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食盒兴冲冲而来的武王,最后却把食盒留在了房门口,萧瑟而去。
今天行动从某种意义上也算他们两方达成合作,这从蛇婆熬的苦药是三碗而非两碗就可以看出来。因此,看到武王,院中的婢女们听话没有声张,可他却在将要进门时,因为房里的对话而自己选择了离开。
处理好芳华的情报后,时间还早,白子濯又不知道去哪捣鼓了些稀奇玩意来找她,明着说是请学识渊博的小姑姑解惑,其实就是想粘着她,不给某人可趁之机。
对于误打误撞逼走了竞争对手的事,白子濯也是之后才知道的。
当时,他确实是突发奇感,“小姑姑,您是不是以前就认识武王啊,不然实在是说不过去,他也太了解您了!远了不说,就看今天,他怎么就能看得出您想吃鱼了?他难道还能是您肚子里的蛔虫不成?”
“成大事者,定有出众之处。武王虽然人高马大看似不通人情世故,但实则心细如发,他鲜少开口,却将一切尽收眼底。”温桐颜淡淡道,她把一切都归功于他心细,只是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未必相信。
想当然耳,白子濯也不信,嘟囔了两句,惹来她揪着他的耳朵,“你呀!要是能把投机取巧的功夫花一半在观察上,也不会连那对兄妹有问题都没察觉!”
话至此,门外恰好听见的武王也不至于离开,却是芳华也赞同白子濯的意见。
“可是公主又没见过武王面具下的真容,如何能够肯定?奴婢倒是觉得小世子所言在理,倘若有一日,公主发现,那武王不但是您的故人,还刻意换了身份接近您,又当如何处理呢?”芳华心里并没有怀疑对象,这番话完全是出于对自家公主的了解。
她家的公主殿下,小差小错都可以原谅,唯独有一点,绝不容忍欺骗!
因此,芳
华才有此一问。
这个问题,在她心中存了很久了,但芳华不知道,这一问,却也问到了温桐颜的心坎里!
她不知道门外有人偷听,更不知此时此刻,门外人的心都已经静止。就像是被绑在刑台上的死刑犯,等待落铡那一瞬间的解脱。
即便死亡,也是一种解脱!
屋里,除了白子濯和芳华,蛇婆也是在的。实际上,看似闭目养神的蛇婆才是房里唯一一个察觉到了武王存在的人。毕竟一开始他靠近的时候并没有打算遮掩行迹,也就是听到了白子濯的问题,为了避嫌,不让白子濯尴尬才收敛了行迹。
他是想着,背后说人怎么都不算一件光彩的事,却没想到,最后演变成了他在偷听。
在芳华问出这个问题时,太过在乎的武王气息有了一丝不该有的波动,而正是这一丝波动,让蛇婆心中有了答案。活久见不是说说而已,各种桥子段子见多了听多了,很多时候不需要证据,蛇婆的直觉,反而比亲眼见到的更接近事实。
心中有了答案,假寐的蛇婆忍不住睁开了眼,像是家中长辈无意间看到了小辈的趣事一样,促狭的目光只是一瞥,却让温桐颜心中一紧。
她原本是想要说她就是亲眼看过了,才确信武王不是任何人!
可是话到了嘴边,蛇婆那一眼,却打散了她的底气。一张面目全非的脸而已,真狠得下心,他就可以是任何人!
包括他!
脸和声音都狠得下心去毁了,伪造一个身份,凭空捏造一个人又有何难?
更何况,或许武王真的存在,他只是借用?
毕竟他们都只是打听到过武王的小心,没有人亲眼见过武王和他身边的侍卫,就连白泽之也只是见过幼时的武王!
这种怀疑一旦开始生根就会不断发芽,每抽出一根枝条,都是一种新的可能性,说之不完,道
之不尽。
对上两双灼灼的目光,她不能够无止境的想下去,只是硬了几分声音,道:“如果他骗我,我们就只能是敌人!”
如果欺骗,就是敌人!
这是云国长公主和武国武王的立场!
她避开了芳华话里的其他意思,可他却只听进了前半句——如果骗她!
当初,景修找了老叫花来做这道叫花鸡,是杨万里设宴的时间,是扬州城的城主府,夕阳西下,此时此刻,一如昨日。
如果他现在拎着食盒进去,她必定会问他——你是谁?
他改如何回答?
他不能骗她!但是,他也无法解释……
漆红雕花食盒无声放在了门口,高大的身影落寞而去。
屋内,蛇婆重新闭目,只是唇边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转身离开啊……这是以实际行动来肯定她的猜测了吗?
“芳华,去屋外看看。”等武王彻底离开,蛇婆突然开口,倒不是她鼻子已经灵到可以隔着食盒和烤焦的泥巴闻到香味,而是院里婢女们的窃窃私语让她知道武王还留东西。
三人一愣,顿时紧张了起来,却是以为又出了什么情况,蛇婆也不解释,依旧老神在在的闭着眼。见状,温桐颜放下心来,看着芳华小心翼翼靠近房门,背在身后的手中甚至都摸出了武器。
她也没有提醒,这些错误,让这些年轻人多经历几次就会成长。
丝毫不知自家公主和师父都已经进入了看戏状态,芳华还紧张兮兮推开了一丝门缝,然后左看右看了半天,也没察觉半点异样。反倒是没有动作的白子濯,先后瞧见了小姑姑和蛇婆脸上的浅笑,从中看出了端倪,上前一把推开了房门。
等芳华跟着拎着食盒的白子濯重新回到桌前,小丫头还有些气鼓鼓的嘟着嘴,她倒没敢正大光明埋怨,但温桐颜又岂会感觉不出。
一边指挥着白
子濯摆弄食盒,她一边意有所指道:“吃一堑长一智,你看小世子不就学聪明了吗!”
都是经验浅的两个小年轻一愣,随后受教。
但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此时却只有那眼熟的泥块!
“婆婆,这是何人送来的?”温桐颜淡淡道。
在两个小年轻还在好奇这是何物时,她已经绕了一个圈子,笃定蛇婆知道是谁拿来的,所以突然提醒。
“咳咳,这个,应该是城主府的下人送来的吧。”蛇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了看肃目的自家公主,又翻了个身继续假寐,“公主不把这泥疙瘩敲开,怕是凉了就不好吃了。”
“吃的?婆婆,这这这,这泥巴也可以吃啊?”芳华惊奇道。
“笨蛋,没听婆婆说是要敲开啊!”白子濯鄙视完芳华,又狗腿,哦不,殷勤道:“小姑姑知道这是什么吗?快给子濯说说!”
“这是……叫花鸡!”
这边,温桐颜思绪复杂开始了示范,那边,武王萧索着回到了院子。
没抢到叫花鸡还要跑院子外面躲香味的风睿第一个发现自家主人,眼珠子一转,大事聪明小事糊涂的风睿就凑了上去,贱兮兮道:“主人这叫花鸡做得实在是太棒了,公主殿下是不是特喜欢,特感动,吃了一次还想吃第二次?”
萧索的脚步一顿,如墨的眼眸望向风睿。
咦,有戏!武王少见的反应给了风睿错误的信息,丝毫不知自家主人已经处在爆发边界,他还窃笑着道:“这是好事啊主人,我爷爷说过,要想抓住一个女人的心,首先就要抓住她的胃!既然公主殿下喜欢您做的叫花鸡,您就隔三差五送一只去,既讨了公主的欢心,吃鸡的时候,还顺带笼络的感情,一举两得啊!”
如墨的眼眸继续望着,脚步纹丝未动!
从一开始就想多了的风睿被误导得越来越大胆,略有
些不好意思道:“当然,如果,也许,要是,主人您在烤的时候,能够多烤一只,风睿跟您保证,一定让那几个刺头服服帖帖啊,让木芝不再没事对您犯花痴,让火刃,啊,没事不再找您讨教,让……”
话没说完,被武王一个沙哑的“好”字打断。
就在风睿诧异于自家主人竟然对他开了金口之时,沙哑的声音继续道:“你,一天,两只!”
语毕,高大的身影转身回房,留下风中凌乱的风睿,正对上不怀好意的木芝和磨拳霍霍的火刃。
“不是,主人这是什么意思啊!”风睿缩着脖子,一边挡着脸后退,一边转移话题道。
木芝和火刃才不上他的当,只见冷酷的火刃上前抓住风睿的手,木芝就拧着他的耳朵向后三百六十度一扭,那动作熟练无比,那配合无比默契!
惨绝人寰的惨叫声顿时响彻。
等木芝和火刃撒完了气,如同被十个壮汉轮完,蹲在地上捂头的小可怜弱弱道:“木芝……姐,火刃……哥,救救小弟啊!主人的意思,小弟不懂啊!”
“哼哼,让你多嘴,这下自找苦头了吧!主人是让你每天做一只叫花鸡送去给云国公主献殷勤,给主人刷好感度呢!至于第二只,既然你都好心好意的开口了,我和火刃就勉为其难的笑纳了!记得啊,每天未申交替之时送过来,不要早也不要晚,早了吃过午膳姐姐还不饿,晚了吃多了晚膳会吃不下的!”木芝道,那挑着指甲刻意刁难的模样看得风睿暗中一阵磨牙,却不敢怒也不敢言。
离开前,火刃还不忘补刀:“味道,不能输!”
武王的叫花鸡已经让吃遍了武国珍馐的他们都欲罢不能,尤其是风睿,能让他自个儿念念不忘到忘形,他还能不清楚有多好吃!
要味道不输主人,苍天啊,大地啊,来个人救救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