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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西失去意识的时间并没有太久。

    他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醒来,耳边是富有规律的海潮声,无月的夜晚四周静谧而暗沉,这样的环境令睁开眼睛的那西有好一会儿没能回过神来,就这么呆呆地望着无边无际的漆黑海面愣怔了好一会儿。

    好半晌,他才意识到被自己靠在身下的“东西”正源源不绝地传递着热量。那西想也不想就反手探过去,一把摸出了紧实却透着微软的触感,苏醒时的温暖感觉由此而来。

    然后,他后脑勺靠着的地方便开始微微振动,头顶上方传来一句问话:“……醒了?”

    这人的声音那西可熟悉,可不就是他的剑士护卫阿哲么。

    赫!他靠着一个人——不、等下!他是怎么会失去意识的?!

    自己貌似背靠着阿哲睡了一觉(?)的认知使那西惊得几近跳起,身体离开了热源又被夜风一吹,登时就被冷得一颤,当场僵住,随后被洞察了他僵立当场背后含义的阿哲伸手一捞,重新按回了怀里。

    那西不太习惯地挪了挪位置,随即就被自己的反应给唬得一愣。

    在这之前他分明是抗拒任何人的亲近的……?就算和自己的关系亲近如阿哲,他都无法接受被接近到一臂之内的距离,刚来到安迪梅拉那天阿哲将他顶在门后说话,他不悦且极端抵触的心态还算记忆犹新,可现在居然只是不太习惯而已?

    年轻的准祭司大人脸上难得露出了迷茫之色,‘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强烈的不确定感让那西打算从系统身上找个靠谱的答案,然而他的系统甚至比他还要不靠谱:【啊?宿主你睡傻了?刚刚不是你自己困了就随便睡的嘛(* ̄w ̄)】

    ……忘记这系统除了关键时刻以外基本都在掉链子的事了,想从它嘴里得到点什么靠谱的答案的我真是图样,是我错。

    那西知道,自己的情感系统从五年前雷莎死后就出了问题,从那时起他就对所有身边接触到的人封锁了自己的情感,别人对他的喜恶他能够感受到,但无论对方对他再喜爱、再厌恶,却也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换言之,他不会对任何人产生愉悦、悲伤、感动之类的情绪,单纯的按照别人对待他的方式来予以同等的回报,这样的待人处事方式让那西从外表看起来姑且还像是个正常人。

    那西甚至从知识海里顺着一条条情感相关的病症问题摸到了和他最相符的一种——情感缺失症。

    自己的情感有问题这件事那西早就心里有数,他从没想过要做什么治疗,甚至还觉得就这么保持现状也没什么不好,毕竟一旦谁和他走得近了,就会应验了那个诅咒……

    就像雷莎一样。

    那西并不希望自己身边的人再出现这种情况,并且,他发现貌似只要与身边的人维持住正常的关系,就不会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悲剧。久而久之,他身上衍生出了不亲近人的习惯,甚至还愈演愈烈,到如今的只要有人接近就会产生强烈的抵触心理。

    然而他怎么就睡了一觉(?)而已,这个设定就崩坏了呢?

    那西不明所以,因为一直想不通自己身上这莫名其妙的微妙变化是怎么回事,注意力自然而然地就转移到了身后的“靠垫”阿哲身上:“我怎么会睡着的?”

    “你不记得了?”他的护卫圈着他一起调整了一下坐姿,又把将两人罩住的披风朝上拉了拉,这才回答:“我把你从观看台那边带过来,你在海边坐了一会儿就说困,靠着岩石就睡着了,我怕你着凉,就让你靠在我身上睡了。”

    总觉得……阿哲的这番说辞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但那西自己想了一想,似乎确实是这么回事,也就不再深究——要不是那西近年来因为身边也没再出现过什么怪事而淡忘了他有环境探测这么个功能,这时候他只要看一眼历史记录,就会发现他就在不久之前除了惨遭强吻还被强摸,而作为犯人的剑士护卫正在一本正经地编谎话忽悠他。

    虽说抗拒感是没有了,但不自在还是有一些的,那西此刻的心态十分矛盾,他想立刻离开这个怀抱,但刚刚跳出去时身体分明还是对那温暖的触感有所留恋,犹豫了好半天,左思右想的那西最终决定想点别的,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对了,”年轻的祭司大人突然想起了一度被他抛到脑后的问题,他有些迟疑地问道:“那些人说我是光灵体……那是什么?”问完大概又有种“既然我都不知道,说不定阿哲大概也不知道”的想法,蓦地又改了口,“算了,当我没问过。”

    圈在那西腰间的手动了动。

    那西此刻是曲着腿坐在阿哲身前的姿势,阿哲揽在他腰间的手一动,自然就在他因蜷着身体而微微隆起的肚子软肉上蹭了两把,那触感弄得那西脸色涨红,耳朵根也隐约有些热。

    他庆幸此刻是夜里,又是背靠着对方坐着的姿势,他这不自在的一面绝不可能被看到——殊不知魔王大人的夜视能力极佳,他看不见那西的正脸,却可以清晰地看见准祭司大人的耳朵慢慢地、慢慢地染上了一抹粉。

    “光灵体,我知道啊。”雷哲忍住想要将怀中人那泛红的耳垂含到嘴里逗弄一番的冲动,清了清嗓子,掩住了不自然的嗓音给那西进行了一番科普:“你知道光明大陆和黑暗大陆上除了人族,还有许多其它种族存在吧?”

    那西点头,柔软的浅金色发丝在雷哲的视野里微微晃动,这种顶级的诱惑让魔王殿下微微靠上前去,用下巴在青年头顶后侧以不易察觉的力道轻蹭。

    “精灵一族就是拥有某属性灵体的生物,精灵们从生命之树上诞生,本体即是元素之力构成,也正因为如此,精灵们拥有对元素之力的极高亲和力是与生俱来的天赋。”雷哲说道,低沉的嗓音与和缓的语速,搭配着时起时伏的海潮声,竟让那西觉得无比美好。“精灵一族生活在树林深处,大多数的精灵都是木灵体,也有少部分拥有其它属性的灵体体质,其中非常稀有的一种就是光灵体,稀有程度堪比人类一族的神眷者。”

    “我竟然都不知道这些……”那西被科普完如此感慨了一句,沉默了几秒,又问:“那他们说教皇大人去联系炼金协会又是怎么回事?”

    雷哲并没有马上接他的话,而是终于没忍住,伸手揉了揉那西的头,立刻因那柔软的触感而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人族里出现光灵体的唯一原因你能猜到吗?”

    原本因为被摸了头正要炸毛的那西听见这样的问题,立刻忘了对方还搁在他脑袋上的手,试探着回答:“人类和精灵结合而生下的孩子……?”

    “没错。正如你所想,跨族结合而诞下的孩子也有可能继承这种体质,几率却不高,这种体质虽然拥有元素亲和力极高的好处,同时却也是好几种炼金禁药的材料之一,一个成年体型的光灵体能够炼出不少禁药,如果能够圈禁起来养的话,活体割肉的方式还能持续性地获得暴利。”雷哲说完,揽着那西的手又蹭了蹭他肚子的软肉,用和他不正经的动作截然相反的严肃口吻向那西提出了要求: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非常重要,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按我说的做——你晋职的那天,一旦仪式结束了,我们就得立刻离开安迪梅拉。”

    聪颖如那西又怎么可能意识不到他的剑士护卫这么说的缘由。

    “你是说他们……”随即眉头一皱,那西下意识地否认:“这里可是光明神殿的圣地,不太可能这样明目张胆……吧?”更何况,他只是吞了一管元素同化药剂而已,并不真的是那个什么光灵体啊。

    那西并不是什么有权有势的人,试想如果那些人真的以为他是光灵体而把他抓去,却在关键的炼药时刻发现他和光灵体没有一点关系,不管对方是恼羞成怒或是觉得自己被耍了而感到真的愤怒,等着他的也只有被灭口这一条路吧?

    雷哲回以一声哂笑:“所以你可以平安地度过晋职仪式啊。”

    “那我又能跑到哪里去。”那西被他的护卫这么抱在怀里,聊的还是性命攸关的话题,居然还能滋生出一丝睡意,这使得他连说话的尾音都有些拖长:“就算回到哲里城,也只有光明神殿这么一个地方可以去……”

    “这你放心。”雷哲察觉了怀中人的困倦,一手搂人一手环在披风外开始轻拍:“我可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我会带你去一个任何神殿的人都找不到你的地方。”

    “是么……”报出这么一句不带有疑问语调的质疑,那西就在对方有节奏的安抚之下沉沉睡去。

    就算知道了自己处境不妙的事却也没有心慌害怕的原因很简单——

    这个怀抱太温暖,也太容易令人产生安全感。

    隔日,那西被他武技高超的剑士护卫不声不响地带回了房间,当然,走的并不是正门。两人在回来的路上从厨房摸了不少食物,回了房间之后就在里头闷了一整天,直到晋职仪式之日的到来,才换了仆从送来的祭司长袍去往神殿建筑群的正殿。

    现在围在那西房间外面的神职人员们早已在今天清晨散了个干净,他们拿到了今年晋职考核的考题,自然没有时间再在他房间门口耗着,这无论是对他抑或是分头去准备离开的船只的阿哲都是一件好事。

    那西穿过安迪梅拉神殿建筑群的弯曲走廊,最终在正殿门口停了下来。

    一同在正殿门口伫立的除了和那西同一天晋职的路易斯以外,还有一名穿着锃亮盔甲的红发骑士。那西与路易斯相互问好的时候,那名红发骑士就站在边上用好奇的眼神盯着那西看。

    ……明明只是好奇的目光,却让那西的心底产生了一种被冒犯了的不爽感。

    这使得那西和路易斯说没几句话,就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侧过身避开了那名红发骑士的视线。

    观察力卓群的路易斯怎么可能错过那西这样明显的情绪外露,他也朝那红发骑士投去了好奇的一瞥,刚想说什么,就听见正殿之内传来了召唤他们入内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