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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王遥的区别对待,一定会让斯蒂尔觉得不公。

    对绝大多数拥有自由的正常人来说,公众对个人是否平等,其实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因为公众虽然是集体,包含着自己,但绝大多数人都会认为公众是客观存在权力掌控者、舆论引导者、富集财富者。

    这些人本就是独立思想并且无法摆脱个人立场的愚者,那公众这个由愚者个体意志代理的宏观上的客观存在对自己不公也是没办法的事。

    对拥有选择权的人来说,宏观上的压迫并不直接,宏观上的剥削并不致命。

    有很多人跟他一起被歧视、被剥削、被压迫,那他们就可以忍受这种痛苦,甚至无视这种痛苦,只看向好的方面。

    但对于从来就没拥有过自由的斯蒂尔来说,不公的对待就会被她注意到,被放大。

    因为这种不公,对比凸显出了她所拥有的“自由”并非完整的。

    斯蒂尔毕竟只是个刚达到心一境的凡人,还不可能摆脱普通人的思维模式。

    她认为的笼统的、模糊的“自由”,一定是包含了“公众平等”、“不被差异对待”的自由。

    也就是包含了公平的“自由”。

    陈曦心里清楚斯蒂尔的认知有误,但她不想逼迫斯蒂尔更改自己的认知。

    如果不是斯蒂尔自己发自内心地理解,就算她再怎么解释,也是强迫罢了。

    强行逼迫斯蒂尔接受这种观点,轻则成为一种心理暴力,重则会扭曲斯蒂尔的认知,阻碍她心境继续发展。

    所以陈曦在推演了斯蒂尔和王遥两人后续行为与心境的发展变化后,在反复斟酌仔细考虑之下,她决定不将斯蒂尔身上携带心想事成能力的事告诉王遥。

    但是也不能就说斯蒂尔现在的认知是完全错误的。

    社会的公平不属于个人自由,但社会的不公却属于暴力的一种。

    每个人的权力都是通过个人的行动能力与思考能力转换来的,权力集中之后,人民赋予社会高层领导者的权力本质上也就是“智力方面的走向抉择权”与“武力方面的行使暴力权”。

    被人民赋予的权力不能公平地用在总体发展、总体进步上,那自然就是渎职。

    严重者,利用被赋予的权力剥削、压迫人民。这种可就不仅仅是渎职了,更是滥用暴力的反社会分子,是应当被统治的犯罪者。

    如果监察机构不能自我督查、自我扫清弊病,此时人民需要做的,就是通过智力手段与暴力手段摆脱这种看似公平的不公平规则限制,对权力掌控者返还以暴力。

    【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只要权力者先越过界,滥用人民赋予的权力对人民使用“暴力”,就等于是吹响了战争的号角。直到其中一方被彻底消灭、失去反抗能力之前,这场战争都不会停止。

    如果没有这种觉悟,就不配得到正义,因为正义并不会伸张自己。

    从来也都没有什么救世主,只有被暴力欺辱的人奋起反抗,才能争取到属于自己的正义。

    被施加暴力,不会消除你反抗暴力的自由。

    但很多人认识不到这一点,刚达到心一境的斯蒂尔也不会认识到这一点。

    他们在受到权力者的“暴力”迫害时,只会将“不公”与“不自由”混淆,奢望有一个救世主出现,拨乱反正,还给他们“自由”。

    而他们认为的救世主,通常就是一直在压迫、剥削他们的权力者。

    所以他们总是会失望。

    因为大多数情况下,站在同一阶级的权力者们连装都懒得给被剥削的底层人装。

    压迫、剥削的本质是不公,不公的本质是暴力,除了以暴制暴——以更高的权力制裁不公的权力、以个人暴力制裁不公的权力以外,就没有其他任何手段可以维护自身的权益。

    大多数普通人认为的自由中包含公平,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们不敢也不能直接追求公平。

    利用公权力获利的,真的只有权力者吗?

    真的所有人的内心都渴望平等吗?

    因为这两个问题的存在,所以很少有人能说出、有资格说出“我需要得到公平的对待”。

    毕竟只需要在部分小问题上给予一半的人小恩小惠,让他们成为“小特权群体”,这部分人就没有任何立场提出“公平”二字。

    社会中一半的人都没资格提出“公平”,那剩下一半人怎么对抗拥有公权力的剥削者和小特权群体这些既得利益者呢?

    除非小特权群体主动提出,我们不需要这些特权,我们要得到真正的公平。

    这时候,被剥削的底层人才有可能真正团结在一起对抗公权力,夺回自身本应该拥有的公平和正义。

    回到那两个问题。

    公权力被滥用,在价值观扭曲的社会被置换为利益,这个权力滥用的过程本就涉及到利益分配。

    越小的权力,能分配的利益越少,通常只是为自己或家庭牟取利益。

    越大的权力,能分配得到权力越多,参与利益分配的人可就从上到下都有可能涉及了。

    比如一个村子的村长说,我们集合所有村民的力量先修路,之后大家都更容易卖出自己家的农产品。

    但是大家齐心协力修好路以后,发现村口的两三家把所有往来商人的单子全接了,其他人还是原本那么穷。

    这时候村长又说了,所有村民都可以到住在村口的几个人家里做长工,工价肯定要比种地高得多,大家一起赚钱。

    离村口近的几家满足了,毕竟做同样的工作赚得比以前多很多,但是离村口远的几家就遇到了麻烦。

    要么每天浪费大量时间和体力在往返路上,要么长期住在村口的富人家里,家里因为没有男人被欺负。

    这怎么办呢?

    没办法。

    除非把村庄看做一个集体,集体修路,集体赚钱,集体分红。

    否则只有出力的时候算集体,赚钱的时候按个人,就一定会出现“不公”。

    就算是离村口最远的家庭,他们受到了同村人的欺负,你能说他们没获利吗?

    他们也得到了在村口富人家里做长工的机会。

    但是这真的公平吗?

    村子富裕起来了,村子强大了,邻村的人看到这个村的人都会热情地打招呼。

    此时就算是在村内被欺凌的村民也会感到骄傲,尽管他没有得到公平的对待。

    所以他们无法开口索要公平,只能说,我想要自由。

    想自由地在村口建房子,变得跟富人一样富。

    这真的是渴望自由吗?

    只是身为既得利益者不好开口却还是渴望得到公平罢了。

    为什么他们不能直接开口说想要在村口建房子呢?

    这就是第二个问题了。

    他们真的渴望公平吗?

    人人平等是智者的终极渴望,但愚者通常并不这么认为。

    他们在智力方面没有丝毫建树,不存在精神上的优越性,所以只要在任何物质方面存在“值得骄傲”的地方,他们都想炫耀,并以此鄙视他人。

    而金钱和权力,这个在文明初级阶段算是一体两面的东西,就始终存在于他们的视野、欲望之中,甚至可以说是愚者们的至高追求。

    他们在生活中、工作中,认识到特权、剥削的存在之后,一边痛恨特权,一边追求特权。

    就是因为这种愚蠢的特质,致使他们受到压迫之后也不会明着反抗、发声,而是会隐忍,等待着自己成为权力者享受剥削快感的那天。

    也有一些被彻底驯化、失去自我的愚者。

    不过,这种麻木的复制人终究还是少数。

    就算在受教育程度极低的地方,天天浸染在扭曲或落后价值观的环境中,他们本性中对于物质享乐的追求也会衍生出种种愚行、恶行。

    这就是社会中“恶”的缩影。

    因为权力者宣扬的主流价值观,因为无处不在的扭曲环境,也是因为受教育程度不足所带来的无知。

    没有人能逃脱,也没有任何一片净土,只有反抗、反抗、反抗,不断经历痛苦的兴亡轮回。

    直到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高度,劳动力解放到一定程度,社会中绝大多数人的价值观开始回归正道。

    这个时候,一切才能够开始向好。

    在此之前,说什么都无用,使用什么先进思想都无用。

    权力者即是社会的缩影,社会每一个人都是权力的一部分。

    当追求人人平等的理念被大众抛弃,转而奔向物质享乐时,就证明了一件事。

    【并非公平背叛了人民,而是人民背叛了自己】

    这不是绝大多数人的错,这是文明初级阶段生产力过于低下的必然结果。

    每个人生来就是愚者,虽说可以通过修心成为勇者,但想要成为智者,要么读万卷书,要么行万里路,要么见万般事。

    可是在生产力低下的年代,又有多少人能够有机会满足这三种条件之一,成为智者呢?

    权力者的选择便是人民选择的缩影,智者的选择则是文明前进方向的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