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霜。。。阿霜。。。阿霜。。。”
大殿之前,穹隆之下。唤了一声又一声。
琉璃金瓦,朱红高墙;呢喃低语,星霜坠下。
“徒劳。。。徒劳。。。徒劳。。。”
凄迷暗夜,痴心如初。叹了一声又一声。
嫣红宫装,朱唇未染;怨幽三千,青丝成雪。
“阿霜。。。输的。。。终究还是我啊。。。输给了你。。。输给了若离。。。”
仰望漫天繁星,慕容雪晗低声吟唱道:
“六飞散落之时节,君方归去。
霜华凝出之夜傍,妾已暮垂。
星光斗转兮世易时替,白驹已逝兮岁月空传。
只愿君心似妾心。
盛景不负,流年莫离。
寒冰消融之时分,君终还家。
北风饮泣之朝阳,妾已远嫁。
昼夜辗转兮阴错阳差,竹马乃去兮咫尺天涯。
只愿君心似妾心。
盛景不负,流年莫离。”
北域王府今夜化为一座牢笼,将这一声声、一句句统统囚禁在哭嚎的北风中。
。。。。。。。。。。。。。。。。。。。。。。。。。。。。。。。。。。。。。。。。。
“不久,北域便会出兵增援我大金。”武帝得意道,“你这就去,替朕拟封信给阿蟒。要他不惜一切代价,给朕守住锡林浩特!”
“是。。。”皇甫老爷躬身,颤声回了句。他心虚地瞄了瞄武帝,见武帝并无其他吩咐,也并没有对自己生出什么疑心,便后退几步出了房门。
褐色长衫下,皇甫老爷的冷汗早已湿透了里衣,顺着后背流淌下来。
武帝见皇甫退下,冷笑一声。拾起桌上一杯酒,一饮而尽。烈酒入口,顿感辛辣霸道。
饮罢,不觉过瘾,又为自己斟了一杯。边品酒,边自顾自道:“哈哈哈,好酒!!!”
退出了武帝的房间,心惊肉跳的皇甫老爷抚着廊柱,平缓着躁动不安的心绪。
“长、长公主。。。居、居然是北域王妃。。。”皇甫老爷擦擦额角的冷汗,大口地喘息起来。
武帝刚刚将今夜于北域王府中所发生之事,一股脑儿告诉了他,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不、不行。。。我、我天亮就得去、去给长公主报信儿。。。”撑起身子,皇甫老爷蹒跚而去。
夜黑风高。皇甫老爷前脚才去,十二接踵而来。
手中托盘上盛着一壶酒,两盏杯。十二在武帝门前定了定,抬手敲响门廊。
“谁?”武帝不悦。
皇甫刚走。来敲门的不是阿什库,那便是十二了。一个呆愣木讷,一个软弱无能。无论是他们二者中的谁,都不是心情大好的武帝此时此刻愿意见到的。
十二深吸一口气,稳了稳有些发抖的右手。
他以沉声掩饰着浑身的颤栗,回了句:“父皇,是儿臣。”
“呵。何事?”武帝皱眉。心中烦躁,埋怨道果真是十二这个废物。
“十二寻得北域美酒。为庆祝北域出兵,特在今夜,为父皇呈上。”
“美酒?”武帝转转眼珠,转而大笑。“哈哈哈哈,好,好。进来罢!!!”
十二并不计较武帝杀害他生母之事,反而主动献上美酒。这使得武帝心中得意之情更甚。
“是。”十二闻声,紧了紧右手,推门而入。
“什么酒?”武帝眉开眼笑,问说。
反手合上房门,十二笑着回说:“父皇许是未曾听过的,这酒之名曰‘孟婆’。”
“‘孟婆??”听闻十二呈上之酒,名字居然叫做“孟婆”武帝心中疑窦悄生。
“是了。”说话间,十二放下手中酒具。为武帝与自己,各斟了满满的一杯酒。
“‘孟婆’,原意是指阴曹地府中的奈何桥上的老者。凡人死后,都需经过奈何桥,饮了那孟婆熬的汤。方能转世投胎,再世为人。传闻孟婆所熬之汤,鲜美异常。饮之可忘却前尘过往,恩怨情仇。北域这酒据说是千百年前流传下来的古方所酿,美酒入吼,让人欲罢不能,如饮孟婆之汤,故而这酒得了‘孟婆’之名。”
“原是如此。”武帝捋须,做了然状。
心中却没有卸下丝毫之防备。
十二举杯,跪地诚恳道:“儿臣今日多有不敬,望父皇念在儿臣年岁尚小,尚未更事。宽恕儿臣。”
武帝瞥了眼跪在脚边的十二,问说:“十二,就不恨朕么?不恨朕杀了你母妃?不恨朕以你皇姐要挟北域出兵?”
十二垂首沉思。少倾,冷声回道:“十二不恨父皇。十二只恨母妃忤逆纲常,枉为人母!!!只恨莫若离忘恩负义,叛国投敌。十二只恨自己年少无能,不能为大金、为父皇手刃北域仇敌。”
“哈哈哈哈,说得好!!!”武帝大笑,欣慰道:“这才是我莫拉呼尔的子孙!!!”
起身扶起十二,武帝双眼放光。讽刺道:“皇儿无需愤恨。就凭北域的那些无知妇孺,还想杀朕?!哈哈哈,殊不知妇人之仁,祸国殃民。待到我大金击败了罗刹,父皇必定带着皇儿亲征灭了北域!!!手刃北域王府上下!!!”
“好!!!”十二红了眼,举杯道:“十二愿追随父皇鞍前马后,征讨北域!!!”
“哈哈,好!!!”武帝拍着十二的胳膊,又是大笑。
“儿臣祝父皇早日成就霸业,入主中原!!!先干为敬!!!”十二提杯,一饮而尽。
饮毕,将杯盏翻转,一滴不剩。
“好。”见十二确实饮尽了杯中之酒,武帝总算是放下了戒心。而十二此时的表现于武帝眼里,颇有些他当年的不羁风范。这更是让武帝喜不自胜。
提起自己那杯,武帝也饮尽。
“好酒?!!!”孟婆入口,如清泉飞流,甘香绵醇,丝滑柔顺。
武帝惊诧。暗叹道,“孟婆,名不虚传呐。确实与其他酒浆都全然不同。”
十二见状,忙为武帝添了个满杯。
武帝心情大好,又连饮数杯孟婆。
二人皆欢喜,畅谈开来。
酒过三巡,武帝满面潮红,渐渐有些不支。
暗叹岁月催老。他摇摇头,强作精神。对十二说:“今夜,就到此为止吧。这酒后劲儿足,再饮下去要误事了。”
“是。十二为父皇更衣,抚父皇歇息。”十二收起酒具,起身去搀武帝。
“嗯。。。”武帝含糊地回了句,勉强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父皇当心。”十二抚着武帝,往内室走去。
来到床前,武帝站住。抬起双臂,等着十二为他更衣。
许是太过困倦,武帝竟站着就打起了鼻鼾。
十二小心翼翼,为武帝除去了外袍。
武帝则任由十二摆弄,呼吸与鼾声逐渐均匀起来。
转到武帝身后,十二开始为武帝除去中衣。
“父皇?”解开盘扣,十二轻声唤了句。左手动作不停,右手手腕却在衣袖中慢慢翻转。
武帝“嗯”了一声,停了鼻鼾。却并没有睁开眼睛,仍在小憩。
“。。。”
看准了这千载难逢的时机,十二心底杀意暴涨。
扑向武帝,十二左臂紧紧地缠上武帝脖颈,右手抽出早已被自己体温捂热的匕首,好似发了疯似得狂刺武帝后腰。
“额。。。额。。。”察觉到危险的武帝猛然瞪大双眼,拼命挣扎,可惜为时已晚。他本就醉酒,又被十二制住。想要甩开发狂的十二,根本就是徒劳。二人纠缠在一起,跌倒在地上。
“噗噗噗噗噗噗。。。”鲜红的血液从武帝身体中喷涌而出,落地成花。
“你。。。你。。。”武帝万万不曾想到,那个最懦弱无能的儿子,会将冰冷的利刃一次次插入他的身体。
绝望与无助,随着四溢的鲜血在他身下慢慢铺展开来。
一条又一条的伤口,被十二手中的匕首肆意制造着。
割裂、刺穿,白刃红出。
十二全心全意地感受着,蔓延全身的颤栗与兴奋。
每一刀的落下,都让他顿觉失望。因为刺得,还不够完美,因为敌人,还不够痛苦。
每一刀的落下,又让他觉得无比的兴奋与狂喜。鲜血的腥红、敌人的呻/吟,无不刺激着十二敏感的感官。
每一刀的落下都是十二恨意的升华,每一刀的落下都是十二自我的救赎。
有了那第一刀,就顺其自然有了接下来的无数次贯穿与释放。
十二在无数次的失望与狂喜中屠戮着他的敌人,也屠戮着他的灵魂。
慢慢的、慢慢的,武帝的视听归于虚无。他终于不再挣扎。
十二根本不会去理会武帝的生死。此刻的他仿佛是一个雕刻家,正在聚精会神地塑造着他最为得意的作品。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清晨的微光亮起。酒气混合着腥气,充斥着整个房间。
浑身上下再无力气,十二才迫不得已停了下来。尝试了几次,他才从一地的血肉中爬起身来。白色外袍已经再也找不到一丝洁白,满身都是刺目的暗红。
“呵呵呵。。。”十二笑了笑,说:“父皇。。。要说恨。。。我只恨你。。。只恨我自己。。。只恨莫若离。。。北域是要灭的。。。不过不是由你灭掉,而是由我。。。莫拉呼尔-依巴图,来亲手灭掉。。。你?没有资格。。。”
言罢,十二起身离去。来到门前,猛然想起了什么。
十二抬手,用匕首从左颊眉骨一刀划到下颚。瞬时毁了玉面,鲜血流淌不止。
转头灿笑,随手将匕首扔在不成模样的武帝尸身上。
十二问说:“父皇,你我二人,到底谁是废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