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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皇恩浩荡

    看到这句话的你已进入异次元, 请前往晋/江购买正版。  酸甜清香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 是不知多少年不曾尝过的滋味。清薇面上不由露出一点笑意, 觉得那位赵将军粗率之外,却也意外的有些体贴。

    大约是知道自己最近一直在购买野果,用来做各种吃食, 所以他才会将这山莓送来吧?

    是道歉和和好的意思, 虽然他并无只言片语,但清薇已经了然。——就像上一次,他早上把白蔷薇花放在门口,傍晚清薇就若无其事的继续同他说话了。

    清薇托着腮,一边漫无边际的想着, 一边随手捡起一个又一个的山莓放进嘴里, 不知不觉间就吃掉了半盒。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牙根微酸——这山莓吃着虽甜, 但毕竟有些酸味,吃多了便会影响牙口。

    她想了想, 捧着盒子去了厨房, 将炉子点起来, 开始做山莓果酱。果酱存放一两个月没有问题, 平日里也可用来佐餐,尤其配馒头糕点之类, 滋味更佳。就连宫中也时常备着。不过那都是尚食局的人做好了呈上来的, 清薇自己还是首次尝试。

    但她手巧, 记忆力也极好, 照着步骤做出来的东西,不说有十分滋味,至少也有八分。

    不大的半盒子山莓,做成果酱只有小小一瓶。清薇特意选了琉璃的料器来盛放,微微有些发稠的红色液体清透漂亮,装在瓶子里,倒更像是用来赏玩的东西。清薇把玩片刻,将瓶子收起来,心里忽然有了个主意。

    之后她换了一身衣裳,出门上街。

    天子脚下的百姓安居乐业,不免就滋生出许多闲人。他们大半也不干什么作奸犯科之事,每日间聚在一处,无非那么几件事:吃喝嫖赌。至于到底做什么,要看手中是否宽裕。有钱时出入花街柳巷和赌坊,大把抛撒,没钱时也能一壶茶就落花生在小茶馆磨蹭一整日。

    清薇往临街的茶馆门口一站,便瞧见了自己要找的人。

    “赵姑娘怎么来了?”小茶馆自然没有跑堂,店东亲自招呼客人,见了清薇,便笑吟吟的问。

    清薇道,“我找马五哥说话。”

    “又是要买果子吧?”店东摇头道,“这马五倒是好运气,坐着也有生意送上门来。近来赵姑娘没少照顾他的生意吧?”

    “您的生意我也是照顾的,只是不得空。”清薇说着,也不急着进去,先叫了一壶茶,几样茶点。于是店东脸上的笑就更加真诚了,豪爽的客人谁不喜欢?

    这家茶馆规模很小,店里统共也只有六张桌子,马五等人将其中两张拼在一处,正在赌棋。马五大约身上没钱,也并不赌,只站在旁边看。

    清薇在他身旁的那张桌上坐下来,摸出出一个素布的荷包,放在马五面前,“这几个钱,给马五哥过个手瘾。”

    马五回头,见是她,便笑道,“赵姑娘,今日我可没有生意。”

    “不要紧。”清薇说,“今日不买果子。”

    马五伸手抓起荷包掂了掂,里头的钱不多,也就是四五十个铜子儿,他又将之放下,转过头来看着清薇,“姑娘这是何意?”

    “只是想和马五哥合个伙儿,我出本钱,马五哥来赌,若输了便都算我的,赢了咱们平分,如何?”清薇笑道。

    马五低头思量片刻,才笑道,“有意思!”

    说着抓起桌上的荷包,将里头的铜板都倒出来,放在手里数了一遍,“赢多少不敢说,这本钱必定原样还你。”

    “那就多谢马五哥,我在这里静候佳音。”清薇笑道。

    说起来,这马五倒也是个能人,家中有数亩果园,时兴的果子多少都种了些,一年四季几乎都有挑上街卖的东西。加上马五的娘子会经营,他自己虽然好赌,但却是个心里有数的,并不烂赌,加上本身爱好钻研各种赌术,极少有赌输的时候,因此这些年日子倒也过得红火。

    果然清薇喝了半壶茶,马五便回来了,将荷包放在她面前,“姑娘点点。”

    清薇也拿起荷包掂了掂,却并不打开来数,含笑道,“五哥今日手气不错。”她给出去的本钱,差不多翻了倍。

    旁边有人道,“马五,你见天儿蹲在这里看,我怎么没想到还能这般?”马五虽然好赌,但赢多输少,若与他合伙儿,岂不是白得的钱?

    马五道,“只怪你没有赵姑娘这样的慧眼。”

    不过这等玩笑话,他也并不很放在心上。毕竟能待在这茶馆里消磨时间的人,谁比谁好多少呢?手头真有了钱,能忍得住不亲自下场?

    还了清薇的钱,马五抓着剩下的铜板笑道,“时辰不早,咱这就回去了。”

    “马五哥稍等,有些生意上的事,请借一步说话。”清薇连忙起身道。

    马五便站住了。但两人也不去别处,就在茶馆门口说话。

    马五是个聪明人,之前若非听懂了清薇言外之意,也不会接下她的钱。他早猜出清薇有跟自己合作的意思,因此这会儿便问,“赵姑娘要做的是什么生意?”

    ……

    虽然马五和清薇堂堂正正,但总有一班闲人四处嚼舌。因此当晚马五回家,便被自家娘子抓住拷问。马五夫妻成亲多年,一直恩爱和睦,他娘子倒不是疑心他如何,只是怕他在外面借钱去赌,将来不可收拾。

    马五由着娘子泄了气,这才开口求饶,“好娘子,无论什么事,总该许我分辨两句才是。”

    马嫂子松开他,双手叉腰,“也罢,给你分辨的机会,倒要看你说出什么花儿来!今儿那位赵姑娘,又是怎么回事?平白无故,她怎么肯把钱与你去赌?”

    “说到赵姑娘,娘子,咱们的时运来了!”马五面上是掩不住的兴奋神色。

    “平白无故说什么梦话?咱们家这几年日子是不错,但那是老娘辛辛苦苦挣来的,什么时运?”马嫂子眼睛一瞪,“你到底是被谁哄住了?是不是胡乱许了别人东西?”

    “娘子先听我说完!”马五拉住她,“赵姑娘的手艺娘子也是尝过的,你倒说说,如何?”他如今每日进城都会给自家娘子带两个馒头回来。虽然放冷了滋味不如热的,但马嫂子还是十分喜欢。

    因此听了这话,便道,“手艺自然是好的。我长到这么大,还未见过手艺比她更好的。就是缀锦楼和小张楼的大厨,想来也不过如此了。”

    “正是呢。”马五道,“今日赵姑娘同我说,要同咱们一起做一桩生意。这可不是时运来了么?”

    “她能与咱们做什么生意?莫不是要将咱家的果子都买了去?”马嫂子道,“这倒算得上大,但她要那么多果子做什么?”

    “不是。”马五说,“具体如何,赵姑娘没说,只让你明日带上些咱们家的果子,往她家里去。到时候再谈。”

    马嫂子道,“倒是听说她那个粥摊转给了人,想必已经有了旁的打算。明日且去看看她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话虽如此,脸上的怒意早已消失无踪。

    清薇要做生意,虽然找了马五说话,最后却只跟她商量。这既是因为她一个未婚姑娘,同爷们不好说话,因此谨守本分,也显得家里是自己做主的意思,自然让马嫂子心里高兴。

    这位赵姑娘不得了,或许当真能将自家生意做大,也未可知。

    怀着这样的期待,第二日一早,马五和马嫂子便带上两筐各色果子进了城。马五把人送到清薇家门口,便自去寻他那一班朋友,马嫂子这才整整衣裳,抬手敲门。

    清薇显然已经久候,开门见到陌生人也不惊讶,含笑问,“是马嫂子吧?快请进。”

    “赵姑娘。”马嫂子进了门,不着痕迹的将这院子打量了一番,心下暗自点头。这地方虽不大,却打理得极好,显见得这位赵姑娘是个会过日子的。

    年轻、能干又会打算,怪道从宫里出来的人得罪不起,她今日是这般,异日未必没有别的造化。

    寒暄一阵,马嫂子便笑道,“赵姑娘,果子我已带来了,不知你说的生意是?”

    清薇没有急着开口,而是招呼马嫂子,两人将果子搬到井边,用清水洗净,然后开始做果酱。两筐果子种类不同,倒费了不少功夫。中间清薇还抽空蒸了一笼馒头,等果酱做完,馒头也熟了。她用碟子盛了酱,从蒸笼里取了馒头,“嫂子尝尝。”

    马嫂子接过馒头,沾着酱吃了两口,果然滋味不同。她不由点头道,“这么吃倒是别有滋味,难为你想得出来。”

    “这倒不是我想的。”清薇含笑道,“嫂子觉得这生意可能做得?”

    马嫂子是个精明人,闻一知五,立刻道,“姑娘的意思,咱出果子,你出手艺,合伙来做这生意?”

    清薇的手艺好,做出来的东西不愁没人买。而且这种东西也不必在街上摆摊卖,往那些酒楼馆子里头去问,必定会有人要。再者富贵人家,虽说这些东西都能自己做,但赵姑娘手艺好,说不得也有人愿意买了尝鲜。如此这般,比他们从前单卖果子不知强到哪里去!

    别看果酱也是果子做成的,然而果子应季的时候不值钱,尤其是量大时,一文钱十斤他们夫妻都卖过,也只能咬牙认了。若能做成果酱,放置时间就更长,不必急着贱卖。再者不是在街头叫卖,价钱自然也不同。倘若肯下本钱,弄些好看的料器来装,档次上去了,不愁卖不出价钱。

    只是,马嫂子看着清薇,心中不免生出几分疑虑,“这生意自然极好。只这京城内外,有果园的人家也不少,姑娘为何独看中了咱们家?”

    世家大族自有规矩,这亲戚不是能随便认的。

    不过清薇并不气馁,又道,“要麻烦赵大哥的事,眼下倒是有一件。”

    “何事?”赵瑾之问。

    清薇道,“赵大哥也知道,我和刘嫂子正合伙做些吃食上的生意。只是有了今日这回事,这生意怕是做不久了。”

    “倒也不必怕他。”赵瑾之以为她是心里怕了,眉梢微微一动,道,“这几人既被抓住,纵然不能供出钱大郎来,但想必打草惊蛇,会让他消停一阵子。往后我自会盯着,不让他再有机会动手。”

    “不敢劳烦赵大哥,”清薇说,“为我这点小事,要你日夜悬心,也不妥当。我倒不是怕他,只是长寿坊来去就这么几个人,这份生意着实不大。因此我想着,不如将这生意交给刘嫂子。刘嫂子是厚道人,又一直住在长寿坊,钱大郎即便要动手,也得掂量一番。”

    这个解决办法倒没什么不妥,只是如此一来,清薇自己岂不是没了营生?这般想着,赵瑾之便问,“那你呢?”心里却在盘算着,若清薇开口请托,自己该给她介绍什么样的营生好。

    清薇抬起头来,微笑道,“出了宫我才晓得,这天下那么大,就是一个京城,也有无数的精彩和热闹。这几日我常去西市,只觉得天下繁华,莫过于此了。我心里倒喜欢这样的热闹,因此还是想接着做生意。要劳烦赵大哥的便是这事,我见识浅薄,一时却不知该做什么。”

    赵瑾之闻言,不由摸了摸鼻子,只觉得是自己小人之心了。清薇的态度坦坦荡荡,完全没有依靠自己的意思。

    她显然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开的口,说是请他帮忙,其实多半是已经有了决定,只是怕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忌讳,或是像这次一般遭受无妄之灾,因此想请赵瑾之提点几句,选个安全可靠的行当。

    这时他心中已经肯定,即便没有自己,清薇也许一时会遭受打击,但有这样的心性,迟早能做出一番事业。她虽是女子,但却着实比这世上一般男子要强得多。

    于是接下来给建议的时候,赵瑾之就认真了许多。

    他说,“你既做过吃食的生意,不如仍旧做这个。一来做熟了,二来我倒有个建议,很适合你。”

    “是什么建议?”清薇问。

    赵瑾之道,“你可知道小张楼和缀锦楼?”

    “这两家西市鼎鼎大名的酒楼,自然是听过的。”清薇道,“赵大哥问这个做什么?”

    赵瑾之道,“我们羽林卫当值时,不能离开皇城,每到饭点,也不过轮换着出去,在皇城附近寻个店铺吃一顿。缀锦楼和小张楼离得近,都是常去的。”

    “京中有四大酒楼,锦绣楼自不必提,那是御厨后人开的店,种种菜色,几乎能做出花儿来,往来宾客,也都是王公贵族。集贤楼是文人士子们聚会之处,自然也格调高雅,不同凡俗。这两家在东市。缀锦楼的南食点心是一绝,小张楼么,客人更杂些,场面也更热闹。这两家在西市。”赵瑾之说,“锦绣楼和集贤楼我没去过几次,缀锦楼和小张楼倒常去,以我之见,这四家酒楼,厨子的手艺不及赵姑娘多矣。”

    “赵大哥谬赞,清薇愧不敢当。”清薇连忙道,“想来既然名扬京城,必定有过人之处。一两道菜色上争胜,殊为不智。”

    虽是客气之言,但语气里都是自信,显然并不觉得赵瑾之这种说法有什么不对。

    “不但我们羽林卫,就是在皇城内当值的诸位大人以及他们的随从亲兵等人,有人送饭的毕竟不多,多半都是这么解决的。缀锦楼和小张楼名声在外,价钱自然也贵,也不是顿顿都能去那里,平素不过随意寻个小店或是摊子。因此从正阳门出来,一条御街两侧,倒都是卖各式小食的。从早到晚,热闹得很。”赵瑾之又道。

    清薇听明白,“赵大哥的意思,是让我也到那边去做这份生意?”

    赵瑾之点头,“那里进出的都不是普通人,赵姑娘的手艺这般出众,他们也出得起价钱。而且天子脚下,是断不会有人闹事的。”

    所以就算清薇在那边生意做得再红火,也不至于会有人因为嫉妒就对她下手。纵然真有人铤而走险,自然也会有人出手,不为庇佑她,只为维系皇室威严。

    而有了最初的积累之后,清薇便可将生意做大,在那边盘个铺子,假以时日,未必不能与四大酒楼争美。

    如果说之前赵瑾之提议是觉得有自己在,多少能照顾清薇。那么此时此刻,他是真心实意觉得,清薇能够做到——她有野心有能力,虽为女子却不自弃,行事又有章法,让人不由自主的期待她成功的那一天。

    这本该是个极好的建议,但清薇听完之后却沉默了。

    天子脚下是安全,但她怕的也正是天子脚下。对她出宫这件事,周太后倒没说过什么,但虞景显然是心里存了气的,并不完全相信钦天监占卜的结果。所以清薇出了宫,只希望能离得远远地,留在京城是迫不得已,再凑到皇宫门前去,就非她所愿了。

    赵瑾之虽然不知道她是为什么,但也猜想必定是有疑虑,便道,“我只是随口一言,赵姑娘可再斟酌考虑。倘若不愿做这生意,再想别的营生也可。”

    但清薇素来是个有决断的,深知许多事不能拖,拖下去的结果也未必就好,因此只沉吟片刻,便下定决心,抬起头来看向赵瑾之,“那往后就要请赵大哥多多照顾生意了。”

    “届时必然让羽林卫都去照顾你的生意。”赵瑾之一笑,“只怕赵姑娘生意太好,忙不过来。”

    大魏皇城地处京城最北端,往北是皇室禁苑,再往北,便是森林茂密,树木参天,几乎无人深入过的玉皇山脉。作为大魏龙脉所在,被重兵把守,等闲人不得擅入。这种奇异的格局,让魏国京城北面形成了天然屏障,同时亦不设城门。

    皇城南面,出了正阳门,便是一条通衢御街,从正阳门一直通到南城门。御街的形制十分特别,最中间是一条高高的黄土筑成的御道,除了帝王出巡,这御道上不许人行走。两侧略低的则是官道,朝廷律例,正三品以上官员和乘车骑马,走的便是这条官道。至于品阶更低的官员和平头百姓,自然不能在这上面行走。所以官道两侧搭建了廊庑,供人行走。

    而御街两侧的大片地方,便是京城百姓杂居之地,热闹繁华的东西两市便处在此间。

    简单而言,住在御街东侧的,多是官宦权贵富庶之家,而住在西市的则是市井小民。一条御街将城市分作了两部分,似乎也在这两种不同人群之间,划出了一条看得见的界限。住在东侧的人家不会到西边来,而住在西侧的百姓,也极少进入东边。

    大约只有一种时候,这种泾渭分明的界限,会被模糊。

    那就是每日早朝之前,住在东西两侧的官员吏目纷纷走出家门,前往皇城开衙的时候。

    ——皇城广大,除了帝王起居的后宫之外,占地更多的是前朝议政的宫殿及百官处理政务的各官署。除了极少数几个衙门之外,在京官员几乎都要在此办公。而官员们自然不能事必躬亲,许多事情须得交给下面的吏目们去做,如此一来,数量更加庞大的小吏们,反倒是皇城之中的主体。

    而这些人身家不丰、绝大多数都是靠苦读出头的小吏们,因为考不上进士只能谋个这样的差事,自然也住不起御街东侧的房子,绝大多数都住在御街西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