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腊月,徐滔滔的身孕已经有了快四个月,稍稍显怀了些。
年关将至,朝廷从腊月十二就放了大假,一直要到正月十八才正式开朝复印,是以各处都清闲得很。
萧子明除了每天进宫给胡皇后请安外,更是懒得挪窝,就守在宝珍楼陪徐滔滔。
袁则仪会来是出乎人意料之外的。
嫁进来半年时间,要不是往日里在东宫见着面,她私下里从没到宝珍楼来过一回。
先前有那么两次徐滔滔逛到她那儿去,心血来潮想去坐坐,她倒也不给徐滔滔留什么脸面,一次说睡了,第二次再去才叫进门。
不过也就坐了不到半个时辰,说不上什么话,坐着也尴尬,徐滔滔就走了。
她进门的时候手里有个东西,神情看着有些别扭。
徐滔滔笑着叫她:“听她们通传说你来了,我还挺意外,你有事儿啊?”
她一只手落在小腹上,另外那只手在拿东西吃,至于环在她腰身上,替她撑着的那只手……
袁则仪只是看了一眼,就压下眼皮。
长卷的睫毛被一起压下来,扫出一小片的阴影:“过来给良娣送个东西。”
她站在那儿,根本没想靠近拔步床。
而萧子明也没怎么正眼看她,只有她方才说送东西的时候,抬眼看过来,不过面色倒是柔和。
这会儿没等徐滔滔开口,萧子明先问:“送什么?天寒地冻的,值得你特意跑一趟。”
袁则仪心里是清楚的。
东宫里的这些人,除了羊贞容和徐滔滔,都不是萧子明心甘情愿纳进来的。
不过萧子明这人有个好处,他再不情愿,她们已经做了东宫的人,是他的妾妃,他不会苛待她们,虽说没有情爱可以分给她们分毫,至少是客客气气的。
袁则仪这才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她挪了两三步,把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放在黑漆小案上:“是太子妃和我一起做的虎头帽,孩子落地其实用不上,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太子妃同我……女红都不是极好,这些天思来想去,一块儿做了这么个帽子。”
袁则仪放下东西就往后退,又站回到刚才的位置去:“她不想来,叫我把东西送过来。”
往宝珍楼送东西根本就没有必要。
徐滔滔缺什么?
就算她想要天上的月亮,萧子明如今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替她摘下来才对。
袁则仪不嫉妒这些,只是真心实意觉得大可不必。
而且话本戏文她看得多,嫁来东宫前阿娘也再三叮嘱过,过好她自己的日子,甭管是谁,笑脸相迎,客客气气,却不要交心,羊徐的争斗,从来都和她没有关系,从前是,
今后更是。
那些话说的隐晦,她却都听懂了。
徐滔滔怀着孩子,保不齐是谁的眼中钉呢。
于是袁则仪又说:“送过来之前给御医看过,殿下可以传秦御医来问问。”
她一面说,一面又去看徐滔滔:“良娣也可以看看喜不喜欢。”
萧子明脸色微变:“送了东西是你们的心意,下回不要再拿给御医看了,传到母后耳朵里,她又要担心。”
但那也不是袁则仪干的。
她垂眸说知道,一个字都不反驳。
徐滔滔仍旧噙着笑,刚要叫她坐,袁则仪已经冲着萧子明蹲身一礼,又冲她颔首:“东西既然送到了,我就先回去了,我出来前吩咐了小丫头在烤栗子,回去晚了怕她们给我吃完了!”
她贪嘴爱吃,萧子明是知道的,闻言眸底倒浮起些许暖色,应了她的话:“去吧,外头冷,拿个手炉走,别来这一趟再冻坏了。”
徐滔滔听了也不放心上,反倒叫身边奴婢:“去取手炉,再把我前些天新得的那件白兔毛风领的氅衣拿来。”然后菜看袁则仪,“那件暖和,别冻着了叫殿下心疼,我如今鲜少出门,殿下得了好料子给我做出来,我也穿不上,放到明年更不会上身了,正好你来,送你吧。”
她说送就是真的送,听不出一丁点儿赏
赐的意味在里头。
袁则仪心底里其实觉得徐滔滔挺好的。
反正她不是羊贞容,感受不到那些恨意。
在她看来,徐滔滔这人落落大方,待人也很诚,更从没眼高于顶的瞧不起谁,很好相处的一个人,就是嫁过来之后彼此看着对方都觉得尴尬,才很少说话。
而且徐滔滔待萧子明嘛……她是旁观者,看得真切,半年时间变化不少,她看在眼里,也不知道是该恭喜太子殿下一声,还是该为自己的将来感到惋惜。
毕竟两情相悦后,太子殿下身边更不会有她们这些人容身之处了。
奴婢们取了东西来,袁则仪大方接下,又道谢过,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
徐滔滔见血是在后半天。
萧子明陪着她下棋说话,念书给她听,一整日都没出过门。
她突然发作起来,把萧子明吓得不轻。
御医也急,忙前忙后的足有一个时辰,好在孩子是保住了的。
至于徐滔滔见了血险些小产的原因……
萧子明黑透了一张脸坐在主位上,羊贞容带着袁则仪站在殿中,那三个小才人更是垂首而立,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殿下既然笃定是我们在那虎头帽上做了手脚,发落了就是。”
羊贞容冷笑,丝毫不怕激怒了人。
袁则仪小脸儿煞白。
萧子明
的视线越过羊贞容,径直落在她身上:“则仪,东西是你送到宝珍楼的,你怎么说?”
袁则仪连连摇头:“妾没有!妾送去的时候回禀过殿下,东西是秦御医检查过的,本来带过去的一路上也没经过旁人手,拿到宝珍楼妾就先去见了秦御医,让他检查好了,放回盒子里,带进的屋中,放到您和良娣面前的!东西是妾送去的,但妾真没做过!”
虎头帽里有东西,御医说了一堆,萧子明急火攻心下也记不真切,只记得东宫里的这些女人存了心要害他的孩子,害他的滔滔!
怒火中烧下尚有一丝理智存余。
他信羊贞容,也信袁则仪。
羊贞容是跟他一起长大的人,就算因为他的移情别恋而心中生恨,也做不来这种龌龊事,何况她自己还那样期盼能有一个孩子,更不可能去害滔滔的孩子。
至于袁则仪……这种罪名坐实了抄家灭族都是他一念间,真伤着滔滔和孩子分毫,他去求父皇,汝南袁氏一族不会有好下场的。
而且半年时间,他看在眼里,袁则仪没那个心眼子。
但他还是来了,坐在这儿,连个位置都不肯给羊袁二人,是迁怒,他心里明白。
是以当袁则仪红着眼眶哀切说没有,萧子明几不可闻叹了口气:“你们俩先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