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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误入(一)

    缓步相依走处山林,两人似乎一下子从梦境跳回繁华的人世间,短短几十分钟,恍若隔世,久远的让秋子依分不出他们是今生还是前世就已相遇,距离就此模糊。秋子依大方的挽着刘思尧的手,也许这才是彼此丢失的记忆。月华如轻纱般洒下丝丝缕缕的光晕,寒凉而柔婉,一切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开始啦!

    刘思尧点燃了余下的半根香烟,微亮的光忽暗忽明,映着他那精致的面孔若隐若现,一圈圈烟圈缓缓从口中吐出,曼妙轻盈,一缕缕飘散在柔水的月夜。

    “你怎么抽烟呢?”秋子依忽然瞪着他,似乎刚才她没见过——而现在像管家婆一样,吸烟是绝对不允许。

    “又不是第一次抽……”刘思尧瞧着她那凶巴巴的样子,撇撇嘴,挑衅的说道:“嘿,丫头,怎么凶得像老婆?”

    “啊呀……”秋子依小蛮腰一扭,有些扭捏像个从来没见过世面的村姑,不讲理的硬生生从他嘴里拔出了那半支香烟:“烦人,不许抽!”

    刘思尧有些错愕,好不娇蛮,平素那个温婉柔顺又小鸟依人的秋子依怎么消失了?他张着刚刚被撬开的嘴巴,望着身边这只母老虎,不禁喃喃自语:“刚才你怎么不是这么凶呢!”

    呃,秋子依一怔,涨满身心的霸道马上被那似乎一池春水的柔情给颠覆——软着身姿矜持地垂下了头,红红的脸庞让她沉浸在甜美的仙境……望着他那桀骜不驯且又极致英俊的脸庞,甭说是那时就算是现在秋子依也会被迷惑得一塌糊涂!可那时那景她哪里有心思管这些凡间小事,那时的烟火和现在的烟火,可是不一样的烟火。

    “哼!就是不许抽!”她已来到凡间,鼓足勇气坚持着霸道,然而她说得那样心虚,淡淡的眸光之中散发着忧柔的祈求……委婉的低吟:“思尧,吸烟有害。”

    “啊,完了!完了!”刘思尧仰天长叹:“可惜……我少年——人生啊!”

    “骚年?”秋子依翻了他一个白眼,幽幽地说:“还差不多……”

    望着他那绝望中的感叹,好似从此就失去了人生自由,秋子依不禁“噗嗤”地一笑,缓缓地说:“哪有那么严重?不抽烟会死啊!”

    “当然!”

    刘思尧的理论一股脑地涌了过来:吸了烟才像个男人啊!吸烟不会影响多少健康,自古以来吸烟就伴随着人类,并且吸烟能为国家创收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秋子依奇怪的望着他那牛鬼蛇神一般的谬论和神圣不可侵犯的鬼模样,都是什么狗屁理论。

    “当然……不可以。”

    从此,刘思尧口中叼着一根牙签,像上海滩中周润发扮演的强哥。如今,《射雕英雄传》、《上海滩》可是风靡大陆,大街上各个商店播放着《铁血丹心》,时不时的有人哼唱:浪奔,浪流、、、、、、、多少少男少女被剧中的人物倾倒。刘思尧和秋子依也不例外,刘思尧总是喜欢模仿许文强的江湖,为了兄弟不顾性命,当然,秋子依也很喜欢赵雅芝扮演的冯程程。

    “送你回家?”

    “嗯。”秋子依点了点头。

    他们向秋子依家方向走去。

    “不如我们吃点东西……再回去?”刘思尧探寻的望了望秋子依“好吗?”

    “太晚了,奶奶会着急的。”秋子依怯懦地回答,她可没很晚回家过:“奶奶会担心的。”

    “回去了,家里的饭菜都凉了……不好吃了。”刘思尧近乎哀求:“子依,我们可以快点吃,然后跑回去……”刘思尧期盼的望着秋子依:“怎么样?”

    刘思尧语调温柔的如缓缓淌过的溪水,清凉的撩人,心止不住的化了。

    “嗯。”秋子依在他的糖衣炮弹攻势之下无力地勉强而又不安的同意。

    “我们去吃肉串吧?”刘思尧高兴起来,拉着她的手,像是得了宝贝一样的孩子那样兴奋。

    露天羊肉大串可是北方人民的最爱,维族的烧烤师傅用着生硬的汉语喊着:“哆啦,哆啦,喂!新疆的。哆啦,哆啦,喂!新疆的大串!”伴着有节奏的吆喝,还能时不时随着维族音乐跳上一段维吾尔族舞蹈呢!刘思尧总是能让师傅们开心的得跳上几段,自己也兴奋得摆动腰肢,故意滑稽的扭几下屁股。在这热闹的气氛下秋子依只能附和地微笑着,她哪里会跳舞,几个小时前不就是被甩在冷板凳上吗?

    冰天雪地里几对情侣站着啃着烟熏火燎的新疆大串,撕咬着他们的人生,啃食着他们的快乐……

    袅袅熏烟升起,空气中伴随着熏烤的肉香和碳火一明一暗的红光,他们吃着跳着,忘情地欢笑着——仿佛来到了科尔沁大草原,**哈赤与他的叶赫那拉氏携手舞动着,跳跃着,眼前的篝火架烧着全羊,族人们围着他们载歌载舞,豪放的雄鹰展翅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

    刘思尧望着走神的秋子依,用胳膊碰了碰秋子依的手臂:“喂!想什么呢?好吃吗?”

    “嗯。”秋子依回过神来:“我……我在想**哈赤与东哥的凄美故事呢!”

    “哦!”刘思尧戳了一下秋子依的鼻子,笑道:“你真是多愁善感的动物啊”

    他又亲昵的点了点秋子依额头。

    “动物?”刘思尧居然把自己比作多愁善感的动物?这个可恶的家伙!可气的混球!秋子依没加思索的向刘思尧的轻轻拍去。

    “啊!”

    刘思尧无辜的望着她,那种诧异的表情和故作惊慌的眼神总能叫秋子依内心瞬间乱七八糟……

    刘思尧巧舌这时总会不失时机的如簧伸缩:“你难道不是动物吗?”

    “哼!”

    “哈……哈……”刘思尧巧妙的跑开。

    “你还跑,给我站住。”秋子依嗔怒地叫道,瞪大眼睛:“看我不打……”

    她已经气喘吁吁,娇嗲的暧昧真是耐人寻味!

    他们嬉戏着,追赶着。

    “刘思尧,我想学跳舞。”秋子依认真地说着。

    “你……说什么?”刘思尧奇怪地睁大眼睛,好像看到怪物一样惊奇:“子依,饶了耶稣吧!阿门!”

    “我、是、说、我、想、学、跳、舞。”秋子依环住他的脖子,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双唇中欢快地蹦跳而出:“难道你没有听明白吗?”

    “啊!”刘思尧望着眼前这个奇怪的动物。他“嗤”“嗤”怪笑:“天呐!”

    秋子依收起笑意,微微低下头。

    “你那么会跳,周琪儿也是舞技超群,所以……我也想……”秋子依脸颊微红,眼神飘忽不定,不敢直视刘思尧。

    刘思尧又是一阵讨厌的笑声。

    “你真想学?”刘思尧收住笑容,双眸紧紧地盯着秋子依的眼睛。

    秋子依被他那清澈的眸光逼得低下眼帘,怯懦地连续应声:“嗯……嗯。”乖巧的像一只柔软的小绵羊。

    “……教你。”刘思尧巴不得和她天天缠在一起呢!

    他们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相约第二天一起跳舞。

    “奶奶,我回来了。”秋子依幸福地叫着,每次她回到奶奶的身边一定会欢呼雀跃一阵子,真实地展露出她骨子里的未泯的童心。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奶奶慈爱地望着她。

    “哦。今天学校联欢会……会后有同学提出要去会餐……”她说得有些吱呜,怎么能对奶奶说谎呢?可是,不这样说怎么办?奶奶不会同意她这么小就与男孩子交往!万万不可以让奶奶知道她喜欢刘思尧!

    “早恋”-----她想想就感觉可怕!可就是自己就是喜欢刘思尧,真是叫人困扰的问题!

    幸好!奶奶没有追究。

    “奶奶,明天我……约了同学去他家复习功课,行吗?”秋子依的脸颊有些微红,燥热一点点袭来,她期待着奶奶的同意,却又有些紧张地怕奶奶板起脸来叫她难堪。

    奶奶似乎有些迟疑!“当然了可以,不过可不能太晚回家,男同学还是女同学家?”

    “我们好几个同学呢!有男生也有女生。”秋子依又说谎,怎么满嘴跑火车呢?她真想抽自己嘴巴!对不起奶奶!

    奶奶审视着秋子依,在奶奶眼里她一直是听话的好孩子,这唯一的孙女一直以来都是自己的骄傲。

    “奶奶,这么晚了就别织了!”秋子依心疼地帮着奶奶翻着手套。

    “不累,奶奶再干一会儿。你先睡吧!”奶奶正了正老花镜。

    从奶奶的腿摔伤了以后,老师找到社区说明了一切,社区破例让奶奶在家中织手套,还派人早送晚取。从那以后奶奶就不允许秋子依捡空瓶子。她希望秋子依生活得像个小公主,在她老脑筋里面,孩子要穷养男富养女!

    “奶奶都什么年代了,放心吧,奶奶!我不会辜负您的期望,我一定会考上一所好大学,好好孝敬您!”望着微弱灯光下仍在劳作的奶奶,秋子依默默地想着。

    梦里奶奶坐在门前,戴着老花镜慢慢的织着一只只手套,时不时回头望望趴在书桌前学习的孙女,满满的笑意挂满铺满皱纹的眼角、嘴边;忽然刘思尧的嬉笑漫天漫地的扑过来、、、、、、、

    “刘思尧。”秋子依远远的喊到,柔软的声音似春风拂过堤岸的杨柳,带着温润飘向刘思尧。

    刘思尧脖间随便搭了一条黑白格纹的围巾,身穿淡青色的紧身小棉服。白皙精致的面孔,高挑清瘦的身材!站在人群中,他是那么耀眼,难怪周琪儿那么主动地找他跳舞?

    “哼!他属于秋子依!”秋子依内心一阵狂跳。

    “嗨!好巧,居然在这个城市碰上你,记得上次相遇是在……”刘思尧故作思考,猛然思索到什么了:“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看我的脑筋,上次是在香港吧……嗯,是香港。”

    “什么跟什么呀!还台湾呢!”秋子依看着他那的认真表演说着精心准备的台词,样子真是好笑。她嘴角微微扬起,满心的温暖幻化成甜甜的笑意一点点漾开,像是一朵红莲的冉冉盛开。

    “对,对,对,是台湾,是台湾。”他马上接口道。

    “嘿……嘿……嘿……”他一阵开心的大笑。

    “还美国呢!我要说月球还得坐飞船、坐火箭呢!”秋子依心里嘀咕着,“想到台湾,现在应该是**上台吧!这个可恶的家伙老是想要**、**。中国要统一,台什么独,都是中国人和和气气坐在一起谈呗,谈不好再谈,总有一天会谈明白的,咳!我一个小女孩子想这些干什么?这些是国家的事,邓爷爷的事,关我什么事。”

    “子依,我们去吃八菜一汤,怎样?”刘思尧征求秋子依的同意:“我知道一个好地方呢。”

    “麻辣烫,好啊。”秋子依喜欢吃,自然是高兴,马上叫道:“思尧,我要麻辣酸甜。”

    “好了。”刘思尧调皮的加了很多菜。

    一会儿功夫两碗酸、甜、苦、辣、咸,五味汤端了上来,热气腾腾,不用吃,闻着就叫人垂涎三尺。后来才知道这些黑商家在汤里加上一些大烟壶,叫人吃了上瘾,所以流连忘返,想想,这些商家真是太黑了。

    “现在我们去跳舞还早,舞厅要下午才开业。”刘思尧知道行情。

    “什么?”秋子依瞪大眼睛,“要下午?”

    “嗯,怎么了?”

    “你知道下午开业,昨天怎么没告诉我?”秋子依指着刘思尧责问:“这么早,咱们去哪里呀?”

    “你又没说不知道……”刘思尧有些抵赖,绷着委屈的脸庞。

    他咬着下唇,心中泛起的那一丝一缕的悱恻缠绵冉冉的烧红了脸庞,无地自容的双手摆弄着衣襟

    “子依,只不过是想和你多一些时间独处!何必那么生气?”

    秋子依白了刘思尧一眼:哼!不早说,害得我这么早出来,要不还能写一会作业呢!

    “我们去书店吧?”忽然秋子依饶有兴趣地说:“那里暖和,还能学习,多好啊!”

    “我的班长大人啊!”刘思尧无奈地叹息!摇着头:“能不能让我们这些班民活了!我们可是勤苦了一个学期!”叹口气:“不要那么紧张好不好?国家还提倡劳逸结合呢!”

    “呵”“呵”他的理论一箩筐。

    “好了,好了,随你。”秋子依懒得执拗,这是假期,也应该放松一下紧张的学习生活了。

    塞北的冬天除了大雪就是刺骨的寒风,秋子依冻得有些颤抖。

    “不如……我们去看录像吧?”刘思尧见秋子依冷的直跺脚:“好吗?”

    录像厅是邓爷爷提出改革开放以来慢慢兴起的产物,它就像街边卡拉ok,露天新疆大串……它是那些呼应着小众需求与国有大影院抢不同口味客流的私有小影厅,里面专门播放一些港台最火爆、最刺激的盗版录像。刚刚改革不久,邓爷爷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国家的各种规章制度还没有完善,于是产生了“投机倒把”这个名词。香港当时还没有回归,于是那些投机倒把弄来的盗版录像里就出现了“李丽珍桃子成熟了”这些文艺电影。不过这些文艺片要等到后半夜才能欣赏得到,还得是老顾客,他们把守森严,要不公安局可不会客气的!

    看录像只是秋子依耍耳音在班里听到几个男孩子讨论过,那东西离她的生活太遥远,更不晓得那里是龙蛇混杂,是社会底层和那些所谓江湖人士的栖息场所!

    搞建筑的“农民工”这一名词就在这时出现了,他们三三两两挤在一起抱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生活,来到城市里寻找希望却没有摆脱辛苦的农民工厄运!他们白天在烈日下挥洒着汗水,夜晚到录像厅观看录像就是他们唯一的休闲娱乐!夜半更深的时候,他们提着小酒瓶,带上几包五香花生——半夜的录像厅可以说是乌烟瘴气,弥漫着罪恶的低气压,还有那些可恶的奸商迎合着他们的口味播放着一些成人片!于是,在这小小的影厅里烟酒的气味混和着臭气熏天丫丫的味道!到处是刺耳的靡靡之音。

    寒冬里那些赚不到钱,没脸回家或者家里没有牵挂的小妹的民工,他们白天蜷缩在冰冷的工棚里,啃着没有温度的面包或是馒头,咬着没牌子的香肠!或是几袋花生和一点小酒!夜晚他们怀着豆腐渣一样的心情和冒着火花一样的眼睛盯在那糜乱的画面上!

    这些不为秋子依所知。

    “好啊!”秋子依有所兴奋,她只是隐约的从班级里男生听到了一知半解。猎奇心强烈地充斥着她的大脑。

    于是他们走进了录像厅,走进了这个龙潭虎穴!一股浓烈的香烟气味扑鼻而来,秋子依干咳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