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内廷中分明规矩最重,可又好似什么秘密都藏不住。
官家意欲册立皇贵妃的消息不胫而走。
义山郡主到底还是进了宫。
这回是真心疼起羊贞容。
她孕中本就诸多不适,经此一番,更面带病容。
就连胡太后也来披香殿看她。
羊贞容是心灰意冷了。
“我原想着,进了宫,和在东宫不一样,母后也劝我,过往种种,皆往事如烟,便就揭过去不要再提,我思来想去,如此也好,就当一切是新的开始,就当……”羊贞容哂笑,“就当我与官家从不是青梅竹马,只是他御极,于高门贵女中选中了我,册立为后,我和他不能伉俪情深,就做一对儿相敬如宾的帝后,也没什么不行的,至少他敬我重我,这样也好。可他呢?”
她深吸口气:“皇贵妃……册立中宫当夜,他就要这样打我的脸。”
义山郡主生气,可叫骂天子为大不敬,她到底不敢。
还是胡太后拍着羊贞容手背骂了两句:“他就是个混账!你安心养胎,不要把这些话放在心上,此事断然不能成,你只管放心。不要说是我和太上皇,就是滔滔自己……”她犹豫着,看了眼羊贞容神情,见她也没什么情绪变化,不免叹息,“滔滔一早
来给我请安,自己也推辞过一番,说先前根本不知道皇帝动了这心思,倘或她知道,必不会让皇帝拿到你面前来说,她自己是不愿意的。”
徐滔滔是聪明人,她当然不愿意。
羊贞容苦笑。人家什么也不争,萧子明上赶着要捧到她面前去,叫她怎么不恨?
她小手覆在隆起的小腹上:“则仪快生了,我怀着孩子没法子替她操持,徐氏那里……官家恐怕她辛劳,应当也不许,还要辛苦母后一场。”
她躺在床上顾左右而言他,胡太后越发叹气,却不再同她提起此事:“这没什么,横竖如今我无事,何况则仪这一胎我看顾了这样久,你就不要操心了,自己养好胎才最要紧。”
其后便是闲话家常,有一句没一句的,无非想让羊贞容的心情略微好一些。
从始至终,义山郡主都没提过萧子明一句。
从披香殿出来,义山郡主陪在胡太后身旁。
胡太后却了辇,与她一道走在甬道上:“我知道你心里生气。”
义山郡主缄默不语,连推辞客气都没有。
胡太后便又叹气:“皇帝不是神宗,周阁老也不会眼看着他做神宗,这你不用担心。这些天多进宫陪陪阿容,她怀着孩子,孕中本就多思,皇帝他……”
她为人母,儿子
办的事情却很让人说不响嘴。
都知道他心爱徐氏,可又何必这种时候提什么皇贵妃的事情。
皇后和袁氏都怀着孩子,袁氏更是临产在即,他真是一点也不怕。
到底还是在这些事上被娇纵坏了。
于前朝政务上,他是不让人担心的,可后宫内廷这些,真是被他处理了个乱七八糟。
义山郡主犹豫好久:“我想见见徐氏。”
胡太后眼皮猛地跳起来:“还是别了。”她回望义山郡主,审视着,“你去见她,不管说什么,都不合适。她和阿容本来不是势成水火,是皇帝把事情办坏了,我们做长辈的,非要插手进去,只怕更坏事。况且皇帝的态度你看在眼里,知道你心疼女儿,但你能做什么?”
她一面说,一面又摇头:“徐氏心若坏一些,见过你,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你要是存了心到昭阳殿去见她,那就干脆不要进宫,阿容那里我自会看顾。”
“可是……”
“我说了,徐氏自己没有这个心思。”胡太后不想凶她。
都是做娘的,拳拳爱子之心,她又怎么会不懂?
从纳徐氏入东宫,到如今,几年过去,义山也算忍得够久,从前在东宫,她没找过徐氏,更什么都没说过,甚至反过来规劝阿容良多。
要不是皇帝
这回办事实在不体面,义山这辈子都不会想踏足昭阳殿。
“你是聪明人,不要自找麻烦,平白连累了阿容。”胡太后抬手,落在她肩头,轻拍了拍,“出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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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子明散朝后去了一趟披香殿,吃了好大一个闭门羹。
羊贞容在气头上,不想对他不敬,也不愿意动怒同他吵架,怕伤了腹中孩子,索性吩咐下去,只要他来,就说身体不适,请他往别处去。
她这样说,萧子明心中了然,交代了几句,转去了昭阳殿。
徐滔滔在逗孩子,见他这时候过来,也板起脸来,先让乳母把孩子抱下去:“在披香殿吃了闭门羹吧?”
萧子明一脑门子的官司,听她语气不善,念了两声:“你就不要说我了。”
徐滔滔冷哼:“我为什么不说你?若不是官家,我现下已是贵妃了。”
萧子明牵起她的手,把人带到身边坐着:“我是想给你更好的,却没想弄成这样子。”
“这样本来就足够,官家心疼我,我都知道,可官家非要册立皇贵妃,岂不是把我推到风口浪尖上去吗?”她有些无奈,“你去跟皇后说,也没和我商量,要是早早告诉过我,我必不让你去!神宗的庄皇贵妃是什么人,官家不知道吗?本朝就出过那么一位
活着时候册封的皇贵妃,如今说要册封我,我胆子小,也没那么大的福气。”
她用指尖戳着萧子明手心:“如今这样就很好了,我本来也不图这些,官家是知道的,况且还有大郎呢,他小小的孩子,我就盼着他平平安安长大,别让他这个年纪就承受那些不该承受的。”
萧子明到底有些不甘心。
他不说话,徐滔滔就拉下脸来:“官家说是为我好,可我已经觉得足够好,做什么不听我的呢?究竟是为了我好,还是想要成全自己的心意呢?难道真的册封了我,将来让我去跟皇后打擂台?至于前朝,就成了东海徐氏与泰山羊氏的博弈,正好成全了官家的权衡之道吗?”
“别胡说。”萧子明难得的皱了眉头,“你既然这样说,此事作罢就是。”然后他略想想,转口又说,“滔滔,在内廷不比在东宫,前朝的事往后少说,对你没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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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元年四月,上意册立东宫良娣徐氏为贵妃,昭训袁氏为淑仪,顾齐二美人,于外推恩中宫母族泰山羊氏,授泰山郡公与淮阴开国男二爵与羊氏族中,另封徐贵妃父东海郡公。
又一年,授东海郡公为成国公,徐贵妃母为韩越魏国夫人,次月,为中宫母义山郡主加封食邑一千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