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玖川回了席位, 一杯清茶递到了他的面前, 园中依旧欢声笑语,毕竟于他们而言刚刚只是一句极普通的斗画罢了。
“你脑中都是些什么稀奇古怪的?”荆凤阳问, “你所画的图许多都闻所未闻,又是你故乡之物?”
夏玖川喝口茶,回答的很随意,“随心乱想的而已。”
“果然。”赫连琼晟气不顺,“你胡乱的来,狡猾, 胜之不武。”
“我不但狡猾而且奸诈。”夏玖川品着茶扫了他一眼,“我以为你早习惯了呐,年轻啊。”
赫连琼晟哽住半响,“你……无耻!”
“谢谢, 我这人最谦虚了。”夏玖川一本正经的回他一句。
“行啦。”荆凤阳乐呵呵的搭上赫连琼晟的肩,“你打又打不过, 论讽刺人更不如他,别自取其辱了哈。”
园中又有两人上场,来回缠斗中也不见有什么出彩处,夏玖川因又多喝了两杯, 故而头也开始有点晕了。
‘现在的酒量大不如他以前的身体啊。’夏玖川扶额暗自叹口气。
“喝茶。”樱濯用一杯茶换走他手中的酒杯。
夏玖川盯了他半响, 伸手掐住他的脸扯了扯, “真可爱。”
“玖川!”樱濯又羞又恼, 耳尖迅速充血红起。
“哎。”夏玖川撒开手叹气, “老了, 和你们年轻人玩不到一起。”
荆凤阳闻言瞥了他一眼鄙夷的问,“你何时也开始伤春悲秋了?以你的年龄做我们府君的儿子都嫌小。”
“那你们府君可真老。”夏玖川反嘲回去,他心中也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年龄是和品阶挂钩的,别看墨徒各府君生的个个俊俏,鬼知道他们有多大了,单君子皇就已近四十岁。
“这话若叫府君听见,一定动手收拾你。”荆凤阳翻个白眼。
“你们俩嘀咕什么呢?”赫连琼晟凑来八卦的问。
“谈人生,说理想。”夏玖川随口搪塞一句。
赫连琼晟噎住,樱濯看了玖川一眼低声道,“你并不老。”
“比你老。”四舍五入都快奔三了,“初见时你还只是个小萝卜头,脏脏的趴在泥里,我当时还想你估计是从土里种出来的吧?”
“……”樱濯。
园中央比的是热火朝天,朴蝶儿因前有诸葛青茹,后又有个无礼的夏玖川,所以她的心情早已坏尽,虽仍坐着但早就走神了。
“母妃。”小郡主申屠惜蝶蹦蹦跳跳的跑了回来。
“小蝶。”看见自己的女儿,朴蝶儿脸上的笑多了几分真心。
“我折了花给你,它和母妃一样美。”申屠惜蝶把手中的花递去。
“小蝶乖,母妃……”朴蝶儿正想夸她两句,但当看见她手中的花枝后头顿时‘嗡’的一下,犹如遭了雷击一般。
合欢花?竟是她最讨厌的合欢?自那个贱人死后她便叫人把府中的所有合欢树都砍了,而此园中更无一棵合欢树。
“小蝶,这枝……合欢,你从何处折来?”朴蝶儿颤着声问。
“西园中有一棵花树开的艳丽,我从未见过此花,于是心下欢喜便折了枝回来带给母妃,母妃可高兴?”申屠惜蝶问。
合欢?是何人种的?而且这个月份它又怎会开花?朴蝶儿的心一时间乱的厉害,是有人知道了什么所以借此在威胁她吗?
“母妃?”见朴蝶儿神色不对,申屠惜蝶小心的去问。
申屠惜蝶身体晃动间,朴蝶儿猛地瞧见她腰上的玉佩,顿时惊的弹起,巨大的动作引的园中人皆相继看来。
此时朴蝶儿也顾不得是否失礼,她抖着手取走惜蝶身上的玉佩,果真是合欢玉,和太子身上的那半块合起正是一块。
“小蝶,此玉你是从何处得来的?”朴蝶儿颤声询问。
“西园那棵树上所挂。”申屠惜蝶回答。
八年前,这半块合欢玉随那个贱人一同丢了,此玉是和太子的定情信物,她说丢了太子嘴上虽未训斥,但心里也是不悦的。
朴蝶儿抚摸着合欢玉,感到玉后似有划痕,她抖着手翻了玉面,只见玉上雕着四个小字‘我回来了’。
“啊!”朴蝶儿心口一震,大叫一声,瞪大眼睛直直向后栽去。
“母妃!”申屠惜蝶惊惧的叫出声。
朴蝶儿昏倒,桃园中顿时大乱,侍卫侍女和来客闹成一团,有酒有花有美人诗意满满的桃花园顷刻间成了个菜园子。
兽车上,荆凤阳支着头调侃的问,“你趁乱跑了,不怕惹人非议。”
“谁敢?”赫连琼晟傲慢的嗤道,“我可是赫连府的未来世主,今日出了事,我还未怪她失礼怠慢呐。”
“你似是很不喜这个太子妃。”夏玖川问。
“想当年,朴菱儿十五岁进阶固化三段,名震整个皇都,我那时虽年幼,却也极仰慕她有心结交,只可惜,人都会变的。”赫连琼晟一脸的讥讽和不屑。
申屠青之也道,“朴府无嫡子,朴菱儿虽是三女但却是嫡所出,以她的天赋必是林府未来世主,但八年前那晚,天才却陨落了。”
“只因此吗?”赫连琼晟冷嗤,“人废了,心性也毁了,她曾是何其的颖悟绝伦,叫人惊艳,如今竟甘为后园妇人玩弄心计,有时我都在想,是我识人不清,还是她已非她?”
夏玖川和荆凤阳彼此看眼,心中都明白他一言说出了真相,但谁都未开口去点破,毕竟此事非同小可。
回了春暖楼,夏玖川径自回了自己的屋,他刚脱下外衫坐下荆凤阳便大咧咧的闯了进来,一副进了自己地盘般。
“你不怕我在换衣服?”夏玖川抬脚给了他一下。
“你又不是女的怕什么?你有的我都有。”荆凤阳回道。
“下回再敢乱闯他的屋,我便把你的眼珠子抠出来喂童。”樱濯阴着脸也进了屋,明显是在隔壁听见了声才出来的。
“你们俩有事?”夏玖川问。
“有。”荆凤阳怕怕的躲到他身边寻庇佑,“园中那女人晕倒似是让什么吓到了,你做的?或者说是你让樱濯做的。”
“只是和她打个招呼而已。”夏玖川也不和他隐瞒,“毕竟八年了,我得先提醒她一下,别叫她把当年的事给忘了。”
“你这个招呼可把人吓的不轻。”荆凤阳道,“心真黑。”
不想和他争辩,荆凤阳回头斟了杯茶给樱濯,“你配合的很好。”
“举手之劳。”樱濯装模作样的扮高冷。
朴蝶儿对合欢花又恨又怕,只因它是朴菱儿所钟爱的,那合欢玉是仿品,而那棵合欢树则是他‘种’在那里的。
夏玖川倚着椅背,手指点着掌心的印记沉思,“因心虚故而害怕。”
“也许,朴府的人早知她是朴蝶儿呐?”荆凤阳问,“两人虽是同胞姐妹,但十几年的相处就真的一点认不出来吗?”
“这个问题我有想过。”夏玖川道,“朴蝶儿和朴菱儿两人的息不同,她可以瞒的这么好十有八九有朴府的人相助。”
“哈?”荆凤阳不明白,“朴菱儿可是个天才,朴府会因一个什么都不如她的朴蝶儿而舍弃她。”
“如果那时朴菱儿已遇害呢?”夏玖川分析,“朴蝶儿已入太子府,万事已成定局,朴府不想相助也得相助。”
想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荆凤阳故作呕吐状,“真脏。”
瞄了眼作呕的荆凤阳,夏玖川打趣一句,“几个月了?”
荆凤阳怔了下,随即嬉笑的勾住他的胳膊,“四个月了,你的。”
“啪!”樱濯一脸冰霜的杯子磕到桌上,眼中郁气吓人,“松手!”
“!!!”荆凤阳吓的猛地撒手,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不理两人间的汹涌,夏玖川站起向门口走去,“朴蝶儿若背后真有朴府为后盾,那事情就更加棘手了。”
“你去哪?”见他出去,荆凤阳伸着头问。
“沐鸣病着,我去看看他。”撂下这句话,荆凤阳便出了门。
“啊啊!”荆凤阳怪叫着趴在桌上挺尸,“小沐鸣得多补补啊,这三天两头的卧病不起可真愁人。”
樱濯侧目冷冷的看着门口,眼底飞速闪过一抹让人胆寒的戾色。
隔壁,夏玖川推门入了房间中,米色床帐中用被子团着一个小包,沐鸣正蜷在里面也不知是否正在睡着。
夏玖川拉开床帐坐到床边,试着用手推了推他,“沐鸣?”
床上的人不见动静,半响后才模糊的应一声,“嗯。”
“身体怎么样了?”夏玖川又问他。
“好多了。”沐鸣哑着声音回答。
“今天去了群芳园,那里花开的很好,也挺热闹的。”夏玖川和他说起今天的事,“我见了那个叫朴蝶儿的人,她和朴菱儿很像。”
许是多喝了些酒,夏玖川的话比平时多了点,沐鸣也不吭声,只是静静的听着,听的他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躺一天还未吃饭吧?”夏玖川站起,“我去端些饭菜来。”哎,曾总爱缠着他的小鬼长大了,有心事也不愿和他说了。
听见脚步声出了屋,一直闭着眼的沐鸣蓦地睁开了眼,那是一双血腥色的眸子,犹如泣血般妖孽诡异。
玖哥,他是那么一个心中温柔的人,他一路保护着他,全心全意的对他好,可是他却伤了他,还差一点就杀死了他。
此时的沐鸣仿佛掉进一个深渊中,四面都是石壁,他被困在其中如何也走不出去。‘眼睛,都是这双该死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