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日子看似平静的过了四个多月。
十月二十六,天气早入寒凉,羊贞容住着的主殿内甚至烧起了地龙。
其实往年她会再等一等。
萧子明体热,屋里面太热他不受用,时常会因为身上出了汗而心烦气躁。
羊贞容虽然似大多年轻女郎一般畏冷,但为着萧子明,她都能忍一忍,况且那时候总有萧子明陪在她身边,她觉得冷了,就往他身上靠,很快就会暖和起来。
今年不同了——
自从徐滔滔入东宫后,几乎专房之宠。
袁则仪好好一个高门贵女,也因为徐滔滔此人,闹了天大的笑话。
原因无他,萧子明是直到上个月才宠幸了她。
现如今盛京那些士族勋贵人家私下里说起来,谁不笑她的呢?
但袁则仪是个很没心没肺的人,不计较这些,从来也没跟徐滔滔闹翻脸,就是……见了面不怎么说话而已。
落雨声音传来,羊贞容略略回过神,搓了搓温热的手心,呵了口热气出来。
从屋外疾步而来,染上一身寒气。
羊贞容才看她:“怎么说?”
“徐良娣……有身孕了。”
玉秋声音很低,像是怕惊扰了羊贞容。
主位上端坐着的人有半晌都没吭声,面色发
僵,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本是今晨徐滔滔没来请安,其实过去四个月时间,在这上头徐滔滔做的很规矩,大概是怕她挑错处找麻烦,晨昏定省,一日不落,九月那会儿萧子明带着徐滔滔一个人出城去别院泡汤池,她都是当天回的城,第二天疲惫的很,仍旧来请安了。
是以今早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羊贞容并不是要在这上面追究的人。
四个多月过去,她慢慢的也接受了东宫里的这些人,而徐滔滔,也不过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她心境有所变化,已经不会歇斯底里的哭喊,因为知晓没有。
所以也没理会。
可是不到半个时辰,一早因公事去了户部官署的萧子明去而复返,一回东宫,神色匆匆去了宝珍楼,再没多会儿,宫里的御医来了好些,全都守在宝珍楼里。
羊贞容就知道恐怕是出了事,且徐滔滔这一病应该很厉害,才派了人去问话。
就……有孩子了?
羊贞容连指尖都是僵硬的,手腕微动,五指并拢着落在自己小腹上。
她跟萧子明成婚快两年了,今年内生出这么多变故就算了,去岁一整年时间,萧子明的连人带心都是她的,没公事处理时就陪着她,始
终没能怀上孩子。
她私下里着急过,传过御医,私下里也看过外面的大夫,都说她身体很康健,只是子嗣缘分是天定,急不来的,越是心中急切,只怕越是不能成事。
温补的药她吃了很多,苦得要命,但为了有个孩子,她都吃了。
连萧子明也劝她,还年轻着呢,孩子又不急,早晚都会有。
再后来,她信了萧子明那些鬼话,想来日方长,她同萧子明有一辈子那么久,早晚都会有个嫡子。
大约是她盼着那个孩子盼了太久,就以为人人都会如她一般。
但徐滔滔嫁过来才四个多月,就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那岂不是——
“她刚嫁过来两个月,就怀上了那个孩子?”
羊贞容腾地站起身,提步就要往外走。
玉秋怕她想不开。
现下宝珍楼上下喜气洋洋,派去问话的小丫头有眼力见得很,回来时候同她说,殿下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去了,真是从没见过殿下那样高兴的。
这种时候倘或太子妃跑过去,哪怕不阴不阳说几句不甚中听的话,太子殿下怕是都要翻脸!
于是她赶紧拦上去:“娘娘要去哪儿?外头好冷,下了雨也起了风,只怕要一夜入冬的架势呢,您又怕
冷,就在屋里暖和着吧,或是您要什么?奴婢派人去取。再不叫人去请了袁昭训来陪您说说话呢?”
羊贞容驻足,平静看她:“你怕我去宝珍楼寻晦气?”
玉秋是跟着她陪嫁入东宫的贴身丫头,从小陪着她长大,主仆两个一向都无话不说。
羊贞容忽然笑了:“我成什么了?市井泼妇?善妒悍妇?夫君的妾室有了身孕,我做嫡妻的就那么不容人?”
可这些话说出来多难听啊。
玉秋心里难过,上去扶她:“娘娘,咱们不想了,奴婢让人去请郡主来陪您说话好不好?”
她不要。
当初萧子明铁了心要纳徐滔滔,没有人帮她。
一夜之间,她成了孤立无援的那个,外祖母和阿娘,也不肯维护她。
哪怕她晓得外祖母与阿娘没法子在这事上同萧子明较劲,心内也是怨的。
就试着替她争一争呢?有过一次都是好的!
“我想去看看有了身孕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羊贞容还是拨开玉秋:“你知道的,自从成婚,我一直都盼着有一个孩子。”
玉秋喉咙就更紧了。
她知道不该去,但实在不忍心在拦着。
结果等玉秋伺候着给羊贞容穿好了披风要出门,萧子明就
来了。
他进得屋中,带着一身寒气,羊贞容眉头紧蹙。
他知道她有些畏寒,从前绝不会带着寒气靠近她,要进她的屋子,都会把身上的寒气给清理干净,免得她不高兴。
真是今时不同往日。
以前他也有过小意温柔,如今成了只见新人笑。
羊贞容顿时黑了脸:“我听说徐滔滔有了身孕,正要过去看看,殿下不在那边守着她,到我这儿做什么?”
萧子明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披风,反应过来她刚才是要出门。
而那样恍然大悟的神情更刺痛了羊贞容的眼眸。
她咬咬牙,本想再讽刺几句,话到嘴边,突然就觉得没意思,索性收了声,等萧子明的后话。
“滔滔怀了孩子,御医说她怀相虽然还好,但头三个月没坐稳,还是多静养着为宜。”萧子明连坐都不肯,径直说,“我想着再有一个月天更冷了,说不准要落雪,天寒地冻的,她就是坐稳了胎,也最好不要总是往来走动,出了年天暖和起来时候她就要显怀,那时候……”
“行了。”羊贞容咬牙切齿,阴恻恻打断他,“就是为了一句免了她的晨昏定省,你真是煞费苦心,倒出这么半箩筐的话来,殿下,口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