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说罢,沈世轩就似想到了什么,便是望着姜浓,脸上沾满了泪和泥土,混合地黏在脸上的各处:“冤有头债有主,娘娘若是痛恨草民从前所为,便是杀我一个足矣,放过我家中之人,放过我父亲……我求你,算我求你!”
姜浓:“求我何用?你父亲忠义伯贪赃枉法自是要惩戒,他所为你难道不知?就是我这个当了他两年儿媳的,都是知你忠义伯府的勾当。”
忠义伯府本就不是清白之地,府内更是奢靡,她管过那后院的账,知里头不清不白的钱财数不胜数,不知牵扯多少人命官司。
姜浓说罢,那沈世轩凄厉大呵了一声:“胡言!若不是太子故意与我家作对,我父亲怎会落网!我家中亲族又怎会这般平白入狱!皆是你,你唆使了太子,以权谋私,害了我全家!”
“你就是个丧门星,若不是你,我怎会流落成这副鬼样子,怎会假死,有家不能回!是你,是你害了我,毁了我!你让我声名尽毁,你让我成了全京都的笑柄!”
“你害了我!毁了我!我这一辈子,就是被你毁了……我们沈家,我们忠义伯府皆是因为你!”
“若不是你天生克我,我又怎会在你离开后,病症全好,活得这般好!”
“皆是因为有你,我悔!我恨!我怎么会为了娶你,费尽心思!我……啊!”
姜浓听到耳边无尽的谩骂骤然停下,被紧紧扣着的肩膀猛地一松,只见本是站在她跟前的男人上前,一脚狠狠地踢在了那沈世轩的面上。
那沈世轩被踢得脸歪嘴斜。
满眼的恨意里头还存了无尽的恐惧。
姜浓走上前了一步,面对着那张她如今瞧着仍旧厌恶脸。
嗤笑了一声,对着你沈世轩淡淡地开口。
“你们忠义伯府作了孽被查,被封是早晚之事,而你与我的恩怨,你的所作所为,你当是比任何人都清楚!你内心的恶心算计!”
“你在乎名声,胜过性命,故而你就算不是个男人也非要学着旁人娶妻!这是你之过。你怕人发现你不能生育,又让人辱了我……你又见不得我生了旁人的子嗣,日日郁结于心,生了重病,这皆是你之过!”
“你就算是遁死,也不愿再被人说三道四,脱了沈世轩的名字,脱离了沈家!真相揭露,牵连了沈家被查,查出了沈家贪污受贿,草菅人命,也是你之过!”
姜浓盯着那沈世轩满是恨意的眼,低沉一笑:“你是想我安于现状,困着我,任由你摆布?被所有人污蔑偷了男人不声不响?承受所有人的辱骂和指责, 甘愿为了你那不能行的身子保守秘密?承受一切?”
“沈世轩,你可真看得起自己,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若是我不说不言,哪一日真相揭露,你母亲你们沈家全家哪里会容得下我!定是会将我碎尸万段,害死我的孩子!”
“你的面子,你的身子与我何干?便是毁了你又何妨,竟还想拿我和我儿的性命去填补!”
“你落到今日的下场,实属……活该!”
说了此话,姜浓便觉得胸口畅快了许多,不过却发觉有目光长久地盯着她,转头看向了未发一语的周玄绎那里,才见那呆愣的神情。
她方才,许是说得太狠,吓到了他不成?
于是,姜浓冲着周玄绎破颜一笑,柔声说道:“殿下?”
“孤在。”说着,那男人就是上前,轻柔怜惜地搂住了姜浓的腰肢,理了理她面上的发丝,“可是还要继续再骂他两句?”
姜浓摇了摇头,望了一眼那凌乱不堪似疯了一般的沈世轩,抓住了周玄绎的胳膊,眸子微微煽动:“我想回去见小团儿了。”
周玄绎:“好,接下来交给孤。”
可到底,姜浓在被周玄绎扶着跨出这屋子之际,听到了那屋子里头沈世轩的嘶吼声。
“你个毒妇!你毁了我!会受到惩罚的!”
“我诅咒你,不得好死,被关入地牢,受千万虫啃食,折磨而死!”
其他的,姜浓再也没有听清,只因她昏了过去。
耳边,是周玄绎唤她的声音。
而她的眼前,是黑漆漆的一片。
看不到什么光亮。
倒是有一道映射进来,稻谷那般的大小,她望着那一粒光,看了许久。
至于看了多久。
她自己也数不清。
似过了好多的日月。
周围是老鼠虫子的吱吱叫声。
她习以为常。
外头看门把守的人每日在闲聊。
说着外头的新鲜事。
直到有一日,外头传来了哭天喊地的叫声。
那看门的也是跑了,说是要在府上搜罗些财物,好逃命。
新皇登基,彻查忠义伯府,伯府倒了,沈家完了。
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她最终也没出去。
耳边,是老鼠啃食咯吱的声音。
她怀中,却是抱着一堆白骨。
……
再次醒来,耳边回荡着小团儿的哭声。
姜浓睁开了眼,眸中一片清明。
她恍惚了好久。
望着眼前的一切。
和那忽然把她抱入怀中的男子。
“可是还有哪里不适!你可知,你若出事……”
她是第一次感受周玄绎并非她所想的那样冷冽。
竟还会……脆弱。
可她如今迷迷糊糊的,不知该如何回答,也不知该如何安慰面前男子。
她只是做了一个很难醒来的梦。
似两年前那一场并不完整的梦。
如今,补齐了。
又似更残缺,她梦中的人生,本就是残缺的不能再残缺。
她窒息得不能呼吸。
那个屋子里。
她度过了半生。
被老鼠虫子啃食,怀里,抱着的是小团儿被沈世轩母亲摔死的尸骨。
她当是疯了。
彻底疯了才对。
她死不了,活不成……
不似活人,也不似死人。
分不清现实虚妄。
可那,只是梦,不是吗?
不过是一场很长很长的梦罢了。
“可是被噩梦魇着了?”
姜浓艰难地点了点头。
发出的声音无比的沙哑:“好长的梦,好黑的屋子,都是,都是虫……”
周玄绎嗓子噎得慌,似压着百斤重:“沈世轩他已死!放心,他说的话皆是胡话,孤昨日寻了道士,为你驱邪……孤将他放入了蛇洞,他如今才是被百虫侵蚀,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他才……该死!”
姜浓动了动僵硬的脖颈:“他……死了?”
周玄绎:“嗯,他罪该万死。”
姜浓:“他死了好,他本就该死……”若他不死,她也是要杀了他的。
他们沈家皆是疯子。
他们母子二人,更是疯子。
他们害死了她的小团儿,摧毁了她的一切。
即使那是梦,她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她知,若是没那梦,若是她没入东宫,若是没有周玄绎,那就是他们母子二人的下场。
小团儿不足半岁,被他们活活摔死,饿死。
她则是被囚禁在地牢里余生……
“马金香呢?她现如今在何处?”姜浓忽然地一声。
周玄绎身子一僵,轻柔地抚摸了怀里女子的背:“沈夫人如今在牢狱里,还未定罪。”
姜浓猛地抓住男子的衣袖,力道越发紧,眸子带着惊恐和寒凉:“杀了她,你帮我杀了她!可好?”
周玄绎嗓音微哑,安抚地揉着怀里的人儿:“好,孤都答应你,只要是你说的,孤都答应你。”
姜浓在周玄绎怀里呆呆地沉静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没法子,那梦,身临其境。
她总是觉得,现如今她还在那暗无天日的屋子里。
她还是那个疯子。
她是知的,那分明是梦。
和如今的她半分的关联。
可如今,她本能地想寻到庇护,本能地,蜷缩在他身边。
最起码,他是愿意护着他,现如今唯一的一个,他能信的。
“娘亲,娘亲小团儿怕,娘亲不哭……”
姜浓回过神来,才是发现一只小手,一直小心翼翼地拉着她的胳膊。
那小脸,许是哭久了。
姜浓却是怔怔地望着那小脸,移不开神,那梦里,她的小团儿一直是瘦瘦小小的,未能长大……
小团儿应当是被她的样子吓到了,肉嘟嘟的小下巴都哭得在颤。
姜浓从周玄绎的怀里出来,把小团儿搂入怀里,陪着他的小屁股轻声地安抚道:“娘亲无事,娘只是做了个噩梦,小团儿应当也做过噩梦,醒来了就是无事的。”
小团儿却是没被她的话哄好,用那晶莹的大眼睛望着她:“娘亲,娘亲是晕过去了,娘亲是被父王抱着回来的……才不是做噩梦。”
姜浓如今也还不知该如何哄小团儿了,她也,不知该如何说。
也说不清,她是如何晕过去的。
还做了一场梦。
那……几乎是一生。
“娘亲往后不会了,只此一次……”
许久后,小团儿便是也止住了哭声,望着娘亲大大的肚子,也听话地挪了挪屁股,又看了那肚子一眼,眨了眨眼睛,之后弯下了腰,小心翼翼地贴着小脸,趴在了那肚子上。
嘀咕地不知说了一句什么。
“小团儿说了什么?”
小团儿抬起小脑袋,认真地望着姜浓,道:“小团儿在让他听话些,他是听小团儿话的,我是他的长兄。”