 “我这样怎么见皇上?” 云沁瞥了眼容芝才看向惠嫔。 惠嫔进宫后就宠幸不断不是没有道理的,细眉雪腮,红唇点点,骨肉匀称,如弱柳扶风,娇娇又怯怯,一眼便让人心生怜惜。 如今虽然有几分病容,却丝毫不损她的容貌,只让人更加怜惜几分。 “娘娘天生丽质,就算没有脂粉点缀也倾国倾城。”云沁知道不能一味哄着,带着些忐忑继续道:“皇上是深夜过来,难免疲倦,娘娘越是家常才好。” 惠嫔也不是蠢人,闻言抚了下自己的肚子,微微一笑,“你说得不错,如今本宫怀着陛下的孩子,越是家常才好。” 她说完又抬眸去看云沁,“你是叫云沁吧,长得好看,名字也好听,以后你就进殿伺候吧。” “奴婢谢娘娘。” 云沁心中忐忑一扫而空,感觉到容芝投过来的视线,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 容芝明显没想到她这么大胆,刚要呵斥,又被惠嫔打断,“容芝,快去给本宫拿衣裳。” 这边匆匆换上衣裳,那边小德子就跑进来,“娘娘,皇上已经快到宫门口了。” “快去迎接。”惠嫔没有起身,而是对云沁道:“本宫身子不适,你带人去迎皇上。” 云沁也来不及细想,就带人走了出去。 第4章 殿前问姓名 一行人刚走到门口,皇上就已经带人走了进来,众人立刻行礼。 “恭迎皇上。” 云沁规矩的蹲跪着,想到刚才是小德子来通报的,他回来了,御医也必定请到了。 正想着,视野中突然闯入一双黑底金纹的靴子。 云沁知走过来的是皇上,立刻敛住眸子,可那双靴子却停在了自己面前。 云沁心中一跳,按捺住抬头的冲动,蹲得越发规矩。 “叫什么?” 走过来的霍金池随意一瞥,就看到了这个发髻稍乱的小宫女,规规矩矩低垂着头只露出半截纤细白皙的脖颈,不复刚才狡黠伶俐的模样。 霍金池声音低沉,他随心所欲惯了,完全不觉得自己刻意询问一个宫女的名字有什么问题。 云沁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话是在问自己,心头突得一跳。 难道是在玉康宫当着刘美人的面不好责备她,这会儿要“秋后算账”了? 云沁喉头发紧,“奴婢云沁。” 她内心惶惶,却见那双靴子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好像刚才不过是随口一问。 云沁微微一怔,松口气的同时,第一次体会到生死全攥在一个人手里是什么感觉。 听到身边人起身的动静,云沁才回过神,跟着众人走进了殿中。 内殿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容芝跟进去了,云沁和容欣两人就留在纱隔外,同样留在外面的还有徐安和御前宫女。 云沁能感觉到他们的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自己身上,心里明白肯定是因为刚才皇上问她名字的事。 在他们眼里被皇上记住名字或许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可对她来说,算不上。 云沁的顶头上司是惠嫔,不是皇上,越级接触高层,最受人忌讳。 不知道这事要传到惠嫔耳朵里,她会怎么想? —— 内殿中。 惠嫔一见到霍金池,立刻扶着案几要起来行礼,被霍金池伸手拦住,“不舒服歇着就是,这么多礼做什么。” 他声音听似温和,其实细听起来,多少带着些漫不经心。 从惠嫔查出有孕那天起,御医院就把她每天的脉案送到御前,他每日都会看,怎么会不了解她的身体情况。 自然也明白,惠嫔“不舒服”到底是因为什么,霍金池今天过来,不过顺势而为,安安惠嫔的心。 也是那小宫女配合得不错…… 想到这,霍金池都没察觉自己眼中的笑意。 本就满腹委屈的惠嫔见他目光含笑,眼泪瞬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凄切道:“臣妾还以为皇上再也不来了。” 她说着便扑到了霍金池怀中,哭得身体都在抖。 霍金池手轻柔地抚着她略有嶙峋的肩膀,脑中过了一遍她这几日的饮食,眼神却已经冷下来。 他没有指望惠嫔有多聪慧,能明白自己这几日冷落她的深意,可他还是希望她能有副慈母心肠,做事能顾及着腹中的孩子。 但显然,惠嫔不仅不聪慧,也不是一位慈母。 内殿的哭声,自然传了出来,众人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是聋子。 云沁听得有些无奈,她虽然理解惠嫔的心情,可这么哭,显然不是聪明的做法。 一面欣喜,一面故作坚强,还要骂一骂他们这些“不中用”的宫人去惊扰皇上,才更能惹皇上怜爱。 恰好在此时,阿菁端着茶走了进来,冲容欣使了个眼色。 她今天惹娘娘发怒,此时有些不敢进内殿。 容欣瞪她一眼正要接,却听徐安道:“云沁姑娘去吧。” 听到自己的名字,云沁猛然抬头,却见徐安面色温和地看着自己。 “云沁姑娘可要好好劝劝惠嫔娘娘。” 过分柔和的眼神看得云沁寒意从尾椎骨升起,瞬间遍体生凉。 她何德何能,能让御前总管叫自己一声“云沁姑娘”…… 他是皇上身边的人,最明白皇上的心思,有时候他的态度一定程度上代表这皇上的态度。 所以,皇上难道…… 看云沁不动,徐安径直把茶盘塞到她的手里,嘴里还催促着,“快去吧。” 云沁看了眼容欣,见她也冲自己点头,云沁只能应下,端着茶盘硬着头皮走进了内殿。 帘幔浮动,霍金池余光一扫,眼神微微顿住。 比起在玉康宫,惠嫔这里灯火通明,把小宫女一身玉骨雪肌照得明澈,无端让他想起白日暖房送来的芍药,既清且艳,花香袭人。 跟他不同,容芝见进来的是云沁,脸色瞬间一变,就要上去接她手里的茶。 她刚一动,就听皇上不咸不淡地问道:“御医何在,怎么说的?” 一听这话,容芝立刻身体一顿,就连惠嫔的哭声都弱了几分。 霍金池感觉到怀中惠嫔的僵硬,并不觉得意外。 这种把戏,他见得多了,就是想看看,那个在刘美人面前言之凿凿的小宫女,这会儿怎么收场。 云沁怎么感觉不到落在身上的视线,她手有些颤抖地把茶杯送到了案几上,屏住呼吸,微微抬眸就对上了一双暗沉幽深,完全看不出情绪的眸子。 和她视线相接,那双眸子泛起几分兴味,似乎是没想到她这么大胆,敢与他对视。 云沁像被刺了一下赶紧收回视线,颇有些心惊肉跳。 她听出来了,皇上这话是在问自己。 为什么?一种考验? 云沁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答道:“回陛下,御医正在偏殿候着。” 按照云沁原本的计划,皇上这种时候询问御医的事情再好不过,可她那是为了刷惠嫔的好感度,不是想招皇上眼的! 她没想做个两头讨好的二五仔啊! 已经到这份上了,云沁干脆心一横,又继续道:“娘娘身体不适,奴婢们自然不敢怠慢,御医早早就请来宫中候着的。” 这句是说给惠嫔听的,强调“身体不适”这个借口,也点明自己已经请了御医,让惠嫔安心。 事情已经变成这样,要是不把惠嫔的好感度刷满那才是亏了。 惠嫔先是惊诧,但很快反应过来,语含埋怨,“本宫不过是害喜,你们也太过小题大做了。”看向云沁的眼神却从未有过的柔和。 “多小心也不为过的。”云沁忽视掉皇上的视线,努力让自己表现得谄媚。 霍金池何等敏锐,惠嫔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诧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心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某个胆大包天的小宫女,虽然没骗他,却瞒着主子自作主张请了御医。 倒是明白什么叫做戏做全套。 霍金池并未点破,只淡声道:“既然御医在,还不去请来。” 云沁如蒙大赦,赶紧:“是!” 第5章 帮手送上门 一从内殿走出来,云沁就看到了徐安那略显暧昧的笑容。 云沁努力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这老太监差点没把她吓死,害她以为皇上对自己有啥想法。 进来这一趟,她可没从皇上那里看到一丝暧昧的影子,倒被他“拷问”得汗流浃背了。 云沁心里疯狂吐槽,面色却很平静,忽视徐安视线走出去,唤来了小德子。 “云沁姐姐果然高明。”小德子一脸谄媚地冲她竖起大拇指,“刚才皇上问姐姐的名字,咱们可都听到了。姐姐哪日飞黄腾达可不要忘了我们。” 云沁懒得应承,冲他挥挥手,示意他赶紧去请御医。 “谢谢姐姐今天这么提携我。”小德子反倒凑到她身边,压低了声音,“小德子保证,以后一定什么都听姐姐的。” 云沁瞥他一眼,淡声道:“咱们都是尚宫局出来的,相互照应是应该的,什么提携不提携的。” “在小德子面前姐姐不必遮挡。”小德子面色突然认真,“咱们这样的身份,在这宫里不就奔个前程。一肚子忠心,也得主子能瞧见不是……姐姐今日再造之恩,小德子绝不敢忘。” 听了这话,云沁重新打量了小德子一眼,对他的话,只信三分,想要对付容芝或许是真的,至于什么再造之恩,这种话听听就算了。 “那你跟我一起上殿吧。”云沁未置可否,但现成的助力她也不会往外推,干脆再卖给他一个人情。 小德子一听果然打起十二分精神,“我这就去请张御医。” —— 等云沁带着小德子和张御医回到殿内,惠嫔正端着碗银耳羹小口吃着。 整个人一改之前病怏怏的模样,面色都红润许多。 难道皇上还真是什么灵丹妙药? 云沁腹诽,面上却垂着头一副乖顺的模样。 见云沁不语,小德子隐隐有些激动,上前一步道:“参见陛下,参见娘娘,张御医来了。” 张御医也上前一步行礼:“参见陛下,参见娘娘。” 霍金池瞥了眼鹌鹑似的云沁,脸上表情未变,冲张御医了招了下手,示意他给惠嫔诊脉。 惠嫔身体自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忧思少食,身体有些虚弱,胎相倒是很稳。 “娘娘肠胃比寻常人弱些,只是过量用药反倒不妥,臣为娘娘开几副清淡适口的药膳,慢慢温补为上。” “有劳张御医。”惠嫔拉起袖子掩住手腕,眼神在云沁和容芝脸上扫了一下,最后落在云沁身上,“云沁,你好好送张御医出去。” 容芝面色微变,立刻看了惠嫔一眼。 云沁敛着眸子,面色如常地应了一声,“是。” 御医半夜过来,正常肯定是要赏的,可云沁一个时辰前还是个没资格近身伺候的小宫女,手里哪有能赏人的东西。 她内心对惠嫔的临时起意感到无奈,却不得不快速思考着对策。 踏出沙隔,云沁立刻看向了容欣,见容欣也望过来,开口道:“娘娘让我送太医出去,殿中姐姐要多照应些。” 她说完,脚步未停,又冲小德子使了个眼色。 等踏出殿门,云沁看小德子没跟上来,心中微微松口气。 她刚才有意告诉容欣,又给小德子使眼色,就是让两人赶紧给她找些赏赐来。要是两人没明白她的意思,那她就只能先给张御医画大饼,等之后把赏赐再补上。 云沁知道这是惠嫔有意让她露脸,她可不能头一回就给张御医留下个不好的印象。 来到宫门口,见小德子还未赶上来,云沁只能与张御医扯了两句闲篇。 等小德子过来,见他冲自己点头,云沁也没当下伸手讨要,只笑道:“小德子你给张御医掌灯,一定要平安送到御医院门口。” 凭小德子的机灵,应该能把他来送赏赐的事给圆过去。 “是。”小德子心领神会,立刻道:“张御医,您这边请。” 张御医口中道着客气,随着小德子离开。 云沁返回宫内,正往内殿走,却瞧见回廊处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看身形是个女子,身上穿着和她一样的柳色宫衣。 云沁不用深想,大半夜在这里探头探脑的绝对不是他们的人,肯定是住在西配殿的孔答应,派人来打探消息的。 正殿闹这么大动静,要是没惊动孔答应才奇怪。 想起孔答应那无孔不钻的性子,云沁微微摇头,明天早上估计又有好戏看了。 回到正殿,皇上和惠嫔已经准备歇了,云沁也就没再进内殿,她和容欣今夜并不当值,等到里面熄了灯,就一起回了住处。 折腾一晚上,两人都有些困倦,并未多话,就各自歇下了。 ----------------- 这一觉,云沁也睡得并不实落,昏沉了一会,外面就亮起天光。 容欣已经起床,看云沁还拥着被子,笑道:“昨晚娘娘已经让你进殿伺候,可不能再跟以前一样赖床了。” 刚来惠嫔身边的时候,云沁穿来才一年,规矩学得马马马虎虎,要不是容欣一直关照她,她不知道要受多少罚。 所以在云沁心中,容欣跟亲姐姐也差不了多少。 “姐姐别催我了,我就是闭着眼睛醒醒神,马上就起。”云沁揉着眼睛撒娇。 容欣笑容带着些宠溺,眼神一错,却见她胳膊上露出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的,她忙抓住她的胳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云沁顺着她的视线,才看到自己胳膊上的痕迹,嘴角一抽,“还不是玉康宫那群人,手跟硬得跟钳子似的。” “你昨晚怎么没说?”容欣掀开她的衣袖,看到有些地方都被掐破皮了,又气又恼。 昨晚上一直提着心,云沁都没觉得身上疼,这会倒是回过味来,难怪身上哪哪都疼。 可看容欣心疼的样子,赶紧道:“没事,没事,就是看起来吓人,我都不觉得疼了。” “净胡说!”容欣转身找出药膏。 云沁赶紧拉住她,“别忙了,我真没事。而且这药膏味道大,娘娘闻不得外味,我还怎么近身伺候。” 容欣一想也是,蹙着眉看着她,“也不能放着不管吧?” “等晚上,晚上姐姐可一定要给我涂药。”云沁拉着她的胳膊撒娇。 看着她红扑扑带着些艳色的小脸,容欣轻叹一声,“都怪我,容芝是看我不顺眼,你何苦为我出头得罪她,虽顺利请来了皇上,可着实凶险……” 容欣心中还有别的担忧,昨晚她冷眼看着徐安的态度,隐隐也能看出皇上对云沁的另眼相看。 宫中的女人都属于皇上,他若是真幸了云沁也无人敢置喙,可多少被皇上幸了的宫女,到死也只是个宫女。 “容芝看我难道就顺眼了,什么得罪不得罪的。”云沁轻哼一声,道:“以后有我帮着姐姐,我看她还怎么欺负咱们!” “你啊……”容欣见云沁只是懵懂,也不想拿那些话来吓她,压下心中担忧,柔声道:“那你先帮帮忙,快些起来吧。” 第6章 又一次心动 云沁和容欣两人收拾好出门,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等来到正殿,却见御前的宫女正端着水盆等物走进内殿。 皇上竟然还未去上朝? 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惊诧。 皇上素来勤政,上朝一向准时,今日这是怎么了? 收敛起心神,云沁垂着眸子,跟在容欣身后脚步快且轻地走进了殿中。 内殿中还未开窗,只亮着两盏烛灯,显得有些昏暗。 云沁跟着容欣进来,微微抬眼,便把殿内的情形看得分明。 皇上正站在中央,一位御前宫女正伺候他穿朝服,而软榻上还放着另一身朝服,看起来似乎是换下来仍在一旁的。 而惠嫔正坐在榻上,眼中委屈又惶恐地看着皇上,一副想要伸手却不敢的模样。 看这情形,云沁已经猜出几分,估计是惠嫔在给皇上穿衣的时候,不小心弄污了衣服。 想起惠嫔早上最容易害喜,别是吐在皇上身上了吧? 云沁一时不知道该同情谁。 耽误了上朝的时辰,虽然皇上脸上没有明显的怒容,可周身气压极低,这压迫感让殿内众人战战兢兢。 伺候他宫女也有些手抖,一个扣子系了半天也没系上,霍金池有些不耐,挥袖撵开她,自己动手系起扣子。 随意抬眸,他就看见了刚进殿站定的云沁,眼神不由在她身上停了一瞬。 倒不是霍金池刻意留意,是小宫女似乎比常人显眼,这么多人,他好像总是一眼就看见她。 她还是那一身柳色的宫装,统一的样式的冬衣不算合身,却依旧能看出她腰肢纤细,臃肿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似乎都顺眼些。 云沁站在那垂着头,口观鼻鼻观心,正努力扮演透明人,突然感觉背上被人猛推了一把。 容欣猛然一惊,伸手想要去拉云沁已经来不及,她一个踉跄,人已经走到了皇上近前,只能掩住眸中的惊疑。 云沁惊讶非常,下意识扭头,就看到徐安那张满是褶子的脸,随后反应过来,恨得牙根痒痒。 怎么?都不敢出头,推她出来“送死”是吧! 霍金池的目光也先望向了徐安,神情似笑非笑。 徐安被看得有些讪讪,不敢再抬头。 他想法简单,见皇上一直在看云沁,就把她推上去伺候,希望皇上能高兴些。 霍金池收回目光,眼神落在了云沁的脸上。 一室幽暗,让她精致的脸透着些朦胧,似是有些害怕,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的模样令人爱怜,灯下看美人果然不错。 霍金池松开了扣子,等着云沁上前为自己穿衣。 可令他没料到,云沁虽上前一步,却站在了惠嫔跟前。 “娘娘可觉得不适,要不要奴婢去催催御医院送药过来?” 霍金池微微一怔,旋即一哂,差点没有笑出来。 徐安更是差点没惊掉下巴。 他是该夸她忠心,还是该骂她愚蠢? 室内的沉默被云沁打破,众人都像是沉在水里的鱼,终于浮出水来换了口气的感觉,内殿中的气氛都跟着一松。 惠嫔此时听到她饱含关怀的话,眼眶更是一红,微微摇头,“本宫无事。” 云沁看得有些心酸,忽然想到惠嫔如今也不过十九岁,比自己穿越前还小一岁。 因着云沁,霍金池也注意到了惠嫔的脸色,看主仆俩皆眼眶发红的样子,颇有些无奈。 “不过是一件衣裳,值得你如此?” “臣,臣妾也不想。”惠嫔越发委屈,“可实在控制不住,又惹得陛下生气。” 眼看她又要哭,霍金池脸色一沉,看着容芝等人,“你们是死人啊?你家娘娘吐了,不快点去给她准备些膳食,都杵在这做什么!” 这话听得云沁心里撇嘴,为啥都在装死人,那还是因为你乱发脾气! 她伸手摸了下案几上的水壶,感觉还热着,就倒了一杯递给惠嫔,“娘娘用膳前,先喝点热水暖暖胃。” 惠嫔点点头,接过来抿了一口。 霍金池看着,莫名觉得这小宫女在给他上眼药。 他心里“啧”了一声,又对惠嫔道:“脏了衣服的是朕,你倒是比朕还委屈。你若是不舒服,也不必急着用膳,等朕下朝后陪你一起用吧。” “皇上这话当真?” “自然。”霍金池笑了笑,余光瞥了云沁一眼。 云沁垂着眸子,对此没什么想法,就是突然想起了刘美人。 昨晚上,皇上也说陪她用早膳来着。 之后,皇上就匆匆穿好朝服摆驾离开了。 云沁和容欣也推开了内殿的窗户,收起帘幔,让内殿一片明亮。 “娘娘,您不如先歇一会吧。”容芝低声劝道。 惠嫔此刻心情大好,冲她摇摇头,看向了正在收拾床铺的云沁。 “云沁你过来。”她带着笑意招手。 云沁一走过来就先被容芝狠狠瞪了一眼,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笑道:“娘娘有何吩咐?” 惠嫔亲热地拉住她的手,笑道:“昨晚和今早都多亏了你,本宫一定要好好赏你才是,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能在娘娘身边伺候就是奴婢最大的荣幸了。”云沁早有预料,脸上还是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惠嫔拍拍她的手,“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样可心的人,以后你就留在本宫身边伺候。”她又说了遍昨晚说的话,随后对容芝道:“本宫妆匣里有只累丝金簪,镶着青玉那个,你去找来给云沁。” “使不得,奴婢做这些从未想过要什么赏赐。”云沁赶紧摆手。 “给你,你就收下。”惠嫔笑容越发亲热。 云沁低下头装出羞赧的样子,“昨晚也不是奴婢一人的功劳,御医是小德子去请来的。” “你倒是不贪功。”惠嫔忍俊不禁,“放心,本宫也会赏他的。” “奴婢谢娘娘。” 等容芝把簪子递到云沁手里,云沁似乎都能听到她咬牙的声音,心中忽觉快意。 自己能迈出这一步,还要谢谢她! 第7章 西殿孔答应 云沁忽然想到刘美人,低声道:“娘娘,奴婢昨晚在玉康宫亲耳听到皇上说,要跟刘美人用早膳的。皇上果然还是最怜惜娘娘。” 惠嫔听完越发心花怒放,“她整日炫耀皇上如何如何,本宫真想看看她听到皇上来了春禧宫时候的脸色,一定相当好看。” “她怎么配和娘娘比。”容芝在一旁附和道。 惠嫔笑得越发得意。 云沁垂着眸子,却有些无奈,她说出来确实让惠嫔高兴的意思,可更多还是想让她警惕些,怎么她光顾得意了。 笑过一阵,惠嫔又看向云沁,露出些苦恼道:“你快来帮本宫看看,皇上一会过来,本宫穿什么衣裳好?” 云沁没料到惠嫔会问自己的意见,微微一怔,但迅速回神,笑道:“跟皇上用膳,自然还是家常些好,不过可以上一层淡妆。” “不是不上妆才家常吗?”惠嫔不解。 云沁笑道:“娘娘今日气色好,若是上些妆,定是明艳动人,还不把今日这样好的阳光都比下去?” 惠嫔听得笑意更深,忍不住嗔她,“就你嘴甜。” 容芝忽然从旁插话道:“那奴婢来给娘娘上妆吧。” 云沁瞥她一眼,笑意不改,“容芝姐姐守了娘娘一夜了,再操劳,娘娘可要心疼了。” “是啊,容芝,你快去歇歇吧。”惠嫔立刻看向容芝,目露心疼。 容芝扯着笑,眼神却在瞪云沁,“奴婢不累,只要是伺候娘娘,奴婢浑身都是劲头。再说……奴婢也不放心旁人伺候娘娘。” 此时容芝心里全是恼恨,就一晚上而已,这丫头就哄得娘娘如此信任她,要是自己走了,只怕娘娘身边要没她的位置了! 看她这防备的模样,云沁实在有些瞧不上。 从前也只是在主子跟前争宠,自打惠嫔怀孕,容芝就跟护鸡仔似的,谁都要防着。 春禧宫上下,生死荣辱都系在惠嫔身上,难道他们会想不开去谋害惠嫔吗? 对容芝非要留下,云沁懒得再管。 她自己愿意不眠不休地熬着,就熬着好了,看她能熬到什么时候。 云沁转而对惠嫔说道:“奴婢听闻宫中有一种珠颜妆,素净雅致,听起来就与娘娘相称。” 惠嫔一听果然来了兴趣,“本宫倒是从未听闻。” “奴婢也是听容欣姐姐讲的。”云沁自然而然地把话题引到容欣身上。 惠嫔立刻看向了站在一旁默默无声的容欣。 容欣看了一眼云沁,才温声回答道:“回娘娘,是有一个珠颜妆,是从前嘉熙太妃最喜欢的妆容。嘉熙太妃容颜绝世,却不喜本朝女子最喜欢的桃花妆,偏爱这素净的珠颜妆。后来嘉熙太妃为替先皇祈福,就连这珠颜妆也不再化了,后来就鲜少有人知道了。” “你是如何知道的?”惠嫔好奇问道。 容欣笑道:“教奴婢规矩的阮嬷嬷,曾是嘉熙太妃的梳头宫女。” “那你肯定会化珠颜妆了?”惠嫔果然被勾起兴趣,“那今天你就本宫化个珠颜妆,让本宫见识见识。” “是。”容欣应了一声,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云沁。 云沁对她一笑,余光瞥了眼在一旁插不上嘴的容芝,心中冷笑。 小德子有句话说的不错,比起从宫外来的丫鬟,容欣这样从小就在宫里长大的,眼界和见识可不是她们能比的。 从前容欣姐姐总让她们不要出头。 如今不愿意出头也出了,云沁不信,这春禧宫以后还是她容芝说了算。 容欣边化妆边把其中典故说给惠嫔听,云沁在一旁偶尔插科打诨一句。 只有容芝想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呆了一阵子,虽气得跳脚,可实在没什么意思,被惠嫔劝着休息去了。 容芝前脚刚走,阿菁脚步匆匆从外走了进来。 云沁最先看到她,见她毛毛躁躁,忍不住瞪她一眼。 这丫头素来跳脱,性子也大大咧咧的,不受管教,昨晚上的事情还没跟她算账呢! 被云沁一瞪,阿菁才收住脚步,规矩地走进来,“娘娘,奴婢有事禀报。” 惠嫔一见是她,笑意淡了几分,“什么事?” 阿菁还未开口,先笑了一声,瞥了眼云沁的脸色,才收住笑意继续道:“回娘娘,西殿那个可闹了大笑话了。” 原来,西殿的孔答应早早就等在了皇上离宫的宫道上。 可没成想今日皇上上早朝晚了,孔答应领着宫女在宫道上被冻得瑟瑟发抖,真一见着皇上连话都说不利索。 “皇上从咱这里离开的时候就不早了,被她这么一耽搁,皇上就动了怒,孔答应脚一软摔了个大马趴。这会被人抬回来了,听说皇上还给治了个御前失仪,禁足一个月。如今那边正哭呢!” 阿菁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哧笑出声。 惠嫔这回没有斥责,反倒听得冷笑一声,“她最喜欢干这样的事,本宫可没忘记,刚入宫的时候,她还在春禧宫把皇上半路截走过。如今这样,也是她自己的报应。” 她眸光一闪,对阿菁道:“本宫身为一宫主位,这种事也不好不管。你过去问问,张御医一会过来请脉,要不要也去看看她?” 孔答应是皇上潜邸的老人,虽说整日钻营,却从未有过身孕,而张御医是出了名的产科圣手。 让张御医去看,伤害不大却侮辱性极强。 “奴婢这就去。” 阿菁兴冲冲地跑出去了,容欣拦都没来得及,她有些忐忑道:“娘娘,是不是有些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惠嫔不以为意,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不悦道:“你也该跟容芝学学,别总这么没脾气。” 容欣垂下眸子,“奴婢谨记。” “娘娘今早想吃什么,奴婢去小厨房催催。”云沁适时插言道。 “碧粳粥,皇上最爱喝碧粳粥,配些火腿青笋,其他就让他们随意做些吧。” 提起皇上,惠嫔果然什么不快都忘了,刚才的事也轻巧揭过。 云沁笑道:“娘娘只想着皇上了,您自己呢?”。 “好啊你个小丫头,打趣起本宫来了!”惠嫔柳眉微竖,拿着帕子要去打云沁。 云沁轻巧躲过,笑得狡黠明媚,倒看得惠嫔微微错神。 “那奴婢就替娘娘安排吧,您就配些红枣燕窝可好?”云沁并未察觉惠嫔神色有异,笑容不减道。 惠嫔回神,对容欣嗔道:“瞧瞧,瞧瞧,这又安排起本宫来了。” “那奴婢就当娘娘允了。”云沁呵呵一笑,福身便离开了内殿。 惠嫔从镜中看着云沁离开,视线移到镜中自己的脸上,笑意淡了几分,她扭头看向容欣,“你与云沁是一道从尚宫局出来的吧?” 第8章 容欣起警惕 忽然听到惠嫔问起云沁,容欣心中立刻警觉,面色不改道:“是一道出来的,只是奴婢从前在阮嬷嬷身边伺候,不曾和云沁见过。” 惠嫔点点头,话锋忽转,“听说,昨晚上陛下特意问了云沁的名字?” 容欣心头咯噔一声,手中梳发的动作缓了几分,“是问过。”说完悄悄望了眼惠嫔的脸色。 见惠嫔依旧看着自己,她才继续道:“倒没说别的,瞧着像是随口一问。” “那云沁没与你说些什么?”惠嫔收回视线,手指捏着发簪上的一粒珍珠,状似无意道。 容欣垂眸看着手里乌黑的发丝,隐藏住眼中的紧张,语气带着笑意道:“她呀,一心只顾为娘娘高兴去了,哪还记得别的,就连身上的伤都忘了。” “伤?”惠嫔抬眸。 容欣故意露出些怒气,“还不是玉康宫的,下手是真黑,云沁两只胳膊青一块紫一块的,瞧着没一块好皮了。” 惠嫔听得微怔,又想起今早一殿人都顾着皇上,只有她冒着触怒皇上风险来关心自己,神情中流露出动容。 “你怎么不早说,等下去库房把最好膏药拿给她。” 容欣摇头,叹道:“娘娘就算给她药膏她也不涂。今早奴婢劝她抹点药膏,她就怕药膏味道刺激冲撞娘娘没有涂。” 惠嫔不禁抚了下腹部,笑容重归真切,“她有心了。”却没再提给云沁找药膏的事情。 容欣知道她是信了,心中微微一松,知道这回是糊弄过去了。 只是,惠嫔就算放下疑虑,恐怕也是暂时的,明珠必不会蒙尘,云沁此后,只怕会越来越扎眼。 ——------- 殿中有容欣伺候,云沁也没急着回来,跟在厨娘身旁边跟她扯闲篇边偷师。 宫里都知道她如今在娘娘身边伺候了,对她都高看一眼,厨娘对她都耐心几分,没像以前撵她走。 等云沁回来,刚走到殿门口,就被迎出来的容欣叫住。 “我瞧着殿里的炭不多了,你去内务府司领些回来吧。” 云沁有些疑惑,她记得阿菁前日刚去领过,虽疑惑但她也没有怀疑,只当这几日倒春寒,炭用得多了些。 “好,我去领。”她点点头,刚要走又被叫住。 容欣走上前,塞了个帕子给她,“这是我近日绣的,你顺道去找阮嬷嬷替我给她。” 云沁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帕子,上面绣着一只缠枝梅花,虽简单却技艺非凡,看起来栩栩如生。 她立刻佯怒道:“姐姐什么好东西都想着阮嬷嬷,我可眼馋你绣得帕子好久了!” “记着呢,这几日就给你绣好了!”容欣恼笑。 云沁得逞,立刻笑道:“我可等着了。”她说完便朝容欣挥挥手,朝着宫外走去。 看她离开,容欣长舒一口气,她是有意把云沁支走的。 皇上应该很快就来,娘娘已经起了疑心,若是再让她和皇上共处一室,难免会被瞧出什么。 看来必须得找个时间,好好与云沁说说此事。 果然,云沁刚走没多久,皇上就进了春禧宫。 看着妆容焕然一新,气质更为出众的惠嫔,霍金池却下意识在人群中看了一眼,却没瞧见那个明丽惹眼的人影。 他收回目光,面色如常地赞了一句,“爱妃今日果然清丽。” 惠嫔面露娇色,手指轻抚了脸颊,“皇上喜欢就好。” 霍金池未置可否,扶着惠嫔进了殿内。 可他身边的徐安却明显看出,皇上的兴致明显不如来春禧宫之前,他心里知道是因为什么,瞧了眼欢喜的惠嫔,不由把头垂低了几分。 用膳的时候,惠嫔看着自己碗里的红枣燕窝粥,不由一笑,抬头看了一圈,问容欣:“云沁呢?” 正在用勺子搅着粥的霍金池闻声,手微微一顿。 “回娘娘,云沁去内务府司去领炭去了。”容欣攥着有些颤抖的手指,继续道:“近几日天冷,火烧得旺,她担心炭不够用,冻着娘娘。” “这丫头。”惠嫔轻轻一笑,心头一动,看向一旁默默喝粥的霍金池,笑道:“皇上可还记得臣妾这个小宫女?真是一等一的贴心,瞧,今日的粥都是两样呢。” 霍金池掀起眼皮看着她的眼睛,眸光未起波澜,语气慢条斯理,“朕应该记得?” 惠嫔下意识躲避他的目光,“当,当然不是。” 霍金池收回目光,眼神露出些戏谑。 今早还见过,她却问自己记不记得? 他手指下意识摩挲起垂在腕间的白玉手串,这事上她倒格外敏锐,而自己倒是没有发觉。 直到一顿早膳吃完,直到霍金池离开,云沁也没有露面。 走出春禧宫没多久,徐安靠近銮驾,冲里面低声道:“陛下,奴才打听过了。人是去了内务府司,她与内务府司的阮嬷嬷似是旧识,领了炭,就送去了一块帕子。寒暄几句,便误了回来的时辰。” 霍金池听完,掀开帘子一角,嘴角含笑地看着徐安。 “你如今的差事真是做得越发好了。” 徐安刚要笑,忽觉出皇上这话不对,再看他的脸色,心头一跳,赶紧道:“奴才不敢。” 霍金池冷哼一声,甩上了帘子。 见皇上没有责罚,徐安刚松了口气,就听到帘幕后面突然传来皇上淡漠的声音,“罚你一月月俸。” “是。”这处罚对徐安来说不痛不痒,他只是有些猜不准皇上的心思。 他明眼瞧着,皇上对那小宫女确实上了心,莫非是碍着惠嫔? 徐安忽地明悟,皇上虽然随心所欲些,但到底是要脸面的,惠嫔如今还有身孕,总不能这时候向她讨要个宫女吧。 皇上既然不好出面,要不他去暗示惠嫔一二? 就在他刚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又听帘幕内传来皇上的声音,“徐安,你若再敢自作主张,可就不是罚你月俸这么简单了。” 徐安头皮一紧,赶紧道:“奴才不敢。” 銮驾内闭目养神的霍金池闻声睁开了眼睛,嘴角勾起一丝笑。 惠嫔孕期体热,殿内的炭火烧得并不旺,担心炭火不够烧? 又赶在这个当口给一个嬷嬷送帕子? 呵! 霍金池内心轻嗤,那宫女分明是在躲他。 他确实惊奇自己竟然也会见色起意,却也没那么大兴趣非要她。 尤其,还是个这么不乐意的宫女。 霍金池眸色转冷,再次慢慢合上眼皮。 第9章 巧妙地回话 等云沁回到春禧宫,听说皇上已经走了,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些庆幸,她可不想面对那个心思难测的皇帝。 听到云沁回来了,惠嫔特意把她叫到跟前,先是赏了她些银子,随后道:“皇上也觉得早膳可口,可惜你不在,不然皇上肯定也要赏你的。” 惠嫔说完,眼神并未从云沁脸上移开,细细观察她的脸色。 容欣立在软塌旁边,听到这话,紧张地看了云沁好几眼,唯恐她答错。 云沁看惠嫔目光紧盯着自己,就已经察觉不对,立刻明白她应该是听说皇上问自己名字的事情了,第一反应,就是表忠心。 “奴婢为娘娘做事,哪还敢贪图皇上的赏赐。” 惠嫔见她脸上没有半分异色,说的话也中听,脸上的笑意才真切几分,“就会贫嘴。” 说完,她打了个哈欠,扶了下自己的腰,“本宫也累了,扶本宫去躺会吧。” 等惠嫔睡下,有容欣守着,云沁便退出了内殿,刚出来就撞见阿菁。 阿菁看到她,立刻冲她一笑,“你之前不在,不知道……” 听她说话毫不顾忌,云沁赶紧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她走出正殿。 “娘娘在睡觉,你也不知道小点声。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又想挨容欣姐姐打了是不是?”云沁没好气道。 阿菁一惊,捂了下嘴巴,才小声道:“我不知道娘娘睡了。容欣姐姐本来就在生我的气,好云沁你可别跟她说。” 阿菁年纪比云沁还小一岁,长得娇小可爱,性子跳脱,心思也单纯,在这人均八百个心眼子的宫里算是个另类。 但她运气很好,一进宫就由阮嬷嬷带着,容欣又疼她,有这两人护着,阿菁倒没吃过大亏。 云沁见她被吓住,勉强压住翘起的嘴角,故作严肃道:“不说也可以,只是容欣姐姐新给我做的香囊,还差一个络子。” 作为一个半路穿越的,云沁女工可谓一塌糊涂,可在宫中行走总得有一两件东西充门面,于是只能各种“坑蒙拐骗”。 阿菁哪看得出云沁的“奸诈”,一听这话,立刻点头,“好,好,我一定给你打个最好的络子。” 云沁再也忍不住翘起嘴角,“这可是你自己答应的。” 见云沁笑起来,阿菁立刻反应过来,气得去打她的胳膊,“好啊你,又骗我。” “嘘,嘘……”云沁赶紧冲她示意小点声。 阿菁又捂住嘴,气鼓鼓地瞪云沁。 云沁不再逗她,拉住她的胳膊,“别生气啦,娘娘赏了我银子,等我再去内务府司的时候,托人给你买宫外的点心好不好?” 阿菁双眸一亮,“那你可要说话算话。” “放心放心。”云沁轻笑一声,又问她,“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 阿菁才想起正事,有些兴奋道:“还不是孔答应的事,我把娘娘的话一带到,孔答应那个叫紫桑的宫女,脸都青了。回来我跟娘娘一说,娘娘直乐,我瞧着她已经不生我的气了。” 云沁听完又板起脸,“以后长记性了吧,让你在娘娘面前胡说!” “以后不敢了。” “也不许再跟人议论孔答应,她再怎么着也是主子,不是我们能议论的。”云沁又训诫道。 阿菁点点头,被她训了两句,人已经不复刚才的兴奋。 云沁看她委屈巴巴的样子,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哎哟,我们阿菁今天可威风了是不是?怎么这么棒呢。” “你就知道哄我!”阿菁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小脸又明亮起来,抱着云沁的胳膊,问她想要什么颜色络子。 两人正亲热地说着话,突然传来声冷喝:“都不用干活是吧,闲得在这叽叽喳喳!” 来的正是容芝,也不知道才睡了多大会,脸色带着憔悴,原本就不算白皙的皮肤,显得更加暗黄。 “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阿菁看到她,立刻变得跟炸了毛的猫似的,压着声音怒道:“你能不能小点声,娘娘正在睡觉呢!” 这话一下子把容芝给噎住,云沁看她脸色在青红间不断转换,强压住笑意,拉住阿菁的手,对容芝道:“我们去给小厨房看看今天内务府司送了些什么菜,等会若是张御医来了,姐姐可别忘了带他去看看孔答应。” 她说完不给容芝说话的机会,拉着阿菁就走开了。 等走远,云沁才笑出声,对阿菁道:“我们阿菁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阿菁还有些状况外,闻声挠挠鬓角,“有吗?”随后疑惑道:“你怎么让她带张御医去西殿,我还想把孔答应生气的样子学给娘娘看呢?” “笨!”云沁戳了下她的脸,“你今早过去就是个传话的,孔答应生气也只是气娘娘。可你真要带着张御医去,那她可就要恨你了。这种招人恨的事,咱们可不能做。” 阿菁似懂非懂,有些愤愤道:“谁让她总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就跟娘娘欺负她一样,实在恶心人!” 云沁忍俊不禁,又戳了下她的脸,“咱们是什么身份,用得着咱们替娘娘出头吗?与其心疼正舒舒服服睡觉的娘娘,不如心疼心疼我,我忙了一早上,一口饭还没吃呢。” “这都快晌午了!”阿菁听完惊叫一声,立刻拉着她往小厨房走,“快走,容欣姐姐肯定给你留饭了。” 第10章 得知皇上心思 转眼便到了晚上。 傍晚的时候天突然阴下来,这会已经起了风。 “这天瞧着不会还要下雪吧?”云沁冷得缩了缩脖子,把下巴埋进领口的绒毛间。 容欣给她紧了下衣服,“说不准。”她看眼宫门口,“已经过了戌时,今夜皇上应该不会来了,小德子关宫门吧。” “是。” 惠嫔本就精力不济,一听到皇上没有来,就洗漱睡下了。 今晚本来该容欣守夜,瞧见容芝打算留下的模样,她也没有多言,拉住要开口的云沁,带她回了两人的房间。 “她也不怕熬出什么毛病。”云沁十分无语。 容欣把她按在床上,“娘娘不大起夜,她愿守着就守着吧。”转身找出药膏,“我先给你把药上了。” “真没事……” 容欣才不管她说什么,径自掀开她的胳膊,药膏要在淤青处揉开,见云沁龇牙咧嘴,才没好气道:“这下觉得疼了?” “好姐姐,你下手轻点。”云沁也没想到会这么疼,被她揉了两下,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让你逞强。”容欣嘴上这么说,下手的力度却轻了许多。 云沁皮肤雪白,那星星点点的青紫显得尤为触目惊心,容欣边心疼,边叹息一声,“你可知道今早娘娘问起皇上昨晚询问你名字的事?” “猜到了。”云沁忍着疼,没察觉容欣语气的沉重。 容欣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你如此聪慧,就看不出皇上的心思?” “皇上的心思?”云沁扭头看她,才发觉她神情间充满担忧。 云沁忽然想起昨晚上徐安的表现,忍俊不禁,“你难道也觉得皇上是看上我了?” “不是?” 云沁无奈道:“我又不是什么万人迷,皇上就才见了我几面,怎么可能就看上我了。再说,皇上也没有什么暧昧的举动。” 容欣垂眸看了眼她娇媚的面孔,比她更加无奈,没有顺着她的话,而是转而道:“今早皇上用膳的时候,娘娘刻意问他,还记不记得你,你可知皇上怎么回答的?” “娘娘刻意问皇上记不记得我?”云沁眉头蹙起,追问道:“皇上怎么说的?” “他反问娘娘,‘朕该记得?’” 容欣的声音很轻,在云沁听来却像是一道炸雷,炸得她脑中有一瞬空白。 “若真不在意你,只回答记得或者不记得就可以,为什么要模棱两可,欲盖弥彰。”容欣继续道:“娘娘并未察觉不对,你难道不明白?” 云沁怎么会不明白,她心如擂鼓,下意识问道:“这话可还有别人听见?” “别怕,咱们宫里只有我在场。” 云沁深吸一口气,思绪渐渐冷静下来,忽然恍然,“你今早是故意支开我?”她急喘一声,又微微摇头,“皇上既然在娘娘面前遮掩,也未必存着一定要我的心思。” “我瞧着也是。”容欣坐到云沁身边,攥住她的手,“但也可能只是顾及着娘娘怀着身孕。” “你是说可能等到娘娘生产后,才会跟娘娘开口……”云沁惊疑不定的看着她的眼睛。 容欣没有回答,只攥着她的手,问道:“那你自己呢,若是想要往上……我定会助你。” “不,不,我不想。”云沁立刻摇头,斩钉截铁道:“我一定要出宫!” 容欣看她一瞬,轻轻一叹。 云沁又深吸一口气,柔和的脸庞冷静得有些锐利,“一个宫女,皇上就算有兴趣,也不过是一时的。他本就不大来后宫,如今又有意冷着娘娘,来的次数就更少了,过不了多久,他大概就把我丢到脑后了。” “我也看得出,皇上是个极高傲的人,我以后只要一味躲着,他也会明白我的意思,这么不识趣的女人,他只怕看一眼都会厌恶。” “再不行,我就干脆情愿去寺中为娘娘祈福,皇上总不会要个姑子!” “你这又何苦。”容欣紧紧攥着她的手,“以你的才貌聪慧,有我和阮嬷嬷助你,在这宫中未尝不能一搏!” 云沁看着她,微微摇头,“你不懂……” 她能跟容芝斗,变着法地捧着惠嫔,全都是出宫的念头在支撑着她,如果真的一辈子留在宫里,她还能用“我只个打工人”来麻痹自己吗? 云沁讨厌这个地方,厌恶每天对着一些人卑躬屈膝,更不想跟一群女人搞什么雌竞。 如果余生都要被关在这个抬头只有四面墙的地方,她宁可去做尼姑。 容欣见她目光坚定,又轻叹一声,“若你不想,我也会帮你。” 她缓声道:“阮嬷嬷如今年岁大了,宫外又没有亲人,应该会被安置到慈养所。她在太后娘娘面前有几分薄面,若是去求太后娘娘,要个宫女养在身边,太后必定应允。太后开口,惠嫔不会不放人,若你愿意,便随着她去慈养所吧。” “这是不是为阿菁安排的?”云沁回过味来,攥紧容欣的手。 容欣摇头,语气柔和道:“阿菁还有父母在世,有我护着,安稳长到二十五岁出宫嫁人更好。反倒是你,去了慈养所,便要给阮嬷嬷养老送终,一耽搁只怕年岁要不小了。” 什么年岁不年岁,在容欣一个现代人看来,就算三十岁,年纪也算不上大。 “那姐姐呢?”她又忙问道。 “我一直拿阮嬷嬷做榜样,与其出宫嫁人,我更愿意留在宫中。前头虽难熬,可等成了嬷嬷,说话旁人也要听几分,若是能教养位皇子公主,便是拜官做宰的见了我也要恭恭敬敬,这不比嫁人更好?” 听着容欣从未说过的打算,看着她熠熠生辉的眸子,云沁忽觉心中一松,不由笑道:“姐姐心胸堪比男儿。” “说什么呢。”容欣横她一眼,见她笑也跟着笑了。 云沁把头靠在容欣的肩头,“姐姐,这样真好,我们都有自己的打算,上天必定不会辜负我们,一定会让我们如愿对吗?” 容欣抚着她的脸,低声道:“别怕,会的。” 两人默默相依,都觉得以后的日子似乎也不难熬了。 良久,容欣才开口道:“别的不担心,这事定不能让娘娘起疑,她对皇上用情极深,又心思极重,我怕她会对你不利。” “若我还糊里糊涂或许会表现出什么,既然心中有数,定不会让她察觉。”云沁面色微冷。 容欣点点头,抚了抚她的背,“我去正殿候着,夜里无事,你就在房里暖和,只是要警醒些。” “我知道了,姐姐去吧。” 等容欣离开,云沁脸上的笑意才逐渐消失。 看来得想个法子,不能再在惠嫔面前多露脸了。 良久后,房间里只余下一声轻叹。 第11章 好一对主仆 此后半月,皇上一共来了两次后宫,一次去了刘美人处,一次去了德妃处。 春禧宫似乎又沉寂了下去,正殿的惠嫔领了旨意不必去给皇后和太后请安,西殿的孔答应禁足,好似所有的热闹都是别人的。 或许是皇上上次展现了足够多对惠嫔的重视,惠嫔显得平静许多。 平静下却依旧涌动着暗流。 “回禀娘娘,徐总管说,皇上政务繁忙没有时间见奴婢,把奴婢送去的百合粥留下,就打发奴婢回来了。” 容芝一脸忐忑,握着食盒的手都隐隐有些颤抖。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娘娘每次让她去送东西,徐总管都收了,可她却没见到皇上一面。 “废物!”惠嫔正坐在梳妆台前,随手便把手里穿珠点翠的金簪朝她扔过去。 金簪堪堪擦着容芝的鬓角飞过去,不知是镶嵌的金片还是云母在她眉梢划出一丝血线。 云沁站的近,看得分明,若是再偏一分,那簪子就砸在容芝眼睛上了。 若真砸到眼里…… 云沁敛住眸光,心中摇头,什么主仆情深,怕也不过如此。 容芝“噗通”一声双膝跪地,顾不得伤口,惶惶地匍匐着把那金簪捡了回来,还不忘把摔歪了的蝴蝶触须掰正。 她跪行到惠嫔跟前,双手把簪子捧到惠嫔跟前,“娘娘息怒,是奴婢没用,您还怀着小皇子犯不着为了奴婢生气。” 惠嫔闻声,侧头面向她,美目微瞪,“少拿本宫肚子里的孩子做筏子!” 这几日,惠嫔吃着日日送来的药膳,食欲比以往好很多,再加上上下宫人尽心的伺候。她这胎养得极好,脸上病容褪去丰润许多,容貌更胜往昔,只是眉目间少了些柔弱,多了几分凌厉。 “奴婢不敢。”容芝惊惶之余,眼中也蓄满了眼泪,声音惶惶,“奴婢真的是担心娘娘的身体,奴婢没用,娘娘您怎么拿奴婢出气都行,若您因为奴婢气出个好歹,奴婢万死不能偿。” 到底是跟了自己多年的人,惠嫔盯了她一会,视线逐渐柔和,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也缓和下来,“哭什么哭,我说要罚你了吗?” 容芝转啼为笑,“任凭娘娘处罚。” 听到她满怀感激的声音,云沁微微抬眸看了她一眼,心中很难不佩服。 她看得出,容芝是真的担心惠嫔的身体,这份赤忱忠心,只怕这阖宫上下加起来也比不上。 只是她善妒多疑的性子也随了惠嫔,若不是她一味打压,春禧宫上下又怎么会离心。 当然这也少不了惠嫔的纵容。 有这个千依百顺的人在跟前,惠嫔的脾气也是越来越坏。 这对主仆,算是另一种互相成就了吧。 “可有瞧见旁人?”惠嫔声音恢复了平和,却没提让容芝起来的事。 “没有,但徐总管说,德妃娘娘先前送了份洋参茯苓茶也没见着皇上人。”容芝快速答道。 惠嫔这才伸手把簪子捏起来,道:“徐安那老东西,嘴里向来没有一句实话。” 话是这么说,但显然她的气已经消了。 惠嫔抬手把簪子递给了云沁,“给我簪上吧。” 云沁刚要去接,容芝一下站起来,把她给挤开,接过了惠嫔手里的簪子。 “奴婢来。” 云沁被她撞疼了胳膊,眉尖微微一蹙,但未作声,往后退开一步。 惠嫔像是没注意到这一幕,实则余光一直注意着云沁,等容芝给自己插好簪子,她才状似关切道:“云沁,你这几日安静了许多,可是风寒还没好利落?” 云沁知道自己刚才不该一直不出声,若是以前,她肯定要哄惠嫔开心,可如今她不想张口。 这几日她仔细观察过,惠嫔时不时就要盯着她的脸瞧,表情虽不明显,可处处能见警惕防备,她实在有些心累。 “劳娘娘关心,是奴婢身子不争气。”云沁故意忽略她话中的“安静”只虚着声音回答道。 惠嫔眼神掠过她苍白的面色,又落回自己鲜嫩的脸上,心情又好了几分,“瞧你这小脸白的,看得本宫心疼。” 这话说的,听得人瘆得慌。 云沁腹诽,脸上却露出感激。 惠嫔对她的感激很满意,带着笑意道:“本宫看你精力也不济,既然不舒服,便多歇着去吧,殿里有容芝伺候。” “这……”云沁装作犹豫。 “去吧。”惠嫔眼带安抚,又对她一笑。 云沁点点头,脸色沉郁了几分,似有不甘道:“那奴婢唤阿菁过来候着。” 看得容芝在旁露出讥笑。 被娘娘看重又如何,偏偏成了个病秧子,真是没命享福。 等云沁出去,容芝对惠嫔说:“娘娘,云沁这病看着不像是好病,您如今怀着皇子,奴婢觉得还是别让她进殿的好。” “你不过是看她比你有本事。”惠嫔斜了她一眼,声音微冷,“说起来都是为了本宫,她是因那日去请皇上,被玉康宫那些贱婢给伤了。” “不过……”惠嫔用小指挑了下额前的碎发,“你说得也对,等明日张御医过来,让他给云沁瞧瞧,若是真不行,就让她在房里歇着少走动吧。” “娘娘您就是太心善,一个小宫女,还配用御医?跟着娘娘您,真是她三生修来的福气。” “少贫嘴。” 主仆二人旁若无人,却不知这番话,全都落在了站在纱隔外的云沁耳中。 站在殿外的阿菁和小德子皆垂着头,对云沁偷听主子说话的行为,视而不见。 等里边安静下来,云沁脚步轻移,无声地踏出外殿,对阿菁使了个眼色。 阿菁微微点头,弓着身子走入殿内。 小德子却缀在云沁身后,看了眼云沁好几眼,有些欲言又止。 第12章 久病误惹怜 从小德子跟上来,云沁就察觉了,只是一直走到无人处,她才扭过头看他。 “有什么话就说。” 小德子下意识堆起笑,“没事没事,我就是关心姐姐的身子。姐姐这病可有些日子了……” 云沁听出他话中有话,心中明白他心细,定是瞧出什么了。 那日惊惧之下,云沁心力憔悴,又故意吹了一夜冷风,第二天确实病倒,只是这么多天其实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她现在病歪歪的样子,多是装的。 一则是因为惠嫔这几日隔天就要派人去御书房送吃食,云沁可不想再在徐安面前露脸,她更怕皇上哪根筋搭错,真召见她,到时候她有一百个嘴在惠嫔面前也说不清了。 二则是为了去阮嬷嬷那边做准备,她这几日如果表现出挑,惠嫔用她用得顺手了,不愿意放她走也是个麻烦事。不如就一直装病躲着,到时候送走个没用的病秧子,惠嫔也不会阻拦。 只是这些话,云沁不能跟小德子全说,也不能一点也不说。 “你看得出我在装病,就没看出主子在防着我?”云沁开门见山。 小德子眼珠一转,自是明白因为什么,那日皇上在殿前问云沁名字的时候,他可是听得真真的。 况且,他看了眼站在廊下的云沁。 一身宫装,一支银簪,素净的装扮在她的身上,似乎更凸显了她娇美的容颜,就连穿廊而过的风,似乎都偏爱她,轻拂着她发尾衣袖,给人飘飘若仙之感。 小德子看得脸热,赶紧垂下眸子,“姐姐聪慧过人,是小德子多虑了。此时确实应该蛰伏起来,不可操之过急。” 云沁听得微怔,他竟然以为自己有承宠的意思?他这般殷勤,是觉得在自己这比在惠嫔跟前更有前途? 她心中好笑,也不知道什么地方让他误会了。 但转念一想,或许在他眼里,这宫里的女人都想获得皇上宠幸。 云沁看着小德子,想跟他解释,又觉得跟他说什么“想躲着皇上,想出宫”他未必会信,估计反而会觉得她矫情做作。 她也懒得解释。 给他这种错觉也好,用着他的地方还有很多,比起人情还是利益更可靠。 云沁是想出宫,却不能拍拍屁股就走人,把这么个烂摊子全都丢给容欣。要是容欣一直不得惠嫔信任,又怎么能一步步实现自己的抱负。 她得先帮容欣在春禧宫,在惠嫔面前站稳脚跟才能安心离开。 况且容欣有野心也有耐心,跟着她小德子以后未必没有造化,只是可能会跟他想象有点差距。 “你既然明白,可有法子帮我应付张御医?”云沁顺着他的话问道。 小德子沉吟片刻,忽笑道:“姐姐莫担心,张御医医术虽好,人却古板。让他给一个宫女看病,他心里未必有多乐意,到时候,我领他到姐姐门口一站,就带着他走,他必定不会多言。” 云沁知道他所言不虚,心中更坚定了刚才的想法。小德子常在外头行走,确实有她和容欣都没有的长处。 “那就有劳你了。”有他帮忙,她也不用再吹一夜冷风了。 “姐姐客气。” 第二日,果然如小德子所说,张御医只在云沁门口站了站,并未进来。 云沁躺在床上,听着小德子说:“她一个小宫女,还不是娘娘心善。张御医放心,她如今病着,娘娘哪还让她近身伺候,今日这事不会传到娘娘耳朵里。再说,就一个小风寒,您不信回去问问医女,随手写个方子便是。”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张御医笑着道了声,“那有劳德公公替我跟娘娘回禀。” “张大人可折煞奴才了。” 听着两人声音越来越远,容欣都忍不住赞道:“小德子这张嘴果然了得。” 云沁轻笑一声,“姐姐以后有什么是要打听,大可都交给他去办。” 容欣点点头,看着云沁的脸色,有些担忧道:“你当真无碍了?” “姐姐你看……”云沁呵呵一笑,用手指在脸上抹了一下,把指腹的粉递给她瞧,“连姐姐都骗过去了。” 看她指腹上一层粉,容欣也跟着一乐,“也就是你皮肤底子好,抹这么厚粉,也瞧不出来。” “那是我手法好,不信,我来给姐姐抹抹。一定把姐姐化成大美人儿……” “哎呀,你别胡闹!” —— 张御医前脚刚从春禧宫离开,脉案后脚就递到了皇上的御案上。 霍金池放下手中的笔,刚拿起脉案就见徐安一脸欲言又止。 “惠嫔又派人送东西来了?” 徐安摇头,“那倒没有。” “那你有什么不敢说的?” 徐安窥了眼他的脸色,才道:“倒是跟惠嫔娘娘有点关系。” 看他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霍金池眸色渐渐不耐,正待开口,就听徐安快速道。 “张御医离开前,惠嫔娘娘让他去给云沁姑娘看病,听说病了已经半月有余了,怪不得这几日一直不见。” 徐安说完,有点不敢去看皇上的脸色,唯恐又因为他提起云沁姑娘生气。可要是不说,他怕皇上事后知道了,更生气。 “病了?” 徐安听到皇上轻嗤了一声,可抬眸看他的脸色,却看不出什么情绪。 自那日霍金池察觉云沁在躲着自己,被她美貌勾起的兴趣基本就散了,只是他记忆也没那么差,只隔了这么几天,就记不起亲口问出来的名字了。 说什么病了…… 霍金池手指轻点着脉案,第一反应是不信。 惠嫔隔日便要派人来,他虽没留意,但架不住徐安嘴碎,回回都要加一句“来的不是云沁姑娘”。 她多半是装病躲着,不愿意到御前来。 “张御医怎么说?”霍金池冷笑,暗道:他可不是关心那个小宫女,不过是为了验证他的想法。 听皇上这么问,徐安心下一松,皇上果然在意。 “就说是寻常风寒之症。” “既然是寻常风寒,那为什么半月也不见好?”霍金池点着脉案的手指一停,“脉案呢?” 徐安苦笑,“云沁姑娘只是个宫女,张御医怎么会写脉案呢?” “只是宫女”四个字,让霍金池眸光一闪。 “要不……”徐安提议道:“奴才命人请张御医过来,陛下当面问问?” 等了一会也不见皇上回答,徐安抬头去看,就见他正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自己,徐安立刻心头一跳,赶忙低头道:“奴才多嘴,奴才多嘴,请陛下责罚。” 徐安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皇上如今正避着春禧宫呢,要是召见张御医来问,旁人只当他是关心惠嫔,这些时日的心血不都白费了! “让张御医上心些,惠嫔怀着身孕,身边可不能少了伺候的人。” “是,奴才谨记。”徐安苦着脸应了一声。 皇上说话,总是绕着圈子,也不怪别人要去揣摩他的心思。 明明是要张御医把云沁姑娘的病看好,却说什么惠嫔身边不能缺了伺候的人。 惠嫔身边那么多人,难道少云沁一个就不得了了? 第13章 容芝强入瓮 当晚,七日未进后宫的皇上终于进了后宫,在各宫翘首以盼中,结果皇上的銮驾又去了玉康宫刘美人处。 一听到这个消息,各宫中又不知道碎了多少碗碟花瓶。 其中当然也包括春禧宫。 “狐媚子,贱人!”惠嫔摔了手里的药碗还嫌不够,又把矮几上的红釉花瓶端起来砸在了地上。 花瓶碎片散落一地,鲜红的颜色令人觉得不祥。 云沁盯着脚面上的花瓶碎片,别问,问就是后悔。 为了给惠嫔她还在和容芝争宠的错觉,她是刻意来惠嫔面前露脸的。 早知道会赶上这么一场风波,就该老老实实呆在房间里! “娘娘,你要小心自己的身体啊!”容芝赶紧上前扶住她。 容欣也扶住她另一只胳膊,劝道:“娘娘,您要是气着了,得意的不还是旁人!” 惠嫔看了容欣一眼,抓住她的胳膊,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才长长舒了口气,扶着她慢慢坐下,“你说得不错,我绝对不会让她得意!” “是啊,娘娘你首先要护好自己的身子,只要诞下皇子,看她还能得意多久!”容芝也在旁附和。 情绪刚刚稳定的惠嫔,一听这话,一把甩开容芝的胳膊,又发起怒来,“不许再提本宫的肚子!”她垂眸看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眼中竟带着恨意,“如果不是他来的不是时候,皇上又怎么会弃我不顾,去宠幸那个贱人!” 听到这话,云沁诧异抬头看向惠嫔,这下她算明白容欣所说惠嫔对皇上用情极深,是哪个“深”了。 根本是“深井冰”的“深”。 容欣在惠嫔身旁,自然也觉得心头一寒,看惠嫔一直盯着自己的肚子,怕她做出什么过激的事,赶紧伸手护住。 “娘娘千万别冲动,这可是您跟皇上的孩子啊!”她急声道。 惠嫔抬眸看着她,盯了一会,忽然勾唇一笑,“你在害怕什么,这可是本宫的孩子……” 容欣看着她脸上的笑,心头的寒意却又深了几分,立刻装作讪讪地退开,“是奴婢想岔了。” 惠嫔伸手轻轻抚了抚腹部,声音颇有些低沉,“既然这也是皇上的孩子,为什么他就不过来瞧瞧呢?” 容芝赶紧道:“皇上自然是在乎娘娘和您肚……和您的身体,不然张御医又怎么会隔几天就来,娘娘千万不要多想。” 显然刚刚她也被吓到了,再开口都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云沁知道自己不该多话,可不说也得说了! 她上前一步,低声道:“娘娘,如今宫中您是第二个孕育皇子的人,不知道多少视线在盯着您的肚子,皇上此举,未尝不是在保护娘娘。” 她虽寒心惠嫔的猜忌,可始终明白,他们这些人的性命都系在惠嫔身上,这一胎更关系着容欣此后的前途命运。 容芝此人不堪大用,容欣如今锋芒已露,谁都看得出惠嫔近日待她已经和以往不同,她成为货真价实的掌事宫女只是时间的问题,以后教养皇子公主也不是不可能。 前头所有难关都走过了,总不能折在惠嫔身上! “你说的是真的?”惠嫔看着她,双眸亮得惊人。 云沁立刻点头,“刚才容芝也说过了,如果皇上真的不在意娘娘,又怎么会让张御医如此照顾娘娘。那日……” 她猜得到皇上的心思,可皇上不曾对惠嫔明说,她又怎么敢多嘴。 皇上不说估计也是因为惠嫔这个性格,什么都写在脸上,若是得知了皇上此举是为了保护她,只怕再也不会乖乖呆在春禧宫,非要出去招摇不可。 “那日,奴婢去请皇上,皇上不是立刻就来了吗?” 云沁还是有所保留,没把那日场景详细描述出来,她只是想给惠嫔一剂强心针,不是想给她打鸡血。 果然,惠嫔一听这话,立刻激动道:“不错,你说得不错,皇上肯定还是担心我的!” 她胸口起伏了两下,眸色又暗下来,视线定在云沁身上,“本宫腹中胎儿闹得厉害,定是想念父皇了,去玉康宫,把皇上请来!” 云沁垂着的手掐住指尖,她果然还是不信自己! 她脸上并未露出慌乱,垂下头应道:“是,奴……” “娘娘!” 云沁没抬头,掐着指尖的手却一松,她等的就是这一声。 她微微抬眸,果然看到容芝站到了自己身前。 “娘娘,云沁不是还病着吗?还是奴婢去请皇上吧。”容芝对惠嫔说。 自从上次云沁请来了皇上,看着惠嫔对她越来越好,容欣早就暗自悔恨,总在想如果是她请来的皇上,娘娘会不会就更信任她,容欣和云沁依旧会被她踩在脚下,整个春禧宫也都要听她的! 所以这次她绝对不会再给云沁出风头的机会! 云沁心中明镜似的,如何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她压住扬起的嘴角,假装生气道:“娘娘是要我去!”她又抬头对惠嫔道:“奴婢定不辱命!” “你也不看看你病歪歪的样子,皇上看到你觉得晦气,反倒不肯来了怎么办!”容芝冷声嘲讽了她几句,对惠嫔道:“还是奴婢去最合适。” 两人当着惠嫔的面就争起来,容欣都看得焦心,惠嫔却没有半分生气,脸上甚至还浮现出了笑意。 等她们都看向自己,惠嫔的目光才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最终道:“那还是容芝去吧。” “是,娘娘,奴婢一定把皇上请过来。” 惠嫔这次倒是学聪明了,不忘嘱咐她,“别忘了让小德子去请太医。” 等容芝离开,惠嫔才看着面色似乎又苍白了几分的云沁柔声道:“瞧你这脸色,我这也是心疼你。你上回在玉康宫受的伤,还没好呢吧,我可舍不得你再去。” 说着,她冲云沁招招手。 云沁垂下眸子,走到她面前。 惠嫔拔下头上一支白玉簪子塞到她手里,“我知道你是最贴心的,可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快去好好休息去吧。” “谢谢娘娘。”云沁握着微凉的玉簪,脸上满是感激之色,清澈的眸子似乎一眼能看到底,没有半分隔阂。 惠嫔看着她的眸子,脸上的笑意更胜几分,“去吧。” 云沁退了两步,转过身的时候侧眸看了眼容欣,对她微微一笑,示意她不必担心。 见她面色如常,容欣微微提起的心才慢慢落回原位。 第14章 愚蠢但忠心 云沁从殿内走出来,紧绷的神经一松,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赶紧一把扶住门框。 阿菁原本提着扫帚正要去内殿打扫,看到她这样,赶紧先伸手扶住了她。 “怎么了这是?又是容芝那贱蹄子气你了?”她压低声音,暗恨道:“我刚才瞧她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出宫去了,可是抢了你的差事,去请皇上了?” 闻言,眼前还有些发黑的云沁忽得一笑,她闭了闭眼睛,再睁眼眸中已经布满寒意,“她当皇上是这么好请的?” 上次皇上会来,不过是因为冷落惠嫔的时间太久了,顺势过来安一安惠嫔的心罢了。 而这次才过了半个月,就想要故技重施,呵…… 皇上为了给惠嫔竖一个挡箭牌,忍着不喜宠幸刘美人,惠嫔却老想着挖墙脚,别说来,他不生气就算不错了。 “什么?”阿菁不解。 云沁没解释,等眩晕过去就直起身子,对她一笑,“进去吧,不要在娘娘面前多话。” “我还是先扶你回去吧。”阿菁看着她毫无血色的嘴唇,一脸担心。 云沁微微摇头,“我没事。”推她一把,“快去,去晚了娘娘又要生你气了。” “好吧。”阿菁又道:“别逞强,找个小宫女扶你回去。” 云沁点头,冲她摆手,忽然看到自己手中的白玉簪。 玉簪在灯光下透出莹润的光泽,看得她嗤笑。 为了把她打发走,惠嫔倒是真舍得,只可惜是白费心机,皇上根本就不会来,这么好的簪子倒便宜她了。 …… 一切如云沁所料,容芝好不容易挤进玉康宫的门,却连皇上的面都没有见到。 徐安倒是露脸了,他脚步匆匆从偏殿出来,却见跪在空地上的是容芝,脸上紧张的表情瞬间一缓,脚步都停下来。 他还以为是云沁姑娘呢,据说她病了就是因为玉康宫的人下手太重,他怕玉康宫这些人再弄伤她,才急匆匆出来。 这会,徐安的脸也冷下来。 他做为一个奴才本不该这么想,可也不得不说一句,这惠嫔娘娘也太不识抬举了,真是枉费皇上这番心血。 可毕竟惠嫔肚子里揣着个宝贝疙瘩,他也不能不重视。 “娘娘肚子里的龙嗣闹得厉害,还请皇上去看一眼吧!”容芝扬着声音,唯恐殿内的皇上听不见。 徐安脸上没什么表情,却不禁腹诽:惠嫔肚子里的龙嗣才多大点,怎么就闹得厉害了,这借口也太拙劣了。 他淡声道:“容杂家去禀报皇上。” 殿内皇上和刘美人才刚吃过晚饭,正坐在软榻上喝茶。 听到殿外的声音,刘美人手里的杯子都快要捏碎了。 这惠嫔未免欺人太甚,上次皇上半夜被请走,害她被嘲笑了数日,没想到她仗着肚子里的孩子,还敢再来! 她委委屈屈地看着皇上,软着嗓子叫了声,“陛下……” 这一声可谓百转千回,听得走进来的徐安抖了下,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他走到跟前,先看了眼皇上,才道:“陛下,是惠嫔娘娘身边的容芝,说是娘娘腹中……” 他还没说完,就被霍金池打断,“朕都听到了。”他啪一声,放下了手里攥着的白玉珠子,“还不把人撵走,怎么朕一来后宫她就不舒服,不舒服自有太医替她看,朕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 刘美人听皇上如此说,用手帕遮掩住嘴角的笑意,柔声道:“惠嫔姐姐在孕中,难免想要陛下多陪陪她。” 霍金池看她一眼,眸子里没什么情绪,脸上怒气却更胜,“惠嫔恃宠而骄,罚她半月月俸以示警戒!” “陛下,这下惠嫔姐姐该多伤心啊。”刘美人脸上的笑都要遮不住了。 霍金池挑眉看她,“你是想让朕去惠嫔那里?” “陛下!”刘美人立刻起来,坐到皇上身边,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撒娇。 霍金池并未躲开,微微一笑,伸手捏住她的脸,“就知道你口是心非!” 徐安立刻垂下眼眸,没有再多言,只无声退出了内殿。 跪在殿外的容芝,此时正信心满满,云沁在殿上说的那些话,她都听见了,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 皇上一定是为了保护娘娘,才故意疏远的,他一定十分在意娘娘。 上次云沁能把皇上请过去,不过是撞了大运而已,换她也一定可以! 可谁知,走出来的徐安却兜头给她浇了一盆冷水。 “不,不,可是徐公公您没说清楚,惠嫔娘娘她腹中的小皇子在闹腾。”她咬了下唇,又继续道:“御医,御医已经请过去了,皇上可一定要去看看啊!” 徐安淡声道:“那正好了,陛下说,若是娘娘身体不适就看太医,陛下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 容芝脸色瞬间煞白,她刚要再说话,忽听殿内传来一阵说笑声,更是觉得难以置信。 她不由放开声音,大声喊道:“皇上,皇上,娘娘如今可是怀着龙嗣啊,她身体不合适,您快去看看她吧!皇上!” 徐安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大喊大叫,赶紧对玉康宫的宫人挥手,“你们是死的啊,还不快点把人拖出去!打搅了陛下和刘美人,看你们有几个脑袋砍!” 容芝听到这话,声音越发凄厉,“皇上,娘娘时刻都想着您啊皇上,她孕中艰难,您去看看她吧皇上!” 看她这样,徐安也微微侧目,倒是个忠仆,可惜太过蠢笨,若有三分云沁姑娘的眼力劲…… 他暗暗摇头,这宫里生着七窍玲珑心都未必活得好,更何况一个蠢人。 “这可是惠嫔娘娘身边人,你们动作轻点,别把人伤着了!”他还是冲那些宫人喊了一句。 容芝听得分明,眸中亮起一道光,可口鼻早已经被人捂住,她没再说出一句话,就被扔出宫外。 “皇上,皇上,开门啊!” 她在门外喊得嗓子都哑了,玉康宫的宫门依旧没有开过一条缝。 容芝知道今天晚上她是彻底失败了,为什么,为什么到她就不行了呢? 颓败之余,她心中更觉得惶恐。 她自告奋勇跑来,却没有请回皇上,娘娘,娘娘肯定不会轻饶了她…… 第15章 躲不过,张御医登门 今年的春天似乎来得格外晚,晚上风冷得刺骨,不知道是不是吹了冷风的缘故,云沁没有好全的病势又变得严重了。 云沁昨晚回到房间就有些发烧,倒头便睡,第二日才从阿菁嘴里知道了容芝回来后发生的事。 “容芝不仅没请来皇上,娘娘还被皇上罚了半月的月俸。你是不知道,昨晚上娘娘发了好大的火,一杯热茶全都砸在了容芝的胳膊上,容芝当时就险些疼昏过去。都这样了,她还担心娘娘气坏了身子,旁人扶都扶不住,一个劲地给娘娘磕头。” 最讨厌容芝的阿菁,说起此事来脸上也不见一点快意,表情反而有些怔怔的。 “我跟其他人去她房里看了一眼,胳膊上血淋淋的,烫掉了好大一块皮,以后肯定要留疤了。” 她看着云沁,眼神发直,“她待娘娘那样好,你说,娘娘怎么就忍心……” 云沁想冷笑,却喉头一痒忍不住咳起来。 她咳得剧烈,原本苍白的脸色咳得染上了几分潮红,眼中氤氲着水汽,有几分楚楚可怜,但只要细看,就能看到她眸中的冷色。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告诉阿菁,这世上多得是不把她们的命当回事的人吧。 昨晚那番话,云沁虽然另有所图也有所保留,但算得上推心置腹,是冒着被皇上知道后,责罚的风险告诉惠嫔的。 是惠嫔自己不相信,还要再去请皇上,就连容芝也是自己撞上来的。 她们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她才该觉得后怕,如果容芝没有跳出来,是她去请皇上,皇上没来会怎么样? 换成是她,恐怕就不是一杯热水这么简单了! “你没事吧?”阿菁抚着云沁的背,见她不咳了,才起身倒了杯水递到她嘴边,担忧道:“怎么瞧你又严重了,等会我去请医女过来看看,换个方子吃吧。” 云沁伸手接过杯子,对她一笑,宽慰道:“别担心,都说病去如抽丝,慢慢就好了。” 她这段时间,一天两顿药,她有时吃一顿,有时一顿都不吃,能好才怪了。 “容欣姐姐呢?”云沁转而问道。 阿菁低声道:“在内殿守着娘娘呢,娘娘发了好大的脾气,胎相似乎有些不稳,张御医昨晚都没回御医院。” “她没有迁怒容欣姐姐吧?”云沁微微蹙眉,问道。 阿菁摇摇头,“这倒没有。” 云沁点点头,抚了抚胸口,她这病也确实该好了。 惠嫔这次去请皇上未果,还受罚,闹了这么大的笑话,只怕会更加喜怒无常,容欣姐姐一个人在她身边,云沁还是觉得不放心。 不过受了罚,惠嫔应该不会再这么频繁地往御前送东西。 皇上这场气应该也会生一阵子,就算做给后宫看,这期间就算惠嫔让自己去御前送东西,也不会被召见。 送去的东西,皇上不收,说明他气还没有消,惠嫔总不能还拿她们撒气吧。 正这么想着,云沁忽然听到窗外响起小德子的声音。 “张御医,您何必这么辛苦再跑一趟呢?不过是个小宫女,上次娘娘不也没问起来过……” 他还没说完,就听张御医打断他说:“多谢公公好意,这是本官职责所在,惠嫔娘娘身边可不能少了伺候的人,不然可就是本官的罪过了。” 云沁听得蹙起眉,这个张御医上次还只是敷衍,为什么这次这么坚决?难道是惠嫔说了什么? 不容她细想,房门就被敲响,阿菁起身起来开门,进来的正是张御医。 躺在床上的云沁微微起身,故作吃惊道:“张大人您怎么来了?恕奴婢不能起身行礼。” 她说完,快速看了眼跟进来的小德子,见他一脸慌张显然也没料到,心下越发奇怪。 若是惠嫔说了什么,他该知道才对…… 张御医对她和善一笑,“无妨,无妨,云沁姑娘躺着便是。” 又是“云沁姑娘”,云沁听得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屋里简陋,张御医不要嫌弃,快先请坐。” 等张御医坐好,她才面带担忧道:“我家娘娘身体如何了?” “惠嫔娘娘一切都好,只是有些肝气不和,我施针之后,胎相也稳住了。”张御医含笑回答,语气中没有丝毫不耐。 他越是这样,云沁心跳得越发快,又不由看了眼小德子。 小德子也在看她,眸中带着惊疑。 “张大人喝茶。” 张御医接过阿菁递过来的茶,却没有喝,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郑重其事道:“云沁姑娘的身体重要,我还是先为你把脉吧。”说着从药箱中拿出腕枕。 “有劳了。”云沁无法,只能伸出手腕。 张御医诊脉的过程中,盯着他的三个人,恐怕只有阿菁一个人真的在担心云沁的病情。 他刚一抬起搭脉的手指,阿菁立刻出声问道:“张大人,云沁怎么样?她前几日倒好些了,昨天晚上突然又加重了,差点晕在殿里。” 听她这么说,小德子先有了反应,他看向云沁惊讶她是真的病了,松口气之余,心里也升起几分担忧。 张御医边收起搭在云沁手腕上的帕子,边说道:“确实是风寒之症,只是云沁姑娘身体底子弱,又心有郁结,才至病势缠绵。” 他并未探究云沁为何郁结,只道:“我看了云沁姑娘的方子,那副药对姑娘来说药效太猛,这也是病情加重的主要原因。我给姑娘换一副温和的方子,再辅以安神的药,三天之内便能见效。这期间,姑娘还是尽量卧床休息,切莫再吹冷风。” 这番话可算是详尽又周全,云沁越听面色却越是勉强,只能感激道:“多谢张大人。” “不必这么客气。” 第16章 御医添笔,皇上震怒 云沁看着摆上笔墨开始写方子的张御医,试探着开口,“张大人果然医术无双,难怪皇上这么信任你。” 这话让张御医笔下一顿,抬头看向了云沁。 少女拥着被衾靠在床头,如墨的乌发散落在肩头,显得她莹白的脸越发小巧,气息幽幽,脆弱易折,如暗夜昙花,美得动人心魄。 就算张御医是在宫里做了半辈子的御医,阅美无数,一时也被惊艳到。 想到徐安传过来的消息,他立刻错开视线看向别处,不敢再多看。 张御医顿了下才道:“云沁姑娘谬赞,都是为皇上做事罢了。” “都是为皇上做事”,这其中也包括她? 云沁虽还有些疑惑,也已经察觉这事跟皇上脱不了干系。 是他让张御医来给自己诊脉的? 云沁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手下意识抓紧了被子。 “张大人是说……” 张御医又看向她,眼中带着些深意,“御前示下,惠嫔娘娘身边不能少了姑娘伺候。” 他见云沁实在不明白,只能据实相告,皇上的人情他可不敢领。 收到消息的时候,张御医属实吃了一惊,不明白一个春禧宫的宫女,如何会让徐安这么重视,他重视,也就说明皇上重视。 直到想起这个叫云沁的宫女是何模样,他心里才有所明悟,什么“伺候惠嫔”只是遮掩罢了。 云沁要再听不懂张御医的暗示,就真是傻子了。 只是比起刚知道皇上心思那会,她现在已经淡定很多。 反正皇上又没有直接杀过来跟她明示,更没有向惠嫔挑明,那她就当不知道有这回事,装傻到底。 云沁笑呵呵地谦逊道:“不过是皇上抬举,娘娘信任罢了。” 她这话,倒是让张御医有些不确定了,难道是他想岔了? 张御医敛住心神,快速写好了药方,递给了等在一旁的阿菁,随后就站了起来。 “恕奴婢不能起身相送了。”云沁又赶紧道。 张御医又道了声无妨,随口道:“还要去另一个宫女那里看诊。” 云沁眸光一闪,知道定是惠嫔让他去给容芝看伤。 一旁的阿菁也听见了,立刻问道:“张大人可是说的容芝……姐姐。” “正是。”张御医点头。 阿菁似是想到了容芝的惨状,露出几分不忍道:“容芝姐姐的伤,确实有些重,好在娘娘还惦记着她。哎,娘娘以前也不会这么……” 听到这,云沁赶紧拉了她一把,见张御医望过来,立刻对他一笑,“阿菁就是想请大人一定要好好帮容芝医治。” 张御医看了一眼两人,嘴上说着:“自然,自然。”心中却微微有些诧异,刚刚惠嫔分明说叫容芝的宫女是自己烫伤的,但听那小宫女的意思,是惠嫔做的? 他昨晚来的时候,倒是瞧见有人搀着个宫女从内殿里出来。 这惠嫔行事未免也太…… 张御医不敢多想,拎起药箱,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张大人走好,阿菁你快去送送。” 等几人离开,云沁含笑的眸子才冷下来,刚才看张御医的神色,就知道他把阿菁的话听进去了。 春禧宫人这么多,容芝是被惠嫔泼了热水这事也不是秘密,只要稍一打听,他就能知道前因后果。 他是皇上的眼线,只怕这件事会被他捅到皇上跟前去。 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云沁脑瓜子嗡嗡的,拉过被子蒙上头,也懒得再想了。 捅就捅吧,惠嫔现在越来越离谱,皇上管管她也好,省得她动不动就发疯,总拿她们这些人撒气。 —— 不提张御医见到容芝的伤口是如何吃惊,等他写脉案的时候,除了写上云沁的病情,笔下顿了顿,还是添上了容芝的伤势,这毕竟跟惠妃有关系。 这份脉案很快就放到了霍金池的案头。 今早春禧宫召了御医的事情,霍金池自然知道,一看到脉案送过来,他便放下手头的事,先拿起那薄薄的一张纸。 看到惠嫔身体和胎相都无大事,他的目光才缓下来。 见后面也有云沁的脉案,霍金池抬眸看了眼徐安。 徐安感觉他的视线,微微缩了下肩膀,头低得都快垂到胸口了。 他这回可学乖了,只要皇上不问,他绝对不会多一句嘴。 霍金池看他这样,轻哼了一声,才收回目光,继续往下看。 看到“郁结于心”四个字,他不禁冷笑了一声,原以为是个胆大包天的,没想到还吓得大病一场。 就这么害怕他跟惠嫔开口要人?他难道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 霍金池沉着脸,却还是看到了最后。 看到最后那明显故意添上的几笔,他眸光转冷,脸上却不见了明显的喜怒,只是把那张纸拍在桌子上的动静,稍稍泄露了他此刻心中的怒气。 这动静吓了徐安一跳,赶紧看向霍金池,“陛下,可有什么不妥?” 霍金池扯了下嘴角,“听说惠嫔身边的大宫女伤了,派人送些上好的烫伤药过去。” 不等徐安反应过来,他又道:“另着人拟旨,惠嫔此胎不易,让她好好在春禧宫养胎,三月内都不必向太后和皇后请安,也不必四处走动了!” “陛下……”徐安惊讶抬头。 好好的,陛下怎么突然生气了? 这看似是体恤惠嫔,可实际上是禁她的足啊,上句旨意分明还是抬举惠嫔身边的宫人…… “去办!”霍金池语气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徐安不敢多问,只好称是,有些惶惶地退出了大殿。 看着他离开,霍金池的目光才又落到那张纸上,眼神漠然。 他是重视惠嫔这一胎,却也没有那么重视。 他刚登基三年,年纪还不到而立之年,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 比起孩子,霍金池更看重他的孩子有一个什么样的母亲。 惠嫔如今不过是小有荣宠,就娇纵至此,连从小侍候左右的宫女都能下毒手。一个品行低劣的母亲,又能教养出什么德行高贵的皇子! —— 来春禧宫送东西和传旨的是两拨人。 先来的是给容芝送烫伤膏的。 惠嫔一听是御前来人,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脸上的惊喜藏都藏不住,立刻对容欣说:“去,快去迎人。” 容欣还未走出去,就见一个小宫女跑进来,说来人是给容芝送烫伤膏的。 惠嫔脸上先是一空,随即便又惊又怒。 “为什么,为什么皇上要给她送伤药!” 容欣反应快,赶紧道:“容芝是跟娘娘进宫的,是您身边最得力的宫女,皇上抬举她,不就是在抬举娘娘吗?” 惠嫔倒信了这话,怒气刚刚平息,就听传旨的人到了。 她脸上又一喜,立刻让容欣扶自己下床,还未迎出去。 传旨的太监就走进来了,惠嫔只能急急行礼,却听到了让她在春禧宫中静养,不必四处走动的旨意。 她先是欢喜,又忽得脸色煞白,怔怔看着递到跟前的圣旨,险些瘫倒在地。 第17章 惠嫔禁足,人心浮动 御前来宣旨,所有宫人都得到殿前候旨。 云沁跟阿菁匆匆赶来,却发现宣旨太监已经从殿内走了出来。 正疑惑,就见惠嫔从殿内追了出来,口中喊道:“我不信,我不信,皇上不会这么对我的,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这是怎么了? 云沁拉着阿菁行礼,惊疑不定。 宣旨太监领着一行人,面对惠嫔的呼喊脚步未停,走出宫门才转头,冲身边人道:“关宫门!” 惠嫔眼看朱红的宫门正缓缓合上。 “不!”她大喊一声,脚下一软,瘫倒在大殿门前。 容欣赶紧搀扶她,“娘娘,地上凉,您快起来!” 本就有些慌乱的宫人们也都乱做一团,七手八脚地上来搀扶惠嫔。 云沁也跟着上前,却没有往人群里挤。 惠嫔被拉起来,整个人都几乎都靠在容欣的身上,她看着那宫门彻底合上,突然推开容欣站直,怒叫道。 “是容芝,是那贱蹄子,皇上竟然为了她罚我!都是因为她!把她给我拖过来,快去!” 容欣赶紧扶住她的胳膊,声音不由提高,“娘娘您还不明白吗?皇上哪是因为容芝的伤处罚娘娘,是因为娘娘伤了她啊!若娘娘还要动手,皇上会轻饶了您吗!” 惠嫔向来只听自己想听的,可容欣这话却容不得她不听。 她扭过头,眼神凶狠地看向容欣,却在盯了她一会之后突然软倒。 还好容欣眼疾手快,将她拖住。 “娘娘,您可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啊。” 惠嫔靠在她怀里,早已泣不成声,“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不过是个奴婢,不过就是个奴婢!” 这话听得她周围的宫人都有些沉默。 “外面冷,娘娘还是先进殿吧。” 众人簇拥着惠嫔进了正殿,云沁没有跟上去。 站在众人身后的小德子看了她一眼,也慢慢退出了人群,走到了云沁身边。 云沁并未看他,只迈步往殿后走去。 小德子默默跟在她身后,一路跟着她进了房间。 他先把皇上的旨意讲了一遍,“说是让惠嫔娘娘安心休养,实在是禁足。” 云沁听着小德子的话,有些失神。 既惊讶皇上出手如此快,也惊讶他出手如此狠,不是敲打也不是训诫,竟然是禁足,一关还要关三个月。 惠嫔这下确实能安心养胎了。 云沁冲小德子摆摆手,嗓子有些嘶哑道:“我都知道了,你回去吧,小心让别人看见。” “姐姐放心,前头乱成那样,人都在娘娘跟前呢,哪还有人关注我一个小太监。”小德子应了一声,又对云沁恭维道:“姐姐这招果然厉害,简直兵不血刃,既让惠嫔和容芝离心,也让她从今失宠。” 云沁听得挑眉,他这是以为今天阿菁说漏嘴,是她授意的? 她和阿菁、容欣本就是一体,阿菁说的和她说的也没有区别。 但云沁是不会把这事往身上揽的,“这件事又不是什么秘密,谁知道春禧宫有没有皇上的眼线,把这事捅到了皇上跟前。” “倒也有可能。”小德子知她是谨慎,只是附和了一声,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又看了眼云沁,刻意压低了声音,“姐姐这病是不是该好了?” 这充满暗示的话,让云沁眸色一深,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你是怕娘娘禁足,皇上不来,会忘了我?” 小德子笑道:“怎么会呢,今日张御医才来看过姐姐,可见皇上还是念着姐姐的。” 云沁眸光微转,再次反问:“如果皇上真的忘了我呢?” 小德子闻言面色一僵,心思被人看穿,不敢再跟云沁对视,“姐姐莫要同我说笑,凭姐姐的姿容才色,皇上怎么会这么快就忘了姐姐。” “这也说不准。娘娘被禁足,皇上或许会迁怒我呢?”云沁看着他,声音带着笑,语气却有些冷,“你可要早做打算。” 小德子看她一眼,又迅速垂下眸子,打着哈哈,“姐姐又跟我说笑,什么打算不打算的。” 看他这口不对心的模样,云沁也懒得在跟他玩什么互相试探的“小游戏”,淡声道:“娘娘若是能诞下皇子,母凭子贵,未必不能复宠,你可不要太心急了……” “容欣姐姐现在也是春禧宫名正言顺的掌事宫女了,用到你的地方还有很多,有她在娘娘面前替你美言几句,升你做首领太监也未可知,你的算盘不要打错了。” 见他脸色不断变化,云沁又道:“我言尽于此,若是没别的事,你还是去娘娘身边候着吧。” 小德子皱着眉,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应了一声,就离开了云沁的房间。 看着合上的门帘,云沁缓缓坐到床上,心中叹息。 希望他能听明白自己的意思。 外面虽然乱着,但云沁倒觉得安宁许多。 刚才的话是她的真实想法,皇上禁足惠嫔,未尝不是另一种重视。 希望惠嫔经此一遭,能认清现实,把对皇上那些爱慕都抛到脑后,安安稳稳把孩子生下来。 她自己好过,容欣姐姐前途有望,而云沁也能放心跟着阮嬷嬷离开。 云沁精力不济,出去这一趟又让她有些头晕目眩,她收回思绪,躺到床上没多久便睡过去了。 第18章 惊动太后,离开之事暂缓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云沁从睡梦中生生咳醒。 她睁开眼睛,屋内一片暗沉,炭火也快要熄了,散发着微弱的红光。 云沁又咳了两声,赤着脚走下床,拎起桌上的茶壶灌了一口水才终于把喉头的甜腥气压下去,她摸摸疼痛的喉咙,觉得炎症好像又严重了。 此刻她真的好想念现代的消炎药。 云沁正扶着桌子喘气,忽听得外面一阵喧哗,她凝神静听,就听到有人凄声哭喊。 “娘娘,主子,不是奴婢,不是奴婢把事情告诉张御医的,娘娘您要信我啊!我与主子从小一起长大,我对你是忠心的啊!” 云沁听出是容芝的声音,走至门口,掀开厚厚的门帘,只见对面容芝赤着脚,披头散发从屋里跑了出来。 她身上衣服穿得单薄,胳膊上包扎的绷带还能看到点点血迹,不顾照顾她的宫女阻拦的手,挣扎着想跑去前殿。 地上残雪还未化干净,容芝脚下一滑,摔倒在地,衣服上沾满漆黑的雪水,头发也被打湿,形容越发狼狈。 “娘娘,奴婢对你是忠心的啊!”就算这样,她也不忘呼喊。 容芝被宫女拉起来,侧头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云沁,她也是赤脚披发,正静静的看着自己。 “是你,一定是你害我!你好歹毒的心,竟然离间我与娘娘!” 容芝大叫着,便朝云沁冲过来,却在离云沁两步远的地方被宫女拉住,她奋力向前挥舞着双手,指尖差一点抓到云沁的脸上。 云沁没有吓到,更没有往后退一步,镇定地盯着她表情狰狞,涕泪横流的脸,嘶哑开口,“如果今天我们的位置互换,你会不会高兴地在我面前放声大笑?” 她的话让容芝一怔,随后眼神越发凶狠,“这还用说,我不仅会大笑,我还会把你踩在脚下,让你跪地求饶!” 云沁眸子黑沉,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笑,“所以,我一定会把你今天的样子牢牢记住,告诫自己,永远不能变成你这个样子!” 容芝又是一怔,随即整个人都崩溃了,大叫着挣扎着想要扑到云沁身上。 阿菁走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赶紧跑过来,一把把容芝拉开,将云沁护在身后。 她冲宫女怒道:“还不把她拉回房间去,让她在这发什么疯!还嫌宫里不够乱是吗!” 宫女连连欠身,生拉硬拽着把容芝给拽回屋去了。 “云沁,你个毒妇,贱人,你不得好死!”容芝进了屋,也在不断咒骂着。 “把她嘴给我堵上!”阿菁又怒叫一声。 她转头发现云沁面如金纸,赶紧扶住她,摸到她冰凉的胳膊更是吓了一跳,赶紧拉她进了屋,推她坐到床上。 这才看到云沁鞋都没穿,阿菁又心疼又生气,“你说你还病着,凑这种鬼热闹做什么!” 她拉过被子给云沁盖好,又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快喝点热水暖一暖。” 云沁看着她,眼中盛着笑意,“我们阿菁越来越威风了。” 阿菁焦急的神色一缓,嘴角忍不住一翘,嗔道:“快喝你的水吧!”她说完,转身去给火盆里添炭。 她一转身,云沁的眸子便冷下来,一直以来她都不像想卷进争斗中,可看到容芝今天这副样子,她才发觉,其实她早就已经深陷在争斗当中了。 怔了一会,她才捧着杯子,喝了口热水。 划过喉咙的暖意让她轻轻打了个寒战,身上的寒意似乎都跟着散去一些,可她的心却依旧像破了洞的口袋,呼呼刮着冷风。 短短半月,再回头看,自己竟然都不像自己了。 阿菁添完炭坐到她身边,神情也有些发怔,“娘娘昏睡了一阵,醒过来哭得很是伤心,把我们都赶出来,只有容欣姐姐还在殿内守着。她们说,皇上是因为娘娘泼了容芝热水才罚娘娘的,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知道的。” 云沁听得脸上浮出笑意,她轻轻摸了摸阿菁的头,“我们阿菁可要一直这样。”简简单单,干干净净。 “什么?”阿菁不明所以。 云沁摇摇头,笑道:“这几日,容欣姐姐可要辛苦了。” “你快些好起来,她就不会那么辛苦了。”阿菁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倒是没那么烧了。” 云沁点点头,她是得快些好起来,阿菁不如她和容欣机敏,还是不要别让她在内殿伺候得好,省得惠嫔一个不高兴又要罚人。 “你好好躺着,我先去给你熬药。”阿菁给她掖掖被子,低声道。 她走后,云沁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等再醒过来,外面的天色竟还亮着,身边的人却已经换成了容欣。 “醒了。”容欣扶她坐起,把她肩上的头发捋到背后,拿帕子擦了擦她脖子上的汗,“张御医说,等发汗,你这病就快要好了。” 云沁张口还未说话,就先咳起来,喝了容欣递过来的水才顺口了气。 “张御医来过。”一出声,她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彻底哑了。 容欣点点头,“看完娘娘过来的。你咬着牙关不肯喝药,他还命人取来了丹丸……” 云沁睫毛微颤,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昏睡了许久?”她转移话题。 “一夜而已。”容欣摸摸她的脸,“饿了吧,炭火上煨着粥,你先垫垫肚子。” 云沁拉住她,“你守了我一晚上?怎么不好好睡一会……娘娘那边谁在守着?” “是阿菁守了你晚上,我让她先去睡了。”容欣温声道:“娘娘那边你也不必担心,她不愿见人,也只能在纱隔外守着,好几个人守在那里,出不了什么事。” 云沁点点头,松开了拉住她的手。 “来,我喂你。”容欣用勺子搅着粥,坐到她的身边。 云沁忍不住一笑,从她手里把粥碗拿过来,“还是我自己来吧。” 容欣也笑起来,“你啊你,可别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让人平白担心。” “知道了。”云沁应了一声。 看她垂着眼睑小口喝着粥,一副乖巧的模样,让容欣心中发软,又摸摸她的发顶,压低声音道:“阮嬷嬷派人过来送消息了。” “这么快?”云沁一惊,猛地抬眸。 容欣轻轻摇头,“没那么快。是她听说了今天的事,一来问问我们的情况,二来是觉得这件事得缓一缓。” “娘娘禁足的事,也传到了太后耳中。你并非自小就跟随在阮嬷嬷身边的人,太后又不知内情,若这个时候,阮嬷嬷跟太后开口要你,太后恐怕会觉得你是钻营之人,是见主子不成了,故意去讨好阮嬷嬷,这事未必能成。” “再者,容芝不再在内殿伺候,娘娘身边现在就只有你我。娘娘怀着身孕,咱们宫里也不宜进新人,皇上皇后和太后,应该都不会让尚宫局再派人过来,阮嬷嬷这种时候开口要你,也不合时宜。” 云沁静静听完,说不失望是假的,可也知道是这么个道理,更不忍心看容欣着急。 压下心中隐隐的不安,她冲容欣笑道:“姐姐不必烦心,放我离开,这事可大可小,如今咱们春禧宫正惹眼,现在确实不是时候。” “还是尽快离开的好,免得夜长梦多。”容欣叹道。 “姐姐莫不是烦我了,要把我快点送走才好?”云沁额头抵在她的肩膀,“我可不依,你舍得我,我还舍不得姐姐呢!” “就会胡说!”容欣捏了下她的耳朵,见她脸上并无异色,心里也没那么焦急了。 第19章 病好,重回正殿 随着天气一天天转暖,宫中众人都褪去了厚重的冬衣,换上了轻薄鲜亮的春装。 云沁的风寒也终于大好,不能再继续窝在房中,该去惠嫔身边伺候了。 这日她便换上了春装,只是选了颜色素雅暗淡的,坐到梳妆镜前拿起脂粉,却不是涂在脸上,而是压在唇上,盖住她嫣红的唇色,让她面上令人心折的艳色稍减几分。 云沁照着镜子看了看,仍然觉得不满意,拿起梳子又把额前的头发全都梳到脑后。 紧贴头皮的发型,让她多了几分老相,艳色又压去几分。 看着镜子里依旧姝丽的面容,云沁轻轻叹口气,明明这副五官跟穿越前的自己差别并不大,可因为肤色和唇色变化,让她从前只算精致的面容,变得艳丽起来。 没有近视眼镜阻隔的双眸,也变得顾盼生辉。 这或许也要归功于,良好的作息,清淡的食物和被嬷嬷们敲打出来的形体仪态。 云沁整了整领口,又对着镜子照了照,心道:等弄些姜黄来搀到脂粉里,把肤色也遮一遮好了。 时候不早,她也不敢在耽搁,起身往前殿而去。 走到殿前,正巧遇到端着水盆走出来的阿菁。 阿菁看到她吃了一惊,“你怎么做这副打扮,我还以为来了位姑姑呢!” 对阿菁的评价云沁很满意,笑道:“我这不是想让自己显得成熟稳重些。” “好吧。”阿菁信了她的说辞,低声道:“娘娘刚起来,正在穿衣,你快进去吧。” “好。”云沁应了一声,在门口蹭了蹭鞋底,微弓起背,垂着头走进了殿中。 瞧她这样,阿菁不由疑惑地皱了皱眉,都是一等宫女了,云沁怎么又做起小宫女的模样? 一踏进殿中,云沁立刻感受到融融的暖意,伴随着一股暖香,让人身心都为之一松。 惠嫔有孕后,殿中就不再熏香,这股香气是红罗炭特有的。 这红罗炭在宫里也不是人人都能用得,位分低不受宠的妃子也就用些白炭,有些宫里天气稍暖炭就供不上了,可惠妃这里还用着足量的红罗炭,就足以见得她虽禁足,但没有人削减她的用度,对她还是十分重视。 但显然惠嫔不是这么想。 云沁轻巧地走入殿中,见着惠嫔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虽从容欣口中也知道她这段时日瘦了些,可今日一见,惠嫔哪是瘦了一些,看起来已经颇有形销骨立之感。 唯有小腹比之前隆起许多,更显得她身形佝偻。 看她这样,云沁心里一时不知道是何滋味。 她没有多看,俯身行礼,嗓子还略有些嘶哑道:“奴婢参见娘娘。” “你来了。”惠嫔接过容欣递过来的暖炉,侧眸看她一眼,“没好利索就别急着来伺候,如今我也不中用了,你不必巴巴地凑上来。” 听她开口就阴阳怪气的,云沁颇觉无语,看来惠嫔也没有那么消沉。 “娘娘容奴婢在房中休养,已经是天大的恩德,奴婢怎么敢不牢记在心,只想能尽快回到娘娘身边。”云沁恭声道。 惠嫔轻哼一声,“看来是好全了,又会说好话来哄人了。” “奴婢不敢,这全是奴婢的肺腑之言。”云沁又道。 惠嫔这才拿正眼看了她一眼,看她一身素衣,规矩老实的模样,面色好看了几分。 她坐到软榻上,拢了拢衣袖,又淡声开口,“你可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云沁知道得有这么一遭,改蹲为跪,垂头痛声道:“是奴婢妄言,更不该妄图猜测皇上的心思,让娘娘遭此大祸,奴婢万死难赎。” 惠嫔又哼了一声,手一下一下地抚着手中的暖炉,没有立刻让云沁起来。 一旁的容欣看得颇有些心惊胆战,后悔给惠嫔手炉,那炉里可是刚点的炭…… 云沁倒不觉得忐忑,大不了就被她拿手炉砸一下,要真受了伤,正好又能回房间继续躺着。 “起来吧……”经过一阵沉默之后,惠嫔终于开口。 云沁头垂得更低,“奴婢不敢。” “让你起来就起来,还矫情上了!”惠嫔哼笑道:“要不看在你还算忠心的份上,我定要狠狠罚你。” 是看在现在无人可用的份上吧? 云沁腹诽一句,面上却感激道:“多谢娘娘宽恕,奴婢一定感恩戴德,为娘娘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大早上什么死不死的,晦气。”惠嫔轻斥了一声。 容欣上前把云沁拉起来,“快起来吧,若是想报答娘娘,好好服侍娘娘便是。” “拉她做什么,她想跪就让她跪便是。”惠嫔瞥了云沁一眼,脸上有了些笑意。 容欣见她确实不再计较,也笑道:“娘娘就是嘴上厉害,心里还不是心疼了。”说着又拉云沁,“还不快起来。” 云沁顺势站起来,感激道:“奴婢多谢娘娘,以后一定会好好伺候娘娘。” 惠嫔没有说话,只是看了容欣一眼。 容欣领略她的意思,道:“娘娘,您也该用膳了,奴婢这就去准备。” 她临走的时候,看了云沁一眼,示意她要小心应对。 等容欣离开,惠嫔才又看向云沁,道:“我不罚你,还有一个原因。这几日,我一直在想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突然觉得你那些话也有些道理。” 她盯着云沁的双眸,“皇上他一定是在保护我对吗?” 云沁一开始还以为惠嫔是终于开窍了,可看着她眸中的执拗,才发觉,惠嫔哪里是想通了,根本是想用这句话来麻痹自己,并不是真的相信皇上是在保护她。 惠嫔现在问她,只是想从她这里得到佐证。 “自然。”云沁被她隐隐有些疯狂的双眼盯得有些发毛,赶紧道:“皇上既没有撤掉小厨房,也没有削减娘娘的用度,张御医也几乎日日来为娘娘诊脉,这都说明皇上还是很重视娘娘的。” 她这番话绝对是发自肺腑的,因为这确实是事实啊! 惠嫔听得不断点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对,对,你说得不错,就是这样。皇上禁足我,不来看我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对吗?” 她的手抓得云沁生疼,但云沁眉头都没动一下,也跟着点头,“娘娘英明。” 惠嫔呵呵笑着,坐直身子,舒畅地长叹一口气,“我就知道是这样,我就知道你最聪明,最贴心,也最明白皇上的心思。” 云沁头皮一紧,怎么又提这茬! 第20章 没有消停日子 云沁可不敢再跟皇上扯上关系,赶紧道:“奴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惠嫔又扭头看她,“我身边就是缺少一个能猜透皇上心思的人,那日如果是你去请皇上,必然能把皇上请过来。” 您这真是高看我了。 云沁在心里替自己捏把汗。 “都是容芝那个贱婢,不然哪会有之后这许多事情!”惠嫔提起容芝就有些咬牙切齿。 还不等云沁心里冒出什么念头,惠嫔又一把攥住她的手,从自己手腕上撸下一只赤金镯子戴在了云沁的手腕上,“我从前被那贱婢蒙蔽,如今才知道,你才是那个好的。只要你好好为我做事,以后必定少不了的你的赏赐。” 看着腕上那錾着蝴蝶花纹的镯子,云沁脑中突然闪过那日容芝跌进雪水中的模样。 失神也只是一瞬,云沁迅速回神,赶紧要把镯子摘下来,“娘娘这太贵重了,奴婢不能收。就算没有赏赐,奴婢也会尽心尽力为娘娘做事。” 惠嫔却一把按住她的手,“给你你就收着。” 云沁抬眸看她,忽然领悟,自己要是不收她不放心。 “奴婢谢娘娘。”云沁只能收下,却只觉得手上的镯子沉甸甸的,散发着莫名的灼热,灼烧着她的皮肤。 惠嫔忽又伸手摸了下她的鬓角,“今日怎么打扮得这样素净,莫不是我前些日子赏你的两只簪子,你都不喜?” “不,奴婢十分喜欢,奴婢只是怕带出来磕着碰着。”云沁被她摸得有些战栗,强忍着躲开的冲动,回答道。 可她有些颤抖的声音,还是泄露了她此刻的害怕。 云沁是真的怕,因为她此刻根本想不通惠嫔到底要做什么,她不是最不喜欢自己这张脸吗?为什么又嫌她今日打扮得素净? 难道是一种试探? 经过禁足的事,惠嫔还真是有长进了,不但会收买人心了,心思也变得更加难测了! 见她这副模样,惠嫔嘴角笑意却不断加深,抓着她的手也始终没有放开。 好在,去传膳的容欣回来了。 “娘娘,早膳都准备好了。” 她走近,才发觉娘娘和云沁之间的气氛不对,脚步略有些迟疑。 惠嫔看了她一眼,才松开了云沁的手,理了理自己的袖子,道:“那就先吃早饭吧。”她看着云沁,“云沁你来伺候我用膳。” “是,娘娘。” 惠嫔率先走出去,容欣立刻冲云沁使眼色,云沁只冲她摇摇头,便跟在惠嫔伸手,去了外间,伺候她用饭。 云沁伸手替惠嫔布菜,伸手间,戴在右手手腕上的赤金镯子难免会露出来。 惠嫔还唯恐容欣看不见,对她笑道:“我赏了你许多东西,可不许眼红云沁的。” 她哪是怕容欣眼红,分明是怕容欣不眼红吧! 云沁暗自咬牙,看来她之前想得不错,她跟容芝相争的情况,就是惠嫔想要看到的。 现在又想挑拨她跟容欣,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怎么就没有一天消停日子! 这话,让容欣都愣了一瞬,旋即看了眼云沁,笑道:“奴婢自然不会眼红云沁妹妹的东西。” 这话里不经意飘出的酸味,让惠嫔又高兴几分,转头对云沁道:“瞧瞧这口不对心的模样,就像我亏待了她一样。” 云沁对她一笑,也看了一眼容欣,笑意肉眼可见地有些勉强。 惠嫔的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一番,眼中有暗芒一闪而逝,她未在多话,只低头喝粥。 等用过早膳,惠嫔都会小憩一阵,等她睡下,云沁和容欣放下帘幔,守了一阵,才对视一眼,先退到了纱隔之外。 “娘娘难为你了?”容欣压低了声音,蹙眉问道。 云沁也皱着眉,“我有些想不明白她到底要做什么,不过往后,咱们两人在她面前,不能表现得太近亲了。” 不就是演戏嘛,演给她看了好了! 容欣点点头,“如今娘娘身边,就咱们两个,咱们太过亲近会让娘娘不安。” “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云沁看了眼轻手轻脚,在殿内收拾打扫的宫女们,低声道:“我先在这里守着,你快些去吃点东西吧。” “也好,你的药真熬着,等我过来替你,你正好能喝。”容欣道。 云沁点点头,脚步无声地重新走回内殿,站在帘幔之外。 等容欣回来,惠嫔还在睡着,“给你留了你最爱吃的鸡蛋羹,快去吃饭吧。” “姐姐对我最好了。”云沁比了个口型,冲她眨眨眼,走出了大殿。 匆匆吃过饭,云沁没有回正殿,而是从角门出了春禧宫,去内务府司领这个月的月俸。 惠嫔虽被罚了半月的,可还有半月的要领呢。 到内务府司这一路上,云沁被各路宫女太监打量了个遍,她甚至能听到这些人议论的声音。 看来春禧宫闹出的乐子在宫里还没过去。 云沁目不斜视,顶着这些人的视线,快速进了内务府司。 可偏偏冤家路窄,正好撞见了刘美人身边,一个叫清荷的宫女。 一看见云沁,清荷那双眼睛就像淬了毒一样,死死盯着她,恨不得把她给生吞活剥了。 云沁记忆好得很,记得她就是那晚上要宫人们把自己扔出玉康宫那个宫女,能在玉康宫指使人做事,自然是刘美人身边得力的亲信。 “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怎么一出门就撞见这么个晦气玩意,回去我可得拿艾叶水洒洒,去去晦气!” 这位大姐,我又不聋,倒不必刻意这么大声。 云沁差点伸手掏耳朵。 她不惹事但也不怕事,既然狭路相逢,那也没必要怕她。 云沁连一个眼神都欠奉,径直绕过她,走到内务府司总管太监面前,交出对牌,“我是春禧宫的,来领这月的月钱。” 被人无视,清荷一个拳头就像是打在棉花上,双眼又在云沁身上狠狠剜了一下。 内务府司的太监,虽打量了云沁好几眼,颇有些看戏的意味,但并未为难她,很快就点好了这月的月钱递给了云沁。 第21章 真见了“鬼”了 云沁接过月俸,对总管太监道了声,“有劳公公。” 她说完转身便走,根本不给清荷再张口的机会。 清荷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对首领太监道:“张公公,还不赶紧安排人抬了东西跟我走!” 今日天气暖和,各宫都在换轻薄的帷幔,刘美人嫌旧的不好,就命内务府新做了,今日她是特意来拿的。 “杂家哪放心他们粗手笨脚的,得亲自过去一趟才放心。”张怀德略带谄媚道。 “那就有劳张公公了。”清荷面对他的殷勤,心中得意,面上却很是矜持。 领着人出了门,清荷看云沁还没有走远,甩下身后的人跟了上去,将人堵在了去御花园的宫道上。 云沁没料到她还要纠缠,当即便微微蹙眉。 “我当是来做什么,原来是领月俸,半个月的月俸也巴巴地来领,你倒是不嫌丢人?”清荷瞥了一眼她手上的荷包,讥讽道。 云沁不怕她,却不想闹起来,在场的除了内务府司的人,宫道上也有来往的宫女太监,看着一个个忙碌,其实都正暗戳戳盯着这边,就等着看戏。 她不想遂了这些人的愿! 云沁看向首领太监张怀德。 张怀德立刻低头假装察看小太监们抬着的箱笼,心里叫苦,别看他啊,一边风头正盛,一边怀着龙嗣,他两边可都得罪不起。 见他这副的模样,云沁心中轻哼一声,果然都是些势利眼,从前她来,这太监可是殷勤得很。 “今日怎么哑巴了,那日的张狂劲呢?”见她不说话,清荷越发得意,口中的话也越发难听。 事不过三,云沁也不是泥捏的,她冷冷看了清荷一眼,“我确实没有姐姐眼界高,连嫔位的半月月俸都瞧不上,不知刘美人每月月俸有多少?” 嫔位月俸每月二百两,美人每月一百两,就算惠嫔被罚半月月俸,也只是降到了美人的月俸而已。 果然一听这话,清荷清秀的脸瞬间一黑,“你竟然敢讽刺我家美人!” 云沁一听这话,立刻用纤细的手指按住嘴唇,一脸惶恐,“姐姐你这不是冤我呢嘛,我只是看姐姐这么瞧不上我家娘娘的月俸,才好奇刘美人月俸的,姐姐可以骂我见识短,怎么能扯上我讽刺刘美人呢?” 她这矫揉造作的模样气了清荷一个仰倒,她伸出手指,尖尖的指甲对着云沁的脸,“果然是个伶牙俐齿的贱人!” “不及姐姐一分。”她越是跳脚,云沁越是淡定,“这么说,姐姐确实是看不上我家娘娘的月俸了?想必姐姐家里一定有金矿银矿吧,可姐姐为什么不在家享福呢,是不想吗?” 这话句句扎心,清荷气得脸都红了,抬手就要往云沁脸上扇。 “你,你,我今天非撕了你的嘴不可!” 云沁早有防备,一个闪身便躲到了张怀德的身后,清荷那一巴掌,差点扇在他的脸上。 张怀德吓了一跳,如今不想不出面也不行了,赶紧劝和,“两位,两位,有话好好说,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公公,你快劝劝姐姐吧,刘美人也是极尊贵的人品,怎得身边的宫女这般不讲道理,伸手就要打人,这是什么规矩。”云沁站得离两人远远的,还不忘煽风点火。 这话像是一根刺,扎得清荷清醒了几分,看向四周看过来的视线,恨恨地一甩袖子,“是我看你这贱人不顺眼,少扯上我家美人!你也就能在我面前呈口舌,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张狂到几时!” 这话能吓到云沁吗?不能! 她就算今天真的忍气吞声,刘美人难道就会放过她吗? “姐姐先管好自己吧吗,我就不劳姐姐费心了。”云沁语气冷冽。 “你!”清荷却碍于云沁刚才的话,不敢再动手,说又说不过,只能咬牙启齿的死盯这云沁。 云沁见好就收,不再说刺激她的话,“要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一步。” 她说完又看向张怀德,眸中带着些讥讽,“今日还要多谢公公。” 内务府司没有短过春禧宫一丁点份例,红罗炭更是一筐筐往那送,肯定是皇上特意授意他的。 这也是云沁敢这么跟他说话的底气。 一听这话,张怀德直接变成了张苦瓜脸,他怎么这么倒霉啊他,怎么就跟这俩人撞一块了! 他们堵着宫道,云沁懒得再与他们纠缠,就转进御花园,打算抄近道回春禧宫。 走到无人的地方,云沁才停住脚步,有些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的额头。 怎么就没忍住呢,这下好了,可在人前出了个大风头! 就后宫里这八卦速度,不用到中午,估计所有人都知道惠嫔身边有个牙尖嘴利的,叫云沁的小宫女。 可她现在需要的是低调啊,低调! 越想越气,云沁忍不住伸手打了下路旁的枯枝,却不想那树枝没有一点韧性,一打就折,断口还把她的食指划了道血淋淋的口子。 云沁疼得“嘶”了一声,看着手指上的伤口,越发气恼,“真是见了鬼了……” 她还没说完,敏锐地听到身后有靠近的脚步声,立刻转头。 撞入她眼中的,先是一身明黄,随后便是一双幽深的眸子。 云沁心中大惊,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立刻俯身行礼,“奴婢参见皇上!” 完啦,这下真见了“鬼”了! 第22章 怨气、郁气和怒气 云沁的礼行得很是规矩,垂着头,敛着眸子,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可她哪里知道,霍金池其实一直都站在暗处,把她跟清荷吵架时候,或矫揉造作或牙尖嘴利的模样尽收眼底,如今再看她老实巴交的模样,只觉得碍眼。 云沁心里正恐惧惊慌,却没听到皇上答话,反而继续朝前走了。 躲,躲过一劫? 不等云沁松口气,一根拂尘伸了过来,托住了她的胳膊。 “云沁姑娘起来吧。” 云沁抬头,就看到了徐安那张白胖带着笑褶的脸。 这是什么意思? 见他朝自己点头示意,云沁还是借势站了起来,还以为他这就跟着皇上走了,结果徐安突然推了她一把,示意她跟上皇上。 云沁忍不住咽咽口水,心里在咆哮:我跟过去干嘛! 虽然很想,但她也不可能转身就跑…… 在徐安的催促下,云沁只能迈开僵硬的步伐,跟在了霍金池的身后。 霍金池背后虽然没长眼睛,可对云沁的抗拒清清楚楚,不由暗自咬了下后槽牙。 干脆就要了她,把她吓得大哭一场,才能泄他心头之恨! 没走多远,云沁眼前就到看了一座亭子,亭子四周围着纱帘,里面看起来影影绰绰,桌上似乎摆放着茶水瓜果。 皇上是要来这里喝茶?真是好雅兴…… 云沁正想着,前面霍金池突然脚步一顿,她吓得也立刻顿住脚步。 “先把伤口包扎一下,再来回话。” 伤口? 云沁这才想起自己刚手被划伤了,她垂眸看了眼还在滴血的手指,皇上突然出现,吓得她都忘了疼了。 一个宫女走过来,托住了她的手,“奴婢来给姑娘包扎。” 云沁下意识往后一缩,“不,不劳烦,我,我自己来。” 这位宫女看起来颇为年长,倒像是位姑姑,面容白净,笑容温和,令人如沐春风。 她没有强求,松开云沁的手,招手唤来一个端着水盆的宫女。 “姑娘先洗洗伤口吧。” 云沁道了声谢,才把手伸进水盆里,忍着疼把伤口洗干净,宫女就递上了汗巾。 等她擦干净手,那宫女便又托起她的手,往伤口上抹了一层冰凉的药膏,帮她包扎。 动作快速,轻柔,不等云沁觉得不自在,就已经包扎好了。 云沁看着自己绕着一圈白布的手指,忍不住感叹:不愧是御前的人! 她回过神,对她福身道:“谢谢……” 见她迟疑,那宫女笑着说:“他们都叫我夏云姑姑。” “谢谢夏云姑姑。” “云沁姑娘,包扎好了就过来吧,陛下还等着问话呢。”徐安掀开帘子,对云沁道。 手中拂尘一挥,御前的宫女太监便退至两侧,既听不到亭中动静,也把四周都围了起来。 云沁看得手心冒汗,缓了这一会,她心里倒没有那么害怕了。 就算害怕又有什么用呢? 云沁又对夏云姑姑福福身,才走上台阶,掀开纱帘,走入亭子。 她略微抬眸,看了眼坐在石桌旁边的皇上。 他今天穿着一身明黄带银色暗纹的常服,头发只用一根发带束在脑后,没有多余的修饰,十分闲散的装扮。 周身气度虽依旧贵不可言,却不像帝王,更像是世家贵公子,慵懒闲适,目下无尘。 “奴婢参见皇上。”云沁再次行礼,“谢皇上命人为奴婢包扎,奴婢感激不尽。” “起来回话。” 霍金池扫了一眼她的手,一双手纤细修长,骨肉云亭,让那圈白布显得格外刺眼。 他垂眸喝了一口杯中的茶水,不得不说,这小宫女生的极趁他的心意,可惜…… 霍金池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在可惜什么,可惜她是惠嫔身边的宫女,还是可惜她不想爬自己的床? 一股郁气突然涌上他的心头,不由暗骂云沁不识好歹! “惠嫔近日如何?” 徐安一听皇上问这话,心里有些发笑,惠嫔的饮食还有脉案,下边的人每天一送,这宫里还有比皇上自己更了解惠嫔情况的吗? 云沁垂着眸子,恭声道:“回皇上,娘娘一切都好,只是觉得愧对皇上,有些不思茶饭,人瘦了一大圈。” 霍金池最知道她喜欢说些半真半假的话,轻嗤了一声,“惠嫔茶饭不思是真,觉得愧对朕是假吧。” 这话云沁没法接,抿着唇没有说话。 “还有呢?”霍金池又问。 云沁便又继续回答:“娘娘今日早膳用了一碗粳米粥,小半块油酥,半碟酱瓜,食欲已经好了一些。” 主要是她跟容欣的“内斗”很“下饭”。 这种话云沁当然不会说,甚至不再开口多说一句,省得又演过头,让皇上侧目。 明明她回答得没有问题,可霍金池看着她这副毕恭毕敬,恨不得把自己变成根木头的模样,就是觉得不顺眼。 “你的风寒好了?” 皇上语调依旧透着些散漫,像是不经意间问出的,可语气却带着说不出的亲近。 云沁终于维持不住表面的镇定,震惊之下,下意识抬眸看向霍金池,却与他四目相对。 他的目光很淡,眸色却幽深,把人的目光牢牢吸住,却让人看不清他眸子里盛着什么情绪。 一阵风拂过,纱帘被吹起,角上坠着的玉珠,落在了云沁身旁养着金鱼的水盆中,“咚”一声。 云沁蓦地回神,重新垂下眸子,心跳如擂鼓。 见她因为震惊而失态,样子虽然有些呆,霍金池却觉得顺眼多了,眸中带了些笑意,手腕一抬,腕上白玉珠串的翡翠坠子便落到手中,他边轻轻摩挲,边说:“你还没回答朕。” “谢皇上关心,奴,奴婢已经痊愈,能继续好好伺候惠嫔娘娘了。”云沁找回些镇定。 既然张御医说的是“惠嫔身边少不得人”,那她就顺着这个说,既然是御前的意思,说这话总不会出错。 霍金池如何不知道她是在装傻充愣,那股郁气又冲到他的胸口,令他觉得恼怒。 既然她那么喜欢做一个宫女,那就做好了! “回去吧!” 他这话突兀又莫名,云沁却如蒙大赦。 她当然听得出他语气带着怒意,却并未害怕,反倒微微松了口气。 之前自己的拒绝已经让皇上生出了气性,这不是什么好事,却也算是好事。 比起想要自己的心思,他估计更想逼迫自己低头,那这事就还能拖着。 云沁最不怕拖着,只要拖过这三个月,她便能随阮嬷嬷离宫,太后的旨意,就算皇上也不好阻拦。 “是,奴婢告退。”云沁声音变得很稳,似乎没有察觉到皇上的怒气。 盯着她沉静的脸,霍金池捏紧了手里的翡翠坠子。 御前的宫人们都站得很远,垂着眸子,好似根本看不到云沁出来一般。 云沁远远朝夏云姑姑福了福身子,就转入了一片假山,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亭子里的霍金池“啪”一声搁下杯子,沉声道:“回宫!” “摆驾!”徐安喊了一声,垂着眸子,跟在皇上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当自己是个摆设。 他算是瞧出来了,皇上这是在跟云沁姑娘示好呢,不过又被她给拒了。 这下好了,皇上怄的这口气是越来越大了,以后他还是少提云沁姑娘吧,不然就跟以前似的,一不小心就成了出气筒。 第23章 配合演出 云沁一开始脚步还很稳,等离开所有人的视线范围,就立刻加快了脚步,最后几乎是小跑着回了春禧宫。 一踏进宫门,她的心才彻底安定了。 别的不怕,她就怕皇上气过头,把她拖回去打一顿。 看了眼手上缠的白布,云沁伸手给扯了下来,御前的东西,就算只是白布,那也是上好的丝绢,只要是有些眼力的一眼就能瞧出不对,她可不敢留着这种东西。 好在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了,在食指指腹上留了一道鲜红的口子,不算显眼。 “云沁,你怎么一头汗?” 一听到声音,云沁立刻慌乱地把那团白布塞进腰间。 好在来的是阿菁,她端着水正要擦游廊上的栏杆,正好瞧见她。 云沁微微松口气,冲她摇摇头,接上她的话,“我没事,就是走得快了些,娘娘起了没?” 听她这么问,阿菁还以为她是着急回来,便道:“你不用着急,娘娘还没起来呢。”她拿出帕子,递给云沁,“你快先擦擦汗,风寒才刚好,别又着凉了。” 云沁接过她的帕子,却没有擦汗,而是拿在手里端详,藕色的绢布上面绣着一支白莲,绣工虽算不上特别好,却也精致好看,“阿菁的女红越来越好了……” 一听这话,阿菁立刻意识到不对,赶紧伸手去抢。 但云沁动作更快,直接把帕子塞进了自己腰间,冲她一笑,“既然是阿菁给我的,我可就不客气了。” “你,你,谁给你了,你上辈子是强盗吗!”阿菁气得跺脚,“我真是白疼你了!” 云沁赶紧上前抱住她的胳膊,“好阿菁别生气,别生气。”说着掀开衣袖,露出手腕上的赤金镯子。 “这是今早娘娘赏我的,等阿菁的生日,我把它融了,给你打两只小金猪好不好?” “小金猪?”阿菁双眼一亮,随即摇头,“这太贵重了,我可不敢要。再说这是娘娘赏给你的,你要是融了,娘娘知道了,肯定要生气的。” “不会的,娘娘既赏我金子,那便是极疼我,怎么会生我的气呢?”云沁笑着说。 在宫里,主子赏些金银可比赏些玉石更实惠,但大多都是赏些金叶子银叶子,要是赏首饰,其实还是会留着,不敢直接融掉的。 但云沁才不在乎惠嫔生不生气,她赏自己这么个镯子,打得什么主意还不知道呢,不如融了做些小玩意,哄她家阿菁高兴。 阿菁只当她说的是真的,眼睛又开始发亮,“那你真的要打成小金猪送给我?” 云沁点点头,“当然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我不要两只,我们属相相同,就一人一只好不好?”阿菁高兴地拍手。 云沁点头,“好啊,那咱们就一人一只。”她摸摸自己腰间,“那这帕子……” “送你便是。”阿菁轻哼了一声,略有嫌弃,“你那么笨,挨了嬷嬷那么多骂也不长进。也就容欣姐姐和我送你几条帕子用,结果用来用去都是那几条,我都替你害臊。” “还是我们阿菁最大方,最疼我。”云沁头抵在她肩膀上蹭了蹭。 阿菁嫌弃地抖开她,“哎呀,你头上都是汗,别往我身上蹭!” 闹了一阵,云沁心里的慌乱也彻底压下去了,她才放开阿菁,“那我进殿去了,你干活别那么认真,这栏杆天天擦,能脏到哪去。” “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吧。” …… 殿内,惠嫔已经起来了,正被容欣伺候着梳妆。 云沁弓着身子,快步走进去,行礼道:“奴婢去拿月例银子回来了。” 惠嫔理着头发,没有看她,“起来吧,怎么去了这么久?” “去的时候遇上了刘美人身边的宫女清荷。”云沁怎么敢提皇上。 惠嫔手一顿,侧头看她,“她为难你了。” “为难倒也算不上。” 皇上只是禁了惠嫔得足,没有禁止他们这些宫人不许出宫,之前在宫道上发生的事,迟早会出传入惠嫔的耳朵。 云沁没有隐瞒的必要,便把之前发生的事,简略地说了一遍。 惠嫔听完,怒道:“要不是本宫怀了身孕,哪轮得到玉康宫得意!他们沾了本宫这么大的便宜,还敢来寻衅,真是不要脸!” 云沁垂眸,这话其实倒也不假。 “你做得倒不错,就得让姓刘的贱人知道知道,本宫虽被禁足,可依旧是嫔位,还怀着龙子,这辈子都会压她一头!” 惠嫔眸光流转,眉间满是得意,一扫前几日的伤心和消沉。 云沁脸上流露出被夸赞的高兴,心里却在感叹:惠嫔对自己的催眠还挺成功的。 只要她别再整什么幺蛾子,一直这样也挺不错,至少安安稳稳地把孩子生下来,皇上今天还特意问了她,以后肯定不会亏待她,容欣和阿菁以后也能稳稳当当的。 可惜,让惠嫔不搞事那只是云沁做梦。 “你今天辛苦了,病还没好全呢,就先去歇歇吧,我身边有容欣伺候就行。” 惠嫔说完仍嫌不够,又拉过容欣的手道:“容欣心细如发,万事周到,我是离了她一刻也不行。你以后可要好好听容欣的话,她说的话,便是我的意思。” 云沁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面上还要配合演出,笑容不自然地看了眼容欣,道:“奴婢自然会听容欣姐姐的话。” 惠嫔笑意不减又道:“你把月钱交给容欣入账再去吧,不是我不放心你,毕竟你比不得容欣心细,也没有她有管账的经验。” 云沁垂眸道:“奴婢会跟容欣姐姐好好学的。” 见她面色如常,惠嫔唇边的笑意却扩大了些,她越是隐藏,越说明心里在意。 在意好啊。 从小伺候的人都能背叛,她还怎么相信这两个半路来的,她们越是内斗,越是要讨好她,她也才能过上舒心的日子。 惠嫔暗自得意,却不知道,云沁在把装着月俸的荷包递给容欣的时候,轻轻碰了下她的手指,两人四目交接,一人眼中是无语,一人眼中是无奈,并未说话却心意相通。 第24章 来了好消息 平淡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便过了一个月。 这平淡只是云沁觉得,春禧宫的其他人却不觉得,因为在他们眼中云沁和容欣之间的关系,已经不似从前那样好,甚至是势同水火。 这个月,惠嫔做了许多激化云沁和容欣之间“矛盾”的事情,两人总不能只在她演戏,在外人面前却亲亲热热的,只能搭上“戏台子”,也在宫人面前闹了几场。 为了戏演得逼真,云沁还从原来的房间搬出去,跟阿菁住到了一起。 弄得宫人们都感觉又回到了容芝还在的时候。 只是跟之前不同,容芝有惠嫔的纵容,云沁可没有,惠嫔看起来还更偏袒容欣。 而容欣又不是脾气很大的人,资历和见识又在那摆着,很多时候都是云沁故意挑事,被容欣弹压,然后只能朝宫人们撒气。 “你们看什么看,还不快点去扫院子,一个个都是懒骨头!”云沁正跟容欣站在一起说话,见有人在看她们,立刻冲人怒道。 她如今也是大宫女,众人不敢多言,只能离两人远一点。 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小太监对身旁的小德子道:“她语气那么冲,估计又被容欣姐姐教训了。” 小德子看了云沁一眼,心中所想的却是她那日对自己说的话,意思分明是让他好好跟着容欣,那又怎么会跟容欣闹成这个样子? 他直觉两人的不和大概是假的,凭云沁姐姐的聪慧玲珑,若真想跟容欣斗,又怎么会是现在这个结果。 小太监知道小德子最近很受容欣赏识,经常替她办差事,故意讨好道:“云沁就会冲咱们咋呼,哪里比得上容欣姐姐的气度。” “闭嘴,云沁姐姐怎么比不上容欣了。”小德子瞪他一眼。 小太监有些诧异,还以为他是站在容欣那边的呢? 小德子也意识到自己话不对,赶紧改口道:“我意思是,以后这种话少说,要传到别人耳朵里,看这两人谁会饶了你。” “是,是,我少说就是。”小太监一脸谄媚。 小德子轻哼一声,又看向了远处的云沁。 隔得远,听不到两人说话的声音,也看不清两人的神情,他只能瞧见云沁头上那根青绿色的发带在随风舞动,飘飘荡荡,像是飞在天上。 “走吧,去忙咱们的差事。” 跟容欣站在一起的云沁,余光一直注意着四周,见人都走干净了,浑身一松,冲着容欣哀叫,“再这么演下去,我都能去南曲班子唱戏了!” 容欣听得发笑,低声劝她:“且忍忍吧,如今我们闹得已经够厉害了,娘娘不会看我们真的撕破脸,不会再继续挑拨我们,我们只要保持现在这样就好了。” 云沁点点头,又看了眼四周,“人都被我赶走了,姐姐要跟我说什么?” 素来沉稳的容欣有些激动地握住她的手,“是个好消息,阮嬷嬷还有一批老嬷嬷搬去慈养所的事情,这个月便要定下来了!” “真的!”云沁一喜,情绪又瞬间低沉,“那,那我岂不是要离开你和阿菁了。” 她在这个世界一无所有,就只有容欣和阿菁两个姐妹,她们又对自己这么好,云沁早把两个人当成自己的至亲。 一想到从此见一面都难,云沁眼眶立刻就红了。 “别哭,别哭。”容欣也鼻头一酸,低声道:“慈养所不是宫外,我跟阿菁还是能找机会去看你的,你不必伤心,再让人瞧出来。” 听到她们还能来看自己,云沁脸上终于露出笑意,“要是被人看到,我就说是被你给骂哭的。” “调皮。”容欣嗔她一眼,由衷得为她感到高兴,“听说,太后娘娘已经亲自选了几个宫女和姑姑,就等娘娘解除禁足后送过来,到时候阮嬷嬷再提出带你离开,太后应该不会阻拦。” 云沁抹了一把眼睛,急声道:“太后选的人,必定都是有资历的,你若是受她们弹压挤兑怎么办?” “看你。”容欣见她把眼睛都搓红了,拿起帕子给她按了按,“我比她们又差了什么?况且,太后既然选了她们过来,便是要她们约束管教娘娘的,娘娘性格最不喜受人约束,她们怕是讨不到好处。” “而且,惠嫔多疑,比起她们也会更信任姐姐。”云沁接着她的话说道。 容欣点点头,看着她花朵般的脸庞,柔声道:“你安心出宫,只要几年阿菁就能出宫,若遇到大赦或许更早。我总有一天也会出宫的,咱们终有见面那日。” 她说着说着,眼眶却红了。 “姐姐还说不让我哭,你却先哭了。”云沁忍着泪意,故意逗她,“若是被人瞧见,你便说是被我气哭的吧。” 容欣果然被逗笑,用帕子擦擦眼睛,“这是好事,咱们都不许哭。” 她又握着云沁的手,叮嘱道:“这事一定要放在心里,切不可表现出来,走漏风声。阿菁性子单纯,只怕藏不住事,就不先告诉她了。” 云沁点点头,“她生日就在一个月后,等那时再告诉她吧,她到时肯定要把我狠狠骂一顿了。” 容欣一笑,眼睛却又红了,“你走那日,她尚且还能去送你,能大哭一场,而我却……” 她说到这已经说不下去,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到时候她必定跟在惠嫔身边,别说哭一场,连一点伤心的表情都不能有。 云沁还想逗逗她,可怎么都挤不出笑容来。 瞧她也要哭,容欣赶紧擦擦眼泪,“瞧我这是怎么了,这下真要说,是被你气哭的了。” 知道她是有意逗自己,云沁扯了扯唇角,眼眶里蓄满的泪水,却被挤了出来。 容欣忙给她擦眼泪,“好云沁,咱们不哭,姐姐就是替你高兴。” 云沁揉了揉鼻头,带着些软软的鼻音,道:“嗯,我也替自己高兴。” “臭丫头!”容欣一怔,随后笑骂道。 笑过之后,容欣轻轻舒了口气,“如此,便等一个月之后了。你估计的倒没错,皇上似乎真的暂时把你忘到脑后了,如此便更不怕有什么变故了。” 正擦眼泪的云沁动作一顿,上次在御花园遇到皇上的事情,她并未跟容欣讲过。 一来是她们的时间总是错开,碰到一起也大部分时间在演戏。再来,是她不想让容欣跟着她担惊受怕。 反正皇上这个月确实也没有什么举动,或许真把她给抛到脑后了也说不定。 第25章 得口风,命云沁制点心 等云沁和容欣两人聊完,走到人前,果然立刻就有小宫女问起容欣。 “容欣姐姐,你这怎么了?”说着还不忘看了眼云沁,那眼神充满谴责。 但云沁听着只想笑。 容欣也好不容易压下翘起的嘴角,对云沁道:“这不关云沁的事。” 哦豁,好熟悉的台词。 云沁瞥了两人一眼,轻哼一声,便朝前走去。 不快点走,她怕自己会笑出声来。 整天有人在自己在跟前晃悠,主子有时候也想自己待会,今天就是惠嫔把她俩给打发出来,说要自己待一会。 时间也挺长了,云沁走开后,便去了正殿。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小宫女从里面走了出来,一看到她,像是吃了一惊,还露出几分心虚。 云沁心中觉得奇怪,面上却不动声色,脚步轻移,走到纱隔处,微微抬高声音叫了声:“娘娘。”叫完,她才抬脚踏入内殿。 当差就是这样,既要脚步轻,又不能接近主子的时候不出动静,省得被主子以为你在暗处窥探。 内殿内,惠嫔正坐在靠窗的软榻上,手里正在摆弄花瓶里的迎春花。 这花云沁走的时候还没有。 她想起那个小宫女,想必是她给惠嫔送来的,倒是挺有心思。 “这花可真漂亮。”云沁笑道。 惠嫔看她一眼,道:“是我叫馨儿去给我摘的,想找你跟容欣,却听说你俩去说悄悄话了?” 这便是内斗的“好处”了。 两个大宫女不和,只顾着内斗,对手底下这些小宫女小太监管得就没那么严了,制度松散,宫里就跟筛子似的,谁都敢在主子面前说两句。 云沁脸上立刻露出些委屈,“还不是容欣姐姐,她怎么对奴婢有这么多不满意,不就是骂了个小宫女几句,便要训斥奴婢,真当自己是这宫里的姑姑了。” 她说着还搓了搓眼睛。 惠嫔这才看到她两只眼睛通红,明显是哭过的模样。 她皮肤白,眼角的红痕十分明显,这么一揉,那眼尾红得越发艳丽,看着既可怜又美艳,惹人爱怜。 惠嫔忽然想起一件往事。 那年有人给父亲送了两个扬州瘦马,父亲均留下了,母亲大发雷霆,她却偷偷跑去看。 她从未见过那样美的女人,一抬手一低眉,皆是风情。 这给年纪还小的惠嫔留下了太深的印象,她不自觉地减少了食量,甚至模仿起她们的姿态,直到有次被母亲斥责不够端庄才惊觉。 不够端庄又如何,京中的人提起她,谁不要赞一句美人。入宫后,她还不是恩宠不断,甚至还怀上了皇上的孩子。 她下了苦工,才学了有五分像,而云沁,却是天生的媚骨。那些瘦马,放到她的跟前,想必都会黯然失色,毕竟她们的媚色不也是学出来的吗? 云沁等了一会也没有听到惠嫔出声,有些疑惑地看她一眼,才发现她正看着自己的脸怔怔出神。 “娘娘?”她小心翼翼叫了一声,难道自己又演过头被看穿了? 被她一叫,惠嫔才回过神,双眸紧紧盯着她,突然一笑,“云沁,听说你最近在跟厨娘学做点心?厨娘做得我都吃腻了,明日做些来给我尝尝吧。” 她这话说得突兀,让云沁眉间微蹙,不知道话题是怎么从自己和容欣的事情上,转到点心上的。 不过,她听说的可真多,连她在学做点心都知道,这宫里确实有些松散了。 “奴婢的手艺不好,比不上厨娘的手艺,怕不能入娘娘的口。”云沁装作羞赧地说道。 惠嫔声音轻笑,“无妨,你只管做来我尝尝。” 云沁实在想不清楚她的目的,只能点点头,又低声道:“那容欣姐姐她……” 她话音未落,容欣也从外面走了进来。 云沁看了她一眼,立刻扭过头,委屈地看向惠嫔。 惠嫔笑了笑,伸手拉过云沁的手,对容欣道:“容欣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云沁有什么不是,你好好跟她说就是,怎么还把人给骂哭了?” 容欣看了眼眼眶还红着的云沁,忍住笑意,垂眸道:“娘娘,这是奴婢职责所在,若她整日打这个骂那个,咱们宫里还有安宁的时候吗?” “你听听,一张口就老气横秋,这么下去,我怕是都要怕你了。”惠嫔指着容欣,笑骂道。 容欣红了脸,清丽的脸上才多了些女儿情态,“娘娘,奴婢怎么敢教训娘娘。” 惠嫔轻笑出声,又拍了拍云沁的手,“我可是帮你教训了她,你就别生气了。” “奴婢不敢。”云沁赶紧低下头,声音却带着委屈。 “好了好了,这事就揭过去吧。”惠嫔像是没有听出来一样,轻巧地带过。 她放开云沁的手,重新摆弄起花瓶里的迎春花,对容欣道:“快来看看这花。” 看到突兀出现的迎春花,容欣心中也有几分明悟,脸上并未表现出来,也扬起笑容,道:“这花开得可真好看。” “是啊。”容欣摸着嫩黄的花瓣,低声道:“今年这春天总算来了。” 到了夜间,云沁找了个机会,问了容欣今天惠嫔的反常。 “不知怎么突然让我给她制点心,她这是什么目的?” 容欣也有些不解,微微摇头,“或许真是觉得小厨房的点心吃腻了?” “那我的手艺都是跟厨娘学的,难道还能做出什么花来?”云沁眉头蹙得更紧。 容欣眉头也皱起来,沉吟一瞬,“你不若就做得难吃些?” “那就先这么做。”云沁点点头。 容欣想起白天的事,又压低声音道:“那个馨儿我会让人看着点,但这几日你我都要谨慎些,谁知道娘娘还有没有盯着咱们的眼线。” “我知道。”云沁又点头,“姐姐你也要当心。” 容欣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放心。” 第26章 图穷匕见 第二日,云沁就给惠嫔端上了一盘带着焦边的点心。 她忐忑地扭着手中的帕子,“娘娘,奴婢上手做的次数不多,只,只能捡出些卖相还不错的。”又赶紧道:“娘娘就看看,还是别吃了。” 惠嫔没有伸手去碰,只是宽容道:“无妨,之后慢慢做便是,我会让厨娘帮着你些。” 这就是还要做的意思? 云沁只能点头,“奴婢一定好好学。” 接下来几天,云沁又接连做了几次,做出来的卖相一次比一次好。 这天,云沁又做了几盘糕点,送到了惠嫔的面前。 惠嫔拿起来一一尝过,随后看向云沁,眸中带着些捉摸不定的笑意,“做得真不错,果然人长得美,手也巧。” “娘娘谬赞。”云沁有些害羞的低头,脸上的笑意却藏也藏不住。 说着不错,惠嫔却没有多尝,而是看了一圈,点了其中几个点心,“梅花酥,凤梨酥和绿豆糕,这三样你明日再做一份。” 她抬眸看向云沁,语气依旧轻柔,“送去御前给皇上吧。” 这话在云沁听来不亚于惊雷,震惊得脸表情都忘记做。 她折腾了这么些天,就是要让她做些糕点送给皇上? 为什么非得是她做的? 云沁第一个反应,就是惠嫔知道些什么了,可随后她就否定了这个可能。 张御医是惠嫔开口给自己看病的,她必不可能知道张御医是皇上的人。那日御花园的事情,就更不可能了,那日亭子四周都有人把守,根本无人靠近。 而且,如果惠嫔若是知道她私下跟皇上有联系,肯定会活撕了她,怎么可能还这么淡定。 “你不愿意?”惠嫔见她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便又问了一句。 云沁回过神,立刻俯下身,“娘娘,奴婢手艺不精,娘娘不嫌弃是疼奴婢,可奴婢怎么敢把这样的东西送到御前呢?” “怕什么。”惠嫔伸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笑容和煦,眸光却是冷的,“皇上会喜欢的。” 云沁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惠嫔说得根本不是点心,而是自己! 她想把自己送给皇上?! 甚至连道具和接口都给她找好了,她是疯了吗? 云沁震惊之余,下意识就想缩回手,手却被惠嫔死死抓住,她抽了两下都没有抽回来。 “娘娘究竟是什么意思?”她顾不上什么礼节尊卑,直接开口问道。 惠嫔脸上的笑意没有一点变化,眼中的冷意却更深,“你对本宫不是忠心耿耿吗?为什么连去御前送一趟点心都不愿意?” 她看着云沁的脸继续道:“自从禁足以来,我就时常在想,如果这种时候有人能替我求求情该有多好。我指望不上别人,就只能指望你们了。” 她又伸手抚了抚云沁的鬓角,“明日去御前,就不要打扮得这么素净了,我给你的首饰都带上,打扮得艳丽些。” 原来从惠嫔给自己那只赤金镯子开始,她打的就是这种主意! 云沁的眸光冷下来,侧头躲开她的手,“娘娘,奴婢卑贱之身,皇上又怎么会见我,更不要说能为娘娘说情了。” 惠嫔的手悬在半空,笑容消失,“你不愿意?” 见云沁垂着眸子不说话,便又问了一句,“你当真不愿意?” 看她的抗拒不是作假,惠嫔一怔,旋即“哈哈”笑了一声,攥着她的手忽然收紧,“这可由不得你。” 她突然拉了云沁一把,把她拉到近前,让她看着自己的眸子,眼中的疯狂终于展露无遗,“你与我一样都恨刘美人不是吗?若皇上真要宠幸别人,为什么不能是咱们自己人!多少人都想获得皇上的宠幸,一飞冲天,你可不要犯傻!” “娘娘,我……” 云沁刚张口就被惠嫔打断。 “与你交好的,那个叫阿菁的小宫女,人虽不聪明,却娇憨可爱,皇上或许也会喜欢。” “娘娘!” 云沁听得心胆俱颤,脸上再没了之前的镇定,慌张地开口:“娘娘,阿菁她,她还不懂事……” “是啊,那就要看你懂不懂事了。”见她慌张,惠嫔一颗心定下来,声音变得不紧不慢。 云沁心乱作一团。 就算阿菁去御前,皇上也未必肯见,也未必会对阿菁有兴趣。 可她敢赌吗,她不敢! 惠嫔现在是铁了心要这么做,以她的偏执,是不会放弃的,绝对不能让她做出什么伤害阿菁的事。 “好,我去!”云沁红着眼眶,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惠嫔终于满意了,脸上重新带上了笑容,“我就知道你最懂事。” “怎么还哭了。”她伸手擦了下云沁眼角的眼泪,“可别把眼睛哭肿了,云沁,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云沁再次躲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道:“是奴婢失仪,请娘娘容奴婢去梳洗一番。” “也好,你回去好好休息,等明日做好点心,等我看过你再去御前吧。” “是!” 云沁垂着眸子退出内殿,抬眸时,眼中已经一片冰冷。 惠嫔想让她见皇上,可她也有法子,让皇上不见自己! —— 第二日,云沁如惠嫔所言,穿上了鲜亮的衣服,带上惠嫔赏的玉簪,做了些点心去到了她面前。 惠嫔再看她这张没有刻意扮丑的脸,除了妒恨,却也多了几分满意。 她把云沁拉到身边,笑道:“还是素净了些。”说着,从自己的头上拔下一根点翠镶白玉的簪子,簪在了云沁的头上。 那簪子是梅花的式样,里面白玉雕刻梅花是主体,外面用点翠花朵和红色的玛瑙花瓣点缀,十分清新素雅。 她端详着云沁因为这点色彩点缀,越发艳丽娇媚的容颜,笑道:“都说梅花是‘天下尤物’,果然不假。” “去吧,不必太急着回来。” “是。”云沁眸色闪着冷光,嘴角却带上了几分冷笑。好好个宫嫔,语气倒像是个妈妈桑。 云沁未作停留,一路赶到了御前。 早点办完事,好早点回去受罚…… 云沁苦中作乐,自己被自己逗笑。 徐安走出来的时候,正巧看到了云沁这一抹笑,就算他早除了根,年纪也一大把,心口还是“咚咚”跳乱了拍子。 他随后赶紧移开了视线,在心里默念了两声:罪过罪过。 这别说是皇上了,就算是国寺里的圣僧来了,见着这样的活色生香,也得动凡心吧。 “云沁姑娘今天怎么有空来?”他迎上去,笑道。 云沁冲他福了下身子,“我家娘娘做了些点心,让我给皇上送来,劳烦公公禀报一声。” 说完了这话,又像是回答刚刚徐安的话一样,道:“我本是不想来的,手里还有一堆活要做,是上头非指派我过来,我可不得走这一趟。” 徐安嘴角笑意都僵住了,良久才勉强一笑,“办差嘛。” “可不是,那就有劳公公禀报皇上一声吧。” “好。”徐安扯了下嘴角,怎么听着像是让他把第二句禀报给皇上呢? 第27章 朕饿了! 云沁只在御书房门口等了一会,徐安便出来了。 他脸色有些黑,但面对云沁还是扯出笑容,“云沁姑娘,皇上他忙,等会还得召大臣来议事,怕是没时间见你。” “无妨,无妨。”云沁目的达到,对他笑得更是客气。 她越是这么笑,徐安的笑容越僵硬,他就没见过云沁姑娘这样的。 旁人东西送不进去,要么生气要么害怕,还有求他两句的,哪有像她这样这么高兴的! 就是可怜他这把老骨头,承受皇上的怒火。 “那我就不打扰徐公公,先回宫去了。”云沁说完便要走。 徐安赶紧喊住她,“云沁姑娘,你这点心……” 她怎么还要把点心也拎走啊! 云沁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食盒递给他,“辛苦徐公公。”说完,她便福了下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徐安看了眼手里的食盒,叹了口气,苦着脸又回了大殿。 殿中,霍金池正低着头看折子,闻声没抬头,只淡声问道:“人走了?” “回皇上,走了。”徐安有些不敢看他的脸色,把食盒举到眼前,“这是云沁姑……云沁送来的点心。” 霍金池“啪”一声合上折子,语气微冷,“扔了!” 徐安犹豫一下,还是垂头称是。 他还没忘记刚才皇上有多生气,直接把手里批红的笔都扔了,不得不说,云沁姑娘是个会气人的。 霍金池又伸手拿了个折子展开,却一句话也没有看进去。 他又“啪”一声合上折子,“朕饿了!” 徐安刚到外面,闻声赶紧走了回来,道:“皇上饿了?那奴才命人去御书房取些吃食过来,皇上是想吃点心,还是喝点什么?” 霍金池看着他,冷道:“不是有现成的吗?” “可皇上刚不是说……” 被霍金池盯着的徐安把后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奴才这就给皇上拿来。” 很快,三碟点心就摆到了霍金池面前。 霍金池拿起一块凤梨酥咬了一口,眸光一闪,看了眼手上的点心。 后妃说什么自己做的点心,大多只是在旁边看着,点心还是出自厨娘或者宫人之手。 他不是没在惠嫔那里吃过凤梨酥,那时候可不是这个味道。 霍金池心念一转,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小骗子。” “皇上说什么?”徐安以为自己听错了。 霍金池哼笑一声,“没什么。”他转了转手里的凤梨酥,味道倒是不错,酥脆不甜腻,正好适口。 做的东西都这么合他心意,就是…… 霍金池又冷下脸,颇有泄愤意味地咬了口点心。 看他吃得凶,徐安以为他真饿了,赶紧给他倒了杯茶,“皇上您慢点吃,小心噎着了。”却引霍金池投来一个冰凉的眼神。 徐安头皮一紧,这又咋了,皇上怎么越来越难伺候了! —— 另一边,见到云沁回来,惠嫔一下从软榻上站了起来。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见到皇上了?” 云沁垂着头,“徐公公说,皇上忙,等会还要召见大臣,没时间见奴婢。” “没时间?”惠嫔眉头立刻皱起来,觉得不可思议,“见你这副模样去御前,他竟然说皇上没时间见你?” 难道真是她想错了,皇上并没有对云沁起什么心思? 怎么会?皇上也是男人…… 惠嫔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坐了回去,“皇上或许是真的忙,这次时间不凑巧,等下次吧。” 云沁知道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也并未觉得惊讶,只垂眸道:“是。” 不知怎的,惠嫔突然觉得她顺眼许多,声音柔和下来,“你也忙了一早上了,快歇歇去吧。” “谢娘娘。”她说完,摸到头上,把之前惠嫔插在她头上的簪子取了下来,“还给娘娘。” 惠嫔没伸手,“给你了便是你的了,拿着吧。” 她怎么会要一个宫女带过的东西。 云沁俯身行礼,“谢娘娘赏赐。” “你只要好好为本宫做事,以后还会有更多赏赐。”说罢,惠嫔摆了摆手,让她起身。 “那奴婢告退。” 云沁走出大殿,在路上遇见了容欣,她一把把她拉到了无人的地方。 “娘娘让你去御前送点心了。”容欣打量着她身上艳丽的衣服和头上的玉簪。 云沁叹了一口气,昨晚上容欣值夜,她没有时间把这件事告诉她,现在碰到了,便把昨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娘娘,怎么会,怎么会起了这种心思?”容欣也觉得震惊。 “我哪里知道,她竟还说我的好日子在后头,就她那个样子,我若是真和皇上有了什么,第一个恨死我的就是她!”云沁气得差点把攥着的袖子给撕了。 容欣一时慌了神,“这,这可如何是好?” “别担心,我有办法的。”云沁拉住她的胳膊,又把那日在御花园撞见皇上的事情告诉她了。 容欣听了更是震惊,“你怎么这种事也要瞒着我,那皇上对你岂不是……” 云沁冷笑,“他已经料定我逃不过他的手掌心,要逼得我低头罢了。” “那你不是……” “我自有办法让皇上不见我。”云沁眼中暗光流转,上位者的高傲又怎么不是能利用的工具呢? “至于惠嫔。”云沁又冷笑一声,“见我没成事,她心里还不知道是失望多还是高兴多呢。现在她憋着一口气,打算破釜沉舟,可要是等我一直见不到皇上,她心里那口气散了,第一个不让我再去御前的,肯定也是她。” 见她心有成算,容欣不禁松了一口气,“也就这几天了,熬过去,等你跟阮嬷嬷离开便好了。” 说起这事,云沁眉间却笼上了阴霾,她没跟容欣说的,还有惠嫔拿阿菁威胁她的事。 她跟容欣已经陷进泥潭,脱身艰难了,难道还要再把阿菁拽进来吗? 若情势不对,云沁宁可把出宫的机会让给阿菁,也绝不愿意她受到伤害。 第28章 最会糊弄人 云沁和容欣也不敢多聊,说了几句话就各自分开。 回房间的路上,云沁却撞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西殿孔答应的贴身宫女紫桑。 “紫桑姐姐,今日怎么有空来串门子?” 云沁迎上去,余光往她身后望了一眼,那边是容芝的住处。 自从容芝被惠嫔厌弃,有前头被禁足的例子,惠嫔不敢再对她怎么样,只把她打发到了最偏僻的耳房里住着,还令人看着她不许她出房门。 她去见容芝做什么? 紫桑脸色未变,反而亲热道:“没别的事,就是听说容芝一直病着,以前也经常走动,就来看看她。” 说什么经常走动,她印象里唯一一次跟西殿走动,应该就是容芝领着张御医去西殿的时候吧? 这怕不是来落井下石的。 云沁心中恍然,笑道:“那紫桑姐姐慢走。” 看着紫桑离开,云沁没有立刻回房间,而是往容芝住处走了几步。 侧耳听了一阵,里面静悄悄的,好像没什么动静。 这容芝,最近改性子了?被人找上门来,竟然没有发怒。 云沁有些疑惑,把这事记在了心里。 —— 过了两日,惠嫔又吩咐云沁做点心。 “换三样,你随便做吧。”惠嫔靠在迎枕上,整个人看着懒懒的。 如今她的腹部又大了一圈,人却不见丰润。 这几天,惠嫔刚好没多久的食欲又变差了,张御医说是胎儿压迫脏腑的缘故,为了保证营养,不管是御医院和小厨房都在想法子给她做进补,可她还是肉眼可见地瘦了下来。 人也不如前几天精神,可就算这样,她也不忘折腾云沁。 云沁去做了点心,拿进殿里的时候,却看到那个叫馨儿的宫女也在殿中。 听到声音,阖着眼正打盹的惠嫔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云沁道:“总叫你一个人往御前跑太过辛苦,这回带上馨儿吧,让她帮你拎拎东西。” 云沁看了眼不敢抬头的馨儿,不会真的傻到相信惠嫔是让她来帮自己的,监视自己还差不多。 也不知道什么地方让惠嫔起疑了? 惠嫔已经打量起云沁的装扮,今日她穿了一身新做的柳色宫装,不算合体的剪裁,依旧遮不住她纤细的腰肢。 头上簪着之前赏她的金镶青玉的簪子,与宫装相得益彰,比外面的春风都清新撩人。 惠嫔冷着脸移开眸子,“不错,去吧。” 云沁应了一声,扭头看了眼馨儿,把手里的食盒递给她。 馨儿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垂下眸子,像个鹌鹑似的跟在她身后。 出了门,她怯怯地对云沁道:“姐姐,你别生气,这都是娘娘的意思,我也不敢违背。” 云沁瞥她一眼,“这话说的,娘娘派你来不是心疼我吗,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最近可是颇受娘娘赏识,娘娘让你来帮我拎东西,你别生我的气才好。” “不会,怎么会呢。”馨儿仿佛心思被撞破,只得讪讪一笑,垂着头不敢再出声了。 云沁看她这样,轻哼一声。 她能大着胆子跟惠嫔告自己的密,能是什么小白兔,都是千年的狐狸,跟她在这演聊斋。 还有惠嫔以为有人盯着她,她就没法子了? 两人很快就来到御书房的门口。 首先见到的自然还是徐安。 “云沁姑娘又来了?”徐安笑容又殷勤又勉强。 上次皇上可是把那些他差点扔了的点心都尝了个遍,午膳都没用多少,可见对云沁是多喜欢,他能不殷勤着点吗? 可云沁姑娘这性子,实在是让他不敢恭维,她这回又不知道要换什么花样来气皇上。 “徐公公,这是我家娘娘让我准备的点心,还劳烦公公通报一声。”云沁顶着馨儿的目光,丝毫不心虚。 这点心难道不是惠嫔让她准备的? 徐安等了一会,没听到她说后半句话,下意识道:“没了?” “什么没了?”云沁随后像是才想起来一样,指着馨儿说:“您是问这丫头?这是宫里的小宫女,还不懂事,娘娘让我带着她学做事的,这不,领她来认认路。” 徐安无奈了,感情您是顺路来送个点心是吧? “这种琐事,公公就不必告诉皇上了吧?”云沁又像是此地无银一般,跟徐安道。 她得掌握这个度,要是回回都跟皇上说,自己不是自愿过来的,他要是真气狠了,反而把她叫进去,罚一顿就不好了。 得遮掩一下,让他觉得自己怕他,也告诉他,今天自己过来,真是想要把点心送到御前的。 听他这么说,徐公公脸上的笑容都真切几分,“姑娘放心,这种事自然不会拿来叨扰皇上。” 结果,转头,他就把这些话全都一字不落地跟霍金池学了一遍。 “皇上,奴才瞧着,云沁姑娘这是担心您误会,不宣她进殿。”最后,徐安笑道。 这回皇上应该会见云沁姑娘了吧,云沁姑娘今日也是刻意打扮过,皇上见着了,肯定什么气都生不起来了? 他刚还这么想着,就听上边霍金池冷笑了一声,手下笔都未停,冷道:“你少在这里自作聪明。告诉她,不见!” 现在知道怕了,晚了!让她回去听训去吧! “慢着!” 徐安只得又走回来,问道:“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她不是带了个小宫女吗?”霍金池捏着手里的笔,“让那小宫女拿点心进来。” 徐安怔了怔,不懂皇上这是要做什么,可皇上吩咐,他只管照做便是。 等徐安转达了皇上的意思,馨儿整个人都呆住了,随后激动得整个人脸都变红了。 云沁面色如常,只对她道:“那你跟着徐公公进殿吧,小心说话。” “是,我知道了。” 徐安又看了眼云沁,才看向馨儿,“那你跟杂家来吧。” 云沁看着两人进殿,轻轻皱了下鼻子,什么意思?想让她嫉妒一个小丫头,什么幼稚行为! “皇上,人带到了。” “东西留下,出去吧!” 跟徐安想的完全不同,皇上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一眼,就让人出去。 馨儿也有些懵,惶恐不安手足不措,整个人差点软倒在殿上,还是被徐安给拉着送出殿去的。 把人拉出去,徐安才拎着食盒回来,把里边点心取出来送到了霍金池的案上。 “你怎么突然变成哑巴了?”霍金池停笔,拿过宫女递过来的汗巾擦着手,看着徐安道。 徐安呵呵一笑,“皇上不是总怪奴才多嘴吗?”他见皇上看过来,又赶紧道:“皇上这是知道惠嫔娘娘的脾气,怕云沁姑娘回去受罚,才让人把点心送进来的吧?” “朕还真以为你人老了,脑子也生锈了。”霍金池哼笑一声。 徐安又笑道:“皇上放心,等云沁姑娘再来,奴才一定问问她回去有没有受罚。”顺便再把皇上的苦心告诉她。 霍金池未置可否,捏起一块点心,端详了一下嗤了一声,“惠嫔让准备的是吧,真会糊弄人。” 第29章 良心有,但不多 云沁也没想到馨儿这么快就出来了,还是被徐安给拉着丢出来的。 一看到她,馨儿立刻就拉住她的胳膊,挂着眼泪一脸惶惶。 云沁推开她的胳膊,让她自己站好,“有什么事,一会再说。” 这是御前,可不是什么能拉拉扯扯的地方。 两人走到无人的地方,馨儿才哽咽着把殿上发生的事情说给云沁听。 云沁心虚地摸摸鼻子,这估计是在生她的气。 “没事,皇上又没说要罚你,或许就只是让你把点心拿进去。” 馨儿听了她的话,才渐渐安稳下来,擦着眼睛道:“谢谢姐姐,我,我……” “我”半天也没“我”出来。 “行了,赶紧回去吧。”云沁良心有,但不多,尤其是对这种人两面三刀的人。 惠嫔一看两人这么快回来,就知道事情没有成,眉毛微竖,看向两人,“究竟怎么回事?” 主要是看着馨儿,等着她的回答。 馨儿膝盖一软,直接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把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 “皇上没召见云沁,却见了你?”惠嫔的眼神简直要吃人。 馨儿整个人都要趴在地上了,“奴婢是去了殿上,可皇上头都没抬,只让奴婢放下东西,出去。” “真的?”惠嫔看向云沁。 云沁没必要说谎,“她只进去几息,便被徐安拉着胳膊扔出来了。” 惠嫔这才有些信了,眼睛又定在云沁的身上,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皇上好像格外不待见她? 见她有了疑虑,云沁立刻开口道:“娘娘,皇上虽然每次都没有见奴婢,却也把东西都留下了。奴婢倒觉得,皇上是对娘娘心软了。他不见奴婢,或许是觉得奴婢在娘娘这里得脸,见我,会落人口实。” 惠嫔一听这话,眸光立刻一转,却不再像之前那样,一听到这种话就欣喜若狂,而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本来就是说来糊弄她的话,云沁也不在意她信或是不信,只要能动摇她拿自己去争宠的心思就行了。 惠嫔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馨儿一眼,冷道:“没用的东西!” 这是在骂谁,云沁心里清楚,她垂着眸子只当没有听到。 馨儿抖得更厉害了,连声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还不滚出去!” 发了一回怒,惠嫔的脸色难看许多,云沁看着不对,赶紧道:“娘娘别气坏了身子,我扶娘娘去歇歇吧。” 惠嫔许是真不舒服,没有拒绝,扶着云沁的手去了稍间的大床上。 躺下没有多久,惠嫔就睡过去,云沁看她睡了,便放下床幔,退出内殿。 容欣正好过来,两人就在纱隔外说了会话。 得知她今日也应付过去了,容欣松口气,低声道:“你先去把衣裳换了吧,省得娘娘醒了看着又不高兴,这里我守着便是。” 云沁知道她说得不假,也没有推辞,一走出殿门,又撞见了小德子。 “娘娘已经睡了,你有事等会再来。” 上次后,两人虽没有再单独说过话,但毕竟都与容欣走得近,也没有交恶。 小德子抿抿唇,低声道:“我是来找云沁姐姐的。” “找我?”云沁没多言,看了一圈没见到人,才走到角落,问道:“有什么事?” 她有些疑惑,小德子也是聪明人,上次她说得这么明白,他应该不会再提之前的事,那会有什么事? 小德子没废话,压低声音道:“我这几日有留心看过,除了那个叫馨儿的,娘娘还让一个叫小全子的小太监盯着姐姐。” “今日姐姐和馨儿出门,那小全子也跟着出门了,我悄悄跟在后面,果然看他一路跟着你们去了御前。” 云沁眼睛微眯,倒不觉得意外,惠嫔不让人盯着自己才奇怪,她是怕自己这颗棋子脱离她的掌控吧。 “谢谢你来告诉我,馨儿那边容欣姐姐已经派人盯着了,小全子那边就拜托你了。”云沁笑着说。 小德子猛地抬头看她,惊讶她竟然向自己透露她跟容欣之间没有争斗,“姐姐还信我?” 云沁有些好笑,“我跟容欣姐姐如同一体,她都信你,我为何不信你。我倒是没想到,你竟然还愿意帮我?” “我当然会帮姐姐。”小德子略有些激动,“我,我小德子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知道江湖义气,既然说以后都听姐姐的,那就不会变。我之前只是,只是会错了意,以为姐姐……” “江湖义气?在宫里,这可是新鲜词儿。”云沁忍不住笑起来。 小德子被她笑得耳朵发红,抓了抓后脑露出些憨气,不似平日的精明,“是,是之前听老太监们说书,听来的。” 云沁收住了笑声,眼中却还含着笑意,被她这么看一眼,小德子脸更红了,低着头不敢再看她。 “我倒真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小德子立刻竖起耳朵。 云沁又笑了下,才道:“西殿的孔答应最近在做什么?” “孔答应?”小德子虽疑惑,但还是回答道:“不过就是每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然后回来绣绣衣裳,做做鞋,我听说前几日她还做了个护额送去了太后宫里。” “可有什么不妥?”说完,他又忙问。 云沁便把那日见到紫桑的事情说了,“总觉得有些古怪,你这几日帮我留意着西殿那边,她们别是想对容芝做什么。” “姐姐管她死活。”小德子对容芝也是厌恶得很。 云沁沉下脸,道:“她如何我是不想管,可若是别人要害她性命,她却不能死在咱们宫里。事后,皇上疑心是娘娘做的,咱们又拿不出证据怎么办?娘娘如果降了位份,你我还有什么前途!” 话一出口,云沁都震惊于自己的冷酷,可能怎么办?在宫里,搏的就是命,她能护住的也只有那几个人而已! 小德子却丝毫不觉得她这话有什么不对,反倒更钦佩她的聪慧机警。 他阴着一张脸,认真道:“姐姐放心,我一定盯着西殿那边,若是他们有动静,马上通知你。” “辛苦你,若是找不到我,就去告诉容欣姐姐,切莫耽搁。”云沁压下心中寒意,又叮嘱了一句。 她也不知道事情什么时候爆发,若正赶上她离开那几日,可别耽误了事。 “我省得。” 第30章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继那日送点心到御前后,惠嫔之后几天都没有让云沁再去,日子一下又安定下来。 阮嬷嬷那边已经确定下来要去慈养所了,只等惠嫔这边解除禁足,太后送人过来。 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云沁的心却总是不安稳。 直到一天早上,吃着早膳的惠嫔突然呕吐,随后整个人昏了过去,她才发觉自己不安定的原因,便是惠嫔这一胎到现在都太顺了! 比起从前,这次有容欣和云沁坐镇,众人虽然慌张,但也不至于乱了手脚。 容欣看顾着惠嫔,云沁便走到殿外,先命人去请张御医,又让小德子去请皇上,“你切莫慌乱,见到皇上也不要一惊一乍,只说明情况便可。” 小德子因为她的镇定,整个人也安定下来,立刻道了声是,快步走出了宫门。 云沁镇定吗?不,她袖子里的手一直在抖。 她怎么都没料到,容芝那边没出事,惠嫔这边先出事了,忍了这么久,终于有人忍不住动手了! 张御医很快就被请了过来,对惠嫔的脉象几经察看,都是摇头。 见他没有丝毫头绪,容欣便道:“张御医,您看看娘娘的饮食可有不妥?” 看不出症结所在,张御医也是颇觉惊心,当下不敢耽误,赶紧跟着她走到明间。 里面一切都还是惠嫔昏倒时的模样,一出事,容欣便立刻让人看住这里,谁都不准挪动一根筷子,就连地上的呕吐物,都没让人清理。 他正要察看,就听外边:“皇上驾到!” 众人赶紧到门口迎接。 霍金池快步走进来,一摆手,“都什么时候了!”又接着问:“惠嫔怎么样?” 张御医上前道:“微臣已经给娘娘诊过脉,脉象平稳,龙胎也还稳固,实在是看不出什么。皇上,微臣才疏学浅,还是请蒋院正来看看最为妥当。” 霍金池知道他虽专擅千金科,可他本人就是蒋院正的徒弟,本事自然不会小,他这分明是看出什么,却不敢拿主意,只能搬出自家德高望重的师父顶包。 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霍金池瞥他一眼,才道:“宣蒋院正!” “你们刚才正在做什么?” “奴婢正请张御医察看娘娘今日的饮食是否有不妥。”容欣立刻道。 “继续。”霍金池看了眼容欣,眼神在人堆里一扫,就看到缩在后面的云沁,脸又阴了几分。 张御医便立刻拿着银针察看起桌上的食物。 霍金池才注意到,不管是桌子上还是地上的证物,都保存完好,让他不由高看了几分容欣。 果然,人以群分…… 他没再看云沁,而是径直走入内殿,去看了眼惠嫔,见她瘦了许多,面色微有些发青,若不是肚子高高隆起,人在被子里都不见起伏。 霍金池眉头轻皱,周身气压却不只是低了一点。 看了这一眼,他便又往明间走。 “皇上,此间污秽,您不如就在内殿等。”容欣低声劝道。 有小宫女也端着茶进来,放到了软塌的矮几上。 霍金池没做言语,径直走到外面,坐到了上首的椅子上。 除了一开始问了几句话,他一直都没有发怒,脸上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可越是这样,越令人觉得心惊胆战。 被这么盯着,张御医捏着银针的手都有些抖。 好在他还有些胆量,抖着手把所有东西都检查了一遍,才指着桌上的一碟点心道:“皇上,这点心的味道似乎不对,可臣辨别不出是什么。” 霍金池端详着那碟点心,旁人以为他是看有什么端倪,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是在确认这事跟云沁有没有关系。 她开始做点心,惠嫔就因为点心出了事,这事未免太巧了! 不光是他觉得巧,就连云沁都觉得太巧了,她一听到“点心”二字,就下意识攥住了袖口 这不会是冲她来的吧? 可随后,她便慢慢松开了手。 今天她虽在厨房忙活了一阵,却没有做点心,更何况,她做的点心,惠嫔除了前头尝了几口,之后再没有吃过。 云沁心中安定下来,只静观事态发展。 那边霍金池确认后,也放下了碟子,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淡声道:“等蒋院正过来。” 之后,殿内便一片安静,静得落针可闻。 就在这一片死寂当中,蒋院正终于赶过来了,他已经有花甲之年,头发半白,腿脚也不大利落,扶着小太监的手,蹒跚而来,头上密密麻麻全是汗。 他一出现,殿中的人都感觉自己像是重新活过来一般,全都松了口气。 “没准备步辇吗?”霍金池喝问。 蒋院正擦着额头上的汗,“准备了,准备了,是臣不中用,皇上不必怪下边的人。” “辛苦蒋院正。”霍金池不过多寒暄,“张志安已经看过惠嫔,从脉象看不出什么,院正你先来看看这碟点心。” 蒋院正气还未喘匀,便伸手接过那碟点心,放到鼻子下边一闻,便皱了眉头,抬眸看向皇上,“是金钱草!” 众人哗然,不等详细询问,便听得里面惠嫔哀叫了一声,众人赶忙奔过去看。 却见惠嫔已经醒了过来,整个人正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嘴里哎哎叫个不停,容欣上前一看,整个人差点软在床前。 “血!娘娘她见红了!” 云沁扶她一把,却发觉自己的手也颤得厉害,根本没有什么力气。 蒋院正大声道:“快按住娘娘,志安立刻给娘娘施针!” 霍金池也已经走至近前,看着惠嫔身下血迹,眼中一片阴沉。 一片慌乱中,徐安从外面进来,“皇上,皇后娘娘带着几位娘娘过来了。” “让她们回去!惠嫔还在禁足中,不许人探望她们不知道吗?”霍金池扭头看他,语气中终于泄露出一丝怒气。 徐安不敢多言,只能称是,快步走了出去。 张御医施着针,蒋院正给惠嫔又把了一次脉,许久,他拿开手,对霍金池道:“皇上,不必太过忧心,娘娘脉象还算平稳,见红,也只是滑胎先兆,龙胎还算平稳。”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才暗暗松了口气。 霍金池也后退两步,坐到宫女搬来的凳子上,看了眼慢慢安静下来的惠嫔,又问蒋院正,“刚才院正所说的金钱草听着似乎是味中药。” “不错。”蒋院正点点头,面色难看,“回皇上,金钱草利尿利胆,是味好药。对孕妇来说,却是阴寒之物,便是要用也要万分小心,最重要的是,一定不能长期过量服用。娘娘这般,一定是服用金钱草有段时日了,才会出现小产的征兆。” “娘娘之前可有症状?” 容欣正按着惠嫔,云沁只能上前道:“回蒋院正,娘娘近来一直身体不适,可都是些孕中该有的症状,您不如说说长期服用金钱草会如何,让奴婢分辨一二。” 听她说话这般有条理,蒋院正颇为意外地看她一眼,随后答道:“若只是服用一两次,其实并不会有什么危害。但如果长期使用,会让小解次数过多,人就会变得虚弱,而且会食欲不振,恶心呕吐,长此以往,必定会损害龙胎。” 他越说,眉头皱得越紧,声音也渐低,因为他口中这些不正是孕妇该有症状吗? 云沁听得遍体生凉,忍不住惊道:“好生阴毒。” 这又何尝不是在场众人的心声。 惠嫔肚子一天大过一天,胎儿挤压内脏,本就小解增多,食欲不振,这种时候下金钱草,不到病发,根本看不出来! 真是好手段,好狠毒! “查!”霍金池终于克制不住怒气,冷喝道:“关上宫门,给朕里外搜,搜干净!” 第31章 令人大开眼界 来搜宫的虽然都是御前的太监,还没有到出动禁军的地步,但他们毕竟也是异性,更不会对一个小宫女客气。 所以一听到要搜宫,云沁第一时间便找到阿菁,把她带进殿内,让她跟在自己和容欣身边。 阿菁远没有云沁镇定,惊慌的眼睛都有些发直,被云沁握着手,许久才稍稍安定,亦步亦趋跟在她和容欣身边,头都不敢抬。 好在众人注意力都在还未苏醒的惠嫔身上,没人注意一个小宫女。 宫门一关,对殿内情况还不清楚的人,也明白过来,惠嫔那边一定是出事了。 这春禧宫,可不只有惠嫔一个人,西殿还住着孔答应。 便有人请示皇上,西殿搜不搜。 霍金池的忍耐已经到了限度,虽不至于大发雷霆,可脸色也阴沉得可怕,闻声立刻怒喝道:“朕说了,里外搜干净!” 御前的太监吓得立刻缩了下脑袋,赶紧称是,退了出去。 云沁也记起了之前西殿的古怪,这时候正乱得很,若是她们趁乱浑水摸鱼…… 她拍拍阿菁的手,把她推到容欣身后,自己则提起一口气,走到霍金池面前。 “皇上,孔答应毕竟是宫妃,若是被宫人冒犯便是我们娘娘的罪过了,皇上不如请她来正殿。”她恭声道。 站在霍金池身后的徐安,听到这话,也在旁道:“云沁姑娘这话不错,不好惊扰了孔答应。” 霍金池的眼睛却一直盯着云沁,她这话说得不可谓不周到,现在提出也合情理,可不合情理的是,她缩头缩脑一早上,竟然因为个孔答应,敢上前跟自己说话。 这事处处透着古怪…… 顶着霍金池的目光,云沁手里攥了一包汗,她也不想再在皇上面前冒头,可有些事,不得不做! 良久,霍金池才终于开口,“去请孔答应过来。” 去请孔答应的人还没有出门,她人却已经出现在殿外。 孔答应神色惶惶,整个人都靠在紫桑的身上,她身形不算窈窕,但个子不高,胜在娇小,看着倒有几分娇弱的模样。 既是宫妃,模样自然出色,可孔答应许是出身不高的缘故,人有些畏缩,看人的时候眼神也躲躲闪闪,令人不喜。 更别说,孔答应还特别喜欢跟皇上“偶遇”,不知“截胡”过别人多少回,若是旁人责问,她便哭天抹泪,搞得好像别人欺负了她一样。 各宫都不大爱和她交往,不过她绣技十分出色,经常往各宫送些绣品、衣裳,又会讨好太后,倒也能在宫中立足。 门口宫人一放她进来,孔答应便要往皇上怀里扑,“皇上,这是发生什么事了,臣妾真是吓坏了。” 她这个样子,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孔答应是真的害怕也好,假的也罢,惠嫔就躺在这里还喘着气呢,她娇娇娆娆地来,看都不看惠嫔,径直就往皇上怀里扑,这不要脸的程度,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霍金池本就沉着脸,见她这副模样,眼中更是闪过一丝不耐。 他伸手直接把人挡开,冷道:“还嫌不够乱吗,收起你那点小心思,不然回你的西殿去!” 孔答应像是没察觉他的不耐烦,委委屈屈地看他一眼,语气缠绵道:“臣妾不闹皇上便是。”那姿态,就好像霍金池刚才是与她调情一般。 这便是孔答应的本事了,不管你是好意还是恶意,她总能自动把你的话曲解成别的意思,让人根本分不清,她到底是真傻还是故意跟你装傻。 显然霍金池早就对她这个模样见怪不怪,根本不打算搭理她,只挥手把她推开。 “答应,您请坐。”云沁搬了张凳子过来。 她可以没有规矩,但皇上看着,她们正殿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孔答应看了一眼云沁,眸光微微一凝,似是惊讶于她的容貌,脸上委屈的表情都有一瞬没有维持住。 但她很快回神,深深看了眼云沁,才又委屈地看了皇上一眼,坐到了凳子上。 这会儿,她总算想起惠嫔来了,“怎么不见惠嫔娘娘?”嘴上这么问,眼睛却已经朝内殿里望去,那表情显然已经知道什么了。 云沁原先被容芝排挤,基本都是做些粗使的活计,很少在正殿见客,也很少出门,只是听过这位的本事,如今亲眼看见,她总算明白为什么阿菁一提起她就咬牙切齿了。 她看了眼阿菁,果然看到她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看得云沁心中暗笑。 显然殿中的众人,都对孔答应观感不好,一时竟无人回答她。 孔答应见无人搭理她,也不责怪正殿的宫人,就摆出一副受气包的模样,眼巴巴地看着霍金池。 可惜霍金池只把她当成是空气。 他不开口,殿上众人也只当自己是哑巴,更没有人回答她了。 对此,孔答应依旧是一脸控诉地看着皇上,她身边的宫女紫桑,却看向了云沁等人,眼中带着冷意。 云沁察觉,抬眸毫不畏惧地瞪过去。 孔答应跑到正殿来恶心人,他们还没不高兴,她还敢拿冷眼瞥她们! 紫桑显然没有想到云沁这么敏锐,突然被逮到,略有些慌乱地移开了眼睛。 云沁却没有收回视线,打量着她。 这个紫桑果然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可看她进来之后丝毫不显慌乱的模样,不像是害怕搜宫,难道容芝那里真的没有猫腻? 没有就最好! 云沁这才垂下眼睑,掩住了眸中的冷色。 就在殿内又安静下来的时候,内殿里突然传来容欣惊喜的声音,“皇上,娘娘醒了!” 霍金池立刻站起来,往内殿而去,孔答应也站起来,扶住了紫桑的胳膊,暗中与她交换了一个眼神,才跟在皇上后面,走进了内殿。 殿内惠嫔果然已经醒了过来,面如金纸,十分虚弱,看到霍金池,她双眼一眨,两行眼泪便落了下来,朝他艰难伸出手,叫了声:“皇上……” 霍金池顺势握住她的手,坐到了床边。 “臣妾这不是做梦吧,皇上您终于肯来见我了。” 霍金池没有做声,只是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简单的动作,足矣让惠嫔感动,她把霍金池的手拉到脸侧,靠在他的手上,哭得越发伤心。 在场众人都面露不忍,默默无言,可偏有人不用看场合,开口便道:“哎哟,惠嫔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出声的正是孔答应,她半掩着嘴唇,一副吃惊的模样,声音十分刺耳。 第32章 生疑 孔答应这么一叫,惠嫔才看到她,眸光瞬间一厉,“你怎么在这里?” 被她一瞪,孔答应像被吓到一般,瞬间红了眼眶,当着惠嫔的面,就拿黏黏糊糊的眼神去看皇上,口中还委屈道:“臣妾只不过是关心娘娘……” 云沁在旁边都她给恶心到了,怕她真把惠嫔气出个好歹来,赶紧打断她的话,低声道:“娘娘,您不记得了?你吃着早膳,突然吐了,随后便昏过去了。” 孔答应立刻看向了云沁,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大胆打断自己的话,眸色变得有些晦暗。 而惠嫔,经由云沁提醒,这才回想起来早上的事,也感觉到自己下腹坠胀发疼,她有些惊慌地摸了下自己的肚子。 一旁的张御医也适时插言,“娘娘不必担心,您腹中龙胎安然无恙。” “娘娘,您体内余毒未清,情绪切不可太过激动。”容欣也在旁安慰道。 惠嫔猛然抬头看她,见她深深看着自己,立刻明白过来,一把攥紧了霍金池的手,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撑起身子凄切道:“皇上,有人要害我,要害我们的孩子!” 霍金池微微动容,起身把她揽住,坐到她身后让她靠在自己怀中,低声道:“你放心,朕已经命人搜宫,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靠在他的怀里,惠嫔终于找到了一丝安全感,他的话虽不带温情却令人安心,惠嫔脸上惊恐褪去,靠在他怀中啜泣。 可有人显然不想让惠嫔这么平静。 “竟然是有人要害惠嫔娘娘,也不知道是谁这么阴狠毒,娘娘如今在宫中也不出门,难道是有人里应外合……” “闭嘴!”霍金池突然低喝一声打断她,终于肯拿正眼看她,只是目光锐利,眼中的怒火更如同实质,似乎能把人洞穿。 孔答应被他的眼神骇得往后退了半步,脸上终于露出了真实的惊恐,她这才察觉,皇上面色平静并非不生气,更不是不在乎惠嫔。 他之前一直没有做声,已经给了自己足够的容忍。 这一认知,让孔答应的膝盖一软,正待开口求饶,就听霍金池怒喝道:“滚出去!” 孔答应抖着身子,还想要说话,但又被霍金池冷冷一看,吓得立刻闭上嘴,瘫软在紫桑的身上,不敢再多言,脚步虚浮地退出了内殿。 看她这么狼狈,可算是大快人心,连素来好脾气的容欣都抬头瞥了她一眼,目露讥讽。 霍金池侧眸对身后的徐安道:“看好她。”他说完,眸光在云沁的身上落了一瞬。 小宫女虽狡诈,但不会无的放矢,一定是察觉到什么,才要把孔答应叫过来放在眼皮子底下,他可不能坏了她的事。 云沁垂着头,感觉到霍金池若有似无的视线,不禁咬住腮肉。 看她干嘛,看她也没用,堂堂帝王还想跟她邀功不成! 惠嫔的视线也落在了云沁的身上,虚弱道:“云沁,你也去孔答应身边候着吧。” 闻言,云沁抬眸,看着她眼中毫不遮掩的防备,低头应了一声,“是。” 面上恭敬,她心中却冷笑连连,恨不得现在就给惠嫔高唱:“听我说谢谢你……” 见她退出去,惠嫔眸光微闪,她不是没有注意到刚才云沁打断了孔答应的话,也记得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在众人都不敢出声的时候维护自己。 她不是没有触动,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要怪就怪她生了这样一副好皮囊,令自己如芒刺背! 惠嫔眸中闪过冷光,紧紧靠在霍金池的怀中,低声啜泣道:“皇上,臣妾好难受……” 却不知道,此时霍金池看着她,低垂的眸子里满是审视。 ——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搜宫的太监们,终于找到了东西。 毫不意外,问题就是出在了厨房。 得知有了结果,霍金池又回到大殿,坐在上首的椅子上。 惠嫔身体还虚弱,不能下床,让容欣给背后垫了个迎枕,靠在床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她也很想知道到底谁要害她。 至于孔答应,此时正坐在大殿一角,半个身子都靠在紫桑的身上,脸也半埋在她的衣袖里,似乎沉浸在害怕伤心之中,无心去管正殿究竟发生了什么。 云沁就站在她们身后,一直暗暗观察这对主仆,暂时没从她们身上看出什么端倪。 但她也没有放松警惕,云沁还记得,皇上之前还没派人去请她们,她们自己就跑过来了。 看起来似乎合情合理,可是就是一些看似合情理的事情,往往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 很快,小厨房一众太监宫女都被提到了殿上,和他们一起的送到霍金池跟前的是一大包草药。 蒋院正上前看过,确认道:“回皇上,确实是金钱草。” 霍金池闻言,只冷声吐出一个字,“审!” 徐安立刻上前,冷喝道:“这包东西是哪里来的?” “不知道啊,奴婢们不知道啊!” 厨房被查出有毒物,包括厨娘在内的所有人被吓得几乎魂飞魄散,此时全都瘫软在地上,不住地摇头。 “你们日日在后厨,就没人注意到过?”徐安又问。 底下众人还是摇头。 厨娘吓得面如土色,伏在地上,声音都在抖,“皇上,真的不关我们的事啊!小厨房里的东西都是内务府司采买送来的,根本不经过我们的手,若是有人想要夹带,我们也不知道啊!” 闻言,徐安转身看向霍金池。 霍金池审视那厨娘一番,才开口道:“着内务府司的人来问!” “是!”有太监立刻走了出去。 徐安接着审问这些人,“今早还有谁去过厨房,你们可曾见过什么可疑的人?” 这话听得云沁心中一咯噔。 果然下一秒,厨娘就将目光看向了云沁,“只,只有云沁一个人来过,在厨房呆了许久,不,不知道在做什么。” 一听矛头竟然指向了云沁,所有人皆是一惊。 徐安也是吃了一惊,下意识就去看皇上。 霍金池的面色未变,声音听不出情绪问道:“谁是云沁?” 这话听得徐安一怔,而云沁则是眼角一抽。 该去南曲班子唱戏的看来另有其人…… 第33章 当堂对峙 在心里吐槽过后,云沁紧绷的心情舒缓很多。 她从角落走出,俯身行礼,声音不卑不亢,“奴婢云沁,参见皇上。” 霍金池淡淡扫她一眼,随后看向徐安。 徐安终于回过神,抽着嘴角道:“云沁,你今早上去厨房做什么?” 云沁默了一瞬,才道:“奴婢是去做点心。” “做点心?”徐安心中一惊,又去看霍金池。 内殿里的惠嫔听到这话,也一下坐了起来,眸中满是寒霜,而一旁的容欣更是心惊胆战,手里的帕子都被扯得变形。 “但!”云沁抬头看向徐安,眼神丝毫不惧,“蒋院正手中的点心却不是出自奴婢之手!” 她看向厨娘,冷道:“崔娘子连自己做的点心都认不出来吗?” 崔娘子闻言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那碟点心,瞬间瘫软在地。 但她并非奴婢而是女官,在宫中多年,又被尊称一声“崔娘子”,不似寻常宫人那般胆怯,立刻大声道:“皇上,臣妇是被冤枉的啊,臣妇在宫中多年,曾伺候过先皇,深受皇恩,怎么可能会谋害惠嫔娘娘!” 她再次把矛头指向云沁,“今早确实只有云沁姑娘一个人去过厨房,点心虽然不是她做的,却未必不是她动的手脚!” 云沁轻哼一声,看向蒋院正:“奴婢记得蒋院正说过,娘娘服用金钱草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想必也是不间断的。奴婢在娘娘身边伺候,可不是每日都有功夫去厨房做点心的。这点,后厨这些人便能为我作证。” 崔娘子果然说不出话来,云沁如今确实不像从前,有空就往厨房跑,自从她升为大宫女,每日要当值守夜,确实没有时间天天来小厨房。 “可,可你这段时间,确实经常在厨房做点心,未免也太巧了!”她还是勉强道。 云沁眸光微闪,故意往内殿看了一眼,这件事她跟惠嫔都心知肚明是为什么? 内殿中的惠嫔,身体果然又紧绷起来,唯恐她胡言乱语,立刻开口道:“云沁是看本宫身体不适,替本宫做点心送往御前给皇上的。” 听她开口,云沁也就懒得在解释了,重新垂下眸子。 在无人注意的地方,一直埋着头的孔答应,却忽然抬头看了内殿方向一眼,眸中带着几分惊疑。 惠嫔的话也吓了徐安一跳,赶紧看向霍金池,“皇上,您身体可有不适吗?” 蒋院正也上前一步,想要为霍金池把脉。 “朕没有不适。”霍金池摆手让两人退下,淡声道:“她就算想谋害惠嫔,也不敢在朕的饮食里动手脚,朕可没有惠嫔那些孕中的症状,一次便会露馅。” 他还真吃了? 那…… “皇上明鉴,奴婢所做的点心不大符合娘娘的口味,除了卖相不好分给宫人的,几乎都送去了御前。” 云沁也不得不为自己辩解两句,好让人知道惠嫔根本不吃她做得点心,她没必要给点心下药,省得有人事后拿这个做文章,说她要谋害皇上。 她有这样的担心,惠嫔同样有,毕竟事关皇上龙体,谁都不敢大意。 惠嫔隔着帘子附和道:“云沁说得没错,本宫嗜甜,更爱吃崔娘子做的点心,若她要害我,不会蠢到给自己的点心里面下药。” 这句话却提醒了崔娘子,她立刻大声道:“就是因为娘娘不爱吃你做的点心,你才在我做的点心上动手脚!” 她这句话一下又把问题拉到了一开始。 云沁皱了下眉毛,没有立刻反驳,因为她知道,问题不是出在崔娘子有意把锅甩给她,是出在她确实有嫌疑,也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 再说下去,只会陷入自证陷阱,一直说车轱辘话。 见她不说话,崔娘子却像是抓住她什么把柄,大声道:“皇上,惠嫔娘娘!真的不是臣妇,就算臣妇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谋害娘娘和龙胎啊!一定是她要陷害臣妇,请皇上明察啊!” 云沁依旧没开口,只是用审视目光看了崔娘子一眼。 虽然现在谁都有嫌疑,可如果是崔娘子动的手,为什么只在点心里下药,这一桌子早膳,可全都是出自她的手。 显然这事还是冲着自己来的,只是这人知道自己最近在做点心,却不了解惠嫔根本就不会吃。 这时候,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霍金池,突然开口道:“蒋院正,金钱草要用多少才算过量?” 蒋院正沉吟一瞬,道:“至少要把二两金钱草,熬成一碗……”他说到这,就有些说不下去了。 自从搜出大包草药,他们就下意识认为这金钱草是熬成汤剂,加到点心里的,却忘了,一碗药加上水和面,不知道能做出多少点心来。 云沁听到这里,也立刻反应过来,看向蒋院正道:“蒋院正,娘娘的食量少,是断不可能吃下一碗金钱草的药量的。况且,这么浓的一碗药汁,全都揉进几块点心里,这还能入口吗?” “对,确实不可能。”蒋院正点点头,冲霍金池拱手道:“皇上,请容臣再查验一遍。” “好。”霍金池应了一声,眸光又落在云沁的身上,倒还算聪明。 没有等待太久,蒋院正就有了结论。 他恭声道:“皇上,臣重新察看了那极快点心,发现只有表面有金钱草的味道,说明这药不是揉进面里的。臣以为,是有精通制药的人,把大量金钱草用水蒸,蒸馏出精华。若是用此方法,只需几滴便能赶上一碗药的药效。” “制酒的蒸馏之法?”霍金池问他。 “不错。” 云沁自然明白,这是最早的萃取技术。 “当真是处心积虑!”霍金池语气中隐含怒火。 蒋院正也是心惊,吸了一口气,才又道:“如此,那就不光是厨房的这些人有嫌疑,只要是接触过惠嫔娘娘饮食的人,皆有嫌疑。”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这件事不会是一个宫女或者一个厨娘能做成的事情,一定有幕后指使者,毕竟这种药可不是寻常人能够接触到的。 殿中所有人也皆是一惊。 内殿的惠嫔也嘤嘤哭起来,口中喊道:“皇上,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 第34章 原来是她 霍金池没有去安抚惠嫔,而是示意徐安继续审问。 徐安便看向崔娘子,问道:“崔娘子再想想,除了云沁之外,今天早上还有什么人去过厨房?或者是有什么人,接近过今早娘娘的膳食?” 被徐安一问,崔娘子也有些慌了神。 她撑在地上的手握成拳,努力回想了一阵,才缓缓道:“娘娘吃得不多,我们早上也没有特别忙,云沁比我们还早,在面案前做了些奇奇怪怪的糕点……” 她这么说着,有太监端着一个托盘上前,掀开上面的布,露出一个形似糟子糕,但要比平常见得大很多的东西。 “对,就是这个!”崔娘子立刻点头。 云沁看了一眼那个托盘,有些无奈。 马上要到阿菁生辰了,她这是在尝试做蛋糕胚子…… 这下好了,她准备的生日惊喜被提前曝光了。 众人只是看了一眼,注意力都不在奇形怪状的糕点上面,而是在崔娘子的话上。 她又回忆了一阵,道:“期间,来了两个人。一个是管事宫女容欣,她是来宣早膳的,没有进厨房。另一个……” 崔娘子顿了一下,才道:“是照看容芝的小宫女,慧月。容芝她,她……伤还没有好利索,娘娘着她在房中养伤,她的吃食都是慧月拿回房中。可她只待了一会,臣妇之前才没想起来。” 说到这里,崔娘子抬起头,眼中带着精光,“我们做好的吃食都是放在一处,用篦子罩着的,她,她是最有机会靠近的人!” 听到容芝的名字,云沁才恍然,为什么今天的矛头会指向她。 她没有去看内殿的惠嫔是何反应,而是下意识看了一眼孔答应。 不要告诉她,这件事是孔答应在背后操纵的…… 孔答应,依旧是半靠在紫桑的身上,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可云沁却能看到,紫桑脸上虽跟众人一样,有些惊讶,可那惊讶,怎么看都透着僵硬。 那叫慧月的小宫女,很快就被人提了上来。 一见到皇上,她就吓得委靡在地上,跪都跪不起来,心虚全都写在脸上。 和她一起被提进来的,还有容芝。 两个月不见,她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大圈,脸颊凹陷,颧骨高高凸起,比之前更显刻薄,一双眼睛也满是凶厉之色。 听她来到殿上,惠嫔一把掀开了帘幔,又怒又恨道:“我从前待你不薄,你就这么恨我,害我被皇上禁足不说,还要我和腹中孩子的性命!” 被惠嫔这么一吼,容芝愣怔当场,随后才反应过来,大声喊道:“娘娘在说什么,奴婢从来都没有恨过娘娘,奴婢只恨挑拨我们主仆的贱人!” 吐出“贱人”二字的时候,她的双眼立刻死死盯住云沁,那模样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 云沁直视着她的眼睛,没有一丝躲闪,像是解释般道:“娘娘今早中毒了。” “中毒?”容芝大惊失色,“娘娘不是吃了点心不舒服吗?” 云沁凉凉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娘娘是吃了点心不舒服?” 容芝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我,我是听外面宫人们说的。” 外面的宫人?自从惠嫔出事,正殿就被守得像是铁桶一样,除了被她带进来的阿菁,任谁都不清楚内殿发生了什么,她倒是知道惠嫔是吃了点心不舒服。 她能察觉到容芝话中的漏洞,旁人自然也能。 徐安立刻朝慧月怒喝道:“还不从实招来,是不是有人指使你在惠嫔娘娘的膳食里下药!” “不,不是我,什么药,我,我不知道!”慧月打着哆嗦,连连否认。 崔娘子在一旁,脸上皆是恨意,“还说不是你,你可是每日都要来厨房给容芝取吃食,只有你最有机会给娘娘下药!” 她这口风倒是变得快。 云沁垂着眸子没再做声,不管是容芝也好,慧月也罢,看样子都是两个夯货,有崔娘子在旁咄咄逼人,根本用不着她出力。 只是不知道容芝最后会供出什么来…… 就在此时,一个小太监捧着一盆花小跑着走到殿上,“皇上,这是从那宫女房中搜出来的,奴才们觉得这花盆有些不对劲!” 霍金池跟云沁一样,只冷眼看着眼前徐安审问两人,自始至终没有出过声。 他看了那盆花一眼,冷道:“交给蒋院正。” 蒋院正伸手接过,凑在鼻尖闻了闻,又捻起盆中的花土凑到鼻尖,闻过之后,确认道:“正是金钱草的味道,想必是她们情急之下,把药倒进花盆中了。” 看到花盆端上来的时间,慧月就已经吓得快要昏倒在地上了,听到蒋院正这话,她腿间立刻涌出水迹,竟然当场失禁了。 跪在她身后的人,立刻退开。 任谁都无法相信,就慧月这样的胆量,竟然敢给惠嫔下药。 徐安拿过花盆,还不等问,那慧月就哆哆嗦嗦的把事情全招了。 慧月算是唯一一个跟容芝交好的人,照顾她也算是尽心尽力,容芝则一直都想要再回到惠嫔身边,还不断跟她说,只要她回到惠嫔身边,就提拔慧月也去殿上伺候。 一开始她还不当回事,可听她说得多了,又见云沁就因为曾经和容欣亲近,现在这么体面、威风,也有些意动。 她便把云沁的一举一动都报告给容芝听。 有一天,容芝就给了她一瓶药水和一包草药,说把草药藏在厨房里,而药水让她加到惠嫔吃的点心里,不用多,几滴就可以。 这药会让人不舒服,等查出是云沁做得点心的缘故,她就会因谋害惠嫔被罚进浣衣局,没有云沁在娘娘面前挑拨,容芝也就能重新回到惠嫔身边。 “奴婢真的以,以为是让人不舒服的药。都是,都是容芝,是她骗我的!”慧月说到最后,伏在地上崩溃大哭。 “小贱人,你出卖我!”容芝期间就几次想要冲过打慧月,如今被人按在地上,还不忘冲慧月怒吼。 云沁在旁看着,都有些不忍看她这么稀里糊涂被人利用,不由扬声喝道:“容芝,你还不明白吗?你给她的药,对娘娘来说,是毒药!” 这话在容芝听来就像是一道惊雷,她呆住,后又发了狂,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按着她的两个太监,朝着角落里站着的紫桑就扑过去。 第35章 最终下场 紫桑明显有防备,在容芝扑过来的时候,立刻想要闪开。 可她的动作既没有容芝快,也没有容芝狠,刚移开身体,就被容芝拽住了衣服。 “你骗我!你竟然想要毒死娘娘,你竟然想借我的手毒死娘娘!”她声声凄厉,对着紫桑又抓又打。 紫桑躲也躲不开,只能抱着头不断地尖叫。 直到几个太监齐上,才把容芝给按住。 紫桑的一张脸都已经快被她抓花了,眼窝还被她捣了一拳,捂着眼睛不住地哀叫。 容芝被人按住,打不到人,又朝着殿内哭喊。 “娘娘,奴婢对你是忠心的啊,只是被贱人骗了!我只是想回到娘娘身边!娘娘,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对你一直忠心耿耿啊!娘娘!娘娘!” 一声一声催人心肝,云沁虽然恨她,竟也被这一声声呼喊,喊出几分同情。 有人却生着铁石心肠。 惠嫔在殿内,也在捶着床沿喊,只是她的声音充满了怒火,“本宫不想听到她的声音,还不把人给本宫拉出去!送入慎刑司,让他们给本宫好好地审!” 送进慎刑司的宫人,有几个是囫囵着出来的。 容芝听到她的话,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倒在地。 “你还不从实招来!”徐安冲她喝道。 “我说,我全都说!”容芝呓语般道。 可就在众人静待她张口的时候,她又突然暴起,这次不是朝着紫桑,而是云沁。 如果不是按着她的太监早有防备,差点就让她挣脱,扑到云沁的身上。 众人皆是吓了一跳,阿菁更是冲过来挡在了云沁的身前。 “都怪你,都怪你,都是因为你!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容芝被死死按住,嘴里还朝着云沁嘶吼着。 云沁冷眼看着她,恨不得一巴掌,抽死刚才对她生出些许怜悯的自己。 “皇上,她这样也审不出什么……” 霍金池眸色黑沉地看着容芝,声音也凉如水,“送去慎刑司!” 被人拖出去的时候,容芝还在朝云沁叫喊:“你看吧,你睁开眼睛好好看吧,我今日,便是你明日的下场,我在地府等着你,云沁,我等着你!” 这些话像是诅咒,也像是一种预言,听得云沁遍体生寒,可人被拖走也让她瞬间放松下来,眼前忽地一黑,若不是阿菁扶住她,差点软倒在地。 “堵上她的嘴!”霍金池低喝一声。 他看着云沁的目光已经毫不遮掩,他见过她很多样子,或机敏,或造作,或沉静,不管是什么样子,她从来都是处变不惊,从没有露出一丝脆弱,更不会像现在这样脸色惨白,一副可怜的模样。 不过是几句临死前的叫嚣,便把她吓成这个样子,果然还是胆子太小了。 显然他已经忘了,刚才被审问的时候,云沁是怎样的沉着冷静。 云沁当然没有被容芝的话吓到,她更多是过度紧绷又骤然放松之后的脱力,就算真的害怕,也是感到后怕。 如果不是今天揪出了容芝,那被送进慎刑司的就是她,而在这里冷眼旁观她去死的,除了容芝还有…… 云沁把目光投向了跪在她身后不远处的紫桑。 她相信,紫桑为了达到目的,一定没少在容芝面前挑拨,也根本没有想过,事发之后云沁是死是活! 云沁是恨容芝,恨她凶恶愚蠢,像条疯狗一样一直追着自己咬。 可她们至少利益相关,她想自己死,还能理解。 而她跟紫桑,跟西殿的孔答应没有丝毫瓜葛,更没有仇怨,可她们却想治她于死地! 这种不拿别人的性命当回事的态度,才更让她愤怒和厌恶! 云沁心如电转,容芝刚被拖出殿外,她已经重新垂下了眸子,好像刚才回望,只是看了眼被人拖下去的容芝而已。 内殿中的惠嫔,却依旧不依不饶,嘴里说着打杀的话,还冲霍金池哭道:“皇上,她们都想害死臣妾,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 霍金池并未看她,而是冷声吩咐:“看好惠嫔!” 惠嫔是很愤怒,但哭喊,却多半是演的,她只想获得皇上更多疼惜,见他反而有些不耐,也不敢再变本加厉,只是掩面哭泣,因在暗处的眸子却不时看向紫桑,满是怒意和恨意,像刀一样,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 既然证实此事跟小厨房一干人等,跟云沁无关,霍金池便挥手让她们起来。 云沁跟着众人一起谢恩,扶着阿菁的胳膊退到了一边,余光扫了一眼还坐在那里的的孔答应。 她像是完全被刚才的事情吓得呆住了,神情发怔地看着紫桑,从她的眼神中看不出什么情绪。 于此同时。 内务府司总管张怀德姗姗来迟,跟拖走容芝的一行人擦肩而过。 看着状似疯魔的容芝,张怀德脸色大变,赶紧敛着眸子快步入殿。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两个高个子的太监,一左一右押着一个胳膊绑到背后的太监。 一行人上殿,齐齐跪倒,高呼:“奴才参见皇上。” 霍金池见他押着一个太监上殿,就知道他肯定是查出了什么,并没有急着审问紫桑,而是冷声问他:“怎么回事?” 原来,张怀德一早就听说惠嫔宫里出了事,一听到皇上要召见就知道事情牵扯到了内务府司,险些没有吓得撅过去。 好在御前太监也知道他是皇上的人,向他透露了是在惠嫔厨房发现了要人命的东西,叫金钱草。 张怀德明白自己必须要给皇上一个交代,当即发了狠,把几个负责采买的太监叫了来,狠狠审问了他们一番。 竟真让他问出了些东西。 “启禀皇上,奴才一听事情跟内务府司有关系,立刻就着人彻查,竟然发现了,有人拿着内务府司的东西倒卖给宫里的人!” 张怀德恭声回答完,又冲身后的太监,怒道:“还不跟皇上老实交代清楚!” 那太监身上的衣服穿得很干净,脸上也没啥痕迹,但只要细看,就能看见从衣领和袖口透出来的血迹,显然身上的衣服是新换的,之前还不知道受了什么酷刑。 第36章 几经辗转 那太监似乎已经被打出了条件反射,听到张怀德声音,机械地回答道:“回皇上,奴才经常收人的钱财,替他们搜罗些小玩意,多是些胭脂水粉。但,大概在三个月前,不知道是哪宫的宫女找到我,让我给她找一盆金钱草,说要养在屋里。” “我说大冬天的,去哪找什么金钱草,她却说宫里暖房里有。她说只要找到就给奴才一吊钱,奴才舍不得这一吊钱,就去暖房问。没想到暖房真的有,说是采买的当成铜钱草买回来的。奴才就用三十文钱,买了两盆,给了那宫女。” “是不是她?”徐安听完,立刻指向了紫桑。 那太监慢了半拍才看向紫桑,随后摇头,“不是。” 此时一直捂着半张脸无声哭泣的紫桑这才大声道:“奴婢是冤枉的啊,那容芝根本就是个疯子,觉得自己活不成了,就随意攀咬奴婢!” “殿上这么多人,她不去攀咬,为什么只攀咬你!”徐安怒声道:“你还是老实交代,不然一会有你的苦头吃!” 紫桑可不像容芝,此时依旧冷静,“奴婢也不知道啊,皇上,容芝他已经疯了,但大可问问还在殿上的慧月。奴婢还一直劝容芝不要这么偏执,怎么会给她药,让她去陷害云沁,毒害惠嫔娘娘!” 伏在地上的慧月,一听到有人提到她的名字,立刻瑟缩了一下。 “慧月,还不将你知道的说出来!” 慧月这才微微抬起头,看着徐安道:“奴,奴婢是听到过她劝容芝,可,可她来的时候,容芝都会把我从房间赶出去,奴婢只是偶尔,偶尔听上一两句。” 这一两句,未必不是紫桑故意让她听到的。 云沁心中闪过这个想法,就听霍金池开口吩咐身边太监:“去上林苑问问。” 就连他也没有想到,这件事会牵连这么广,一个内务府司还不够,还要再加上一个上林苑。 就算是紫桑做的,她一个宫女,能有这么大的能量吗? 霍金池的目光随即落在了孔答应的身上。 被霍金池看了一眼的孔答应像是突然反应过来,顺着凳子便跪了下去,眼泪像是不要钱一样的往下掉。 “皇上,此事绝对不是紫桑做的,她跟在臣妾身边这么多年了,她是什么禀性臣妾知道啊!” 她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好像真的相信紫桑是无辜的一样,哭得无比伤心。 紫桑看她如此,赶紧跪行到她身边,也哭道:“答应,你快些起来吧,奴婢就是死,也绝对不愿意连累答应……” 云沁听到着,抬眸看了眼紫桑。 在她听来,紫桑这更像是在跟孔答应暗示,绝对不会出卖孔答应。 这边还正上演着主仆情深的戏码,一个太监快步走上来,呈上了容芝的供词。 霍金池没有伸手接,而是对徐安道:“念给他们听听。” 供词里详细讲述了,紫桑如何找上她,说也讨厌云沁,想和她一起对付云沁。 两人如何密谋,紫桑找来了药,又是如何把她劝服的,甚至她中间因为担心惠嫔身体想要放弃,都又被紫桑给劝了回来。 听徐安念完,殿上一片静默,估计都是被容芝的愚蠢给震惊到了。 “你还有什么话说!”徐安一把把证词扔到了紫桑的面前。 这可是在慎刑司出来的供词,急审之下,慎刑司的人必定无所不用其极,就这样,容芝都没有翻供,足矣证明这份证词的可信度。 “奴婢真的是冤枉的!”紫桑依旧大喊冤枉,甚至还大声道:“一定是有人设计要害奴婢,或许,或许是想害孔答应,请皇上明察啊!” 容芝对谁忠心,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她这么说,不明摆着是说惠嫔要陷害孔答应吗? 突然被倒打一耙的惠嫔,直接气了个仰倒,怒喝道:“我若想陷害孔答应,会拿自己的性命和腹中的龙胎冒险吗?” “那惠嫔娘娘不是没事吗?”紫桑虽然压低了声音,殿上的人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惠嫔更是气得差的从床上冲下来,去打她。 张御医一面拦着惠嫔一面怒声道:“休要胡言,我等亲眼说见娘娘当时如何凶险,照你这么说,我们这些御医,也全都被买通了?” 正吵闹,上林苑的人也来了。 那边给出的证据十分简单,就是采买清单和账本,三个月前他们确实采买了一批铜钱草,就等开了春移栽到各宫装点庭院。 谁知道混进来几盆跟铜钱草样子类似的金钱草。 除了被内务府司太监买走的,其余的都已经被退回原处,账单上记得清清楚楚,足以证明他们并非故意购买金钱草的。 当然私自买卖金钱草那花匠依旧难逃罪责。 “你们可对这个宫女有印象?”徐安立刻指着紫桑问他们。 那私自买卖金钱草的花匠,竟然真的认出了她,立刻道:“奴才认得她,她有一日来暖房说是要给她家主子选两盆花带回去,奴才一听是答应主子,就赶紧带她看,可她并不去看那些花,反倒盯着那些刚长出新叶的铜钱草看。” “奴才以为她想要,便跟她说铜钱草还要长段时间才好看。她也没说什么,就随便要了两盆花走了。奴才觉得有些古怪,就记在了心里。” 听他这么说,紫桑脸上才终于露出几分心虚,“奴婢去挑几盆花怎么了,不过是巧合而已!” 见她还要诡辩,徐安已经忍无可忍,怒道:“把人送去慎刑司,相信在那里面,她会开口说实话!” “慎刑司”三个字,终于让紫桑变了脸色,可她依旧紧抿着嘴唇没有出声。 “奴才有事要报!” 众人闻声看向门口,竟然是小德子,他正站在殿门口,没人传召不敢入内。 “什么事!”审问又被打断,徐安蹙着眉头,显然已经动了真火气。 小德子这才上殿来,众人这才瞧见,他身后还跟着个太监,那太监手里正提着一个小宫女,而那宫女身上背着一个大包袱。 “回皇上,娘娘,奴才奉命守着宫门,在角门的地方,瞧见这个宫女鬼鬼祟祟,想要从狗洞里爬出去,就赶紧把她绑来见皇上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看了眼云沁。 显然,并不是他说的那样,是在宫门的时候看到的。而是他听云沁的话,一直暗中盯着西殿,才逮住了这个宫女。 云沁也没想到,居然还会有这种惊喜,与小德子交换了一个眼神,看向了紫桑。 果然,紫桑一看到这个小宫女,脸上再也不见了之前的镇定,甚至有些惊慌失措。 最先出声的,竟然是张怀德绑来的那个太监,他像是突然清醒过来一样,看着宫女大声道:“是她,是她,就是她从我手里买走的金钱草!” 第37章 揭穿谎言 内务府司的人竟然直接指认了那个小宫女。 徐安立刻命人上前,去拿那宫女身后背着的包袱,那宫女即使害怕,却依旧不愿放手,口中喊着:“都是女人家的私物。” 争抢之间,包袱被扯破,里面的东西瞬间落了一地,竟然是些打碎的花盆碎片,期间还夹杂很多根须。 “这就是我们暖房用来装铜钱草的花盆样式!” 其实上林苑的人不开口,众人也已经猜到了。 蒋院正也上前查看那些根须,然后对霍金池拱手道:“皇上,正是金钱草的根须。” “一定是因为现在春禧宫各处都有人盯着,她没法在宫内处理这些东西,只能冒险出去!”徐安立刻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蒋院正继续道:“花盆里只有根须,想必就是剪下了叶茎晒干,然后被那慧月藏进了厨房,用来栽赃。” 连他也不禁感叹:“真是一环扣一环,既能隐藏那精炼的金钱草药水,又能误导众人,把视线全都放在厨房做点心的替罪羊身上。心机之深,之恶毒,令人胆寒。” 上林苑的太监也看了眼那包金钱草,在旁佐证道:“蒋院正此话不假,若把金钱草放到点着炭火的室内,三个月的时间,确实能够得到这么多叶茎。” 张怀德一脚把跪在地上的太监踹倒,对霍金池沉痛道:“若不是内务府司出了此等内贼,也不会令歹人得逞,奴才万死难辞其咎,还请皇上责罚。” “若是要罚,现在还轮不到你!”徐安冷哼一声,回头看着那宫女,厉声道:“还不快说,为什么特地找人买金钱草!” 小宫女却不像其他人那样惊恐,她直起身体,直接指向了紫桑。 “是她,就是她指使奴婢的,奴婢因为有把柄攥在她的手,不得不替她做事,心中其实早就已经恨不得她死!” 紫桑回头看着这个小宫女,脸上先是露出怨毒的神色,估计也知道自己大势已去,终于露出了本来的面目,看向内殿中的惠嫔,满眼都是憎恨。 “对,就是我做的,我就是恨惠嫔,恨不得她死!”她咬牙切齿道:“自从她怀有身孕,答应就日日哭泣,而她,竟然还让张御医去给娘娘看病,借此来讥讽嘲笑答应多年无孕!我就是要看看,她若是没了孩子,还怎么嚣张!” “我只恨时间还太短,等再过几日,就算惠嫔能保住性命,这辈子也别想再有孕!” 她阴毒的话语,令殿里众人心里都直冒寒气。 尤其是惠嫔,她不禁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脸色越发苍白。 估计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就是她顺手而为,早已经抛到脑后的事,竟然给她招来了杀身之祸,差点害死自己肚子的孩子,也差点害了自己的性命。 “皇上,皇上……”这回,她脸上的后怕和惶惶,再也不是作假。 霍金池看她一眼,示意徐安继续审,自己则起身进了内殿,拉住了惠嫔冰凉的手。 这一幕,看得云沁有些怀疑霍金池是不是什么转世的妖精,有某种洞察人心的能力,简直就是惠嫔的克星。 惠嫔装模作样的时候,他会当看不见,惠嫔真的害怕的时候,他才会给些安慰,让她的情绪始终不算太过激动。 也不知道,他是因为看得透彻才对人这么冷酷,还是因为冷酷,才会看得这么透彻。 这些心思不过在心头一转,云沁便收回视线,重新望了跪在地上的紫桑一眼,对她刚才的话一个字都不信。 她上前一步,道:“奴婢也算是这事的苦主,可否容奴婢问几个问题?” 徐安自然点头,心里对她殷勤得很,但不敢表现出来,毕竟皇上都装不认识她。 他只淡淡地说:“问吧!” 云沁冲他福了下身子,才向内务府司太监问道:“你可还记得,那宫女找你要金钱草的时间?” 那太监听到问询,反射性地瑟缩了一下,答道:“只,只记得是三个月,似,似乎是惠嫔娘娘晋了位份不久,当时奴才还曾往春禧宫送东西。” 果然如此。 云沁嘴角噙着冷笑,看着紫桑道:“你刚刚可是说,你是在张御医去看过孔答应之后,才设计要害惠嫔娘娘的。那个时候,娘娘都晋位半月有余了!” “况且,你还要先去上林苑确认暖房里有没有金钱草,我看你分明是在娘娘刚查出有孕的时候,就在计划这件事了!” 她声音不算高,却让紫桑的身体一震。 众人看她的表现,都心中有数了。 看来这个紫桑确实没有说实话。 看向云沁的目光,就各有不同了,有惊讶、有欣赏也有审视。 云沁懂得见好就收、不过分冒头的道理,没有再继续逼问紫桑,冲徐安道:“徐公公,奴婢的话问完了。” 徐安客气地冲她点点头,“多亏云沁姑娘,不然还真被她给糊弄过去了!” 云沁回以微笑,随后便退到一旁,继续当自己的透明人。 徐安再看向紫桑的时候,脸上笑意已经消失,“还不从实招来!还要杂家再问问上林苑的人,你是什么去的暖房吗?” “奴才记得很清楚,她是惠嫔娘娘晋位的后一天去的暖房,惠嫔娘娘晋位是宫里的大喜事,那日来送冬青的人还领了赏钱,跟我们炫耀,所以我记得非常清楚!” 那上林苑的太监倒是乖觉,不用人问,就把时间交代清楚了。 有了两人的证词,紫桑想要抵赖也抵赖不掉。 “这时候你还要隐瞒,是不是想要包庇幕后指使你的人?”内殿的惠嫔突然开口怒喝,她的眼睛却没有盯着紫桑,而是看着跪在地上一直没有出声的孔答应,满腔怒火。 这话才让紫桑终于有了反应,立刻朝她大吼:“你胡说,根本就没有人指使我,就是我恨你,是我想杀了你!” 她双眼含恨地看着惠嫔,“你这么说,就是想让我去栽赃我家答应,你休想!” “皇上,你看看她这个样子,不是心虚是什么,还不赶快把她送去慎刑司好好审一审,一定要把幕后指使抓出来!不然臣妾真的寝室难安啊!”惠嫔抓着皇上的手,身子有些发抖,可见她的害怕并非装出来的。 霍金池拍拍她的手背,看着紫桑,“你还没有交代,你那瓶金钱草的药水是怎么来的!” 他声音没有什么情绪,甚至还有些漫不经心,却直指问题的核心。 第38章 究竟何人指使 面对霍金池的问题,紫桑却并不慌张,“那就是我用新鲜的金钱草蒸馏出来的,奴婢家中祖父曾开过医馆,我见人这样处理过药草,皇上要是不信,尽可以去我的房中搜查,我在床底下挖了一个洞,那些蒸馏器具,就在里面放着!” 她说完,冷冷地扫了一圈殿上的人,“你们休想让我栽赃我家答应!” 一直没有开口的孔答应终于开口了,她哭得梨花带雨,一脸凄切地看着皇上,“如果皇上真的疑心是臣妾,那便是臣妾吧,请皇上下旨赐死臣妾!” 霍金池瞥了她一眼,并未开口,只是示意太监去搜。 只过了一会,那太监就拿来了一包东西,正是蒸馏器具。 紫桑底气更足,她大声道:“皇上,还请立刻赐死奴婢,奴婢活着,他们就会利用我来污蔑娘娘!” 随后她又冲着孔答应不断磕头,“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连累了娘娘,让娘娘被人怀疑,被人泼脏水!” “你,你何苦来的。”孔答应看着她泣不成声,“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怎么敢背着我,犯下这种大错!你虽然是我的奴婢,我也不会替你求情,你,你莫要怪我!” 看她这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倒真不像做戏。 紫桑见她如此,不禁涕泪横流,她又转身冲着霍金池磕头,“皇上,请您一定要相信答应,真不是答应指使我的!她虽然伤心,却没有想要害过惠嫔,她还天天熬着,为惠嫔未出世的孩子做了许多小衣裳。” “皇上,我家答应才是这宫里最良善的人,她不会指使我去害人的,请您一定要相信她!” 紫桑的声音越发凄厉。 看她这模样,已然是审不出什么了。 霍金池亦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动容,只道:“拖出去!” 这意思自然是送去慎刑司,让他们来想想办法。 紫桑被拖出的时候,只对着孔答应说了一句,“奴婢走后,答应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紫桑……”孔答应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揪着自己的衣襟,哭得差点昏厥过去。 人被拖出去没有多久,外面就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随后一个太监踉跄着跑进来,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皇上,那宫女,她,她一头碰在柱子上,没,没气了!” 蒋院正闻言,立刻走了出去。 他很快就去而复返,证实紫桑确实死了。 殿内的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本就伤心欲绝的孔答应,闻言直接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殿中一时兵荒马乱。 云沁心中又何尝不震惊,一个刚刚还活生生的人,突然就这么死了。她指尖都在颤,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紫桑就算死了,也死有余辜。 她害人的时候就应该明白,事情一旦暴露会有下场! 那边孔答应在张御医施针下,也悠然转醒,一睁开眼睛,她便又哭起来,口中还喊着紫桑的名字。 这模样实在做不得假,就算是云沁也没从她的神情中看到一丁点的心虚。 难道指使之人真的不是她? 但紫桑一死,线索也全都断了,若是没有新的证据,谁也不能断定孔答应就是幕后黑手。 听到紫桑触柱而死,除了霍金池,就属惠嫔最淡定,她甚至觉得这么痛快的死法,简直是便宜紫桑了! 她的双眼盯着孔答应,开口对霍金池道:“皇上,切莫被孔答应迷惑,紫桑是她的贴身宫女,臣妾不相信她对此一点都不知情,一定不能放过她!” “就算不要得她的性命,也该把她打入冷宫,再也不许出来,臣妾才能彻底放心!” 云沁听到这话,忍不住掀起眼睑看了眼惠嫔。 她确实学聪明了,可惜还是不够聪明,这种时候她应该比孔答应哭得更厉害、更惨才对,只管让皇上来处罚孔答应,若她真能用几分真心痛哭一场,皇上或许真会心软,直接把孔答应打入冷宫也说不定。 可惠嫔偏偏开口了,在皇上还在犹豫的时候。 她越是想要置孔答应于死地,皇上越会考虑她故意往孔答应身上泼脏水的可能,这一丝可能就能让孔答应活命。 果然,霍金池盯着惠嫔看了一会,才开口道:“各处犯事的太监,由你们带回去处置。犯事的宫女,全部处死!” 还在殿上的两个宫女,闻声都发出一声悲鸣,可还不等她们开口求饶,就已经被孔武有力的太监捂住嘴,拖了出去。 “至于孔答应……” 孔答应此时还正哭得伤心,似乎根本不在乎皇上怎么处置她,对这话也仿佛没有听见,没有任何反应。 霍金池看她一眼,继续道:“对身边宫女疏于管教,有失察之责,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贬为采女,迁出春禧宫!” “皇上!”惠嫔不可置信地叫了一声。 霍金池垂眸看她,并未回答她的话,只是缓声道:“今日起,解除惠嫔的禁足。念你余毒未清,特赐痊愈之前,不必向太后和皇后请安。” 惠嫔被他无波的眸子盯得垂下了眸子,带着不甘道:“是,臣妾谢皇上宽恕。” 另一边的孔答应也像是刚反应过来,也跪下谢恩,“臣妾领罚,叩谢皇恩。” 到此,闹了整整一早上的事,在霍金池三言两语中彻底画上了句号。 可真的是句号吗? 云沁瞄了孔答应一眼,她跟惠嫔的直觉是一样的,她也不相信孔答应对紫桑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 她记得很清楚,紫桑临死之前那番话,说的不是没人指使她,而是孔答应没有指使她害人。 孔答应知情,却不是她指使的…… 那只能说明,幕后主使另有其人! 一想到这种可能,云沁立刻寒毛直竖,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就在她怔怔出神的时候,忽然被阿菁拉了一下,她猛然回神,就听皇上道:“……你们也算遭了无妄之灾,赏银百两,望你们能继续尽心尽力照顾惠嫔。” 云沁才反应过来,皇上这是安抚她和厨房的一干人等。 她随众人谢恩,却又听皇上道:“今日都受了惊吓,不必当差了,回去歇着吧。” “谢主隆恩。” 云沁也行礼谢恩,本来不觉得有什么,可不经意间抬头,却正巧跟皇上视线相接。 她头皮一麻,立刻垂下眸子。 所以说,他是想让自己去歇着,才说的这话? 云沁不觉感动,只觉得惊悚,一早上受的惊吓也没有他这句话威力大,她是得去歇歇了…… 第39章 消息传到各宫 云沁只当自己是自我意识过剩,皇上根本没那意思,却直到退出大殿也没有敢再抬头。 踏出大殿,一瓢水突然泼到了云沁的脚下,脚下瞬间涌来血水,让她脚步一停,心里不可遏制的咯噔一声。 她抬眼看去,除了地上还残留的血迹,已经看不出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云沁却突然对紫桑死了这件事有了实感。 小太监慌忙跟她道歉,云沁却只能看到他的嘴在动,对他的声音听得不算真切。 云沁摆摆手,径直离开,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直到关上了房门,云沁才松开紧攥着的手,发觉自己的腿都有些发抖。 她扶着桌子,坐到了自己的床上,怔怔出身了一会,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云沁扭头看了眼自己的床铺,突然想把东西提前整理一下。 还好,她马上就能离开这里了。 —— 春禧宫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可外面却因为收到的消息,炸了锅。 第一个知道的,就是距离春禧宫最近的玉康宫。 刘美人正由宫女伺候着用凤仙花染指甲,听完小太监带回来的消息,惊得把凤仙花汁染了一手。 “惠嫔小产了?!”她声音又惊又喜。 那太监差点把头埋进胸口里,“听说是,没有小产。” 刘美人闻声,脸色立刻阴沉下来,狠狠一拍桌子,“真是废物,都动手了还除不掉一个还没出生的小东西!” 发了一通脾气,她才又缓缓坐下来,让宫女为自己擦拭手掌。 “是谁做的?”刘美人这才问起幕后的人。 太监如实道:“没查到,但听说孔答应被贬为采女了。” 刘美人听得挑了下眉,哼了一声,“贬为采女?那就不是她咯。” 她啧了一声,冷笑道:“她啊,在皇后面前最得脸,如今被罚,明日请安的时候,皇后的脸色一定很好看。” “皇上呢?”她又问。 太监有些磕绊道:“还在春禧宫……” “哼!”闻言,刘美人又狠狠哼了一声,“没把她的孩子弄掉,还是让她捡了个大便宜!等着吧,应该很快就能看到她在皇后殿上耀武扬威的模样了!” 而她口中,“面色会很好看”的皇后,此时正坐在镜子前面,贴身的宫女正在给她拆头上的钗环。 “娘娘,这次皇上也太过分了,这后宫事宜本就该您来处理,他不让您进春禧宫就罢了,怎么连处置孔答应都没有跟您商量!” 镜中,是张面色略有苍白,眉目疏淡,气质清冷的女子,卸掉钗环,没了世俗的气息,更显得她孤高冷漠。 皇后有些倦怠按按眉心,“慎言,这后宫本就是皇上的后宫,他当然做得了主。” “娘娘!”宫女还想说,可是看皇后疲倦的模样,还是闭上了嘴,扶着她站起来坐到了床上。 “药马上就好了,娘娘还是吃了药在睡会吧。” 皇后点点头,手抵在唇边咳了两声。 听她又开始咳,宫女又忍不住抱怨了两句,“皇上也是,既然不让娘娘处置,为何不直接派人过来说一声。让娘娘一直等着,才刚好些,这又开始咳了!” “你今日话怎么这么多?”皇后看她一眼,从床头拿过一本书,放在手里看了一眼,“皇上又不是第一天这个模样,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是奴婢多嘴。” “太后若是问你起来,你也不许多嘴!”皇后又抬眸看她一眼。 “奴婢知道了。” 宫女闷闷地应了一声,低声道:“皇上把孔答应迁出了春禧宫,下边人过来问把她搬去哪里,这事还得娘娘拿主意。” 皇后把手里的书翻了一页,淡淡道:“既然皇上不愿意看到她,就把她搬去最西边的暖云阁吧。” 暖云阁说是偏僻,倒也不算是什么破败无人料理的地方,只是距离皇上的寝宫最远,那自然就是后宫中最偏僻的所在了。 “这样也好,省得她再去拦皇上的銮驾,惹出什么笑话。” 皇后却未置可否,低头看着书,不时地翻动一页。 就在宫女想要退出去,不再打扰她的时候,皇后却突然开口了。 “皇上还在惠嫔宫里?” 宫女立刻应道,“是,御厨房那边送了午膳过去,这会儿应该正在用午膳。” 皇后微微点头,又道:“之前惠嫔让身边一个容貌不俗的宫女,去御前送点心,今日被栽赃的那个,是不是她?” 宫女想了下,才道:“似乎是。” 她忍不住笑了一声,“这惠嫔果真是不一样了,竟然连用宫女固宠的事情都能想到。” “皇上不是一直没有见她吗?” “今日不就见到了。听说,那宫女可是一等一的美人胚子,去御前的时候,可是让不少人都看花了眼。奴婢虽没有亲眼瞧见,却听人说,有前朝赵昭仪的气象。” 赵昭仪是先皇宠妃,曾宠冠六宫,风光一时。 皇后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照你这么说,这后宫又要进新人了?”皇后细白的手指,轻抚着手中的书页,神情一时看不出什么。 宫女冷哼一声,“可惜,像谁不好,偏偏像赵昭仪。她的下场可没那么好,据说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皇后又垂下眸子,没有接她的话,而是道:“听说,皇上赏了他们些银子,你也包上些银子去一趟吧。” 宫女眸光一转,立刻福身道:“奴婢这就去。”她正好奇那位小宫女到底是什么样子。 “去吧。”皇后淡淡一笑。 等宫女走后便垂下眸子继续看书,只是许久都不见她翻动一页。 第40章 此行的目的 皇后懿旨到的时候,云沁东西才刚整理了一半。 她也来不及重新梳洗,只是把微皱的衣服换下来,就赶紧随着来叫她的小宫女,到了前殿。 云沁过来时,正好听见有人称那蓝衣宫女为“兰英姑姑”。 这名字她自然听过,正是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没想到皇后娘娘竟然派她来宣懿旨。 她也随着众人上前,行礼道:“奴婢云沁,拜见兰英姑姑。” 从云沁过来,兰英就一眼瞧见了她,人走进,等看清云沁的脸,她忽然明白,那些说她如何美貌的人所言非虚。 这宫里什么时候缺过美人,可真像她这样,一站到人前,便使得所有人颜色尽失,确实少有。 云沁能感觉到,兰英看向自己的视线带着明显的打量和审视。 她别的没有就是有觉悟,立刻明白自己这号人,估计已经传到皇后耳朵里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 是半夜去请皇上时候的胆大包天,还是路上被人堵住时候的牙尖嘴利。 总之不会是什么好名声。 这种事遇到的多了,云沁的心态也已经“佛”了,不就是高调了点吗,等阮嬷嬷开口把她从惠嫔身边要走,她的名头会更响亮! 云沁已经摆烂,也就不在意兰英是怎么看她的,只垂着眸子退到了众人身后。 兰英见多了自负美貌,目中无人例子,见到云沁这么个老实头,倒是微微有些惊奇。 倒不是个空有美貌的草包…… 兰英对云沁的性格有了底,便也没再盯着她看。 她扫了一眼众人,然后道:“娘娘知道你们这回是遭了无妄之灾,皇上既然都赏了你们,那娘娘自然也不会亏待你们,每人赏你们五十两银子。” “若你们把惠嫔伺候好了,等她顺利诞下皇子或是公主,还会有更多的赏赐,所以,之后要更加小心,不能再让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比起皇上那只言片语,显然这位姑姑的话,更加清晰明了,让在场的人都头皮一紧,知道今日拿了赏赐,若惠嫔再出事,他们就不会像今天这么走运了。 “奴婢/奴才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兰英点了点头,示意身后宫人把荷包发给他们,又忍不住看了眼站在那儿显得低眉顺眼的云沁。 不得不说,美人就是赏心悦目,明明还是初春,柳梢才刚刚发芽呢,瞧着她,竟觉得繁花似锦一般。 兰英这次并未多看,她还要去殿上拜见皇上。 此刻她脸上才稍稍暗下来,皇上不过半个月没来惠嫔这里,就让她急得发疯,让人半夜去请皇上。 而皇上,一个月也不过才去皇后那里一次,还时常只是吃个饭便走了。 都说少年夫妻,最是情真意浓,这两位倒像是仇人一般…… 兰英心里装着事,没有多停留,带着人便朝着正殿而去。 云沁见她并未过问自己,心里稍稍松口气,看来她的名声还没有那么坏,还不到皇后要出手整治她的程度。 —— 殿上,霍金池刚刚用过午膳,宫人们正在收拾碗筷。 他刚要起身,就听徐安来报,说是兰英过来了。 “让她进来。” 霍金池重新坐下,端起宫女送上来的茶,垂眸喝了一口。 内殿里的惠嫔,也只是吃了小半碗燕窝,听兰英过来了,便把碗一推,容欣只能把碗端下去。 兰英快步走进来,对着霍金池行礼,“奴婢参见皇上。”又对内殿方向道:“参见惠嫔娘娘。” “起来吧。”霍金池语气惯常地漫不经心,“皇后有事?” 兰英便说了此行目的,又对着内殿的惠嫔道:“皇后娘娘知道,娘娘您受委屈了,叫奴婢特意拿了些上好的补品过来,娘娘千万要保重身体。”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惠嫔脸上露出笑意,客气道:“有劳兰英姑姑走这一趟了。” 这宫里惠嫔很多人都看不顺眼,却唯独敬重皇后。 因为在她看来,既然入了宫便是要站队的,比起那些她都瞧不上的宫妃,她更愿意站在皇后这边,毕竟妃子可以有很多,但皇后却只有一个。 “惠嫔娘娘折煞奴婢了,这不过是奴婢分内的事情。”兰英最不讨厌惠嫔的一点,就是她对皇后很尊重。 她又看向霍金池道:“娘娘要奴婢回禀皇上,娘娘已经把孔答……孔采女安排在了暖云阁,那地方清静,孔采女也能好好修心养性了。” 惠嫔自然知道暖云阁在什么地方,知道皇后对处置孔采女没有手软,心中越发满意。 霍金池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地方不错。” 要是往常,这种时候兰英就该识相地告退了,可想起娘娘的身体,她还是大着胆子道:“皇上,春天一到,娘娘的风咳越发严重,娘娘却不愿意麻烦御医院。还得皇上您出马,让蒋院正去看一眼。” 霍金池还没有反应,惠嫔却先道:“娘娘的风咳又犯了?我如今也不好出门去看娘娘,还请兰英姑姑帮我问娘娘好。” 她又对容欣吩咐道:“我记得年前,太后送的节礼有梨花蜜,最是滋阴补肺,你记得等会拿给兰英姑姑。” “是,奴婢记下了。” 兰英哪关心什么梨花蜜,她理都不想理惠嫔这个没脑子的,可还是不得不说一声,“奴婢替皇后娘娘谢过惠嫔娘娘。” 她说完便立刻看向皇上,等待他的回答。她说那番话,就是想让皇上能抽空去看看娘娘。 霍金池不是惠嫔,自然能明白兰英话中的意思,只是明白是一回事,去不去又是另一回事了。 “朕会让蒋院正去看看她。” 别的话,他嘴里是一句都没有。 就算他想去看,皇后欢迎吗?到时候还不是对着她冰冷冷的一张脸,他少去几趟没准她的病反倒好了。 兰英垂着眸子,知道皇上是不打算看娘娘了。 心中却难免叹息:皇上也太狠心了些…… 可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兰英也不敢得寸进尺,只能道:“奴婢多谢皇上,也谢过惠嫔娘娘。” “容欣,送兰英姑姑出去。”惠嫔立刻客气道。 等人出去之后,霍金池便起身走进内殿,看了眼矮几上的碗,见里面还剩着一大半,声音微沉:“还觉得不舒服?” “臣妾就是觉得心慌,许是吓坏了。”惠嫔抚着胸口,眉头轻蹙着,看起来楚楚可怜。 霍金池却并未坐到床边,而是坐在了软榻上,示意宫人把东西撤走。 “你身体还很虚弱,不必硬撑着,睡一觉便是,朕就在这里陪着你。” 虽然皇上没有表现地特别怜惜她,可这话也足够让惠嫔惊喜了。 “皇上可不能骗臣妾,臣妾睡醒的时候,得看到皇上才行!” “睡吧。”霍金池只低声道。 惠嫔确实是在强撑着,就是怕自己一睡霍金池就走了,这回得到了他的保证,才终于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可她前脚刚熟睡过去,霍金池后脚就站起来走出了大殿。 但他并没有走出春禧宫,而是脚下一转,去了殿后。 徐安低眉顺眼地在前面给他带路,走到一个耳房前,才低声道:“皇上,云沁姑娘就住在这里。” 第41章 不是开玩笑的 云沁听到敲门声,没有一丝防备地起身拉开门,一看到外面那个明黄的身影,还以为自己看到鬼了! 她毫不犹豫,“嘭”一声又把门给关上了。 看着眼前拉开又关上的门,霍金池的脸瞬间黑透,而他身后的徐安却差点笑出声。 谁不是争着请皇上进门,哪有这么直接把皇上关在门外的。 “开门!”霍金池颇有些咬牙启齿。 云沁才是那个牙都快咬碎的人,她一边心肝直颤,一边又在心里疯狂吐槽。 这个皇上是不是有病啊,他什么身份啊!竟然跑到宫女住的地方来,被人发现,她的命还要不要了! “这不是皇上该来的地方,还请皇上离开吧!”她只能冲着门外高声道。 霍金池从来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他随心所欲惯了,还是第一次碰了壁。 “开门!”他阴沉着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云沁听得出他声音里威胁的意味,感觉自己要是再不开门,他能把这门直接拆了,要是闹出动静,别人不知道也该知道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好之前整理了一遍,房间里还算整洁。 云沁深吸一口气,再次拉开了门,垂着头给皇上行礼。 “奴婢参见……” 她还没说完,霍金池就大步迈了进来,径直越过她走进房间。 “……皇上。”云沁尽量让自己松开牙关,才没有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俩字。 云沁直起身,就见徐安站在门外对她一笑,伸手就要把门关上。 她伸手要拦,就听皇上凉凉的说道:“你是想让所有人都看到朕在这?” 云沁一怔,再想拦已经晚了,徐安已经把门关上。 她看着合上的门才想到,徐安在外面,那周围肯定有人守着,根本不会有人过来。 大意了! 云沁心里的小人懊恼地跺了一下脚。 在霍金池的眼里,她的伪装明显还不到火候,所以他能轻易从她变幻的眸光里,捕捉到她的情绪。 见她懊恼的模样,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霍金池坐到桌子前,才抬眸打量这间房子,逼仄阴暗,但好在整洁。 他又看了眼衣衫微皱的女子,她是这个房间唯一的亮色,虽然光线很暗,可他依旧能看清她那双波光流转的眸子。 比暗夜里的星星还要璀璨。 只可惜她始终不愿意抬眼看自己,她若专注看着自己,那双眼睛只怕更美。 霍金池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珠串,来看她确实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这房子太逼仄,人离他太近,让他某些念头有些蠢蠢欲动。 他胸口微微起伏,压制住心头的悸动,注意力又放在这间屋子上。 这里实在与她不相配。 可想到她的拒绝,霍金池眉眼间一片沉郁。 怎么不相配,配得很,石头一样硬的人,就该住这样的石头房子! 云沁没抬头,自然也不知道他此时的情绪,她没主动开口,也没上前给他倒茶,她跟阿菁都不算讲究,茶壶里连点茶叶沫子都懒得放,她总不能给皇上喝白水。 所以就干脆垂眸站着,更恨不得离他八丈远。 霍金池盯着她光洁的额头,轻哼一声,“刚才在殿上的胆子呢?”说完又想起她之前惶惶然的模样,转而问道:“可是被吓到了?” 您这话说的,您自己不觉得矛盾吗? 云沁腹诽一句,面上却道:“奴婢并未被吓到。”刚才倒是差点没被你吓死! “嘴倒是硬。”霍金池看着她,眸色渐深,“你这么害怕朕,躲着朕,是因为惠嫔?” 云沁下意识攥了下拳头,惠嫔是挺可怕,但他也挺自恋的。 “你怕她倒是不怕朕!”霍金池又轻哼一声,“她若为难你,你难道不会来找朕?” 看她还是低着头不说话,霍金池声音微冷,“哑巴了?” 云沁抿了下唇,“奴婢愚笨,听不大懂皇上的意思。” “你愚笨?”霍金池嗤笑一声,“那你就给朕好好装,装得再像一点,别让朕看出你那点小心思。” 天地良心,她对皇上可没有什么心思,她只有出宫的心思。 云沁不打算接话,而是道:“皇上,不知娘娘可还好?刚刚,她可是受了很大的惊吓,今天午膳用得多吗?” 她越问,霍金池的脸越黑。 “朕同你在一间房里,你竟然问朕惠嫔如何?”他声音带着怒意。 云沁喉头动了动,继续道:“皇上来,难道不是因为娘娘的事情吗?” 霍金池这下真被气到了,噌一下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却又突然停住的脚步,侧眸看她,“朕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趁朕还有耐心的时候,乖巧一点。” 离得近了,霍金池垂眸便能看到她轻颤的睫毛,见她真的害怕了,忽然又觉得,自己或许不该逼得她这么紧。 她对惠嫔忠心耿耿,若要她背弃主子,确实太为难她了。 “抬头看着朕。”霍金池声音缓下来,也低沉下来。 云沁垂着头,似乎能感受到他身上的体温,这种安全距离被侵占的感觉,让她心口砰砰直跳。 距离太近了…… 她不敢后退,也不敢不抬头,这么近,他一伸手便能掌控自己,她不想挑战一个男人的底线。 云沁慢慢抬起头,眼睫颤动得越发厉害。 她真的抬头看向自己,霍金池发觉,这又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因为这双眼睛比他想象中,更美…… 轻颤的睫毛,像是带着钩子,每一下都像是颤在他的心上。 霍金池的眸子又黑沉几分,攥紧了手中的珠串,才没有伸手去摸她的眼睛。 他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时候,她这样胆小,他要真做了什么,会把人吓坏。 “朕很喜欢你做的点心,下次再送到御前,朕希望是你自己想来的。” 霍金池没有挑战自己忍耐力的癖好,说完这话,便径直推门走了出去。 他一走出去,云沁就一下扶住桌子,半天才稳住自己的心跳。 这种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还,还真有点刺激…… 云沁按住眉心,他刚才那眼神真不是开玩笑的,真得快点跑了,跑慢了怕真跑不了了。 第42章 转头送药来 云沁还在稳定情绪,门又突然一下被推开,吓得她胳膊一软,差点没摔到桌子上。 “你怎么了?” 进来却是阿菁,她看着云沁扶着桌子,小脸煞白,额头上沁着汗,有些担心。 她走过来,伸手扶住了云沁的胳膊,“是不是之前在殿上吓着了?要不要我去找医女给你开一副安神的药吃一吃?” 云沁已经从惊吓中缓了过来,摇摇头对她笑了一下,“我没事。”她岔开话题,“你怎么有空回来?” “娘娘在睡着,皇上不喜欢那么人伺候,御前的人便让我们出来了。”阿菁说道:“我刚跟容欣姐姐,去库房给兰茵姑姑找东西了。” 怪不得有空往这边跑,云沁腹诽了一句,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拉着阿菁坐下。 “她也很担心你,让我快回来看看你。”她说着,又摸了下云沁的额头,“都是汗,你真没事吗?” 云沁又摇摇头,笑道:“不过开服安神药也好,咱们两个人一人一碗,今天晚上睡个好觉,明天起来就什么都忘了。” 阿菁扶着她的手紧了紧,脸上也露出些惶然,“对,你说得不错,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就都忘了。” 对于之前的事情,她不是很愿意去回想,可就算不刻意回想,还是会不断记起有一个宫女,一头碰死在了正殿门前…… 见她有些失神,云沁又岔开话题,“你不好奇,我之前在厨房鼓捣的那个点心是什么?” “不就是发大了的糟子糕?”阿菁回过神,注意力果然被她的话吸引。 这里的人都给鸡蛋糕叫糟子糕,云沁有些无奈,“你这么说,倒也没错。但我要做的是另外一种点心,叫蛋糕……” “那还不是糟子糕?”阿菁愈发疑惑。 云沁自己都快被自己绕晕了,“反正就是另一种,等我做出来你就知道了,保证你会喜欢。” “那好吧。”阿菁这才有功夫打量眼房间,“怎么突然收拾的这么干净?” 云沁脸色一僵,打起哈哈,“就是闲得发慌。” 她也想这几点就把自己要出宫的事情告诉阿菁,可是,现在显然不是一个好时机,还是等阿菁心情好的时候再说吧。 “我看你就是害怕,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吧。”阿菁一脸“被我看穿了吧”的模样,“胆子就那么一点大最倒是硬气得很。” 云沁真有些无奈了,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觉得她被吓到了,她腿软得很明显吗? “好了,你先歇着,我去找医女给你开药。”她刚站起身来。 门又被敲响了。 云沁下意识心头一紧,又是谁啊! “谁啊?”阿菁也有些疑惑,拉开门,却见是一个面熟的御前宫女。 云沁透过空隙看了一眼,惊讶道:“夏云姑姑?” 来人正是上次给云沁包扎过伤口的御前掌事宫女。 云沁赶紧站起身,走过门口,“夏云姑姑,你怎么有空过来,快请进。” 嘴上这么说,她心里却明白她估计是奉了皇上的命令来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云沁姑娘。”夏云笑道:“我就不进去了,这里是一包安神药,姑娘记得熬着喝了,不然……”她看了眼阿菁,才又道:“那位不放心。” 云沁嘴角笑意僵硬,伸手去接那包药,却被夏云姑姑拉住手腕,往她食指上看了一眼。 “伤口恢复得很好。”夏云笑容和煦温柔,像是不经意间加了那么一句,“也是那位让我来看看的。” 云沁这下真有些笑不出来了,“劳,劳烦姑姑还惦记着。” 夏云笑意加深,“这话我会帮你转达。” “不,不必了吧。”云沁舌头打结。 她只是礼貌性的客气一下啊! “姑娘记得把安神药喝了,我也不好离开太久,就先回去了。” 云沁立刻福身,“姑姑慢走。” 等人走后,她才盯着手里的药材有些发怔,所以说皇上来之前还真只是单纯的担心她被吓到,来看看她的? 还记着自己手上的伤?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 这种被人惦记着感觉丝毫没让她觉得感动,或是生出什么异样的感觉,要说真有感觉,那就是毛骨悚然。 她打了个寒噤从愣怔中回神,抬眸就见阿菁一脸审视地看着自己。 云沁下意识就想笑,她都没想过,有一天阿菁的脸上也会露出这种眼神。 “你笑什么,还不从实招来,那位是谁,为什么给你送安神药?”阿菁鼓着腮,一把拉过她的手,指着她食指上淡得快没有痕迹的伤口,“这个伤又是怎么来的?” 云沁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心虚道:“没谁,没谁,就是一个好心的小宫女,上次我不是在宫道遇到刘美人身边的清荷了吗……” “她把你弄伤的?”阿菁眼冒凶光。 云沁又想笑,堪堪才忍住,继续道:“没,是我把人骂得太厉害,自己有些后悔,打树枝还把自己划伤了。这太丢人,我才不想告诉你,怕你取笑我。” 阿菁听完也没有绷住,嘴角勾起,“你也就这点出息了,又不是被人给骂了,有什么好生气的!还怕丢人……” 她掩唇笑了两声,“是怪丢人的!” “阿菁!”云沁嗔她一眼。 阿菁被她水润润的眸子一瞪,更想逗她了,“这就生气了?脸皮薄,心眼也小,我们云沁还真是个娇娇!” “你是不是皮痒了!”云沁恼羞成怒,伸手要捏她胳膊。 阿菁侧身躲开,还不忘把她手里的药夺过来,“我还是快点去给你熬点安神药吧,不然云沁就要变成病娇娇了!”她说着人已经闪身到了门外。 “看我回来不撕你的嘴!”云沁瞪她一眼,又人不原主叮嘱,“记得别乱说。” “知道,知道。”阿菁扬了扬手中的药,示意她自己明白是药的事。 看着阿菁离开,云沁脸上的表情也渐渐沉静下来,最后叹了口气。 这皇上,别真以为她是在欲拒还迎吧? 第43章 再次威胁 另一边,兰英也回到了坤宁宫。 殿内的光线已经暗下来,皇后移到了西窗下的大炕上,依旧书不离手。 她听完兰英的话,嘴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照你这么说,性格沉稳,进退有度,果然是貌美又聪慧。” 说完,她看向窗外,似是寻常,又像是在叹息:“果然是皇上会喜欢的女子。” “娘娘,奴婢瞧着,皇上也不一定对她有意,不然她又怎么还在惠嫔宫里。”兰英不忍看皇后伤心,又低声道。 皇后收回目光,又看向手中的书,“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总归是他自己说了算,我只等着给新人安排住所便是了。” “娘娘!”兰英看她枯木一般的神情,实在心疼,“若娘娘不愿意,只管告诉太后便是,您是她嫡亲的外甥女,只要娘娘开口,太后一定不会让皇上晋一个宫女为宫妃。” “还不住口,皇上最忌讳的便是我的身份。”皇后看着她,含怒的面容越发冷艳迫人,“若我去找太后坏了他的好事,我怕是在这宫中连立足的地方都没有了。” 毕竟是自己身边人,皇后便掰开了与她说:“况且,比起我一个外甥女,太后自然更看重自己的儿子,若非如此,皇上又怎么会是这样的性子。我贸然去说,太后就算答应我,我也要背上善妒的名声,得不偿失!” “可,娘娘您实在太委屈了。” 皇后闻言轻笑一声,笑起来如冰雪消融,梅绽枝头,“是皇上可怜我,不仅给了我这处容身之所,还给了我如此高贵的身份。我占了这么大的便宜,还有什么好委屈的。” “娘娘……” “我又为何要阻止皇上,如此美人,只怕有人比我还着急,她能不能走到我面前还要另说。”皇后又垂下眸子,指尖轻轻抚着书页,“容色易逝,新欢旧爱,这宫里的日子一眼便能望到头,她来,不过又多了一个苦命人罢了。” —— 安神药的效果确实很好,云沁当晚睡得很沉,一夜无梦。 被阿菁喊醒的时候,她还没有睡够,整个人有些懒洋洋的。 但安稳的一觉,似乎也把她这些日子的疲惫全都带走了,整个人容光焕发,冷白的肤色都透出些柔光,看得阿菁都忍不住揉了两下她的脸。 “你是不是在梦里被老神仙灌了灵丹妙药了!” 云沁摸着被揉疼的脸,懒得理会这种中二发言,迷迷糊糊起来洗漱好,习惯性地盖了下唇色,就和阿菁一起去了前殿。 不光是云沁一个人休息得很好,惠嫔也休息得非常好,昨日还差点小产,今天的脸色却比平时都要好些。 当然是因为昨天,霍金池没有食言,真的在这里陪了她一个下午。 并且晚上还陪她用过晚膳,才回了自己的寝宫。 但惠嫔的好心情,在云沁出现的时候瞬间回落。 那张无论何时都能惊艳人的脸,对她来说实在如跗骨之蛆。 惠嫔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却在用过早膳后,把其他人打发,将云沁单独留在了殿中。 皇上随时可能还会再来,让她有了装扮自己的心思,把首饰匣子搬了出来,正对着镜子一件件试。 惠嫔用手指拨着步摇上垂下的珊瑚珠子,声音淡淡地说:“以你的聪慧,应该知道,我为什么单独把你留下吧?” 云沁垂眸,态度依旧不卑不亢,“奴婢从未有过什么妄想,只是听从娘娘吩咐罢了,娘娘说什么,奴婢就听什么。” 惠嫔这才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审视,看她脸上没有半分不甘,又想起之前她的极力抗拒去御前,若不是她搬出阿菁,她恐怕不会轻易就范。 想到这里,惠嫔的脸色才好看几分,“我就知道,你是最忠心的。”她晃了晃手里的步摇,随后把她递给了云沁,“让你不要打扮得这么素净就是不听,这个步摇赏你了,你这个年纪,还是要打扮得鲜亮一些。” 云沁早适应了她的喜怒无常,也习惯了她的试探,立刻俯身道:“娘娘,无功不受禄,这个太贵重了,奴婢不敢收。” “你我主仆之间,有什么敢不敢的,给你你就拿着。”惠嫔语气中带着些许笑意,细看,眼中却半分笑意也无。 云沁没有起身,声音坚决,“娘娘已经赏了奴婢很多东西,奴婢一直都无法报答,若再收娘娘东西,心中实在有愧。” 见她真的不收,惠嫔才缓缓把步摇收了回来,脸上露出几分满意之色,指尖在匣子里翻了两下,找出一支银扁方,样式老气,上面还錾着福字纹,显得愈发厚重。 “那你也不能一件首饰也不带,既然你喜欢素净的,那这支扁方就赏给你了。” 云沁看着惠嫔递过来的扁方,眼皮都没动一下,眼中更没有波澜,还是那句,“无功不受禄,奴婢不能收。” “收下,你若不收,我可要不安心了。”惠嫔又把扁方往前一递。 云沁这才轻眨了眼睛,双手接了过来,“谢娘娘赏赐。” “既然谢我,那可要经常带。”惠嫔又笑道。 “奴婢知晓。” “起来吧。” 惠嫔见她逆来顺受的模样,心情好了几分,继续挑选簪子在头上试着,只是看着镜子里自己面颊有些凹陷的脸,依旧觉得不放心。 “我看你和容欣两个人太过辛苦,不如我把阿菁也升为一等宫女,帮帮你们如何?” 听她提起阿菁,云沁的手立刻攥紧,扁方侧边的棱角割着她的皮肤,她却丝毫没有察觉。 她努力稳着声音,“娘娘,阿菁她还不懂事……” 惠嫔打断她,“我记得她跟你一样的年纪,还有什么不懂事的,你是不想让她上殿伺候我?” “奴婢不敢。”云沁只能道。 惠嫔轻笑一声,“你啊,怎得连自己要好的姐妹都容不下,你要真不愿意就算了,但就要辛苦你好好侍候我了。” “奴婢定当尽心竭力。”云沁面上没什么变化,但攥着的手已经用力到崩断了自己的指甲。 她拿自己邀宠的时候,用阿菁威胁自己,现在怕自己在皇上面前露脸,还要用阿菁威胁! 卑鄙,无耻! 云沁咬着舌尖,才压制住心头的怒气。 惠嫔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苍白,不复之前的红润,一副畏惧的模样,心情又好了几分,把一根嵌珠点翠的蝴蝶簪插到发髻上,对着镜子照了照,轻笑一声。 “云沁,你说人怎么会有软肋这种东西呢,自己不管飞多高,都得被拖累。”她看着温时,又笑道:“你说是吧?” 云沁垂着头,没有出声。 见她这样,惠嫔也不生气,依旧对着镜子娇笑。 有怨气才是正常的,要是还能冲自己笑,她才要害怕云沁心机太深。 第44章 骗人容易骗己难 之后,惠嫔精力不济去休息了,云沁才终于从内殿出来。 因为压抑太久,她内心早就没有了怒火,只有疲惫和厌倦。 进来的容欣正好撞见她,看她面色不好,赶紧低声问:“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娘娘这里有我!” “我真的受够她了!”云沁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脸上表情没有大的变化,眸中却满是恨意。 容欣一惊,立刻看了下内殿方向和周围,确认无人听到,稍稍松口气。 一垂眸又看到云沁抓着自己的手上,斑斑血迹,几个指甲都劈进了肉里。 “怎么弄成这样?”她有些心疼地用帕子把她的手指包住,“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回房,我等会去找你,咱们再好好说。” 云沁后知后觉,感到手指一阵阵钻心的疼,只点点头,没有多言。 她回到房间没多大会,容欣便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外伤药膏。 “就算遇到什么事,你也不能拿自己出气啊?”她走过来,拿起云沁的手。 云沁从回来就呆坐着,这才回过神,发觉自己手里竟然一直握着那只银色的扁方。 她随即便把那扁方扔到桌子上,冷道:“这是她今天赏我的,意思便是要我以后打扮得素净一点。” 说完她又冷笑一声,“她当人人都和她一样,万事只能依靠自己的一张脸?跟她一样,把这张脸看得比命都重要?!” 容芝看着那沾着血迹的簪子,轻叹一声,微微摇头,“娘娘实在……也不至于让你气成这样,看看你手上的印子。” “如果只有这种事,我都懒得跟她生气,不让我在皇上面前露脸我都想谢谢她。” “可她,可她用阿菁威胁我!” “什么?”容芝也是一惊,忙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云沁便把之前她被惠嫔用阿菁威胁,去御前送点心的事情告诉了容欣。 “姐姐,我真的害怕,不能因为我害了阿菁。我也怕,我就真这么甩手走了,留你跟阿菁在她的身边,她也会来这么对付你。” 被人冤枉当堂对峙的时候她没哭,被惠嫔百般刁难羞辱的时候她也没哭,可只要想到两人会因为她变差的处境,云沁却红了一双眼睛。 容欣听完,也冷下一双眸子,她也没有想到,惠嫔已经不择手段到了这种地步。 她握着云沁的手,“别哭,我们想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 云沁握紧她的手,像是下定了决心,“姐姐,我不出宫了,你让阮嬷嬷带阿菁走吧。” “胡说,这事马上就能成,哪需要你来换阿菁!”容欣冷静得比云沁还要快,她道:“阿菁……我可以去尚宫局走动走动,让阿菁去别的地方当差。” “姐姐,不要骗我了。”云沁眼泪夺眶而出,“我知道人走茶凉的道理,阮嬷嬷如今把差事都交出去了,尚宫局谁还会顾念人情帮你。况且,阮嬷嬷知道了惠嫔的禀性,只怕比我还要为你着急。若是真有办法,也早就把你调去别的宫里当差了。” 她抹了一把眼睛,对容欣扬起个笑脸,“我想过了,其实留下也不是坏事,像你说的,以我的资质若是想要往上爬,定能比惠嫔还要风光。到时候你就来我身边,我们的日子便好过了。” “你说什么傻话。”容欣眼眶也瞬间红了,“你若真想做皇上的妃子,何必吃这么多苦,何必容忍惠嫔到今天。” 她声音缓和下来,与云沁慢慢说道:“你别担心,没听过猫有猫道,狗有狗道吗?就算我说动不了掌事嬷嬷,帮我把阿菁调去别的地方当差。阮嬷嬷在宫里这么多年,教导出那么多人,其中也有不少与我有些情谊。若搭上人情,总有人愿意帮忙。” “浣衣局中有一位姑姑,我与她能说上几句话,可以让阿菁犯个小错,先罚去浣衣局,想办法再送她回尚宫局就简单许多。” “这还只是最坏的打算。”容欣压低了声音,“太后娘娘最重天和,当年德妃诞下皇子,太后就曾打发出去一批待嫁的宫女。若惠嫔也能诞下皇子。太后娘娘或许还会打发一批宫女出宫,我便把阿菁安排进去。” 云沁看着容欣温柔脸庞,眼中又漫上一层水雾,这些办法,乍听起来都很完美,可只要细想,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错,她和阿菁都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眨眨眼睛,眨掉眸中的水光,没有接容欣的话,只道:“姐姐,其实我是真愿意留下来的。” 云沁面露羞涩,把之前皇上来她房间的事情说了,末了甜蜜一笑,“我那样顶撞他,他事后还让夏云姑姑送来了安神药,还,还记得我两个月前的一点小伤,他对我真的很好。” 她抬眸看着容欣,露出些小女儿情态,“姐姐,我就算出宫,又去哪里找对我这么好的男人,或许,或许,皇上能一直对我这么好呢?” 容欣听得一惊再惊,听到最后眉头都皱了起来,“云沁,你老实回答我,你真是这么想的?” “真的!”云沁脸上的笑意更浓,一张脸如花般柔美,眼神中却野心勃勃,“惠嫔那么蠢,还能荣宠不断甚至怀上皇子,为什么我不行,我一定做得比她还好!姐姐,你会帮我的对吗?” “自然。”容欣飞快点头,眉头却没有松开,依旧不能完全相信她的话,“你真的想好了,你不是最讨厌在宫里斗来斗去吗?” “讨厌又怎么样,我做得不是很好吗?斗倒了容芝,就连紫桑的事情,也是我拆穿的……她们都不是我的对手。”云沁粲然一笑,眸中却有些凄然。 “这是她们罪有应得,与你有什么关系!”容欣攥紧她的手,告诫道:“人切不可自轻自贱!” 云沁鼻子一酸,但她很快维持住了笑容,“看把姐姐吓得,我当然不会自轻自贱。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要把换阿菁出宫的事告知阮嬷嬷,一耽搁,她若是报了我的名字,就坏了!” “不急,嬷嬷那边还有不少事要处理,太后最近也爱找她说说话。少说也要五六天,这些天,也够你好好想清楚了。”容欣低叹道:“若是阿菁知道,你是为了她……她也不会答应的。” “你千万别告诉她。”云沁急声道。 容欣又叹一声,“好,我不说。但骗人容易骗己难,你要答应我,好好想明白。” 云沁笑着点点头,“我答应姐姐便是了。” “我来的时间不短,惠嫔差不多要醒了。你自己把药上好,晚上就不必过来了,我来守夜。”容欣又低声嘱咐道。 云沁还是点头,一直到她开门出去,脸上的笑意才落回去。 她哪里还有别的选择…… 第45章 宫外的模样 等到晚上,云沁还是去了前殿。 她不能让容欣一直守夜,这太熬人了。 容欣看她过来,微微蹙了下眉,惠嫔却很高兴,“云沁你来晚了,刚刚我肚子里的小皇子,闹腾得厉害,容欣还摸过呢!” “哎哟,又动了,你快来摸摸,快来!”她一脸兴奋朝云沁招手,眉眼间全是天真,就好像白日里的那些威胁,都只是云沁做了一场梦。 云沁眸光一闪,已经回过神,依言上前把手放到了惠嫔的肚子上,感觉到腹中胎动,即使她习惯了在惠嫔面前掩饰情绪,也不免觉得惊奇,微微一怔,看着她的肚子眼睛一点点张大。 “你看她,你看她也吓呆了。”惠嫔指着云沁,笑得花枝乱颤。 云沁抬眸看她一眼,其实觉得惠嫔这个人更加奇怪,她明明那么防备自己,却又这么信任自己,能让自己抚摸她腹中的孩子。 “冒犯娘娘了。”云沁缩回了手。 惠嫔又笑,“一天天说话跟老学究一样,等皇儿生下来,我可不给你抱。”说完又摇头,“不行,不行,就得给你抱,你长得这么好看,他多看看你,也能长得好看!” 云沁听着她天真的话,心中已经不再有起伏,只配合着说笑了两句。 等了一阵,小德子来通传,说是皇上没有来后宫。 惠嫔这才恹恹地打了个哈欠,伸手要云沁来扶她,“早知道不等了,快帮我把妆卸了,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是。” 云沁伺候着惠嫔上了床,等她睡着后,并未在殿中多留,而是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乍暖还寒的时节,白日里暖洋洋的,晚上的风却很凉。 云沁站在廊下,拢了拢衣衫,抬头看向半缺不圆的月亮,轻轻舒了一口气。 今天她和容欣说得坚决,可内心中难免还是起伏不定,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还没有从别处看过月亮,不知道宫外的月亮是不是更美一些。 真出了宫,或许她每天忙于生计,没有什么闲暇看月亮,到时候不知道又会不会想念宫中的月色。 “云沁姐姐。” 云沁回过神,发现是小德子走了过来。 “你今天也值夜?”云沁对他一笑。 小德子倏然低头,不敢瞧她沐浴在月光下的脸,他曾听说过月亮上有个月桂女神,大抵就是姐姐这个模样了吧。 “姐姐心情不好?”他低声问道。 云沁又抬头看向月亮,“倒没有,只是有些累了,吹吹冷风让自己精神一些。” “紫桑那事还要谢谢你。”她又道。 小德子摇摇头,“今日娘娘赏了我不少东西,若不是姐姐你机警,我也立不下这份功劳。” “这都是你应得的。”云沁扭头看他,“小德子,你想出宫吗?” “以前想,现在不想了。”小德子看她一眼,又垂下头。 “为什么不想了?” “小德子在宫外没有亲人,能说上话的朋友,师父,还有……都在宫里,对宫外没什么念想了。”小德子如实回答。 “你是几岁进宫的?”云沁又问。 小德子想想,答道:“似乎是四岁,也许是五岁,已经记不大清了。” “那你还记得宫外是什么模样吗?”云沁看着他。 小德子见她感兴趣,便努力回想,“记得也没有那么真切了。只记得家门口有个池塘,夏天有很多青蛙,特别吵闹。荷花也有很多,爹总会采很多塞进我怀里,让我拿回去给娘。” 说到这,他忍不住轻笑一声。 云沁脑中也浮现出,一个小童摇摇晃晃抱着一大束荷花,口中大喊“娘”的场景,也跟着轻轻一笑。 小德子又继续道:“那年发了洪水,我跟着爹娘一路逃荒来到的京里。京里的人很多,街道也很宽敞,路两边卖的都是我见都没见过的东西。” “后来,我们找到了粥蓬子,他们却还是没熬过去,就那么没了。有人说,把自己卖了就能换点银子买两张草席,我便去找买人的地方,却阴差阳错进了宫……” 他语气始终淡淡的,云沁却能从他简单的话中,感受到他身世的悲苦。 “抱歉,勾起你的伤心事。”她低声道歉。 小德子摇摇头,“已经不觉得伤心了,人总要朝前的。” 云沁看了他一会,才点点头,“对,人总要朝前看的。谢谢你告诉我宫外是什么样子……” “姐姐,跟我不必这么客气。”小德子赶忙道。 云沁笑了笑,“这对我意义重大。”她说完拢了拢衣服,“那我去殿里守着了,天还凉,你多加件衣服,小心着凉了。” “小德子知道,姐姐快进去吧。” 他看着云沁进殿之后,又站在原地呆呆看了会月亮,才转身去了廊下坐着。 第二日。 云沁便找到容欣把昨天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容欣依旧不相信她是真心想要留下来,始终都不肯松口,依旧让她回去想明白。 “我已经想得很明白了,姐姐应当看得出来,这就是我的决定。”云沁认真道。 容欣深吸了一口气,本想和她分说明白,却被突然出现的宫女打断,两人只能又像以前那样,装作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之后两天,云沁和容欣也没有找到机会再分说这件事。 也正因如此,酿成了两人一生都不敢回望的大错。 第46章 突发奇想逛花园 起因,是那叫馨儿的宫女对惠嫔说的一番话。 “娘娘,今天天气真好,外边御花园的花都开了,我瞧着,有玉兰花、杏花还有海棠花。” 惠嫔虽然解除了禁足,却一直也没有出宫走动,云沁和容欣管着一摊子事也都不大出宫门,只有馨儿这样的小宫女,偶尔会出去走动走动,所以每日惠嫔便找她来说说新鲜事。 其实惠嫔一直很小心,有几个后妃想要来探望,都被她挡了回去。 或许是真的关了太久了,今日惠嫔突然起了念头,对云沁道:“咱们去御花园看看花吧?” 云沁当即有些皱眉,看了眼她的肚子,“娘娘,怕是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的。”惠嫔鼓鼓腮帮,“我最喜欢海棠花了,若是现在看不着,那今年一年都看不着了。咱们多叫上几个人,你们护着我,别让人近身不就好了。” 不等云沁再劝,她便扬声叫了小德子几个太监,还有馨儿几个宫女,算上云沁,一行八个人出宫去了。 一行人小心翼翼护着她的步辇,到了御花园,一路上顺顺利利,惠嫔还调侃他们太过小心。 御花园里也确实很漂亮,虽然还不是姹紫嫣红的时候,但经过漫长的冬天,一点别样的色彩点缀,都让人眼前一亮,呼吸都顺畅许多。 惠嫔扶着云沁的手,指着一树鲜红,“看垂丝海棠!果然都开了,快,咱们到近前去瞧瞧。” 云沁看了眼不远处的池塘,刚要劝,就听后面有声音传来。 “哟,这不是惠嫔吗?”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惠嫔的死对头,刘美人。 显然被春色吸引的不只有惠嫔一个人。 刘美人半蹲不蹲地行了一个礼,“惠嫔娘娘好雅兴啊,今日居然来御花园赏花?”她说着,眼神却看向惠嫔的肚子。 惠嫔虽然身量小,肚子却不小,即使穿着宽松的衣服,却依旧能看得见清晰的起伏。 这令刘美人眼中闪过一丝妒恨。 察觉到她的视线,惠嫔立刻警惕地用手护住自己的肚子,人也往云沁身边靠了靠。 云沁顺势护住她,冷眼看着刘美人。 她就算再恨惠嫔,她这一胎也关系着他们这伙人的身家性命,是万不能在这里出事的。 “惠嫔就是这么管教宫女的,见到我不行礼就罢了,还敢那眼睛瞪我!” 刘美人对云沁这张脸可算是记忆犹新,看到她,眼神立刻变得犀利几分。 “奴婢参见刘美人。”云沁俯身,也学她的样子,随意行了一个礼。 刘美人还在瞪她,惠嫔冷笑出声,“刘美人看什么,可是看本宫的宫女是怎么行礼的?瞧见了吧,她行的礼可比你规矩,你要不要,也让本宫管教管教啊?” 刘美人当即便去瞪惠嫔,惠嫔不甘示弱,不仅瞪了回去,还看向刘美人身边的清荷,“你身边的宫女可还没向本宫行礼呢?” 她之前早就已经恨刘美人入骨,今日碰到她,根本忍不住自己的脾气,只想好好磋磨她一顿。 清荷只能上前行礼,“参见惠嫔娘娘。” “你便是那个清荷吧?”惠嫔看着她,冷道:“就是你,嘲笑云沁去领本宫半月的月俸?” 清荷吞了口唾沫,不敢说话,只能去看刘美人。 刘美人咬着牙,还未说话,就被惠嫔抢先。 “云沁,去给本宫掌她的嘴,让她知道知道,本宫不只是月俸比她家主子多,就算位份也比她家主子高!” 当日自己的仇,云沁已经当面报了,现在让她无缘无故打人,她有些下不去手。 惠嫔见她没动,看了她一眼,“我倒忘了,你手上还有伤。小德子,你去!” 小德子应得干脆,他可知道当日清荷把云沁堵在宫道上的事,现在有给姐姐出气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 “我看谁敢!”刘美人气得大吼一声,瞪着惠嫔恨不得吃了她。 “你这又是什么眼神!”惠嫔冷笑一声,“你是想替你的宫女挨这一巴掌?” 她说完又示意小德子动手。 小德子瞪着眼,手上更是抡圆了,狠狠扇了清荷一巴掌。 清荷被他一巴掌扇倒在地,惨叫一声,捂着脸大哭。 刘美人肺都快要气炸了,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不规矩,直接朝着小德子踹了一脚,把他踹倒在地。 刘美人的力道对小德子来说,不算什么,他很快就爬了起来,看了眼看过来的云沁,对她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你好大胆子,本宫愿意管教你的宫女,是她的福气,你竟敢伤我的人!小心本宫禀明皇后,治你一个以下犯上之罪!” 刘美人就算再生气,惠嫔的位份高于她也是事实,也不敢不畏惧皇后,只能忍着怒气忍气吞声,“臣妾谢娘娘管教。” 见她服软,惠嫔怎么不得意,她突然就明白了权利的魅力,也明白了,云沁和容欣为什么总劝她,只要生下皇子,便能荣宠不断。 她的荣宠是皇上给的,更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给的! 惠嫔微仰着头,扶着云沁的胳膊,道:“好好的心情都没了,还赏什么花,咱们回宫!” 惠嫔面上镇定,手底下却捏紧了云沁的胳膊,泄露了此时她内心的紧张。 云沁又何尝不是,她现在也只想护着惠嫔赶紧回宫,她给小德子使了个眼色,小德子也机敏,立刻让人把步辇抬了过来。 可还是迟了一步,这边的动静,还是把周围的人给吸引过来,多是些位份较低的宫妃。 看到两人不管是不是另有目的,按照规矩,也得过来朝着两人行礼问安。 七八人凑过来,场面一时就有些乱,云沁护着惠嫔步步后退,不敢让她们靠近惠嫔两步之内。 正在此时,一个明黄的身影走了过来。 正是霍金池。 看到他过来,众人看戏的心思也没有了,纷纷向皇上行礼。 云沁还是第一次,见到皇上的时候没有感到惊吓,而是觉得庆幸,甚至安心,毕竟他是这宫里唯一一个不会害惠嫔的人。 霍金池走过来,第一眼就是看向惠嫔,脸上没什么表情,可任谁都能感受到他的不悦。 第二眼,他就看向了惠嫔身边的云沁。 她今日打扮,比平日还要素净,头上连银簪都摘掉了,一身暗红色衣裙,颜色老旧,样式更是难看,只怕连上了年纪的姑姑都不愿意穿。 足可见,她在惠嫔身边过得并不好。 即使这样,她也不肯来御前,不肯来向自己低头! 众人明显感觉到,皇上走过来的这几步,好像越发生气了。 刘美人一下就发觉,这怒气是冲着惠嫔去的,她眼珠一转,便朝着皇上道:“皇上,您可算来了,刚才惠嫔姐姐真是好大的威风,要教训臣妾身边的宫女不说,还要教训臣妾呢……” “你胡说什么,本宫教训你的宫女,是因为她曾嘲笑本宫,是她该罚!”惠嫔立刻叫了回去,抬眸委屈地看着皇上,眼中隐隐已有泪意。 霍金池却没有去管她,而是伸手把刘美人拉了起来,之后才看着惠嫔道:“不是让你在宫里好好休息吗,是不是还想让我禁你的足!” 惠嫔一听这话,双眼都睁大了,不敢相信皇上非但没有站在自己这边,竟然还当着这么多人,尤其是刘美人的面指责自己。 她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看着得意的刘美人,牙都要咬碎了! 云沁扶着她,故意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腕,低声道:“娘娘,我们还是先回宫吧。” 惠嫔下意识看云沁一眼,望着她深黑的眸子,倒是暂时恢复了些理智,想起自己腹中的孩子。 她深吸一口气,才道:“臣妾身体不适,就先告退回宫了。” 霍金池只是点点头,一副不想多搭理她的模样。 惠嫔越发神伤,扶着云沁的手,打算登上步辇。 可有人却不愿意就这么放过她。 刘美人攀着霍金池的胳膊,娇声道:“皇上,就是惠嫔姐姐身边那个小太监,你看他把我的宫女都打成什么样子了……” 第47章 变故突生 惠嫔肯走,只是还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如今被刘美人一激,脑子里那根弦瞬间崩掉。 她松开云沁的胳膊,转身就走回刘美人身边,狠狠在她脸上甩了一巴掌。 刘美人根本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难,躲闪不及,当即尖叫一声。 惠嫔看着她捂着脸的样子,冷笑一声,怒道:“你算什么东西,本宫的人打你的宫女便打了,连你本宫也照打不误!” 刘美人抬起头,狠狠地瞪了惠嫔一眼,看向皇上的时候,又一秒变得可怜兮兮,“皇上,你看到了,惠嫔姐姐就是这么欺负臣妾的,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看到她这个样子,惠嫔眼中的怒气更重,抬手就要再给刘美人一巴掌。 但这巴掌却没有落到刘美人的脸上,霍金池早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闹够没有!” 惠嫔看着霍金池,眼泪又掉出来,冲他哭道:“没有!我是嫔位,她只是个美人,我难道不能训诫她吗!” 众人看她竟然敢吼皇上,全都惊得呆住。 云沁更是恨不得把她的嘴给堵上,赶紧上前,扶住她的手,低声劝道:“娘娘,您息怒,自己的身子重要。” 她不能让话题围绕着位份的事情,照皇上的性子,要是真把他惹恼了,他绝对干得出当众降惠嫔位份的事! 惠嫔只怕会当场发疯,最后吃苦受罪的还是他们这些人! 云沁没抬头看霍金池,垂着头,把话题扯回来,“皇上,您应该看到了,娘娘她已经无意与美人争执,是美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娘娘如今怀着身孕,心绪本就容易不稳,还是先让奴婢带娘娘回宫休息吧。” 霍金池放开惠嫔的胳膊,垂眸看着云沁,对她出言维护惠嫔并不感到惊讶,反倒觉得这才是她的性子。 “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刘美人对云沁,比对惠嫔还要厌恶几分,立刻尖厉地喝道。 云沁依旧低着头,不卑不亢道:“这里确实没有奴婢说话的地方,但此事却是因为奴婢而起,若不是当初美人身边的宫女对娘娘不敬,娘娘自然也不会因为给奴婢出头,而惹恼了美人。” “好,好啊,你还真是牙尖嘴利,口空白牙就想把事情都栽到我的头上!”刘美人气得发笑,看着云沁恨不得用眼神把她凌迟。 “当日清荷堵着奴婢奚落的时候,很多人都看到听到了,怎么到美人嘴里就是奴婢栽赃了呢?”云沁声音依旧不高不低,说出的话却能把人气死,“我家娘娘吃亏就吃亏在不会卖弄口舌上,若奴婢再不牙尖嘴利一些,难道就看着娘娘她任人欺负吗?” “你,你!”刘美人被她这番话说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你”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她气得说不出来,惠嫔就高兴了,她吐出一口浊气,重新扶住云沁的胳膊,又是刚才仪态万千的模样。 现成的台阶都递了过来,霍金池垂眸看了眼刘美人,眼中带着些警告,随后扭头对惠嫔道:“你先回宫。” “是,臣妾告退。”惠嫔虽然依旧觉得委屈,可刘美人显然也没有捞到什么好处,这就足够她高兴了。 她眼含挑衅地看了眼刘美人,随后就扶着云沁的胳膊往停着步辇的地方走。 就是这么一耽搁,谁都没有发现,一个人已经悄悄摸到了惠嫔的步辇边上。 变故就发生在,惠嫔抬脚要上步辇的瞬间。 云沁就只看见,斜刺里突然冲出来一个人影,对着惠嫔就是狠狠一推。 放着步辇的地方,后面就是池塘,她本就抬着一只脚,被人一推之下,就连稳住身体都办不到,径直朝着池塘落下去。 慌乱间,她唯一能抓住的就是与她近在咫尺的云沁,云沁被她拉着脚下一个踉跄,也摔进了池塘里。 落水的瞬间,云沁扭头看过来,就只能看到孔采女那张布满怨毒的脸,紧接着就被冰冷的水淹没身体。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到接连两声落水声响起,岸上的人才反应过来,周围立刻响起一片惊叫声。 “救人!”霍金池也变了脸色,不似平时那般气定神闲。 宫人们立刻纷纷下水,却谁都没有料到,这处池塘的岸边全都是淤泥,人下了水,双脚立刻就陷入淤泥当中,根本无法浮起来,只能越陷越深,随着淤泥一点点滑向深水。 “这,这是一处吃人塘……”有人惊呼了一声。 看着人一点点陷入水中,怎么挣扎都没有用,不是吃人是什么。 霍金池双眼轻眯,旋即喝道:“去拿竹竿!” 徐安站在他身边,一听到霍金池这么说,也立刻高喊:“快去,去拿竹竿来,拿长的,快去!”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跑去拿竹竿。 孔答应已经被太监压在一旁,看到这副景象,哼笑两声,随后越笑声音越大,“天意啊,天意就是要你惠嫔死,哈哈哈……” 霍金池垂眸看她疯狂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绑好她,别让她死了。” 立刻就有太监上前,把她的嘴用破布塞上,把孔采女五花大绑,丢到一边由专人看守。 霍金池收回目光,看向池塘的水面,那两个挣扎的身影已经完全看不到了。 他担心惠嫔,担心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脑海中更不断闪过,那个小宫女睫毛都在颤动的模样,心中不可遏制地想:她一定怕极了。 就在他的注视中,湖心泛着涟漪的水面突然翻滚了一下,一张艳丽的脸孔突然破水而出,跟她同时浮起的,还有张着手臂不断挣扎的惠嫔。 两人落水的时候,没有一点防备,没挣扎几下,就被淤泥带着滑入了池塘深处。 云沁就算会凫水,也被淤泥吸住双脚,一直滑到池塘深处,淤泥被水冲开,才终于有机会上浮。 而惠嫔完全不会水,就算没有了淤泥吸着她的双脚,也只能不断地在水底挣扎。 云沁浮在惠嫔的侧后方,一开始只是冷眼看着她挣扎,可看到她鼓起的腹部,突然想到自己曾经近距离感受过,她腹中那个鲜活的生命。 她咬了咬牙,才游过去,拽着她的衣领,和她一同浮出了水面。 第48章 还是出事了 两个人突然在水中冒出来,让所有人都大喜过望。 尤其是霍金池,眸中的黑沉都被亮光取代,“竹竿呢,快拿竹竿过来!” 云沁却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池塘里的水很凉,她整个人几乎快要冻僵,体力不断流失,更别说还带着一个惠嫔。 她此时眼前只有茫茫水面,完全无法分神看岸上的情况,全靠求生的本能支撑着自己往前游。 岸边还全被淤泥覆盖,她就算想要登岸,也难于上青天。 就在她有些绝望,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面前突然伸过来一根竹竿。 云沁立刻一把抓住,明白这是岸上的人在救她们,她精神一震,身上都恢复了些力气,一手抓着竹竿,一手抓着惠嫔,被一点点拉上了岸。 “上来了,上来了,快,快来搭把手!” “快把人拉上来!” 云沁被人拉上岸的时候,脑袋还是懵的,浑身不由自主地打着摆子,只是本能地抓着惠嫔的衣领,不敢放手。 “惠嫔娘娘!” “御医,御医!” 人一窝蜂冲向惠嫔,云沁被撞得一个踉跄,手也在冲撞中被迫放开,她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她们已经上岸了。 云沁刚想要退开,一件还带着体温的披风,兜头罩下来,把她给捂了个严严实实。 她惶然抬头,便又撞上那双陌生却也熟悉的眸子。 是霍金池。 他在确定惠嫔没事之后,双眼就没有离开过云沁,他看到她始终抓着惠嫔的衣领,看着她被人撞得一个踉跄,看着惠嫔被无数人簇拥、嘘寒问暖,她却被人撇在一边,孤零零打着寒战,无人问津。 这让霍金池心里很不舒服,等再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把自己的披风披到了她的身上。 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虽然也有些惊讶,可他不是会反省自己的性子,不仅没有撤回手,还给她紧了紧披风上的带子。 他这番动作,不只是让云沁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就连在场所有人都惊住了,看着云沁的目光不断变换。 “先把人送去寻芳阁!”霍金池淡声吩咐了一声。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抬起已经昏过去的惠嫔,直奔寻芳阁。 “扶着她。” 这个“她”自然就是云沁,过来扶着她的是夏云姑姑,她脸上的笑容依旧那么温和,还小声劝慰云沁,“姑娘忍忍,等换了衣服就舒服了。” 云沁身上没什么力气,整个人几乎都靠在她的身上,闻言只能点点头。 她目光不由自主落在走在前面的霍金池身上,不得不承认,披风披到身上自己那一刻,她确实感觉到了温暖。 虽然这点温暖,很快就被接连涌上来的震惊和惶恐覆盖,可她还是觉得松一口气。 至少这个新上司的人品还算过得去。 —— 寻芳阁距离御花园很近,本身就是供皇上和后妃游览御花园时休息所用的地方,里面物品一应俱全。 云沁被送到了偏殿,宫人先是端来了炭盆,又送来了新的宫装,夏云没有离开,而是拿着宫装一副要伺候她穿衣服的模样。 “不,不用了,我自己来。”云沁有些局促地捂住自己的衣领。 夏云没有勉强,“姑娘若是觉得不便,我们就先出去,就在门外候着,你有事只管招呼。” “好。” 等人都出去后,云沁才抖着身子,换上了干爽的衣服,把被子整个裹在身上,又把手放到炭火上,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姑娘……”夏云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场景,忍不住一笑, 云沁有些不好意思地拉下头上的被子,“夏云姑姑。” “我来给姑娘送姜汤。”夏云把手里的碗搁到矮几上,看着她眼中笑意深深,“姑娘不必拘束,在我们面前只管怎么舒服怎么来。” 云沁干笑两声,端起旁边的姜汤,仰头一口闷。 她已经能感觉到自己额头滚烫,手脚发软,只希望病得不要太重。 今天皇上闹了这么一出,之后恐怕还要一场硬仗要打,还有阿菁那边,一定要尽快把她送出宫去才行。 夏云看她动作这么干脆,先是一怔,随后又掩着唇轻轻笑了一声。 云沁看着空碗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颊更加滚烫,觉得肯定是发烧的缘故,让她意识松懈,行为都开始不受控制。 “让,让夏云姑姑见笑了。” 夏云是她见过除了容欣之外,最有气度的宫人,一言一行规矩又自然,优雅又得体,轻易就能把人衬托得像个黄毛丫头。 她随后岔开话题,“娘娘她如何了?” 夏云这才收敛了笑意,回答:“娘娘已经醒过来了,自然是千般不适,御医们正在给她瞧。” 正说着话,云沁就听隔壁忽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听得她心都跟着一颤。 云沁立刻就要下床,却手脚发软,被夏云扶住。 “姑娘只管休息,我命人去看看。”夏云扶她坐好,便匆匆走了出去。 云沁坐在软塌上等了一会,却没见夏云回来,惠嫔的惨叫却越来越大声。 她心里不安定,还是穿上鞋子走了出去,一出门,就看见宫人们正匆匆穿梭在正殿当中,看到这副景象她就明白一定是出事了。 云沁扶着游廊的栏杆,一步步靠近正殿,离得越近,惠嫔的惨叫越发清晰。 她刚走到门口,迎面便撞上一个端着一盆血水的宫人。 宫人看都没看云沁,越过她,匆匆跑走了。 云沁悬着的心立刻跌落谷底,她扶着门框走进去,隔着重重帘幕,她看不到内殿的情况,只看着一个又一个宫人端着清水进去,又端着血水出来,鼻间已经满是血腥气。 她怔怔不知道站了多久,帘幕再次掀开,从里面走出来的却是霍金池。 他双手沾满鲜血,虚虚的像是托着什么,看见云沁他也没有露出讶异,只是目光有些发空地看着她,低声道:“云沁,朕的孩子没有了……” 云沁从他出来就一直盯着他手上的血,听到他这句之后,耳边只觉一阵嗡鸣,随后眼前一黑。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云沁脑海中最后闪过的,就是她摸着惠嫔的肚子感受她胎动时的场景。 第49章 感同身受 水……好多水…… 云沁奋力挣扎着,想要冲向闪耀着阳光的水面,脚下却好像坠着千斤巨石,不论她怎么挣扎,都拖着她不断往下沉去。 她不断踢蹬,都无法摆脱,眼前光明离自己越来越远,她不得已低头去看。 却见是惠嫔一直死死地抓着她的脚,脸色狰狞怨毒,云沁惊吓之下,一脚将她踹开,看着她一点点沉入水底,她才奋力一游,冲向水面。 可就在云沁似乎已经感觉到温暖阳光的时候,脚下又是一沉,她惊慌低头,就见惠嫔浑身是血,再次死死抓住了她的脚踝。 模样狰狞狠厉,如同厉鬼。 云沁吓得浑身一颤,从噩梦中惊醒,还不等她看清眼前的场景,就感觉有人来扶自己。 她下意识一缩,才终于看清眼前的人。 是夏云,她正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手轻轻抚着自己额前已经完全被汗水打湿的头发,低声道:“姑娘,没事了,没事了,只是噩梦,只是噩梦而已。” 云沁头痛欲裂,夏云的触碰让她越发头晕目眩,她抓住夏云的手,才发现自己还在偏殿中。 “容欣,我想见容欣。”她喉咙几乎说不出话来,用尽全力也只发出几个气音。 夏云微微怔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容欣是谁,“她正在惠嫔娘娘身边照顾,皇后娘娘和皇上都正在殿上,她一时怕是走不开。” 她说完,端过一碗药来,低声道:“姑娘,你先把药喝了,好好睡一觉,等容欣得空了,我便让她来见你。” 云沁摇着头,夺眶而出的眼泪随着她的动作,洒在被子上,“我要,阿菁,阿菁……” 夏云附耳到她唇边,仔细听了一阵,才分辨出她在喊什么,立刻对身边宫女道:“去春禧宫,把一个叫阿菁的叫过来,姑娘要见她。” “是,姑姑!” “姑娘,您快把药喝了,御医说要是再不退烧,你恐怕会有危险!”夏云焦急地把药递到她的唇边,声音都在颤抖。 云沁却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睁大眼睛看着那宫女走出去,随后抓着夏云的手一松,人也再次失去了意识。 “云沁姑娘!” 云沁觉得自己似乎能听见外面的动静,但她很累,很累,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就在她要陷入黑沉的梦境之时,一只大手像是一下把她捞了起来,不断捏着自己的脸,让她烦不胜烦…… 她想要伸手去挡,可手好像千斤重,根本抬不起来。 随后,云沁就感觉到自己的嘴被捏开,有人再强行灌自己水。 云沁剧烈咳嗽了两声,人都有些清醒过来,微微睁开眼,就看到了一双阴沉的眸子。 眸子的主人,见她醒了也没有放过她,依旧往她嘴里灌着水。 云沁费力地吞咽着,一双手想去抓那双眼睛,把它抓灭了,就没有人折磨自己了。 霍金池抓着她作乱的手,冲身边的宫女道:“不是还有一碗药吗?端过来!” 宫女不敢多言,赶紧把药端过来,旁边的夏云有些看不下去,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着流进云沁脖子里的药汁。 霍金池就没有这么怜香惜玉了,他捏着云沁的脸颊,又把一碗药往云沁嘴里灌。 云沁以为自己已经挣扎得很厉害了,但在旁人眼中,她只是轻微摇着头,发出猫一样的呜咽声。 一碗药大半都洒在了云沁和霍金池的衣服里,但灌了两碗,总有大半碗药,进了云沁的肚子。 霍金池把空碗放到宫女手里的托盘中,虽然云沁没怎么挣扎,可他还是感觉到颈后出了一层细汗。 他喘了口气,才垂头看向怀中的云沁,她脸颊上有两坨不正常的红晕,鼻头也是红的,闭着眼睛小声抽泣着,眼泪混着药汁,把发丝都粘在了脸上,狼狈又可怜。 自己一时也是伤心糊涂了,明知道她胆子小,还那副模样出现在她面前。 可这宫里,也就只有她和自己一样,耗费心力来护着惠嫔,护着她肚子里的孩子。 也就是因为知道,她与自己感同身受,最能明白自己的伤心,那个瞬间他才会在她面前没有隐藏情绪。 倒害她病得更重了。 霍金池眸色柔下来,伸出手指轻轻拨开她脸颊上的头发,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有朕在,不会让你就这么死了!” 云沁迷迷糊糊听到这么一句话,轻呵了一声。 霍金池看到她嘴唇翕动,便附耳去听,却听到她呵了一声,“管得还挺宽……” 这话直接把霍金池给气笑了,他很想在她脸上捏一把,可看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到底没下去手。 没一会,云沁就又昏沉过去。 霍金池把她重新放回床上,起身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漠然,也不见一丝伤心。 宫女上来给他更衣,夏云也赶紧给云沁换衣服,不光是衣服,她身下的床褥也已经被药汁和汗水打湿。 霍金池见夏云解开云沁衣领,便转过身,眼神也在一众宫女身上逡巡一圈,众人被他看得都不敢抬头。 他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眼神黑沉,见宫女抱着被褥过来,他才转身,看着已经换好衣服的云沁,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夏云赶紧低下了头,不敢去看,只快速地铺好被褥,看着皇上又把云沁放回床上,亲手给她盖上了被子。 “好好守着她,她若再不吃药,就像朕刚才那样,把药给她灌下去!”霍金池说着,又给她压压被角才站起来。 “姑娘若是醒了……” 霍金池一时有些默然,要换做旁人,自然是直接晋位赐居所,可这小宫女之前就一百个抗拒,如今还昏迷着,自己要真这么做,倒像是上赶着。 她还没向自己低头! 霍金池对此颇为怨念,冷道:“自然送她回春禧宫。” 更重要的是,惠嫔如今刚小产,她就晋了位份,宫里人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她,倒辜负她对惠嫔的一片赤忱忠心。 按照惠嫔的性子,迟早也会自己把人送到他面前的。 霍金池这么想着,又垂眸看了眼云沁,才转身走出了偏殿。 徐安就在门口守着,看他出来,立刻小声道:“皇上,殿上还在审着呢。” “知道了,走吧。” 第50章 一心求死 等霍金池重新走到正殿里,众人起身行礼,自然看到皇上换了身衣裳。 就在之前,御前的夏云姑姑突然面色有些慌张的走进来,附在徐安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徐安听后也是脸色一变,随即走到皇上身边,也附耳禀报。 皇上的脸上倒瞧不出什么,可当即便站了起来,扔下一殿的人,径直出了门。 他没想遮掩,众人自然也知道,他是去了侧殿,去了大约一刻钟,回来就换了身衣裳。 侧殿如今安置着谁,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毕竟被惠嫔拉下水,又把惠嫔救出水底,如今也需要救治的,就只有那一个人。 更有人看到皇上抱着晕倒的她,去了偏殿。 御前那位夏云姑姑也是忙前忙后,又是拿衣服,熬药,又是请御医过去的,她们就算是瞎子也该听到了! 刘美人眼中更是难掩妒恨,看皇上紧张的样子,倒是让这个小宫女因祸得福了! “皇上……”皇后微微福身,依旧面若冰霜,更是目不斜视,好像根本没有发现皇上换了身衣服一样。 霍金池淡淡应了一声,坐到主位上,道:“继续。” 皇后这才坐下来,看向跪在地上的刘美人,“你还不知错吗?” “皇后娘娘,臣妾实在不知道何错之有,臣妾不过就是和惠嫔姐姐拌了两句嘴,并不是臣妾推她入水的啊!”刘美人一脸期期艾艾,看向的却是皇上。 皇后依旧冷着一张脸,她身边的兰英却心中冷笑。 现在说得好听,说什么拌了两句嘴,都已经审问过一圈了,这个刘美人分明就是故意激怒惠嫔,好借机让皇上责罚惠嫔罢了。 不是她,惠嫔早就在那宫女的劝说下回宫去了,后面哪还有这么多事! 霍金池却看都没看刘美人,而是问身边的徐安,“怎么不见德妃。” “回皇上,德妃娘娘身边的人来说,大皇子今天有些不舒服,离不开人,娘娘就不过来了。”徐安低声回答道。 霍金池眉头微蹙,“遣人去看看,告诉德妃一声,朕得空再去看大皇子。” “奴才记下了。” 两人说着话,霍金池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去看刘美人一眼。 刘美人满眼的不可置信,眼神变得哀怨,看向皇后的眼神更带着埋怨。 今天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哪里知道,孔采女会突然发疯,把惠嫔给推下水。 根本就是无妄之灾! 但她哪里知道,皇上一直以来对她多有恩宠,只是在分散其他人的注意力,如今惠嫔肚子的孩子还是被人害了,他已经懒得再看刘美人这个蠢物一眼。 “皇上,臣妾真的只是跟惠嫔姐姐吵了几句嘴……” 刘美人还要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几个太监拖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几乎看不出原本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那浑身是血的人正是孔采女。 看她这般惨状,刘美人先是惊得瘫软在地,随后便捂着嘴不住的干呕,再也无力替自己狡辩。 皇后扫了她一眼,又看向趴在地上,似乎只还有一口气在的孔采女。 “还不快点说,你究竟为什么要害惠嫔,若是还不肯说实话,下次便直接将你拖入慎刑司!”皇后冷怒地拍下了扶手,眼中的愤怒不似作假。 她很清楚皇上和太后多么看重惠嫔腹中这个孩子,太后更不止一次叮嘱她,一定要小心提防。 这段时间,她就连惠嫔的一饮一啄都小心留意,可千防万防,前有人用小小金钱草就差点毒杀惠嫔的事,后又让惠嫔落水小产。 皇后都不敢想太后如今有多生气,对自己又有多失望! 孔采女闻声微微抬起头,看向了坐在上面的皇后,眼神又移到了皇上身上,她冷笑了两声,气若游丝道:“害惠嫔还需要什么理由吗?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我就是要让她死!可惜她运气还是这么好,只是掉了孩子,人还活着!” “住口!”皇后喝止。 可孔采女怎么会闭嘴,眼中满是怨恨,“为什么,为什么她的运气就能这么好,我多喜欢孩子啊,为什么上天就不能给我一个孩子!” 她又看着皇上,恳求道:“皇上,皇上,若你还念在多年的情分上,就给我一个痛快的吧!是我,就是我要杀了惠嫔的,求你了皇上!” 她这一副只求速死的模样,虽然可能是不堪审问毒打,但看起来依旧可疑。 这次霍金池没有保持沉默,而是一挥手,立刻有人把一个包袱扔到了孔采女的面前。 里面全都是她这段时间赶制出来的小衣裳,针脚细密,就连绣的图案都无一不精致。 “你真要杀了她,又为何给她的孩子费心做这么多衣服!” 霍金池微微前倾身体,看着她眼神如冰般冷厉,“只要你供出真正的幕后主使,不管是想死还是想活,朕都满足你。” 孔采女伸出带着斑斑血迹的手,手指轻轻拂过那些衣裳,越发泣不成声。 就在众人以为她已经软化的时候,她却突然抬头,恨声道:“谁说这是给惠嫔的孩子做的衣服,这是为我自己的孩子做的衣服,难道我就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吗!” 她声如破锣,嘶吼着:“就算你们问我一千遍,一万遍,这事就是我自己要做的,就是我要惠嫔死,就是我要她肚子里孩子的命!我恨她,恨不得她死!” 见她受过一遍刑还是这么嘴硬,皇后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只能看向霍金池,等他来裁决。 霍金池已经缓缓坐了回去,双目连刚才的冰冷都隐藏了起来,只是她的语气依旧冰冷,“拖下去,找御医给她治伤,让人看好她,若是死了,朕唯你们是问!” “是!” 听到他这话,孔采女却发出了一声悲鸣,她大声道:“皇上,霍金池!你没有心,你血管里流的血都是冷的,你根本配不上这么多女子为你掏心掏肺,惠嫔的孩子没了,是上天对你的惩罚!你这种人,才该去死!” “还不堵上她的嘴!”皇后拍着扶手站起来,对霍金池道:“皇上,臣妾看她已经疯魔了,如此疯言疯语,怕是留不得了!” 霍金池并没有为孔采女的话动容,闻言只是抬眸看了眼皇后,淡声道:“照朕说的做!” 皇后被他看得后颈发凉,不敢再多言,只能微微低下头,“臣妾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