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的气氛很压抑。
逼仄的环境里,空气的流通仿佛都变得缓慢起来。
路边的路灯一盏盏的从车玻璃前晃过,映在车窗上的脸,也跟着明明暗暗,若隐若现。
易之透过车内的后视镜看着后边坐着的那个女人,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讽刺的嗤笑。
路乔偏头望着车外,发型有点乱了,眼眶通红着,看上去跟刚哭过一样。
模样看上去倒挺可怜的。
易之心里却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心思,反而阴阳怪气的说了句,“装模作样。”
眼睫毛颤着,路乔装作没听见易之说了什么,侧脸蒙着一层阴影,神情模糊。
易之吃了枪药一样,刺了她一句见她没反应,非凡没有安分,反而更加过分,在作死边缘疯狂试探,“路乔,你现在是不是很失望?”
路乔依然不说话,安静的仿佛根本就不存在。
易之语调尖酸而刻薄的开口,“之前跟你说,宴哥死了,你是不是觉得特别开心,觉得自己终于摆脱了生命里最大的障碍,从此可以前途坦荡,就算是今天身边睡着小狼狗,明天也可以潇洒的去找小奶狗,可以放肆的去风流快活。”
搁在膝盖上的手骤然收紧,控制情绪的那一根神经,现在猛然的跳了起来。
以前也不是没有听过比这更难听的话。
她都能含笑受了,顺便轻松的反驳回去。
可是这次她好像脾气没有那么好了,也许是太久没有听到这些带有侮辱性的语言了,所以她心里的火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易之却像是根本就没有看到路乔突然变得难看的脸色,依然在说着,一字字一句句都在挑拨着人敏感的神经。
“现在他大难不死,又侥幸死里逃生,你是不是觉得特别失望?”
路乔压着脾气,呼吸沉着,在心
里给自己顺气,告诉自己,“没事,别跟这种人计较,生气伤的是自己的身体,不值得。”
“路乔,我宴哥这辈子最倒霉的事就是遇上了你,狼心狗肺的东……呵,这是拳拳心意,到最后都被辜负了。”
路乔闭了闭眼睛,她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她敢肯定,刚才那句,易之想说的肯定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你配不上他的真心。”
“既然觉得配不上,易少爷就停车,别勉强自己让我继续坐在这,免得脏了您的车,也坏了您的好心情,最后说不定一时鬼迷心窍,心疼您的宴哥,甚至不惜赔上自己的姓名,来个车毁人亡,给我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声音冷冷,硬生生的把车内的温度降低了几度。
易少爷对霍宴可真是忠心耿耿,气性也相当大,她话音刚落,车子在平坦的马路上来了个漂移,直接就停在了马路边。
路乔也果断,一句话也不说,直接开门下车。
车子飞快的在自己眼前驶过,带起的风扯动头发,打着脸,留下了一道红痕。
路乔面无表情的看了眼人烟稀少,就踩着高跟鞋朝前走。
南辕北辙的方向,想回路家,就要穿过整个锦城。
这个地方,出租车很少回来,就算是打车,也要到市中区打车,步行三个多小时才会到。
路乔在气头上,根本就没有考虑这么多,那么长的距离,就以她的身体素质,根本就走不下来。
全撑着一口怒气,竟然也硬生生走了一个半小时。
其实说不清楚为什么突然会这么愤怒。
就是听不得这样的话,想起易之的话,哪怕是一个眼神,路乔都难以忍受。
怒火中烧。
只觉得难以接受。
还带着她没有发现的一些其他情绪,譬如委屈
……
走到最后腿肚子都在打颤。
为了避免出丑,路乔只能扶着路边的树,想缓一会。
太久没有过这么大的运动量了,她能走这么远,就是因为心里窝着一团火。
要是强撑着继续往前走,估计还能坚持一会儿。
但是现在一休息,心里的那股劲就泄了,她站在那,脚下就仿佛是沾了胶水,怎么挪都挪不动。
这时候身体虚弱的弊端就出来了。
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要不是扶着树,路乔可能真的要一头栽到地上去了。
太累了。
路乔手放在自己胸前,真的是头一次知道走路也能让心跳加速,走出跟跑了几千米一样的效果,胸膛里一阵撕裂的疼痛感,连呼吸,她都有种带着血腥味的错觉。
要累死了。
路乔抬头看了眼已经昏暗下去的天,特别后悔一时脑子抽风,自己跑到了霍宴郊区的那栋别墅。
不然现在她怎么可能会在这荒郊野岭锻炼体力,在家舒舒服服的泡个澡,然后处理处理还没有做完的工作,打开香薰灯,安稳入眠不好吗?
为什么非要这么跟自己过不去!
望着漫长的几乎看不到尽头的路,路乔再一次意识到,霍宴就是她的灾星。
但凡是跟他有关系的,都不是什么好事!
这一路的暴走,身体上的疲惫跟痛苦,已经完全冲淡了路乔对于霍宴还活着这个消息的冲击。
刚才又哭又笑的失态,就跟做梦似的。
她现在想起霍宴,依然是恨得牙痒痒。
要不是他,她也不会都快天黑了,还在这路边站着。
越想越烦躁,这半个多月不对劲的情绪,都快被这会儿的怒火给烧干净了。
站着恢复了一会体力,路乔咬咬牙,要继续往前走。
心不在焉,没注意到脚下的一块石头,刚迈步,
正好就被绊住了,重心失衡,路乔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跟草地越离越近。
一声闷响。
高跟鞋断了一个鞋跟,路乔趴在地上,膝盖跟手心的地方都是火烧火燎一样的疼。
路乔摔得眼前发黑,坐在草地上,借着还没彻底落下去的夕阳霞光,看到手心里被擦破了好几道,往外渗着血珠,刺疼着。
她小心把伤口处的几粒小石子给清理走,又去挽裤腿。
露出光洁的小腿,膝盖上隔着一层布料,是没有手心里那么凄惨,但是仍然是一片青紫,看着也挺吓人的。
路乔碰了下淤青的地方,疼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紧紧地咬着唇,因为这伤处,心里的怒气又被浇了一桶油。
路乔又有些怨念起了自己早晨的鬼迷心窍。
霍宴真的是个祸害。
要不是梦见他,神魂不守的就稀里糊涂去了别墅,然后意外撞见了“诈尸”的霍宴,情绪激荡,又一时没忍住脾气,她怎么可能会一个人从郊区要步行到市中心,更不会摔伤了。
所以说,女孩子的逻辑,有时候就是特别的……特别。
而更特别的是,她根本就不认为这是特别。
路乔按照这个她以为正常的逻辑想下去,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霍宴,就是个大祸害,她就应该尽早远离,永远拒绝来往!
路乔腹诽着,大概是人真不经念叨,她眼前忽然就多了一束光。
有车在路边停下了。
路乔下意识抬头。
忽然就愣住了。
车灯打过来的一束光,多了道阴影,一点点拉长,落在路乔的脸上,半边脸都蒙上了阴影,模糊了面部轮廓。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天空,静静的照在路边,空气中隐隐浮动着草木香气,薄荷香水的清爽味道,尤其明显。
如同是电影
里出现的场面。
男人朝她走过来,缓缓的蹲下,伸出修长的手指握住了她的小腿,开口,声音磁沉好听,“伤到骨头了吗?”
带着老茧的指腹贴在小腿上,路乔敏感的缩了一下,没把腿从霍宴的手里抽回来。
霍宴的手握着她的小腿,纹丝不动,眸光就定定落在她身上,不用猜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路乔是反抗不过霍宴的,只能妥协似的回答:“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应该没伤到骨头。”
“应该?”霍宴显然是不满意她的这个回答的。
他蹲在路桥的眼前,正好背对着车子打过来的光源,面上蒙满了阴影,看不太清楚他脸上到底是什么样的神情。
只他的一双眼睛让她看得清楚,他的目光一直就放在她的身上,她从他的眼睛里,就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坏情绪更多了,但是那些说不清楚的,纠缠在一起的情绪,比愤怒多了一点。
她本能觉得不对。
深呼吸,路乔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声音平稳开口,“霍宴,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
“我不知道。”
霍宴回答的很迅速,四个字,路乔险些反应不过来。
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是说,他不知道她在这。
那他是怎么找到这来的?
又为什么要出现在这?
“易之刚才打电话给我道歉来了,他跟我说他跟你吵架了……”
霍宴替路乔把裤腿挽下去,声音在夜色里,多了几分温柔。
“他气性有点大,做事不过脑子,把你扔到半路上,等会之后,才觉得自己做的不妥当,但是拉不下脸回来找你,所以让我出来。”
这确实是易少爷做事的风格,跟随冲动做事,等事后才会琢磨出来对与不对,但是敢做错事,但是不会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